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篇,献给高三那年厕所可怜的老保洁…)
保洁老妪,年近古稀,体微胖,矮常人一头之多,在一所学校的厕所进行自己的工作。
如此一来,我们应该想到了,若妄想得到一些调皮捣蛋学生的理解与宽容,简直是天宇摸月,北海寻蛟,以致其常常义愤填膺,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悲伤冲上一层楼的高度,其怒气可以泛起沧溟的水面,难易程度,可知矣。
工作往往很早就开始了。老妪强倚着洗手池,扶着拖布,提着一摞垃圾装,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住池上的镜子,不禁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下课铃响了,喧哗声渐起,老妪习以为常,走进了厕所,打开其中一个隔间——遗物依旧,上有数层自纸点缀,又打开隔壁,“景物”依然,只不过多了一些包装袋。它们似乎也在响应号召认真防疫,但是疫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在这些隔间里还有口罩落在了地上。老妪急火攻心,所有的疲意化为愤怒,她知道如果清理不好的话,那么这一整天的工资就要灰飞烟灭了。
哐的一声响:“你们的父母,若是也做保洁的工作,你们还这样祸害人吗?”空气安静了,只剩隔间门在颤抖。 老妪是曾经水利局局长的小女儿,高中学历,在当时实为熠熠闪光的玉石,后来家道中落,局长被小人所伤,母亲悲痛,不久后去世,从此家庭支离破碎。老妪在餐厅做服务员,在街上做环卫工,嫁人后靠丈夫的工资来养活自己,二儿一女负担重大,两年前丈夫又去世,家庭的重担虽然是没有了,但儿女均成家立业,却无心孝敬母亲,老妪之苦,谁人能知?
她在保洁公司寻得一份工作,又沦落到如今的境遇,实属狼狈不堪。
公司有规定啊,一天的工资额为40元,日结,一个月下来,1200元,若是上级监工言之极差,那么这一整天的工资就没着落了。
为何老妪的工作如此之难,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学校的基础设施。偌大的一栋楼,前期没电没水,是因为学校的这栋楼刚刚建好,所有的设施还不太完善,运行起来也实在是够呛;学生入住时正值夏末,同学之悲,不言而喻;经过一系列“亲民”的措施,电力恢复正常,但水的问题却成了疑难杂症。低楼层的情况尚好,可到了后两层,水资源已完全消失,这样一来,“如厕不洗手,接水闭门羹”已经变成了常态。
厕所内总是一片狼藉,如果没有保洁工人,恐怕学校会臭名昭著,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低沉的冲水声刺激着老妪的心,转而消声,留下了空荡水箱的吟吼。她去拿拖布,停下了,只盯着那面镜子,映着孱弱的身体。
又闻下课铃,好似来自地狱的呼唤声。霎时,人群填满了厕所,老妪无助地看着他们,食指不断刮着拖布棍,她打开一间空门,擦拭着地面,试图踩下冲水器踏板——清泉作响。她的眼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你们想着冲水,想着冲水!水来了!来了!”她看到了救世主。
学生们仍然嬉闹,从来没有用脚踩下过那个踏板。“你们倒是冲啊!你们知道我多不容易吗?你们为什么不冲啊?”老妪张开双臂,看样子是想要拦住他们,他们灵巧的躲过了,不禁回赠了一个白眼儿,对旁边的人喃道:“这老婆子事儿真多,自己的活儿让别人干呐!” 老妪倚靠在洗手台旁,镜子里的她皱纹层叠,眼里透着红……
“我给你们好言相劝,你们就是不听啊,我每天以泪洗面,为什么不能体谅人呢?你们也是受教育的人,你们的家长要是干这一行,你们该咋想啊?冲一下水,把纸扔到桶里,没那么难吧……”低语在空室回荡,却无法唤醒一些人的心。
老妪的头发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洗过,花白的头发打成缕了,显露出了里面微白的发梢。她叹着气,念叨着一些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话,时而弯下僵硬的腰,拖着蹒跚的步伐,拎一下厚厚的、布满灰尘的棉裤,短粗的手指,捡起地上的纸团,直起身时憋得满脸通红。
这天厕所里的垃圾格外多,遍及每一个角落。他们真的不理睬,真的不去理睬,老妪做完这一切又倚在了洗手池旁,心里一阵绞痛,她坐在地上,吞下了一片药,仰头看了一眼镜子,上面的星点水渍还没有擦拭。
晚上老妪没有回到家里,这是她被扣除工资的第三天,是连续的三天,口袋空空,坐在陪伴了自己十年之久的腿动三轮车上,困意绵绵,她睡了。
从那天之后,学生们再也没看见过老妪,老师们也没有再看见过老妪,没人告诉他们老妪的去向,有人猜她死了,有人猜她被气走了,不会回来了,他们去厕所时瞥过那面镜子,水渍更多了,脏的连他们的面貌都看不清了。
不久,又新来了一位保洁妇女,脸上从来都洋溢着笑容,不知是不是发自肺腑的,让人看了很怪异,还有一丝别扭,后来有人问才得知,她只是拼命的想去保住那40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