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納吉爾法船工
逛《魔獸世界》相關論壇的時候，我每隔一段時間——尤其是在版本末期沒事做的時候——都會看到“遊戲關服之前要把角色停在哪裡”的帖子，可以說是經久不衰的幹聊話題。
一般來說，有人會講兩個公認的遊戲中風景最好的地方（通常包括外域的納格蘭）；有人會說起一個充滿回憶的地點，附上一段風花雪月的故事。
納格蘭被認為是《魔獸世界》中最美的地方之一
我的老會長在準備結婚、徹底AFK之前，讓他的DK永遠跪在了幽暗城希爾瓦娜斯的王座前。我也曾經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在明天我就要失去《魔獸世界》，我大概會把我的武僧放在至高嶺山巔吊橋旁的驛站裡。
至高嶺雪山上的驛站
這款遊戲活得太久太久，讓持續運營的日子成為了一種常態。大概大多數《魔獸世界》玩家、或者說暴雪全家桶玩家都沒有想到，“關服”這件事會突然被提起，瞬間成為了迫在眉睫的問題。
今天是北京時間2022年11月17日，是《魔獸世界：巨龍時代》前夕版本第二階段開放、也就是新職業龍希爾喚魔師第一次與中國玩家見面的日子。
即將到來的《巨龍時代》
龍希爾喚魔師
這本該是新資料片之前最熱鬧的時候：早晨，網易暴雪頻道在各平臺的賬號剛剛發佈了喚魔師的前瞻視頻，NGA龍區發出了醞釀已久的攻略指南，人們迫不及待地在捏人界面打造自己的小龍人，準備在廣闊天地一展拳腳——直到“噩耗”傳來，這種煥然一新的美好氣氛瞬間化為了烏有。
龍希爾喚魔師首日就被用作整活素材
· 發生什麼事了？
今天早晨，暴雪娛樂宣佈，與網易的現行許可協議將於2023年1月23日到期。在沒有進行續約的情況下，暴雪將暫停在中國大陸的大部分暴雪遊戲服務，包括《魔獸世界》《爐石戰記》《魔獸爭霸III：重製版》《鬥陣特攻》《星際爭霸》系列以及《暗黑破壞神III》和《風暴英雄》。
上述未提到的《暗黑破壞神：不朽》由於包含在另一份協議中，因此將不受影響。
在這份公告中，暴雪提到：“我們將在未來幾天暫停新的售賣，國服玩家將很快收到具體的執行方案細節。即將發佈的《魔獸世界：巨龍時代》、《爐石戰記：巫妖王的進軍》和《鬥陣特攻：歸來》第賽2季將於今年晚些時候發佈。”
隨後，網易也發文稱儘管盡最大努力維持談判、推進續約，仍然無法與暴雪達成一致：“非常遺憾動視暴雪在今天先行宣佈停止合作，我們將不得不接受此決定。”
在後續國服戰網各遊戲推送的公告中，我們瞭解到前面提到的、原定於在1月23日前上線三款遊戲即將到來的大更新將會按時實裝，但是國服服務器將於合約到期之日起關閉。
和大多數遊戲停服前的流程一樣，國服戰網將在提早兩個月的時間點（即11月23日）停止付費充值渠道，並且對已經預付到遊戲中的月卡、通行證等產品給出了對應的退款方案。
時光徽章交易已被關閉
這是《魔獸世界》的中國代理權繼2009年從第九城市變更到網易之後，第二次陷入到類似的情況之中，也是網易和暴雪自2008年在《星際爭霸》展開合作之後，長跑14年之後的決絕“分手”。
2009年，九城的告別信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次代理權變更讓《魔獸世界》國服玩家錯過了《巫妖王之怒》版本的前半部分：等到諾森德降臨的時候，冰冠堡壘已經近在眼前了。
而這一次，懷舊服玩家很可能將要見不到《巫妖王之怒》的後半部分——當艾澤拉斯的故事在正式服和懷舊服中轉了一個大圈，國服玩家還是錯過了奧杜爾團本；而直面尤格薩隆，似乎成為了在輪迴中永遠到達不了的真實。
0燈尤格薩隆，國服的唯一一個首殺是在臺服完成的
客觀來講，在旗下3款用戶數量最多的遊戲新版本開放之前宣佈這樣的消息，顯然會大大打擊玩家的積極性。
從幾份公告的口吻來看，暴雪似乎是在談判並未達成統一的前提下獨斷地發出這一申明的。在觀察者網的一則對“網易相關人士”的採訪中，他們提到了暴雪在續約時提出的種種“噁心”要求：“暴雪無異於在要求網易‘打白工’。”
其實在本月早些時候，這一事件就初現端倪。
先是，暴雪在第三季度財報中特別提到了與網易的協議將到期的信息，並列舉了中國市場在動視暴雪營收中的佔比（大約3%）；再是，微博上一些所謂的關係者早就講了幾天謎語——這可能意味著談判無以為繼、雙方分手的進程可能早已變得不可逆轉了。
· “混蛋”
玩家們想要搞明白的事情是，為什麼剛剛進行過深度合作（指《暗黑破壞神：不朽》）、且擁有長期合作基礎的兩家公司會在這個必然會極大影響中國市場收入的時間點選擇分道揚鑣。
有人認為，暴雪可能是對網易長久以來在運營上的怠惰感到不滿，而他們現在已經找到了新的合作方；也有人認為，兩者矛盾起源於在《不朽》——他們認為，雙方在這款手機遊戲的合作上發生了問題，甚至“分贓不勻”。
而網易遊戲分管投資合作、目前在西雅圖工作的總經理朱原（Simon Zhu）在領英上的一段話可能昭示了談判破裂的最主要原因：
“作為一名在《鬥陣特攻》《星際爭霸》和《魔獸世界》中耗費超過一萬小時的玩家，我對於自己在明年就沒有辦法進入到我充滿回憶的賬號一事感到十分痛心。”
“當屏幕後面發生的事情能夠被敘述的那一天到來的時候，開發者和玩家會對一個混蛋（a jerk）能造成多少傷害有一個全新的認識。”
在評論區，他又間接表示網易團隊已經為續約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結合目前人們能夠得到的信息，這個“jerk”大概率指向動視暴雪總裁Bobby Kotick——在今年早些時候微軟對暴雪的收購案中，我們曾經提到過Bobby被認為是把暴雪帶向深淵的罪魁禍首之一，而早已有超過1000名員工簽署請願書，希望Bobby在收購完成之後被解僱。
在NGA的一篇帖子中，幾名用戶分析了Bobby在與網易的續約中作梗的動機。
由於Bobby很顯然希望在收購後留任CEO（Bobby2021年的薪水大約價值2.9億美元，而按照95美元/股的收購價將他持有的430萬股售出得到的收益約為4億美元，並不如他在CEO職位上兩年的工資），但是他的風評又非常糟糕，因此他非常需要2022年動視暴雪的收益數據為他做支撐。
在COD19的數據不如預期的情況下，Bobby從需要續約的網易身上“割肉”（據信，談判條款包括讓網易繳納鉅額保證金）大概是順理成章的。
在信源很少的情況下，很難說這種推測距離現實情況有多少差距，不過從邏輯上來說似乎是通順的。
如果順著這個思路往下品，你大概能得出“網易希望將談判拖到收購案完成之後，在Bobby徹底滾蛋之後和微軟重啟對話”這樣的結論——這可能意味著代理權不會發生變更，而玩家將要面對超過一個月的停服。
不過在更多人的視野裡，在網易發出“有緣再相遇”的公告之後，更換代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 接盤俠
互聯網上，在網易與暴雪分手之後，人們熱衷於給暴雪全家桶尋找“接盤俠”。
大夥紛紛把目光放到國內其他互聯網大廠上，分析這他們接盤的可能性。
比如，騰訊與動視在COD系列上有合作基礎、完美世界坐擁國企背景和蒸汽平臺的渠道、字節跳動擁有大量資金且早有進軍遊戲行業的佈局……甚至連米哈遊也被列入到考慮範圍中，“米哈遊宣佈代理魔獸世界”甚至登上了熱搜，釣到了一次“緊急闢謠”。
在短短几個小時裡，我已經聽到了無數從“大廠的朋友”那裡得到的消息。一會兒有騰訊的兄弟說“完美已經在深圳註冊了暴雪相關公司”，一會兒有完美的兄弟說“沒搶過字節，對方給得太多了”。一位網易相關人士亮著工牌說“無事發生”，另一位網易員工說自己剛剛簽署了保密協議：“大的要來了。”
A-soul打大米還是古堡五姐妹進軍團本，都是皮套人的勝利
在信息洪流的群魔亂舞中，暴雪在微博熱搜一舉奪魁，熱度彷彿回到了2016年的夏天。但與六年前不同的是老而不僵的全家桶彷彿一個有點燙手的飛盤在大廠之間飛來飛去——對於中國暴雪玩家來說，這一幕實在讓人有些笑不出來。
事實上，由於國內市場的相關規定，更換代理權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根據《國務院三部門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遊戲管理的通知》第五條規定，過審的網絡遊戲變更運營單位時，須重新辦理審批手續——這意味著如果暴雪全家桶變更代理權，需要重新通過相關單位的版號審核，而這一流程通常需要超過半年的時間。
當然，遊戲企業通常有辦法規避這一問題。在2020年《坦克世界》國服代理權從空中網向360遊戲移交的時候，後者通過收購前者相關部門的方式實現了幾乎無縫的過渡。
《坦克世界》
一些業內人士認為，完美和字節最有可能當這個接盤俠：“完美的渠道能夠讓遊戲儘快通過審核，而字節有能力通過直接收購網之易的方式規避二次審查。而騰訊儘管在昨天剛剛宣佈‘版號會有的’，但其被反壟斷限制的處境並未改變，且暴雪遊戲對於騰訊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但是關於騰訊代理的二次創作是最多的
儘管關於代理權的猜測已經甚囂塵上，截止到目前，不論是網易還是被提到的諸多大廠並未就這一問題發表更多聲明。由於暴雪聲稱國服玩家將在不久之後瞭解到未來將會發生的事情以及遊戲本身的走向，目前玩家能做的，僅僅只有等待而已。
· 何去何從？連夜出逃與最後一舞
總而言之，從短短一天表現出的信息來看，網易確實是“被背刺”的一方——直到今天早晨，宣傳部門還在為即將到來的龍希爾喚魔師進行宣傳。
不僅是文章開頭的前瞻視頻（目前已經關閉評論），他們還為主要直播平臺（鬥魚）的幾乎所有《魔獸世界》主播更換了新的直播封面，整個魔獸區看上去非常整齊而正規，確實產生了新版本的新氣氛。
風暴後的鬥魚魔獸區
當停服的消息到來的時候，一些頭部主播和職業玩家也陷入到強烈的錯愕中——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遊玩了好幾個月Beta測試服，正準備用得到的經驗在新版本大展拳腳。
《星際爭霸》的情況似乎更加離譜。據悉，知名凱子張浩瀚投資建造的的風暴電競館剛剛落成，看起來即將變成“博物館”。
《爐石戰記》主播衣錦夜行戲稱自己將投靠《原神》，因為其將在後續版本中內嵌卡牌玩法；而狗賊對此似乎不屑一顧。在漫天的“主播，沒人關心你打什麼牌，遊戲都要沒了”的彈幕中，他嘴一撇，戲謔地說道：“你們這些月入3000的，竟然在關心我們這些頭部主播活不活得下去。”
看起來，《魔獸世界》玩家圈子遭遇的狀況顯得更加嚴峻——他們中的很多人確實面臨著各種意義上的生存危機。
知名主播“天空OX”用已經製作好的10.0大秘境攻略鋪滿了直播畫面，放著《魔獸老了還是我們長大了》之類的煽情歌曲，語氣低落地與直播間裡的觀眾聊著天；
虛擬主播、專精元素薩的“聽風”興致勃勃地在正式服建立了小龍人，在得知消息之後完全失去了遊玩下去的興趣，匆匆關掉了遊戲和直播：“難得薩滿這版本要起飛了，告訴我國服玩不了了，那我還玩啥？”
而根據各種消息，參與新版本首殺爭奪的國服公會（大多數是工作室）這幾天已經在線下集合完畢，甚至已經定好了開荒用的酒店。他們將要面臨的是僅僅只有1個月的開荒時間和開荒完畢後沒有代打收入的尷尬狀況。
在朋友圈，代練小哥們紛紛開始處理“版本單”的退款。他們一邊給自己的業務降價，一邊寫著煽情的句子：“我們將與國服魔獸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
可以說，這是國服首殺爭奪最“乾淨”的一次。無關RMT也無關搶奪市場，各大工作室在國服停服之前，為了純粹的首殺夢想展開了一場純粹的戰鬥——既諷刺，又讓人動容。
典獄長一語成讖
戰鬥到最後一刻的不只是工作室。《最終幻想14》主播小凜在遊戲的長草期帶領一批FF14玩家進軍《魔獸世界》，劍指10.0第一個團本的名人堂——由於《最終幻想14》的新版本在1月20日左右上線，他們本來就打算打到這個時間解散，沒想到恰巧撞上了國服停服。他在招人公告中慷慨激昂地寫道：“最後一舞！加入奮鬥倆月，不入後悔半年！！”
在另外一邊，國服魔獸玩家已經開始了一場衝向臺服的逃亡。我的朋友們紛紛開始詢問臺服哪個服務器人多；據他們所說，一些淘寶的新臺幣代充甚至已經售罄。
《星際爭霸2》的亞服廣告
· 結語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十多年前，人們為了諾森德奔向臺服；十多年後，人們又在臺服與巨龍群島相遇。在塵埃落定之前，魔獸玩家將再一次漂泊在他鄉。
我所在的團隊也決定在停服前的最後一個月時間努力打通新團本“化身巨龍牢窟”——沒有人知道國服的未來，大家都不想留下遺憾。
“希望我40歲在酒桌上吹牛的時候，我能告訴別人我拿到了國服最後一個千鈞一髮。”大家復讀這這樣的話語。
回到文章開始的話題——當那個被無數次提起的問題成為現實，人們真的要考慮在關服的時候將自己的角色停在哪裡了。
我的決定依然沒有改變。在擊殺噬雷之龍之後，我將會在至高嶺的風雪中度過最後的時光，然後就像《巨龍時代》CG裡的泰坦守護者一樣閉上眼睛——等待著黎明到來的那一天，再次在這個世界裡展翅翱翔。
我與至高嶺，攝於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