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我是郵差,今天的第三十九封郵件請查收

《Mr. Bean's Holiday》劇照
背蒸足烤,夏日逼人,著實不是出遊取樂的好時節。
我們剛邁出地鐵口,正是晌午,迎面一陣熱浪透鼻,滿目人頭攢動,未能踏入景區,遊玩的興致便熄滅大半。
久聞此地盛名,心早所屬,奈何光陰實在有限,只能湊到這個旺季赴約,即便觀遊體驗打折,總也不能虧了時間和金錢。肩挎小包、手提重箱,點檢好行李,我們硬著頭皮穿流過眾擠向景區入口。
這處地鐵口四通八達,人流往來不息,人氣高了自然可聚來生意。
有趣的是這壁廂的叫賣者並非販售本地特產的商販,但見一個身著外賣服的小哥於拐角處苟著身子,手提保溫箱正向往來過客兜售礦泉水。
暑氣蒸騰,鬧得人人唇焦口旱,賣水倒也合適。我們揹包夾袋,匆匆擠過人群,廢了好大周折才尋至景區大門處。
當務之急是放下揹包,解放手腳。
門前一側孤零零地撐著幾把遮陽傘,三四名身著紅馬甲的年輕人坐著簇成一團陰涼,在這熱情如火的天氣下甚是扎眼。我的眼神顧不得留戀那些誘人涼陰,極目搜索,果然覓見一排排用來儲物的鐵皮櫃子在驕陽下肆意炙烤。
這一刻真如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裡忍飢挨餓、苦苦勞作數載的長工終於聽見了解放淪陷區的衝鋒號一般,我精神一凜,身形疾走直取那不近不遠的鐵皮箱子。
可距離愈近,心口愈涼,那儲物區已有不少人正在敲敲打打搗鼓著櫃門,卻無不低眉垂首當場作罷。
我尚懷一絲僥倖,還要上前妄想一撈“漏網之魚”,可結果發現無櫃不滿,甚至某一用戶的箱子過大,導致櫃子扣不上櫃門,這戶就這麼直愣愣地敞著門,“露著腚”,時刻檢驗著人均文化素質,叫人哭笑難言。
霎時間,幻想中的那個長工沮喪地發現,先前聽到的衝鋒號原來是地主家的少爺用哨聲模仿,玩樂耍子而已。
“請問,除了那邊的儲物櫃,還有其他能存放包裹的地方嗎?”成熟的商業化方案已走不通,我姑且一試求助於乘涼的景區紅馬甲們。
“沒有”,他們眾口一詞。
“那咱這能幫忙放一下嗎?”我厚顏再次試探。
這次紅馬甲們三緘其口,代以連連擺手和搖頭。
一番波折卻無功而返,我喝下瓶中最後一口水,卻越喝越渴,心中躁意不減反增,與解放手腳相比,更是得先解決吃水問題。
商店倒是醒目,環顧四周唯有一間禮品店紮腳在此。店內裝潢考究,風格頗具古韻,顯然已與景區融為一體,櫃前不見有人置辦他物,皆是為水而來。
“要多少?十塊一瓶”,售貨員乾淨利落,朝著排前的一位大哥探詢。
大哥的墨鏡頗大,襯著臉色幾乎難辨,輕微一頓,“那來個五——唔,三瓶吧”。
水被店員從後臺抱來,那瓶身修長,包裝素雅,古色古香,似是景區聯名產品,果與日常的大路貨迥然有異。
見此情形,我讓出位置,默默離開了這處鬧室。
重回地鐵口,那位外賣小哥的一顰一笑皆讓人倍感親切,他依舊在賣水,但庫存已經告急。
“怎麼賣?”我故作淡定,強裝不甚在意。
“冰的三塊,溫的兩塊”,原本平價一元的東西,與前者相比,此處的通貨膨脹率倒也能讓人道聲良心了。
“就這些了吧,十塊錢,剩下的三溫、兩涼都給我吧?”
如此,吃水難題暫被攻克。
有需求自然就生市場,而生意人的朋友圈天生會比旁人廣些。經那位外賣小哥指點,我們尋到馬路對面一個小區門衛處。
見來者小包大箱、風塵僕僕之相,一位保安大爺如福至心靈奪門而出。
“存箱的吧?來來來”,大爺明顯“身兼數職”,卻依舊不辭辛勞熱情得令人暖心,輕車熟路地將我們引至一旁。
隨後談定價格,方才無擔一身輕。這一路之隔雖小,卻是困解福生的境遇,還是得相信群眾的智慧。
此刻早已過了晌午,我們無不飢腸轆轆,卻四顧茫然,始終遍尋不著中意的飯店吃食,考慮隨後還要進園遊逛,時間緊任務重,便打算就著包內乾糧湊活湊活,外出旅行糧草保障須得完備。
歷經幾度舟車勞頓,手中的泡麵一改向日裡素面朝天的閨人羞態,今時此地如添掃蛾眉、助妝壓鬢,略施脂粉而煥發出平日裡難以察覺之秀色鮮味,只是該往何處取些熱水呢?
我們此時身處景區門口附近,正持面徘徊,忽見斗大的一行字——“遊客服務中心”射入眼來,其下安立著一座簡潔規整的建築,與景區高牆連為一體。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未做明察便想當然地忽略了本應唾手可得的公共救助,而去尋找那些民間的“鄉土偏方”。
我整了整衣冠,定了定心神,於服務中心門下再三確認。可能在外人看來或許又是另一番有趣的景象,恍惚間,原本手託泡麵、遊客模樣的一人,卻偏偏故作靜心持守狀,似是個遠遊的和尚託缽化緣一般,入門求取善施。
一門相隔,屋內屋外恍若兩處天地,我如同一塊溼滑溫軟、汁水四溢的“老冰棍兒”,在即將脫手墜地的前一刻被人拋到了幽深清冷的冰窖裡。
屋內的清新涼意讓人身心頓覺舒暢愜意,就連頸項、胳臂上乾枯的毛孔也難以拒絕如此誘惑的挑逗,禁不住根根挺立、洋洋張望。
涼爽沁心,讓我一陣心搖神蕩,險些忘記前來的目的,忙上前諮詢:
“請問,有熱水嗎?”
前臺後的兩位工作人員早就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連番上下打量,弄清了來意後,便有一人起身向我走來。
“熱水是有,但我們只能提供一次,再多就不行了,你是需要多少?”那女人邊走邊問。
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大腦飛速急轉,趕緊擠出個笑臉:“我只要一杯水左右,泡個面就行了”。
那人眉尖微挑,指著飲水機削尖了嗓子強調:“有兩百毫升,三百五十毫升,五百毫升的,你到底要哪個?記住,只能給一次。”
“就三百五十毫升吧”,她話音沒著地我便接住了,老話講這就是“簸箕嘴”,頂煩人,但我生怕就這一次機會也落空了。
為什麼選擇這個檔?朋友還怪我何不挑高多要,事後我細細思量,只能認為大概、可能是中國人骨子裡的中庸之道在作祟了。
可幸的是,這檔水量堪堪淹沒麵餅,總算讓我鬆了口氣。連聲道謝後,我再次深吸一大口涼意,強壓下寄人籬下、呼朋共餐的衝動,草草退出屋子。
珍饈之美味,往往在於珍饈之難得。我們借一處長廊,泡麵風味得以盡享。
同在此蔽陰處乘涼的還有一位銀髮繞頂的老人,白麵點紅,渲染一身豔紅炸綠,撲面而來的生氣也比我們更要活潑三分。她靜坐一角,默觀往來遊人,朝她身後看去,沿著牆角整整齊齊碼著五個大小不一的旅行箱,估計是在此處為人看守行李。
雜糧果腹,神完氣足,我們正待出發,驀地奔來兩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圍著前面那位老人討水喝,隨後有三四個婦女接踵而至,原來是一大家子“會師成功”了,場面一度成群雌粥粥。
“玩得怎麼樣啊?”那位老人一邊掏出手帕為孩子擦汗,一邊遞水過去。
“哎,別提了,還不如在家門口的大廣場上玩兒得有意思呢!”那孩子捶胸頓足,旁邊幾個婦人也隨之附和不休,揚言再不重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