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克鲁修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肩膀上的伤口还会隐隐作痛。
他缓缓地走出了这间木屋,在明媚的阳光下舒展着四肢,正好看见不远处一群男孩挥舞着木斧在玩耍着,于是克鲁修便含笑走了过去。
其中一名男孩眼尖,看到克鲁修朝他们走来,立即惊叫一声扔下木斧拔腿就跑。其他男孩这时也发现了他,于是一哄而散。有一名年龄最小的男孩由于跑得太急太快,绊到一块石头摔到地上,也不顾现在是什么情况,嚎啕大哭。
克鲁修一路小跑着来到小男孩身边,正想把他扶起来,突然感到一股冷风从左面袭来,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正想还手,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拿着锈迹斑斑的屠宰刀护着身后的小男孩,眼里满是恐惧。
虽然周围也有不少闻讯赶来的村民,但都只是畏惧地看着克鲁修,只有眼前的中年妇女才敢接近他——即使浑身哆嗦个不停,即使执刀的手剧烈地颤抖,但中年妇女还是寸步不移地守护着身后的小男孩。
看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泪水模糊了视线,克鲁修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刚才的那间木屋走去,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眶,悄悄地滑过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无声地滴落在地上。
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羁绊的我,又怎么能体验到这种伟大的母爱呢?如果我还记得我的母亲,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应该也会奋不顾身地扑出来救我吧?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克鲁修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间,整个人犹如虚脱般无力地倒在床上,碧蓝色的眼瞳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满脸微笑的男人。只见他抱着一大摞书典放到克鲁修床边,然后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克鲁修机械般地转过头来,有气无力地说:“我记得你,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村长又派你来监视我吗?”
“我承认那次的确是我的任务,但这次不是,我只是来给你送书解闷的。”格拉尔淡淡一笑,“听说你是从海的另一边过来的,我想你应该对加尔提兰的局势并不了解,所以我从图书馆借来了很多相关的书籍,在你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可以慢慢地看。”
格拉尔轻轻地抽出一本铺满灰尘的旧书:“你看,这是加尔提兰编年史,建议你必须看这本书,看完之后你就对加尔提兰了解得差不多了。还有,这是一张地图,哪天你离开村子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它,这可是居家旅行的必备物品。对了,这个是……”
看到格拉尔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大有将面前的书籍全都介绍一遍的趋势,一直沉默不语的克鲁修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格纳尔的预言之书,这里有吗?”
“那可是塞尼斯特禁止查阅的书籍,除了王座堡还保留着最初的手扎,其他的发行本都已经尽数焚毁。你看这东西干什么?”
“我的那位朋友曾经提起过天启,我想知道它到底有多可怕,比我更可怕吗?”克鲁修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海的另一边真的那么可怕吗?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像蝼蚁般可耻地活下去,所以才会编出这样天大的谎言,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刚才我都看到了,这只是人类的本能反应,你别怪他们。关于海的另一边,流传着一些可怕的谣言,这种谣言经过多年的传诵,早已在人们的心里根深蒂固,一时之间想要改变他们的看法,恐怕很难。如果你真的想要证明自己,那就必须打败奥古斯特。”
“原来你都看到了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把他扶起来而已,为什么这么正常的举动也会让人误解?为什么要我来承担他们的错误?”
“我不会说谎,他们的错误你有责任承担,因为你极有可能真的是来自海的另一边。不要惊讶,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我在你的胸膛上发现了一道魔法六芒星的图样,之后我去查阅了一些魔法典籍,发现这是一种只有德鲁伊先知才能施放的强大法术——失忆咒。”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记忆并不是自然消失,而是那个什么先知封印了我的记忆。”克鲁修的眼里闪现着希望的光芒,“也就是说,只要我杀死了施术者,那么我就能恢复记忆,是这样对吗?”
“理论是这样没错,但德鲁伊先知不是普通人,凡间的剑杀不死她,魔法剑也无法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她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哼,我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什么绝对无敌的存在,她一定会有弱点,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而且她的法术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我记起了曾经接受过的战斗训练,所以才能在敌人的重重包围里逃离出来。”
“你错了,这正是失忆咒的奇妙之处,封印的记忆会逐渐解除,但解除哪一部分完全在德鲁伊先知的掌控之内。也就是说,她正在远程操控着你的记忆,所以才会在最危险的时候将你的战斗记忆归还——因为你是帮助她看清加尔提兰局势的傀儡,她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所以,你就是预言中引导魔法进入加尔提兰的先驱者,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天启将会为你而降临。”
“你的意思是,德鲁伊先知一直监控着我的记忆,利用我来收集加尔提兰的情报,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摆脱她呢?”
格拉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力地按了按他的肩膀:“我还是那句话,杀了她,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可是,这根本就是一件完全没有任何可能性的事情——既然她懂得如何使用失忆咒,这说明了她不是空有先知之名的德鲁伊,而是自从智慧的塞南之后,另一位恩玛斯的传承者。所以你我都无法阻止天启。”
克鲁修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天启真的无法阻止,那么当它降临的时候,我一定会奋战到底,直至流光最后一滴鲜血。
“很遗憾,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格拉尔缓缓地说,“因为格纳尔的预言之书记载着这么一段文字:‘当引导天启的先驱者完全臣服于内心的黑暗时,代表魔法的黑色号角将在海的另一边奏响,邪神阿波卡巴克的战士将会踏平加尔提兰大陆,重新征服这片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所以,你不可能和我们并肩作战,德鲁伊先知会扭曲你的意志,将你导入无尽的黑暗——这就是你最后的归宿,被预言的命运。”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克鲁修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这该死的命运,为什么偏偏是我?”
“就目前我们的认知看来,不能解除德鲁伊先知的咒语,那就只有杀死你!我想,村长应该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才会要与你决斗。这一战,如果你真的还想活下去,那就必须运用目前为止的所有搏击知识以及实战经验来对待这次战斗——相信我,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一个村长怎么会拥有如此精湛的战斗技艺,甚至超越了塞尼斯特的某些领主。记住,他是不会仁慈地对待自己的敌人,所以你必须以杀死他作为目标来进行这场战斗。”
克鲁修沉默了。根据格拉尔对奥古斯特的描述,再对比自己现在的战斗力,这完全不是同一等级的决斗。“大叔,虽然我没有信心可以活下来,但我还是谢谢你。我不知道你是冒着多大的危险来警醒我,我只知道奥古斯特是不会轻易饶恕你的,所以,当你走出这扇门以后,逃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如果我侥幸活了下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对于克鲁修的关心,格拉尔只是淡淡一笑:“放心吧,我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奥古斯特,我是他想杀又不敢杀的男人,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难道你拥有比他更强横的战斗力?”这时克鲁修一脸的吃惊,他想不到在格拉尔口中如此厉害的男人,居然不敢杀他属下的一名叛徒!
“关于这一点,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就用尽吃奶的力气活下来吧,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并且让我看到你的诚意,那么,你就会获得我宝贵的信任。当我觉得你的能力与忠诚足以保守这个秘密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个秘密将会掀起加尔提兰的一场巅覆性变革,有可能结束加尔提兰长年分裂的混乱局面,建立一个安定繁荣的强盛帝国,一个延续千年——新的文明。”
在格拉尔走出房间的那一刹那,克鲁修缓缓地说:“虽然不确定刚才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现在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格拉尔缓缓地转过头来,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只吐出了三个字:“那就好”,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那扇破旧的房门,克鲁修陷入了沉思:格拉尔,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部属,可是经过这次谈话,我彻彻底底对你改观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男人,却要屈居在奥古斯特之下,难道他就是你所说的能带来千年安定的王者?不对,奥古斯特如果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想杀而不敢杀你,那么根本无法解释清楚他这种奇特的想法。一个能助你登上至高宝座的人,再嗜杀的人也无法对你萌生杀意,你掌握的肯定是另一个秘密。原来,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秘密而已,我最初想知道的秘密你并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提示,却给了另一个我并不在意的秘密的提示。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身上还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惊人秘密?可恶!以我的智慧,根本无法理解你的真正意图。你……是谁?
同一时间,在一片青绿葱郁的草丛里,格拉尔似有所思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喃喃自语:“预言的命运,迷失的人心,我这样做真的能打破这个策划百年的布局吗?又或者,我也只是局中的一粒棋子,虽无足轻重,却能引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