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恐怖《鮮血城堡》翻譯:第一章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5-08 19:04:02 作者:薄義雲天 Language

瑪格達俏皮地揮動著她的那把纖細的劍。劍鋒劃過它的目標,深深割開它鼓起的腹部。機器構件撒了出來,散落在銅製的地板上。一抹滿意的微笑從這位年輕女子的嘴唇上綻放開來。她快速地調整著自己做出一個更加警戒的架勢,但她已經明白太遲了。她暴露出了自己,而她現在就要承受代價。
“不專心會讓你送命。”責備的聲音從房間的另一頭傳來。
瑪格達轉過身,收起她的劍。她把手撐在腰上,頭向後仰起,努力做出一副自信的樣子。但在她的心裡,她感覺彷彿有一群老鼠正在她的身體裡爬來爬去。不管她多麼努力,不管她覺得自己有多麼獨立,她父親的不快總是讓她覺得自己是那個被發現從貨架上偷水果的小女孩。
奧脫卡·豪瑟踱過房間,每一步都變得比上一步更加沉重。他用左手掀開掛在房樑上的皮帶和劍鞘。那隻右手在他走路時幾乎沒有擺動,緊緊地鎖在他的身側。一隻深色的手套遮住了右手,而他的外套幾乎遮住了整隻手臂。只有手腕後的一小部分被顯露出來,閃出一股銀色。
“你要集中精神,”奧脫卡說。他的臉脹著,已經處在癱軟的邊緣。那個尖銳的鼻子和臉頰上都是一片通紅。他的眼睛裡依然有一股銳氣,但那卻被烈酒的作用掩蓋了。看來劍斗的聲音依然可以讓他從酒杯中振作起來。
瑪格達把一股如夜般漆黑的頭髮從臉上撥開,對上了她父親審視的目光。她指向剛才被切開的練習人偶,沙子依然在從裡面流到地上。不像她的父親,她的手套是為了讓她能夠更加緊握劍柄,而不是掩蓋一個缺陷。“我的技巧每天都在進步,”她辯解道。“我比以前更快更準——”
奧脫卡揮手打斷了她的自誇。“技巧還不夠,”他說。“紀律!紀律才是關鍵。你也許能像閃電一樣快速,像毒蛇一般精準,但依然只會是個用劍的新手。”他又向前蹣跚幾步,把腳踩在了控制人偶的踏板上。
瑪格達扭動身體,細劍從鞘從躍出,劃過人偶的喉嚨。更多的沙子流到了地板上。她開始轉回她父親的方向。但在這時她才發現他又踩了一下踏板。假人旋轉著,八隻手上都拿著木劍。她沒有時間靠近反擊,也沒有可能格擋住所有敵人的攻擊。她向後跳去,跌倒在地上。
“永遠不要放鬆警惕,”奧脫卡警告道。
“我的劍劃開了它的喉嚨,”瑪格達反駁道。“如果它是個真人,他已經死了。”她站起身,拍打著馬褲上的塵土。
奧脫卡用力地搖了一下頭。“有些人比其他人更難殺,一些死人也不會完全死透。”他嘆了口氣,充滿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我還覺得你的那個小情人會和你說起這種事呢。”
這句話讓瑪格達不能接受。或許他可以對她的劍技做評論,但他沒有權力對她的任何其他事情指手畫腳。奧脫卡很久之前就喪失了這個權力。
“你讓我驚訝,父親。你竟然會屈尊對我的事情感興趣。”瑪格達從地上撿起細劍揮舞著。“除了我用這東西的能力之外。”
尖利的話語讓奧脫卡移開了視線。他看向自己的工房,看向掛在牆上和放在桶裡的劍。看向熔爐和鐵氈,還有那些會被他鑄成兵器的黃銅和鋼鐵塊。在房間一角的那些劍每一把都有著自己的臺座,那是另一個時代做成的傑作,是奧脫卡不會同意讓任何人買走的精品。它們必須被爭取到,被鐵匠贈與那些他們覺得配得上自己作品的人。罪惡感在瑪格達反應過來自己就是為數不多拿到這種劍的人之一時咬住了她。
“這是我的世界,”奧脫卡說。“這是我唯一對其他人有用的地方。”他用左手抓住了代替右手的那塊空虛的金屬。這個動作讓憤怒又一次填滿了他女兒的心。
“別裝可憐了,”瑪格達喊道。“你在決鬥中只失去了一隻手,不是你的命。”
奧脫卡看向她,眼睛中滿是洶湧的情緒。“難道兩者有什麼不一樣嗎?”
“那種只關心劍的人才會這麼想,”瑪格達回答道。
“你當時還太年輕,記不清楚……”
“對,我太年輕,沒有認識那個失去手臂前的你。這個藉口我已經聽過太多次了,父親。我已經聽煩了。”瑪格達用力地把劍收回鞘裡,走向商店的出口。“現在為我做一件事,”她在走過奧脫卡身旁時對他說。“等我走開之後再爬回你的酒瓶裡去吧。”
瑪格達在爬上通向店面樓上的家時還能聽見她的父親蹣跚走過房間的腳步聲。她短暫地考慮了一下回去為了她的話向他道歉。她放下了這個念頭。她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
她撥開入口處的錫制紗線,走進了小小的院子裡。清水從中心的黃銅噴泉中汩汩流出。仿真的樹木那些塗著綠色的金銀樹葉投下影子。石制的長椅放在這些陰影下。有幾隻大理石色的鳥四處跳躍著,互相尖利的叫著。它們在瑪格達穿過院子走向掛著簾子的門時四散飛開。
一股強烈的燉菜味道在她走近長條的客廳時衝進她的鼻子。瑪格達看向通往廚房的門。她能夠聽見鍋碗瓢盆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的母親從錫線簾子後出現了。
鶯格·豪瑟比瑪格達年長約二十歲,但歲月的觸碰在她身上是如此溫柔,讓兩人看起來幾乎是姐妹。她不如她的女兒那般堅定苗條,一雙修長的腿不像她的孩子那樣充滿肌肉,那雙手臂也缺少著一個劍士需要的力量。但她的臉充滿著一樣的古典美——大大的藍眼睛和高聳的臉頰,柔軟的鼻翼和豐滿的嘴唇。鶯格把她烏黑的頭髮鬆散的披著,其中的一縷搭在她的肩膀和胸口上。瑪格達習慣把她的頭髮地系在腦後,讓它們不會妨礙她,但她的母親似乎非常喜歡這種自願的麻煩所帶來的美。她一直都努力地想讓瑪格達遵守她的榜樣。
鶯格微笑著:“看來今天的練習結束了。”她在那玉色裙子外穿著的圍裙上擦著手。她在注意到瑪格達的樣子時抬起了一根眉毛。“看來你們兩個人又吵架了。那可悲的傢伙真該好好記住什麼時候該把自己的嘴塞在酒瓶裡。”
在憤怒中,瑪格達反駁了對父親的詆譭。儘管她母親說出的就是她剛剛的想法。“他的本意是好的,”她說,“他也很難過。這個只剩一隻手的鑄劍師。他必須把幾乎所有工作交給學徒,把自己的標記印在那些遠遠不及他品質的刀劍上。這對他一定不好受。”
“奧脫卡從來不選容易的事情,”鶯格尖酸地說。“他總是想要證明自己。從來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經夠好了。從來不能接受現狀。”她轉過頭,用興奮的眼神看向瑪格達。“你一定猜不到今天發生了什麼。一個信使帶來了沃夫席格·馮·寇特博格伯爵的消息!”
瑪格達困惑地看著她母親。“伯爵?他找我們會有什麼事?”
鶯格在這充滿疑問的語氣中汗毛直立。她快速地調整自己,擺出那副其他人詢問她的地位時的那股傲慢樣子。“我現在通知你,我們要去莫苟斯城堡吃晚餐。我們所有人都會是沃夫席格伯爵的客人。”她把頭向後仰起,那黑色的頭髮像某種漆黑的海浪般擺動。“曾經伯爵的兒子對我傾心。如果那之後沒有發生意外,你現在就會是一個貴族的女兒,而不是一個醉鬼的後代。”
“但是為什麼伯爵要邀請我們?”瑪格達追問道。“我不明白。”
鶯格皺起眉頭,再次走進廚房。過了一會兒她拿著一張纖細的銅片重新出現,那上面刻著邀請。在金屬紙頁的底部印著馮·寇特博格家族的徽記,一座被閃電保護的城堡。“如果你覺得這是我瞎編的,看這個。”
瑪格達閱讀著請柬。那上面的內容和她母親說的一樣,但這引發了更多的問題。“但為什麼呢?”
“當好事發生的時候,接受它們,”鶯格教導她。“沃夫席格伯爵是瑞文巴赫最富有的人之一。你能想象他會有多麼闊綽嗎!”她回望向廚房皺起眉。“總算有一晚上我們不用吃亂燉和豆子了。我們能像老爺夫人那樣用餐。”
“邀請上只說了帶上家人,”瑪格達繼續讀著請柬。“它沒有規定多少人。你覺得帶上克魯格一起去可以嗎?”
鶯格惱怒地嘆了口氣。“那個男人的地位在你以下,”她說。“你是個漂亮女孩。你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瑪格達的臉變得緋紅。她剛剛才與父親進行了那往常的爭吵,現在這她和母親進行許久的話題又開始了。“我不管什麼更好的人。我愛克魯格。”
“愛。”鶯格搖著頭。“你覺得愛能持續多久?那男人的上升空間是有限的。他和那些西格瑪教牧師混在一起能有什麼出息?”她望向四周,眉頭皺的更緊了。“就算他們中最傑出的也承擔不起這些。你這樣是在向下走,不是往上爬。”
“我們不會討論這個話題,”瑪格達拒絕道。
“我只是在給你指出最好的路,”鶯格回答。“你還年輕。你可能遇上任何讓你注意的男人。我不想讓你像我一樣浪費機會。”
瑪格達的手在身旁緊握成拳。在她能思考之前,她就開了口。“我沒看出你浪費了什麼機會,母親。”
鶯格的眼睛因驚訝大大張開。她把請柬從瑪格達的手裡搶了過來,力量大道讓它劃開了她的手掌。“信使讓我帶上我的家人,”她說著,轉身走回廚房裡。“那男人不是我的家人,他以後也不會是。”
瑪格達看著她的母親身後的錫線重新平靜下來。她真心地後悔著剛才說出口的可怕話語。她明白她的母親深愛著她,也只是在試著做她覺得最好的事。但問題是聰明的事情不總是對的。瑪格達比起她母親的策略更相信她的感覺。
血從瑪格達手掌上的傷口裡滴出來。她低頭看向那現在壞掉的手套。在她的傷口之外,她還是在想著這封邀請的事情。
她們從沒有對沃夫席格伯爵邀請他們共進晚餐的原因達成一致。 布魯諾·沃肯赫斯特在那陳舊的鐵箱中翻找著。他不記得上次打開它是什麼時候了。是十年前,還是五年?不管怎樣,那都是很久之前了。久到在他翻開那些老斗篷和脫線的帽子時,他開始懷疑他要找的東西是否還在那裡。可能他在以前已經把它處理掉了。或者是他的妻子把它扔掉了。她總是自說自話地把那些自己認為不必要的東西扔掉。
布魯諾停下了他的翻找。一股感傷的表情迴盪在他久經風霜的臉上。柯麗莎。她去世已經七年了……不,如果他要對自己誠實,那他就必須面對這件事。柯麗莎是被謀殺的,被那在黑暗中把她錯認成他的人刺死。布魯諾已經奪回了血債,但這並沒有減輕她的死讓他所感到的痛苦。在這麼多年以後,僅僅是想到她還是讓他的心感到如冰般寒冷。
在那之後他就辭去了工作。諷刺的是他依然覺得那是他“真正”的工作,即使他在柯麗莎死後就不是這樣了。布魯諾還不能完全把自己看成是一個商人,一個轉手倒賣任何低價買到的商品的卑微商賈。他還是把它們看做那些他偷帶進瑞文巴赫的商品,或者他與小偷和強盜分贓的贓物。走私犯和小偷,都是不應該認識的人,但又說了,事情不是一直是這樣的。一開始不是的。
箱底的一抹金光讓布魯諾加快了翻找的速度。他推開那些雜物,把自己所尋找的東西展露了出來。他把禮服從箱子裡拿出展開。曾經鮮豔的藍色在這些年裡已經暗淡下來,但那些黃銅紐扣和黃金徽章依然像他穿上它的第一天一樣精美。他把外套貼在自己身上,端詳著它是否合身。要扣上所有紐扣可能要花一些功夫,但這在將近二十年後並不意外。
已經那麼多年了。距離他作為那個年輕帥氣的自由民兵隊長的日子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布魯諾曾帶領戰士們衝進金屬域的荒野中,擊退那些來犯瑞文巴赫的野蠻威脅。他們曾面對過綠皮和野獸人,屁精劫掠者和人類蠻族。無論敵人是誰,瑞文巴赫的自由民兵都將他們趕回了廢土中。他們的努力讓城市得以擴張,建立新的礦場和農田,保護著讓他們繁榮的商路。
布魯諾從箱子裡拿出那頂搭配外套的皮帽。它曾是潔白的,但現在已經染成了一抹髒汙的灰色。曾經插在它邊上的那華麗的羽毛現在只留下了斑駁的記憶,變成了幾根凋零的羽毛。他微笑著記起那些羽毛曾經帶給他的麻煩。它們如此容易磨損,讓他在出徵是總是帶著好幾根備用。他在箱子裡繼續尋找,手碰到了一個小小的銅盒子。把它拿起翻開,他看見了一根長長的紅色羽毛。看來他還是能夠換下那根殘破的舊貨的。
“父親,你在上面嗎?”
聲音從樓下的房間裡傳來。布魯諾收起他對過去的追憶,走向閣樓下。那架鐵梯在他爬下時微微顫抖。
在樓下等待著一個年輕男孩,有著亮黃色的頭髮和強壯的體魄。他穿著粗皮製成的上衣,皮帶用一隻銅皮野獸的皮膚製成。他的短褲顏色暗淡,顯露出草絲堅固的纖維。但是,他穿著的那雙靴子才是引起布魯諾注意的原因。它們又高又硬,幾乎長到了膝蓋,是用牛皮製成,染成一片暗黑色。但,這顏色當然不限於那些濺上糞便顏色的泥土的地方。
“你又和那些流氓出去了,”布魯諾在爬下梯子時嘟囔道。這客廳已經足夠大,用華麗卻略顯過時的樣式裝飾著。他總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滿足柯麗莎的任性,但她去世後他沒有理由滿足自己的放縱。至於他們的兒子……布魯諾懷疑自己是否過分溺愛了他。
“你說的那些流氓,是我的朋友,”年輕人說道,聲音裡帶著不滿。
“博格納,交上不好的朋友比不交朋友還要糟糕,”布魯諾說。“你要仔細注意他們什麼時候會變壞,好讓你自己不要和他們一起墮落。”
“他們沒有——”
布魯諾打斷了他。“你們這次偷了多少?又是從誰那裡偷的?”他吼叫著走向放著酒的銅製櫃子。“別管了,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你還是個相信盜亦有道的毛頭小子。”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
“沒有你想的那麼糟,”博格納解釋道。“我們只從那些活該被搶的人那裡偷。”
布魯諾癱坐在椅子裡,外套和帽子躺在膝蓋上。他看向自己的兒子。“都是這樣的。一開始都是這樣的。都是一個你不喜歡的人擁有了太多,所以你從他那裡偷。都是你覺得殘忍或者不公的一些人碰巧很富有,所以你偷掉其中一些。”
“據我瞭解,你是在從自由民兵隊裡偷糧草開始的。”博格納提醒他。
“你一定和羅米爾多說過話了,”布魯諾說。“有或者是馬科夫。我很意外你還和他們那種人說話。但我又想到你會需要銷贓的人。”
博格納在他父親眼中的鄙視下皺起眉頭。“難道那些故事錯了嗎?”他挑釁道。
布魯諾慢慢地喝了一口白蘭地。“不,”他坦白道。“一開始確實是這樣的。羅米爾多,馬科夫…”他停了一下,不願說出那個殺死了博格納母親的人的名字。“還有其他幾個人。我們從倉庫裡拿麵包和肉。當時瑞文巴赫正在鬧饑荒。唯一能夠填飽肚子的只有那些貴族和士兵。這不公平,所以我們決定把這些食物重新分配給我們的家人朋友。”他又停下來,給了博格納一個難看的眼色。“這就是一開始的情況。高貴的理念和善良的心意。但事情沒有維持這個樣子。你為了實際需要拋棄了尊嚴。然後下一次讓你伸手的理由越來越少。這樣下去沒完沒了,直到最後你墮落到和下水道的老鼠一樣的地步。”
“不是這樣的,”博格納反對道。“我們只偷——”
“那些壞人,我懂。”布魯諾打斷了他。“到最後,壞人的標準僅僅只需要他有一些你想要的東西。”
“你不明白。”
“我懂的比你想的多。”布魯諾仰頭喝下剩下的白蘭地。“我在你身上看見了太多自己的影子,這幾乎讓我感到痛苦。不要犯下我犯過的錯誤,孩子,把你的頭抬高,把手放乾淨。”
博格納搖搖頭。“我要開拓我自己的道路。我想為自己製造出什麼。我不想像一隻禿鷹那樣等著我的遺產。你給了我很多,為我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但我自己也有想要乾的事情。我需要自己完成這些事。”
“用偷竊的方法?”
“你就是這樣的,”博格納反駁道。
布魯諾花了一些時間才做出回答。憤怒不是讓他安靜的原因,而是罪惡感,羞恥心,痛苦和後悔,全部混合成的一種令人作嘔的感覺。“我做錯了,”他最後說。“我想要走捷徑,但人生沒有捷徑可走。所有東西都有代價。有些代價過於巨大,大到你在太遲之前都無法意識到你付出了什麼。”
博格納也安靜了一會兒,他的感情難以看出。當他確實開口時,他的話完全轉換了話題。他指向了布魯諾膝蓋上的衣服和帽子。“你把這些老破爛拿出來幹嘛?”
“我還請你別把我的制服叫成‘老破爛’,”布魯諾回答他。他站起身把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然後整平外套披在了肩膀上。
“你應該知道它不會合身的。”博格納說。
布魯諾皺起眉。“我只需要把自己塞進這件衣服裡一晚上。我只要求這麼多。”
一個困惑的表情出現在博格納的臉上。“一晚上?這是為了什麼?”
布魯諾咯咯地笑著走向放在門邊的銀桌子。他拿起放在上面的銅片遞給他的兒子。“是一封請柬,”他說。“你和我被邀請到莫苟斯城堡與沃夫席格伯爵共進晚餐。”
博格納的迷惑在他閱讀請柬時不減反增。“為什麼伯爵要邀請我們?我們完全沒有值得這般注意的地位。”
布魯諾回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喜悅。“這就是我把制服翻出來的原因。很久以前,在我還是自由民兵隊長的時候,我和伯爵的兒子哈根是朋友。我想他是懷念舊時光了。伯爵已經快要九十歲了。他或許想要見見那些讓他回憶起幸福時候的人。重新喚醒古老的記憶。”
博格納看向他自己的衣服。“如果我們要去見伯爵,我應該換上一些適合場面的衣服。我可不想被錯認成僕人。”
一陣苦澀的記憶從布魯諾的心裡升起。“我不會擔心這個,”他說。“對沃夫席格伯爵來說,瑞文巴赫的所有人在他看來都不過是個僕人。” 羅拉得·馮·沃倫赫爾男爵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裡。一個穿著潔白服裝的僕人緊跟在貴族身後,把他的足跡從大理石地板上擦去。這道走廊的柱子用石灰岩製成,頂著橡木的天花板,展示著瑞文巴赫鮮有人能及的豐饒和財富。羅拉得一直都非常注意地保持著這張揚的姿態。就算是其他的貴族中,也沒有一個可以穿鞋走過拋光的大理石地板而不先換上絲制的拖鞋。天花板上懸掛的燈是用精巧的矮人工藝點亮,確保沒有任何滴蠟或者煙霧會汙染走廊。石灰岩的柱子上塗著一層特殊的軟膏,鍊金術師的藥劑讓任何指紋都不能粘上它們。走廊開頭的大門是用櫻桃木,松木,櫸木,和樺木拼接而成,門把手則是用青金石和珍珠雕刻而成。
男爵的興奮已經溢於言表,讓他違反了自己家裡所有的規矩,穿著鞋走過大理石走廊。他故意做出的嚴肅表情已經完全揚起。他在走過走廊時輕輕地對自己重複著一句話。
“終於來了。”羅拉得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說,如同一道佳餚般品嚐著。他的手指緊緊攥著那塊銅片,好像只要他鬆手它就會消失一樣。當他走到一面精美的櫻桃木門前時,他的眼睛對準了那些飛龍和諸神的圖樣。西格瑪和星龍,在每一個面板上擺出不同的姿勢。他為了這些藝術花費了一小筆財富,為了讓瑞文巴赫的宣講師門對他刮目相看。但是,現在看來他不需要取悅這座城市裡的任何人了。再也不用了。
“打開,”羅拉得向那個跟著他走過走廊的僕人打了個響指。他蹣跚著爬過來,把門向裡推開。男爵快速跟上,迫使那人從他主人的道路上跳開。
房間的裝潢非常華麗。明亮顏色的掛毯掛在牆壁上,名貴的地毯鋪滿地板。陽光從一道落地窗裡灑進房間裡,幾乎有二十尺高。沙發和太妃椅擺放在房間中,周圍環繞著精美的雕像和放著水果盤的小桌子。離牆壁靠的最近的是兩把椅子。羅拉得走向它們和上面坐著的人。
“這件事終於發生了,”他勝利的宣佈道。他等著他的聽眾做出回應。
他右邊的椅子裡坐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捲曲的金髮披在她穿著蕾絲的肩膀上。她天使般的臉在看到羅拉得的時候亮了起來,放下她手中的刺繡,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她父親身上。
另一個椅子裡坐著一箇中年的女人。她的面容修長尊貴,與她的丈夫別無二致。男爵夫人希爾特魯德 馮 沃倫赫爾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就和羅拉得一樣。他們的家庭是雷鑄神兵把混沌的野蠻軍隊趕出瑞文巴赫後第一批把文明帶回這裡的人們。馮·沃倫赫爾是一個古老顯赫的家族,顯赫到讓羅拉得願意放棄自己的家族頭銜,入贅到他的妻子家。
希爾特魯德現在的態度正好印證了這個事實。她沒有抬頭看向說話的羅拉得,只是繼續做著她的刺繡。
羅拉得等待著。通常他會等到最後,但今天沒有。今天他要主動引起希爾特魯德的注意。“說出來讓你驚訝,”他吼道。“這很重要。”
“別大驚小怪的,羅拉得,”男爵夫人回答道。“你不管說什麼都不會有一丁點重要性的。”
羅拉得在她蔑視的語氣下像一隻飢餓的狼一樣跳了起來。“不重要!認真聽,女人,把你那該死的刺繡放下聽我說!”他語氣裡的憤怒或者是他那持續的吵鬧終於讓希爾德魯得抬起頭來。就在她抬頭的瞬間,他把那封信甩到她的臉上。他看著她臉上露出的震驚和意外,充滿勝利意味地大笑著。
“是什麼好事情嗎,爸爸?”那金髮的女孩問。
“比好事情還要好,麗柏嘉德,”羅拉得吹噓道。“比你做過最好的夢還要好,孩子。”
希爾德魯得靠回她的椅背,拉扯著自己的一個桃花心木耳環。“這是真的嗎?”
“伯爵的徽記就在底下!”羅拉得把手指戳在蠟封和包裹著閃電的城堡圖案上。
“這是什麼意思?”希爾德魯得疑惑道。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它的意思是我這幾年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羅拉得看著窗戶外的園丁在華麗的花園中工作著。他討厭花。在他所有的顯擺中,他最討厭的就是它們。但他現在已經不在後悔他花在這些上面的錢,或者是任何花費了。因為他的名字已經在瑞文巴赫的那些有權有勢的大人物耳中家喻戶曉。他的地位提升的是如此之高,甚至連沃夫席格伯爵都開始注意他了。
“去莫苟斯城堡用晚餐的邀請,”羅拉得說。“邀請了我們所有人。我們明天要做伯爵的客人,與他共進晚餐。”
“但這是什麼意思呢?”希爾德魯得繼續追問道。
一個冷笑爬上了羅拉得尊貴的臉。“沃夫席格伯爵老了,老到他還沒入土就是奇蹟了。他沒有家人,也沒有可以繼承他的名號和財富的後人。”他眯起眼睛看向他的妻子和女兒。“你們還不明白嗎?伯爵想要一個繼承人。這就是他邀請我們的原因。他想讓我做他的繼承人。”
希爾德魯得的推測更加謹慎。“他怎麼會拱手讓出你這麼多年來都計劃偷走的財富?我知道你聰明到可以隱藏自己的意圖,但看來伯爵比你還要有智慧。”
羅拉得笑出了聲。“聰明?有智慧?那老頭連他的城堡都不出去。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那裡超過十年了。瑞文巴赫裡有一半人都覺得他已經死了,都是那些僕人在營造他還活著的假象,好讓他們保住工作。相信我,希爾德魯得,他的意圖比一個出來買窗簾的食人魔還要明顯。”
“你總是對自己這麼有自信,對吧?”
“如果我決心拿到什麼東西,我就一定會成功,”羅拉得告訴她。“儘管有時候方法和我一開始想的不一樣,”他加上了一聲哼笑。
“這次可能就是這樣,”希爾德魯得警告道。她把注意重新放回請柬上。
羅拉得又讀了一遍邀請。“你注意到了它不是寄給男爵夫人希爾德魯得 馮 沃倫赫爾,而是給我,”他說。
“它也不是寄給羅拉得 馮 沃倫赫爾男爵的,”希爾德魯得說。這一次輪到她的聲音裡透出勝利了。
羅拉得又讀了一遍。在一開始他並沒有注意到,但最後他終於發現了自己在閱讀時漏掉的東西。它並不是寄給羅拉得 馮 沃倫赫爾男爵及其家人。它的收信人是羅拉得 馮 榮迪安男爵,他在娶希爾德魯得之前的名字。
他已經二十年沒有用過這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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