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些什麼？
吳夕能看到師姑眼神中的嚴肅、認真，以及潛藏其中的那一抹期待。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不會有多少幫忙的機會，於是開始拼盡全力回憶起來，將從記事開始到現在的所有記憶，如膠捲倒帶般，挨著挨著在腦海裡放映起來。
眼球……眼球……眼球……
人類的眼球……動物的眼球……死人的眼球……活物的眼球……那謎之空間中擠佔整片天空的眼球……
不對，不對，不對……自己一生中見過的無數顆眼球，都與面前這顆沒有半毛錢關係。
“抱歉，我確實不太清楚這東西的來歷。”
沉思了有近十來分鐘後，吳夕用略帶歉意的聲音回答道，他還是什麼忙都沒幫上。
“這樣嗎……”
苦等半天得了個“不太清楚”的回答，然而緣墨琴並沒有像吳夕所想的那樣，露出哪怕半點失望的神色。只是一掃因思索帶來的嚴肅表情，重新換上了那副慈祥的微笑。
“不必苛責自己，小夕。調查此事是天權的責任，我本不該麻煩因這件事麻煩你的。只是直覺告訴我，你可能會知道些什麼而已。當然，也可能是你漏掉了某些細節，興許之後你會記起它們。”
似乎是注意到吳夕臉上歉意未消，緣墨琴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吧，這顆眼球的來歷、成因，都算不上什麼要緊的事，只不過有一堆好奇寶寶想知道而已，尤其是天權組那幾個搞研究的。當然，也包括我在內。所以別往心裡去，等你真想起什麼了，再來找我也不遲。”
話畢，緣墨琴將眼球收回了錦盒中，顯然是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那麼，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
就……這些了？
注視著已經飲完了茶，從椅子上起身開始整理衣裝的師姑，吳夕很想這樣發問。他現在何嘗不是一個好奇寶寶？之前他都打算自己去找師姑的，根本沒想過她會自己找上門來，卻又完全不給自己提問的機會。
緣墨琴默默套上了來時那件寬鬆的黑色長袍，將身形完全隱藏於其下。這期間兩人沒有開口說過半個字，但吳夕隱約之中又聽見了女人的呢喃：
欲尋真相，必承其重。
這八個字，他之後還會聽見很多次。
最終，吳夕還是選擇了一言不發，只是坐在床上，攥緊了拳頭，心裡湧動著改變現狀的想法。等緣墨琴將之前講過的注意事項重新強調一遍，又補充了一些內容後，目送她離開了病房。
“一個小建議，吳夕。你可以不用急著去尋找這一切背後的答案，這件事我們會解決。現在還沒什麼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不妨藉此機會，先在桃源好好住上一段時間。將思緒整理通順，調整好狀態，掌握一些新的技能，再開始下一段旅程。”
“桃源是包括你師父在內無數人與妖獸心血的結晶。之前你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但只是應付搖光組的考試，可能並不知道她的魅力所在。”
“相信師姑，你很快就會喜歡上這裡的。”
話音落下，緣墨琴踏出病房，將房門輕輕合上。與此同時，先前盤踞於房間中，吳夕看不見的某種東西消失了。但他能很清楚地聽到，病房外的走廊又恢復了原本的嘈雜。
靠著這些模糊不清的噪音，吳夕很快意識到，自己所在的房間又重新恢復了與外界的聯繫。
藉著護士帶他去前臺辦理出院手續前的這段空隙，吳夕倚在病床的靠背上，透過那扇鑲著護欄的玻璃窗，目送那輪冬日的暖陽緩緩移向地平線。腦海中的萬千思緒與困擾，在這短暫的寧靜中消失了。
片刻之後，吳夕又將目光投向窗外，雙眼漫無目的地掃過龍組冬日的街頭。街道兩旁早已掛上慶祝新年用的大紅燈籠，但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又或許是因為離醫院太近，路上的行人比吳夕想象得要少很多，且都是不認識的生面孔。
預想中會打破這片寧靜的人遲遲未到，於是“思緒”又一次出現了。好在單一的思緒並不會把腦海攪得太亂，伴隨著幾縷記憶遊絲帶來的朦朧感，吳夕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個下午。
現在想來，那個下午和師姐的談話，正是這一切的開端，說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也不為過。當兩人在梓陽郊區家中的庭院裡長談時，日光也恰如此刻般慵懶，舒適。放在當時，吳夕怎麼也料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個樣子。
如果早知如此的話，當時的自己應該會拒絕師姐的提議吧。
就是在那天下午，在家休假的師姐提議，讓自己跟她一起回桃源，並報考搖光組，成為龍組的一員後，再著手準備從梓陽搬家到桃源。原本寧靜生活的悄然改變，正是從此刻開始的。
“我其實一直都想問你這個，師姐。你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加入龍組呢？我記得御靈協會當時也找過你，他們給的待遇，似乎要比龍組好一些吧？”
吳夕當時對龍組的瞭解，僅限於平時看到的新聞，師姐講的工作經歷，和書上記載的一些未經官方證實的傳聞。因此心中雖對龍組有一丟丟好感，卻也不至於到死心塌地追隨之的地步。甚至連試一試的的提議都要猶豫再三。
是自己在問完這個問題後，長嘆一聲的師姐接下來的一番話，讓他的想法產生了一絲絲改變，並最終選擇朝自己長久以來都不願去往的舒適圈外，踏出了尤為關鍵的第一步。吳夕至今還記得那段話的每一個字。
“師父家裡的史書有一大堆，大部分你我都讀過。但只有真正置身事內，經歷過一些東西后，才明白歷史，其實是一團籠罩於文明之上的陰霾。妖獸和人類都被困在了這陰霾之中，迷失了方向。如果找不到正確的道路，那麼遲早有一天，二者會撞在一起。一旦那一天，至少有一方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而目前來看，雙方都粉身碎骨的概率要大一些。”
“而龍組的存在，至少在我看來，為的就是避免這種最壞的結局。歷史已是既定的事實，陰霾不會憑空消失，人類與妖獸兩大族群，總有迎頭撞上的那一天。而除了消減碰撞帶來的影響之外，龍組也在為這之後的事情做準備。願望總是要有的嘛，龍組那麼多人類和妖獸，付出那麼多犧牲，想要達成的願望，其實都是同一個。”
“撕碎這籠罩華夏千年的陰霾，為人類與妖獸的未來，帶來拂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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