其实此时晋国执政者有六卿,韩、赵、魏之外,尚有范、中行、智氏三家。公室卑弱,六卿强大,政在私门。但是,韩、赵、魏三家的优势还不明显。然而正是这样的形势,导致私门与公室的斗争,以及六卿之间相互争夺兼并的斗争愈演愈烈。
这个时期的特征是四卿并立,智伯最强,晋国的国政由他一人专擅。晋哀公即位,即是出于智伯的主张,因为他与哀公之父友善,利用私人的关系可以影响和操纵哀公从而控制晋国的大局。达到这个目的以后,智伯又设法把范、中行二家的领地全部攫为已有,从实力上进一步巩固了政治地位。
智伯名瑶,是智宣子之子。当初智宣子要确定智瑶为继承人,族人智果劝他不如立智宵。智宵同是宣子之子。智果认为智瑶各方面优点很多,仪表魁伟,武勇善射,多才多艺,能说会道,性格刚毅果决,能挑剔的地方不多,可就是有个致命的缺点,道德品质不好。也就是说,智瑶是那种有才无德之人。智果对智宣子说:“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智宣子没有听从智果的劝告,还是确定以智瑶为继承人。智果毅然与智氏家族断绝关系,在晋国太史处立案,自立一宗,称辅氏。
智伯继位后,确实大有作为,内政方面灭范、中行二氏,驱逐晋出公,拥立晋哀公,独擅国政;外事方面一次兴兵伐齐,两次率军讨郑,战功赫奕,威震诸侯。然而在他取得如此成就之时,自身“贪而愎”的弱点逐渐暴露出来。贪包括贪得无厌,好大喜功,骄奢淫佚;愎包括刚愎自用,不纳谏言,独断专行。大权独揽之后,使得他骄横跋扈,不可一世。
智伯在蓝台与韩康子、魏桓子宴饮,竟在酒宴上戏弄韩康子,并且侮辱韩康子的家臣段规。智国进谏,说这样做恐怕会招来祸患。智伯大言不惭地说:“难将由我,我不为为难,谁敢兴之!”似乎韩、魏诸家的命运已被他掌握在手中,谁对他也是无可奈何。智国举出晋国历史上郤氏、赵氏、栾氏、范氏、中行氏等家族遭难的例子,都是因为仇家伺机而动所致。如不谨慎从事而经常结怨于人,那大祸临头的日子就不远了。并说:“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夫谁不可喜,谁不可惧?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蚊子、蚂蚁、黄蜂、蝎子这一类昆虫都能害人,与强宗巨卿的主君和家相结怨,能不提防吗?智伯把这样的规谏当作耳旁风,依然我行我素。
智瑶向韩康子要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一定讨伐我们,不如姑且给他。他拿到地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韩康子说:“好主意。”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大喜,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魏桓子想不给。家相任章问:“为崐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无缘无故来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智瑶地,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而轻敌,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赵襄子拒绝不给。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
赵襄于见形势于己不利,决定退守以避敌锋芒。他最后决定:“其晋阳(今太原市南晋源镇一带)乎!先主之所属(嘱)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
晋阳是赵氏经营多年的根据地,以前邯郸叛乱时,范、中行氏支持叛者,赵简子就曾退保晋阳。动员军民准备严阵以待三家来犯。
前454年(晋哀公三年),智伯率韩、魏二家围攻晋阳,鏖战3个月,仍无法破城。于是改用长期围困的办法,决晋水灌向晋阳。围困一年多,城中变为汪洋泽国,“沉灶产蛙”,灶膛成了青蛙的家园;城内人们只好“悬釜而炊”,吊起锅子来做饭;粮食吃完,竟至“易子而食”。然而,“民无叛意”,依然协助赵襄子坚守。
晋阳城被水所困,“城不浸者三版(二尺为一版)”。智伯见赵氏指日可灭,踌躇满志,带着魏桓子、韩康子巡视水情,忘乎所以地说:“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魏、韩二人听了这话,马上联想到自家的事,魏桓子想到汾水可以灌安邑(今运城市附近,属魏),韩康子想到绛水可以灌平阳(今临汾市,属韩)。魏桓子用胳膊肘暗捅韩康子,康子踩了一下桓子的足背,二人心领神会,已包藏着反戈一击的杀机。
智伯对韩、魏二家的动静毫不在意,满以为大功垂成,韩、魏二氏不足为虑。倒是他的臣属中有个叫郄疵的人注意到一些端倪,提醒说:“韩、魏之君必反矣。”智伯不解,郄疵给他解释说,原来已经和两家约好,攻灭赵氏,三分其地。现在晋阳城马上要被攻克,两家之君不但面无喜色,反而有忧虑之态。如果他们真有这种顾虑,那是一定要反的。智伯不但不信郄疵之言,并且将他的话转告了魏桓子和韩康子,可能也包含着试探之意。韩、魏二君当然矢口否认,还说这是谗臣替赵氏游说,离间三家的关系;真是那样的话,韩、魏两家放着就要到手的赵氏土地而不顾,却去冒风险同智氏作战,岂不是很愚蠢?智伯相信了韩、魏二君的狡辩。二君出门,郄疵进门,对智伯说,他说的那些话怎么能告诉韩、魏二君呢?智伯反问郄疵怎么会得知,郄疵说从那两个人的神态上就可以看出来。智伯始终不相信韩、魏两家会反,郄疵自己想到个脱身避祸之计,请求到齐国出使去了。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崐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耳朵,有何伤害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只有辅果得以幸免。
前453年,赵、魏、韩三家瓜分了智氏的领地。赵襄子对智伯怨毒最深,还把智伯的头颅涂上油漆,做了饮器。智伯的家臣豫让发誓要为智伯报仇,多次行刺赵襄子,甚至不惜毁容易貌,变为癞痢形状,吞下火炭弄哑了嗓子,在街市上乞讨为生,寻找机会。但是,终于没有成功,遭擒而死。智伯的遗业只有这样一位著名的刺客。
前437年,晋哀公去世,其子柳继位,是为晋幽公。幽公之时,晋公室已毫无权威,幽公非但不能号令韩、赵、魏三家,反而自己得去朝见三家之君。公室只保留了绛(当为今山西侯马市之新绛)与曲沃(今山西闻喜东北)二邑,其余的晋国土地全被三家瓜分。赵襄子因为取代了伯鲁的太子地位,于心不安,立伯鲁之孙赵浣为继承人。但襄子死后,其弟桓子驱逐赵浣而自立为君。桓子一年后去世,赵氏之人杀了他的儿子,迎赵浣即位,是为献子。献子之子赵籍后来继位,即是赵烈侯。魏桓子之后由其孙魏斯继位,是为魏文侯。韩康子之后由其子武子继位,韩武子之后由其子韩虔继位,是为韩景侯。
前403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即晋烈公十七年),周王室正式承认韩、赵、魏三家为诸侯,与晋侯并列。单纯从合法性的角度看,这一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战国即由此起。宋代著名史学家司马光撰《资治通鉴》,就是从这一年开始,记载的第一件事即是“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