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而可怖的氣息 13 化學婚姻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12-28 00:32:30 作者:lemon_school Language

小杰斯帕·德·拉·加迪在太陽下皺起眉毛,一縷紅髮擋在眼前。他正站在自己時間感知的交通樞紐上。一切都通往這裡,一切從這裡出發。他為這個場合穿了一身白色水手服,手裡還有一頂藍色斑點水手帽,此時正焦慮地彎折著。傑斯帕今年十三歲,他的口袋裡放著一個開瓶器,一塊印有字母的手帕,二十四片思必得,而身旁的長凳上放著一束百合花。過往的所有時間流向此地,夏洛茨扎爾的有軌馬車車站,而跟隨著的一切又從這裡出發。今天是52年的7月1日,傑斯帕站在夏季傍晚的交界處,
funk!等候亭的白色拱頂下。自上個星期日開始,過山車逐漸將他抬升到加速斜坡上,他聽見車廂在吱嘎作響,他在害怕。而這持續了一整週:即將到來的高度和頭暈目眩。以及下墜,他感到無以言表的興奮。第一班列車進站,但女孩們不在車上。男孩感受到一種奇怪的解脫,就像三年前他在瑞瓦肖遊樂園,因為身高太矮不能遊玩鋼鐵過山車時的那種感覺。危機解除。然而,當下一趟列車將乘客運送到站點時,女孩們依然不在其中。那種感覺將他的胃部上下顛倒——失望。如果她們不來了呢?已經八點半了,她們本應在一小時前就到這裡。“你至少要這麼高才能坐鋼鐵過山車,孩子。”傑斯帕踮起腳尖,啜飲了一口啤酒為自己打氣。啤酒是個糟糕的主意, 他知道這一點。啤酒會讓你聞起來像啤酒花一樣。
“這是個糟糕的主意,特雷斯。啤酒很臭,小妞們討厭啤酒!”但在經歷了一週的建築工作,一筆三百雷亞爾的款項支付給學校最壞的男孩齊吉,用於交換神秘藥丸…在購買電唱機,鮮花,天知道還有什麼之後,特雷斯是正確的。他說道:“我們再沒有任何資金了,傑斯帕,而我們不能*乾巴巴*地去那裡…我們真的不能。”所以他們站在啤酒售賣亭前,一個樂於助人的船伕舔了舔嘴唇,幻想著屬於他的那份。售貨員在眉毛下看著三個頑皮的小男孩,而男孩們看著冒泡的液體從酒桶流入紙杯中。
“像尿一樣。”傑斯帕評價道。
汗棕色的手中拿著半升的瓶子,看著傑斯帕在水手帽的邊緣敲打著手指。“閉嘴喝下去,你的手在發抖。”汗說。
“嗯…你一直在喝尿,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傑斯帕戲謔地回答,嗅了嗅他的飲料。“我以為我們會保持童真的外表,但看看你們,散發著如此優雅的尿-味!”
汗的笑點極低,在喝著汙濁氣味的啤酒時,他咯咯地大笑起來。而現在,他在車站焦慮地踱步,把小石子踢到馬路對面。每隔一段時間,路對面被石子砸到腿的海灘遊客都會投來厭惡的目光。男孩賠禮道歉,試圖在微微海風中晾乾襯衫正面,還在風乾中的啤酒漬。
“能聞到味道嗎,傑斯帕,告訴我,它會不會引起注意?”
“很臭,沒錯,它非常臭,而且也很引人注意。聽著,下一班列車什麼時候來?”
“九點來,再過二十分鐘。”
“不,別*告訴*我,去看一下!”傑斯帕剛擺脫掉汗,就一口清空了杯子。紙杯飛向垃圾桶,剛好從邊緣擦過。“靠!”
特雷斯,像太陽下建築工地的魔鬼一樣長滿雀斑,他彎曲膝蓋,穿著基爾扎[137]踝繫帶靴舞蹈著。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拴著皮帶的便攜電唱機。奶油色的塑料上醒目地印著“單聲道”。機器體積很大,比一堆磚頭還重。特雷斯在手裡掂著沉重的電池。
“所以,怎麼樣,你有振奮感嗎?”他問傑斯帕,“它能振奮我。”
傑斯帕稍微有點感覺,但不太多。
“它很好,我只是想獲得一點信心,而不是被擊垮。只是為了打磨邊緣。”特雷斯武斷地說。他可能是唯一沒被計劃之外的一小時延期而影響的人。我們,衣衫襤褸的土豆色克吉克人,在酒精的振奮下,從種族滅絕和南格拉德大屠殺中存活下來。只要我們身上有啤酒花的味道,或是手中拿著風味漿果酒,我們就無所畏懼。
汗從長椅上拿起菊花束,現在他們三人並排坐著,用腳敲擊瀝青路面,拍打著膝蓋。並不協調,也無節奏可言。斜坡後面傳來鐵軌吱吱作響的聲音,特雷斯緊張地揉捏著他的七朵紅玫瑰組成的花束。馬蹄聲越來越近,馬匹已經爬上山坡,車伕帽子上的銀色徽章閃閃發光。振奮效果像屁一樣消散在風中。特雷斯緊張地摳著花束上的銀紙。他沒有一點怠慢,七朵紅玫瑰,滿滿一捧。要是他還能買一盒糖果就好了,很精美的那種,上面有金色印花,就像格拉德小說中那樣,如果他沒有花光所有的錢就好了。有什麼從列車廂中閃出,特雷斯眼角的餘光瞥見傑斯帕站了起來。讓傑斯帕拿著他的百合花洋洋自得,讓汗和菊花一邊玩去吧!玫瑰,紅色的,七朵——這才是優雅![138] *Róże i bomboniera, bardzo wybornie, Tereesz Machejek*[139]!
金屬框架中的車門摺疊打開,男孩甚至沒有注意到荊棘刺穿了他緊握的雙手。這種期待生動鮮活地留存在記憶裡,縱然事件本身太過殘酷,但此刻還籠罩在懸念的面紗下。發生了某件事,他做了某件事。女孩們,全部三人,走下列車來到瀝青馬路上,她們的長腿被過膝襪包裹,我的天啊,多麼殘酷,她們精心打扮了!她們的短裙裙襬撲撲作響,看起來如此隨性優雅,彷彿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夏洛特的手扶在臀部,如往常一樣酷,站在他的面前。而特雷斯,無法再按計劃行事,他犯下了錯誤,擁抱了女孩。他的雙手環繞著她,一大捧玫瑰花懸在她裙子的後面——噢是的,花朵被金粉覆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wybornie*[140]嗎?她在女孩的脖頸處聞到一股異域的香味,他們看著對方——特雷斯和九年級的女神——而特雷斯棕紅色的臉頰上,露出了傻傻的微笑,說道:“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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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向你問好!”夏洛特俏皮又迷人地回答,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女孩接過花,他們一起走在傍晚的餘輝無法抵達的松樹下。這裡昏暗而靜謐,沒有人知道該說些什麼。
室外,在自我愉悅者的鄉村小屋的院子裡,肯尼把汽車拐到隨時可以啟動的位置。機動車沉重的氣體爆破聲,與遠處灰域邊緣森林地帶的噪音融為一體。甚至能感知到大房子石砌牆後的灰域。汽車的車燈剖開灰塵撲撲的窗戶,切入古老莊園門廳開裂的石地板中。在窗戶表面的灰塵上,一個手指畫的笑臉閃著光。
他們敲門時無人應門。門鎖誘惑般地敞開著,手電筒掛在門廳裡的釘子上。於是,前聯合警探特雷斯·馬切耶克和地底居民伊納亞特·汗,手裡拿著手電筒,行走在黑暗房間組成的迷津園[141]中。園藝工具架,散架的花園手推車和成堆的舊傢俱從他們手電筒的光束中掠過。汗在一堆堆的屋頂瓦片中跌跌撞撞,高大的特雷斯在低矮的天花板下略微弓背,走在他的前方。另一個無人居住的房間。從側門可以看到一個黑暗的巨大廚房,散發著粉筆和黴菌的味道。堆積成山的瓶子和看起來像是半根菸薰香腸的東西在那裡閃爍。汗徒勞地呼喊著房屋主人的姓名,一遍又一遍。
“你確定我們在正確的地方嗎?”特雷斯問道。
汗確定,而特雷斯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一場災難中遙遠、低沉的混沌。鈴聲接近,像幻覺一樣逐漸產生又消失。室外,泥土裡,樹木的根系沙沙作響,天空中,高懸的電線發出滋滋聲;但它並不來自那裡。它來自這個停電房屋的內部。特雷斯坐在一疊廢紙上,在一道充斥著灰塵的光束裡,觀察他周圍的空間。因為漿果酒的緣故,他還有些微醺,但是黑暗讓他清醒過來。周圍堆滿各種雜物的門通向全部四個方向。遠處,在房屋的心臟處,他覺得自己能聽見發電機低沉的轟鳴,它在指引自己去往那裡。他衝破一扇卡住的門,走進一個天花板低矮的巨大房間。
特雷斯關掉了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在翹起的木地板上。裡面很寒冷。汽油味剖開了黴菌的味道。黑色的電纜在他鞋下像蛇一樣扭動,一直通向大廳昏暗的角落,黃色和綠色的光在那裡有節奏地閃爍著。掛在汽車車輪上的蠟燭勉強將大廳照亮,淡黃色的光線投射在地板上,黑暗則悄然無聲地爬入窗格。特雷斯站在一束光下,他感覺自己被馬鈴的聲波環繞,冰冷而陌生。抹灰牆面的臺架上堆滿了設備。汗在門口停下,手指從浮雕字母“單聲道”上滑過。
“特雷斯,”他小聲說,“‘單聲道’!還有這個上面寫著‘赫茲’。”高頻的振盪在他的手指下幾乎沒有抖動。“這是…”
“…迪斯科。”特雷斯點點頭,“這是一個迪斯科舞廳。”

四分之三個世紀以前,歐佐納爾島被漆黑的夜幕籠罩。一切都是灰色的,深灰色,而在烏雲密佈的天空下,黑色的波浪衝刷著沙灘海岸。棕櫚葉在革命情人的頭頂搖曳。政變已經失敗了,一切都滑向了錯誤的一端。杜波娃睜開了她那雙深色妝容的無政府主義者眼睛。他的嘴角有毒沫風乾後留下的線跡。阿巴達納茲齒間的安瓿碎片嘎吱作響。他撫摸著女人的頭髮:“聽!”他說,在漆黑如墨的水面上,響起了節奏令人著迷的鈴聲。緩慢地,色彩開始滲入黑白世界。
“舞蹈!”杜波娃像小女孩一樣大喊。她站起身向那裡走去。阿巴達納茲跟著她走進海浪裡,海水拍打著他們的腳踝。
“你聽到了嗎?”特雷斯問汗。
“像是某種鈴聲,對嗎?”
“沒錯。”特雷斯從最後一顆釘子上拿起一個帶有蠟燭的車輪轂,照向房間昏暗的遠處。他們小心地走過木地板,來到大廳的後方。一排排滑塊逐漸從調音臺的黑暗中浮現出來,一體揚聲器高聳在桌子兩側,在它的後面,坐著一個穿著時髦運動衫,頭戴耳機的年輕人。耳機的頭弓將捲髮壓在他的頭上。沃爾夫隨著音樂的節奏點著下巴,但他的雙眼緊閉,似乎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沃爾夫先生,”汗輕輕地說,“不好意思但是…”
“噓…”年輕男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他依然緊鎖著眉頭,雙眼緊閉,似乎在他的眼皮後正在發生一場爆炸。“拜託…不要毀了…我的前奏…”他的語句就像一條大河,一個立方米超人的派對,正衝擊著自我愉悅者的牙齒堤壩。他的手指指向調音臺,一排一排的滑鈕緩慢地升高。
“*這是最重要的…部分*。”
汗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放在錄音室監聽器上,自我愉悅者顫抖的手指指向的地方。特雷斯退後一步,好像身處炸藥倉庫一般。儘管如此,他設法看到信封上女孩們的姓名。他仍然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探員,並沒有忽略其實一共有兩封——另一個信封藏在女孩們的信封下。特雷斯看不見上面寫的什麼。男人保持安靜,當他和汗躡手躡腳地穿過房子時,他們周圍的鈴鐺聲比外面的灰域理論災難還要響亮,似乎對他來說,這兩者在某種程度上是和諧的。他們穿過移動箱子構成的雷區。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升起,像一道衝擊波,放慢的槍聲,而那裡的一切就像回到了八年前一樣。在黑白的歷史中,卡拉·馬佐夫從他的辦公桌後起身。他的嘴裡升起火藥的硝煙,而在室外,議會大廈的庭院裡,反革命分子的海洋在咆哮。但是卡拉·馬佐夫再也聽不到這個世界的奸詐聲音了;*前奏*從他辦公室的鏡子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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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設計大會上到底說了什麼?奧勒·阿克倫德談及他多麼不在乎戰爭。你還記得奧勒嗎?我有一次犯了個錯誤,在拍攝設計雜誌封面時讓他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他出了一份力。包括奧勒自己。他認為如今的戰爭是一場*即興演出*,一次媒體實驗。但並不是,我不能排除它會發生。他好像用‘範式轉換[142]’這個詞來描述它。”傑斯帕在海天使酒店頂樓的一間房裡轉著圈踱步,對著自己練習:“在他離開工作室後,你知道…他完全脫離了正軌。他為《達根斯》寫唱片評論。而且他被鼻用糖果搞聾了!真的,這是可能發生的。他的鼻中隔塌陷過兩次,你應該見見他!他看起來糟糕透頂。像一頭豬。在他聾了以後他是怎麼繼續寫唱片評論的?那些並不是他寫的,他只是轉述國外的。他把*搖滾*降級為一星,而給‘迪斯科’,就像你,汗,會說的,兩星滿分。”
傑斯帕停在床前,對著米色立方體桌滿意地點點頭。“你之前問,在列敏凱寧發生了什麼?啊,沒什麼特別的,我們和男孩們一起去的,超現實的東西,它不算太糟糕,我還挺喜歡的。雪,雲杉,世界末日。什麼,親愛的?我們為什麼要去那裡?呃,聽我說,有個專家住在那裡。他的名字叫沃爾夫,他知道怎麼獨自狂歡。很少有人掌握這種天賦。大多數人和其他人一起狂歡。否則對他們來說就毫無樂趣可言。但對沃爾夫來說不一樣。沃爾夫是自我愉悅者。他們都這麼說。夜晚來臨,你帶回一些酒,播放一張唱片,跳舞,和自己聊天。有點像現在的我做的事。只是更吵一些。到了早上,普通人去工作後,你仍在*自我愉悅*。”傑斯帕拉開陽臺窗前的褶邊窗簾,外面是昏暗陰沉的烏雲天。陽臺似乎因雨水而變得潮溼。
“還有什麼?啊對…你知道的,沒什麼特別的。他和死人對話。沒錯,一個亡靈語者。在他播放凡·艾克和老裡特維爾德時他們會出現。這就是他那麼孤單的原因。不親愛的,他忍受不了法肯加夫。”傑斯帕來到陽臺,站在蘆葦墊上。“他和灰域交流,你知道的。不論那是什麼意思。你明白它對我們有多麼大的吸引力。那個想法。是的,因為那些女孩們。沒錯,哈-哈-哈!”那天,迪雷克·特倫特默勒就是從這裡觀察她們的。奇怪。他並不認為這裡*詭異*。完全就是普通的酒店房間。缺失的部分海景無傷大雅,走廊上浮誇的裝飾品令人作嘔,而牆紙,呃,就是個牆紙。不過,一切都是一流水準,50年代的典雅風範。傑斯帕從陽臺俯瞰下方。夏洛茨扎爾的沙子浸泡在大雨中,秋季浪潮沖刷著海灘。十二層的陽臺高懸在天空中。傑斯帕獨自站在那裡。他張開雙臂。“別天真了,當然不是*真的*。但儀式非常正式。這個儀式是這個領域最重要的因素——通靈界。把他們當作藝人。就這樣。我們去哪吃晚餐?不,我*真的*不想再談論它了。”
在離開之前,傑斯帕在海天使酒店,1212房間的中央站了一會兒。沙發罩是苔蘚綠色的,在地燈柔和的燈光裡,褶邊窗簾就像杏色的奶油。不,他並不介意。屋外,世界是均勻的灰色,而房間的女性化優雅在中央酣睡。一個真正的小資產階級美夢。傑斯帕張開雙手,似乎在等待什麼事情的發生。接著他走出幾步挑釁的步伐;失敗了,他雙臂垂在身體兩側站定。收音機的數字面板在床頭櫃上發著光,時鐘滴答,在封閉的陽臺門前,窗簾像風帆一樣翻滾。
“拜託了。”傑斯帕說,他看著房間,牆壁潔淨,屋頂高挑。但什麼都沒發生。室內設計師走下沙灘前,失望地詛咒著房間:“婊子。”
傑斯帕邁著倔強而堅定的步伐,走在潮溼的沙灘上。蘆葦在晚秋的寒意中沙沙作響。男孩們的那塊凸起岩石,現在變得小多了,透過水滴的霧氣呈現出藍色。一塊纖細的衝浪板像一把軍刀,劃破秋季的天空。傑斯帕將他價值不菲的衝浪板舉在頭頂上。他傲慢地瞥了一眼水面上的衝浪者。你能赤裸著身子在這兒浸泡兩個小時,然後和另外十個顫抖的傢伙攀上同一波海浪。不,傑斯帕要去他的地方。他已經能感受到,在他胸腔的深處,波浪是如何盪漾的,等待著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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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樹下的陰影裡,閃閃發光的短裙相互摩擦,環繞在十四歲女孩被太陽曬黑的修長雙腿旁。在夏洛特短裙旗幟的帶領下,男孩們走在後面。已經這樣走了多久?松樹林的這邊,沙路消失在在柔綠色的藍莓灌木中,這是他們不曾去過的地方。熟悉的通往岩石突起處的吊橋和小路,很久之前就已被拋在了身後。伴隨著日常而破碎的交談聲,一切都在靜謐的昏暗中經過。陰影在沙丘上生長,遙遠的地平線上,樹木組成的幕布緩緩拉開。
廣闊的田野在鹹鹹的海風中起伏。血橙色的太陽低懸其上。夏洛特被過膝襪包裹的雙腿解剖著煙霧花[143]的海洋,沙沙作響。六個長長的影子從田野上滑過,女孩們如釋重負地奔跑著,男孩們跟在後面。田野邊緣豎起的蘆葦在風中搖曳,這裡還是夏洛茨扎爾嗎?在廣闊的米棕色乾草轉變為細白沙灘帶的地方,瑪琳停下腳步脫下鞋。她站在汗的身旁,裙子緊攥胸口,因為浩瀚的大海而重重地呼吸著。地平線上,淺藍色的海洋之鏡反射出另一個如爆炸般散落的太陽。雲嶺的墨跡,黑暗對抗著光明,在海面上被撕得粉碎。他們站在蘆葦叢中,所有人都把手舉到眼眶上,兩側巨大的蘆葦恭敬地鞠躬。
安妮,穿著短褲,撲通一聲坐在沙灘上,沮喪的特雷斯把他的便攜式電唱機放在她身旁的蘆葦地上。男孩沉默地拉出天線,打開短波電臺,調至一個時下流行的青年頻道。音響裡傳來吉他流行樂聲,與特雷斯的情緒完全相反。女孩沒有回應他的擁抱。她給人的感覺多麼僵硬,夏洛特,她在繫帶涼鞋的後跟上站得多麼筆直。他現在甚至不敢看她,與此同時,他感覺到某個東西破碎了。南格拉德大屠殺之類的事情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在振奮感消失後,你會發現我們真正的天性顯露出來。畢竟,我們只是長著土豆色頭髮,棕綠色眼睛的普通人。而瑪琳,北陸的歡欣,在陽光下打了個歡快的響指,向汗問道:“你拿到*它*了嗎?”
“我們拿到了!”傑斯帕搶答。他一邊從口袋的底部掏出一個紙包,一邊看著女孩們逐漸喜形於色。瑪琳在沙子上鋪好沙灘毛巾,安妮從包裡拿出六個閃閃發光的水瓶。水瓶在沙灘上排成一列,夏洛特解釋了這將會如何導致極度口渴。之後他們將如何務必從海邊帶回飲用水。但是沒關係,對於敢於嘗試的勇敢情侶來說,這將是一次冒險。男孩們因為這個詞而興奮地顫抖著。一對情侶!
只有特雷斯心不在焉。特雷斯還在想著那場種族滅絕。
他們六個人圍成一圈,女孩面對男孩,坐在沙灘巾上,夏洛特把紙包裡的藥丸倒在手中。紙包沙沙作響。所有人都湊近鼻子,看著二十四顆緋紅的鑽石在手中閃耀。女孩將寶石從一隻手扔到另一隻手裡,小小的輪狀物歡快地跳躍著。其中一個跳走了,女孩“哎呀!”一聲,瑪琳像對待飾品一樣把它從沙地上撿起來。她對著它認真仔細地吹氣,向她的姐姐露出一個責備的表情,隨後她的手指劃過藥丸表面,如同一臺紅寶石拋光機。汗看到女孩的嘴唇上閃耀著怎樣的光芒。它們和櫻桃速度的顏色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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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行行好,告訴我它*是*什麼。”在暮色中的操場上,商販齊吉的皮夾克拉鍊嘎嘎作響,特雷斯終於爆發了。這是前一天的晚上,那個頂著一頭油膩黑髮的男孩,此時正在鞦韆上行走。他把手伸到鞦韆板的兩側保持平衡,穿著牛仔褲的雙腿交替向前。他開口道:“你知道人們是怎麼評價那個毒品的——它們是對健康的揮霍?”在男孩走過中間時,鞦韆的另一端啪嗒一聲貼到地面。“逃避*現實*,對嗎,毫無意義的垃圾?”疑問句只是修辭。讓齊吉來回答他自己:“他們說的沒錯。可卡因讓你成為混蛋,海洛因讓你成為白痴…遠離那些蹩腳貨,它會摧毀頭腦,而且說實話,對於發育中的器官來說,它很危險。不值得。”齊吉跳下鞦韆,他運動鞋的底下塵土飛揚。“但這個,只有這個毒品!他們做出這些概論只是因為他們還沒有...”他從後兜裡掏出一個紙包,讓它在特雷斯的鼻子底下沙沙作響,“...試試薩馬拉安非!你根本想不到你現在是多麼幸運!太浪費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賣掉它。為什麼我不自己獨享它呢?”齊吉的黑色眼睛在昏暗的光線裡閃閃發光。“它新到還沒被命名!女孩們叫它櫻桃速度,男孩們叫它‘薩馬拉安非’。它產自薩馬拉共和國,這就是原因。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來自薩馬拉共和國。他們帶著它穿越灰域。世界上第一個由康米主義者發明的街頭毒品!在那裡,灰域行者在灰域裡使用它,在其中無所畏懼!但是為狂歡呢?這是一種非常具有開拓性的思維方式,非常進步。‘飛翔的康米主義者!’他們在格拉德這樣叫它。但我,對我個人來說,我會說...你想知道我是怎麼叫它的嗎?”陰影落在齊吉的顴骨上,黑色的眉毛和眼角的皺紋組成一個狡猾的表情。
“什麼?”特雷斯說。
“*化學婚姻*。”齊吉說。“我稱之為:化學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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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伊納亞特·汗盤著腿坐在瑪琳的對面,看著她毫無預警地把藥片拋進嘴裡,好像糖果一樣。瓶蓋啪嗒一聲旋開,瑪琳擦了擦嘴唇上的水。
“所以,”她歡快地說道:“我們還在等什麼?現在就吃下它們。何況在它們起作用前,還要經過安然無恙的四十五分鐘。等待很無聊。”
“你吃了兩片?!”夏洛特驚慌了,“白痴!”
“那又怎樣?”特雷斯咕噥道,汗在好友身旁,長著雀斑的荒誕主義哲學家,感受到一股恐懼。特雷斯仍在想著南格拉德大屠殺,嘎吱嘎吱地吃下藥片。他並沒有喝水順下去,帶有糖精甜味,又苦又甜的化學物質在他嘴裡發出滋滋聲,但特雷斯不在乎。“我也吃了兩片。‘飛翔的康米主義者’。”他說,吞嚥著,像機翼一樣展開雙臂。
“好了,停下來!”夏洛特大叫,瑪琳補充道,“兩片太多了,一開始半片就夠了。現在我們該拿你怎麼辦?我們該叫輛救護車嗎?”
“沒必要。”瑪琳傻笑著。“上次,我一開始就立刻吃下了一整片,那簡直美妙極了。我認為現在將會是雙倍的美妙。你覺得呢,特雷斯?”
“我知道一個比今晚還要缺乏準備的銀行劫匪。”汗突然脫口而出,甚至嚇了自己一跳。“看,為了防止變暗的汽燈。”他從特雷斯的揹包裡拿出三個汽燈,生氣地沒收了這些的東西。“還有額外的水!”一個充滿水的氣囊落在沙子上發出滋滋聲。“因為齊吉說在那種情況下——說實話,我還是不明白它的名字是什麼——受那個*東西*影響,所有味道都會變得噁心。而一切已經變得…我不知道,很奇怪了。”
“沒錯。”夏洛特用兩根手指夾起一顆樹莓色的藥片。她看向表現出的新興領導力令人困惑的汗,興奮地宣佈:“Skål?”
“Skål。”汗答道,傑斯帕看著他的板凳宅男隊友和夏洛特一同舉起水瓶。只有安妮還在揉搓她手中的藥片。“嗯?”女孩用手託著下巴看向傑斯帕。“Skål?”傑斯帕對她投去不經意的一瞥:臀部圓形剪裁的夏季長褲,彎曲的膝蓋,人字拖鬆鬆垮垮地掛在她的腳上。女孩咯咯笑著,沒有直接吞下,而是讓藥片在她尖銳的舌頭上融化。
“它很甜,甜得發膩,我挺喜歡的。我想我喜歡它是因為我知道它會讓我怎樣。如果你知道的話也會喜歡的。”女孩看著傑斯帕,而傑斯帕在欣賞她的雙腿。水面上一場冷卻太陽的爆炸。突然的一陣風吹動了他們周圍的蘆葦沙沙作響,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安靜地聆聽著。男孩把小輪盤放進嘴裡,感受到糖精在他的舌頭上爆開。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吞了下去。吞下後,一股恐懼再次升起,酸性環境發生著反應,不知不覺攪碎了他腹中樹莓紅色的光彩。著色劑和染料冒著泡。在他眼前,海浪衝刷著沙灘,像夢中一樣靜謐,海鷗鳴叫著;在這個昏暗的世界裡,半合成體的憐憫下,戴著白色水手帽的男孩現在只是一個旅客。傑斯帕讓自己投降了,六個人裡的最後一位,不過心甘情願。和其他人一樣。他還不瞭解它,但就在此刻,他未發育的代謝系統中攜帶了碳、氧和氫的微型薄片;自然不存在的基本微粒組合在他體內安頓下來。這裡的一切都不再依靠他,一切都依靠它們。它們有自己的計劃,而再過四十五分鐘它們就要起效了。它們與他同步,構建新的行為模式,像秘密戰爭中的消音武器一樣接管和掌控。
但在這場精神藥理學的飄雨中,沒什麼比得上在瑪琳·倫德十三歲身體裡肆虐的暴風雪。汗低著頭在一旁看著,女孩在他面前站起身,解開灰金色的辮子。她的頭髮隨風飄揚。她把手放在肚子上,像期待孩子的自豪母親。白色亮片長裙的布料下,她的新陳代謝系統正加班加點地工作著。她已經感覺到孕吐在翻攪消化的柔軟物質,苯乙胺[144]在花瓣紋理的粉紅色皮膚下橫衝直撞。安非他命的最終合成,non plus ultra! [145]她的身體想要擺脫入侵者,但她非常勇敢,把它全都留在了體內。她很聰明,一整天都沒進食,她也很漂亮,非常漂亮。
在女孩們雜誌的光滑封面上,十二顆藥片像算珠一樣整齊排列。本來有二十四顆藥片。夏洛特吃了一顆,安妮吃了一顆,傑斯帕吃了一顆,汗也吃了一顆。特雷斯吃了兩顆。我們來數一下。與此同時,風吹亂了瑪琳的頭髮,她已經感覺到它正在湧向她的血腦屏障[146]——她無聲的秘密。一場血清素[147]災變的旋風正在形成。哦,她能說什麼呢,瑪琳·倫德有調皮的小虎牙,柔和的曲線,全是A的八年級成績單,她也真的很喜歡愉悅自己。
他們六個手放在膝蓋上坐成一排,沉默著。在期待中,地平線邊緣變成朦朧的金色,太陽被水體淹沒,髒髒的藍綠色條帶懸掛在其上的天穹中。瑪琳像沙漏一樣,用大拇指計算著剩餘的時間。在大拇指後,太陽沉沒了,孩子們頭頂的天空隨著流逝的每一刻變暗,成為深藍色。星光亮起,一個接一個,而在沉默中,你能聽在褪去的海浪下,水邊的沙子像檸檬水一樣嘶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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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斯帕站在一個無人的海灘上。二十年的時光在拽在他身後,身前是矗立在海中的波浪塔。他的右手是一個插在沙子裡的劍型衝浪板,另一隻手期待地扶在臀部上。傑斯帕穿著一套黑色橡膠潛水服,一如往常。他戴著一副連體手套。如同一個銀行劫匪,他淺藍色的眼睛通過面罩的眼洞向外看。嘴洞中間的嘴唇因為寒氣而發紅。空無一人的海灘每年都會接待傑斯帕。海岸線已經有很大的變化,隨著時間的流逝,沙洲像活沙一樣爬行,但基本的佈局始終保持不變。傑斯帕從蘆葦間穿過,慢慢走進海里。北海十度的海水緊貼在他的潛水服上,一步一步,越來越深。即使有潛水服的氯丁橡膠耐寒面料,體溫也會散失到水中。就在不知不覺中逐漸發生。低溫症會在至多四十五分鐘後開始。
浪潮衝擊著他的腰,海浪在他面前深灰色的暮色中搖曳。傑斯帕爬到板上,開始划行。海水拍打著衝浪板,在他向上衝進海水時,水體在他周圍破碎。他劃得越遠,海水就升得越高,最後男人無需划行就可以穿越浪尖。在他舉起風帆前,傑斯帕把鋒利的板尖壓到水下潛行。低溫的冰水在他身上爆炸,在水下漩渦中渦旋。它在他的眼睛裡就像熔融的金屬一樣熊熊燃燒。傑斯帕炭黑的剪影滑向深不見底的海洋墳墓,將白色的衝浪板反光條壓進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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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會怎麼樣?會有什麼感覺?”特雷斯終於發問了,隨後當夏洛特和安妮向男孩們傳達難以用語言表達的強烈身體感覺和狂喜時,在他們上方變暗的天穹中,一切都在移動,就像一個高壓系統。汗用一種奇怪的冷漠克服了這種狀態。在辯證唯物主義者眼鏡之後,他眨著眼睛,冷靜地呼吸,感受自我,他超重的身體在他四周,層疊的脂肪和心臟興奮地跳動著,彷彿這一切都不再是他的一部分。瑪琳帶著歉意移動到汗旁邊,他們與群體分開了。
在汗平和的地平線世界裡,能感受到很舒適的平靜。伊爾瑪三原色——與汗相關聯的色彩組合出現在女孩頭腦裡——似乎被凍結在傍晚的天空中。瑪琳把這些都告訴了男孩,同時提前聲明,今天接下來還會有很多坦誠。就在它到來之時。
“非常好。”汗點點頭,靠近全新的自己,在工業共情劑的幫助下他成為的那個自己。為即將到來的夜晚和他的餘生。如果有必要,他會回到這個萬物美好的地方。一切都盡在掌握。“順便說一句,這就是它的來源,傍晚天空的顏色。綠松石色,淺紫色和橘色。它們在旗幟上非常扎眼,因為伊爾瑪沒有合適的顏料。在那裡它們不會天然產生。這是他們的不幸,那個還有難以置信的脫色太陽。這就是他們似乎品味糟糕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顏料和太陽。他們也想做些更冷靜的東西,但他們不能。”
瑪琳點點頭。“你知道,有時候我只是沒什麼要補充的。尤其是類似這樣的事情。我對顏料一竅不通,但我喜歡你在說的話。所以不要介意我,好嗎?”
“不,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它很有趣——伊爾瑪的顏料狀況,穿越灰域的獨特飛艇能力,甚至包括我送你回家時跟你說的垃圾話——不用任何人告訴我這一點。”汗說。兩個人都壓低聲音笑著,好像要在其他人面前隱藏他們的笑話。汗陷入沉默,接著再次抬起下巴對著海洋。“那麼你呢?你會怎麼描述它?那種感覺?當它到來時。”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正在感受一種顏色。”瑪琳解釋道,汗冷靜地點點頭。“我認為是黑色。非常深。很深邃的黑暗。”汗再次點頭。他開始享受這種瑪琳在他面前開誠佈公的全新相處模式。他希望全世界都能以這種模式跟他說話。關於一切。而汗則會安靜地點頭回應,表達他誠懇的支持。伊納亞特·汗的支持。這不是笑話。他感覺到他的手心在出汗,手開始變得麻木。瑪琳告訴他它應該會如此。這完全是正常的。這代表它馬上就要到來了。它就要開始了。
汗突然帶著熾熱的關心看向面前的生物,生物也看向汗。他想給她最好的。女孩微微顫抖著,咬緊牙關,用手攥緊被汗浸溼的沙灘巾。美妙的想法在瑪琳·倫德深綠色的眼眸後閃過,她的血清素能神經元[148]被重組在錯綜複雜的突觸網絡中。這個法則,這個被稱為情緒波動,原罪,血清再吸收的可怕事物——被抑制了。這種化學循環的微薄糖果配給日復一日地折磨著瑪琳·倫德——從早晨上學到下午作業完成後——現在失效了。不僅如此,神經元還在將不自然的剩餘快感[149]注入她的體內。女孩被一簇簇墨黑色,過熟的愉悅汁液灌滿,那是純淨的液態狂喜。背景裡,便攜唱片播放器播放著50年代流行吉他樂。轉運蛋白[150]輸送著更多的愉悅,源源不斷,無論是頭腦還是身體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我好害怕。”瑪琳突然說。“這和上次不一樣。我現在能聽見你說話,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旋轉。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我的感覺是什麼。”女孩的呼吸肉眼可見地加快了。她把背扭向她的姐姐,悄悄在她肩頭說:“太熱了,洛特,請幫我把裙子從頭上脫下來。”
“什麼,已經開始了?!”夏洛特迅速地看了一眼手錶,另一隻手拉開她裙子的拉鍊。“應該還剩十五分鐘的。當然,這次也可能更短。”
瑪琳的聲音很微弱,就像一條破碎的繩子:“我的頭在旋轉,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女孩把手舉到空中。
“沒關係。”汗冷靜地說,並未向恐懼屈服。情況越複雜,汗就越冷靜。他輕輕地眨眼睛,吸氣呼氣。冷酷的大海,脈動著的海洋在他面前延伸,永遠廣袤而冷漠。“如果你感覺頭在旋轉,那就閉上雙眼。”汗說,他認為至少目前為止,應當保持紳士不看那個方向。連衣裙外層的白色褶皺面料在空氣中沙沙作響,夏洛特把它舉過瑪琳的頭頂。
女孩緊緊攥住空氣:“噢天吶,我好害怕…噢天吶…”她癱倒進姐姐的大腿裡,紅色的嘴唇在黑暗中移動:“它來了…”汗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瑪琳的頭髮散落在夏洛特的裙子上,泳裝裡的身體在她姐姐的臂彎裡發燙,她的眼睛渙散到散瞳的程度——巨大的黑色碟片,瞳孔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綠意。五個人圍坐成圈包圍著她,而她看著汗。
“你為什麼能這麼冷靜?”她問道。
女孩的關節在汗眼前瘋狂抽搐,汗從她的肢體動作上移開視線。他看著日落之處的冰冷北海。雲層的黑色形狀正在分崩離析。“我不知道。”伊納亞特·汗說,他摘下潮溼的眼鏡,習慣性地用手帕擦拭著它們。“我想它已經起效了。我已經異常冷靜一段時間了。”
夏洛特撫摸著瑪琳的頭。“也許會這樣。我第一次也來得很慢。你的掌心出汗了嗎?”
“夏洛特,我的掌心總是在出汗。不過沒錯,我想它們現在也在出汗。”
瑪琳依偎在她姐姐的裙子上,後者如同冰涼的床單。她把自己塞進去,塞進搖籃,塞進幼兒園的床,裙子的布料在她周圍沙沙作響,聞起來如此愉悅又清新…她的身體只有十三歲,但是在她中央神經系統的昏暗光芒下,催產素[151]的河流已經像產後的幸福一樣流淌。支持和信任從她新生的乳房中流出,性高潮的荷爾蒙像酵母一樣在溫暖的脂肪組織中增長,女孩的臉在溫柔的浪潮中變得通紅。她愛所有人。安妮嫉妒地看著姐姐的歡欣:“啊,你已經到絕妙的時候了!”
“我的天,這太美妙了。”瑪琳呻吟著。“你甚至無法想象它是多麼美妙。說些漂亮的話,它的沙沙聲太吵了。不然我害怕它會變得非常悲傷。”“有可能發生。”夏洛特點了點她楚楚可人的頭,把手掌貼在瑪琳的乳房上,但隨即立刻驚訝地縮了回來,就像摸到滾燙的火爐。“我的天,你的心臟跳動太快了!你能聽見它嗎?就像馬蹄聲一樣!”安妮把耳朵貼在她姐姐的胸部,聆聽她的心跳聲。“瑪琳,你吃了幾片,跟我說實話!”
“兩片。”瑪琳撒謊了。她吃的不是兩片,是六片。她一隻手撫摸著安妮柔順的頭髮,另一隻在空氣中找到了汗的手。她把它壓在自己的胸部上,這是一種親近的需求,然後呼吸著:“一切都很好,相信我,一切都完好如初。哦我的天吶,太美妙了…”她緩慢而謹慎地搖晃著頭,好像要從冷熱交加的浪潮中撤退;它被激怒了,飄蕩在她面前,馬的嘴裡吐出白沫。物質在肆虐,蹂躪。“…我這輩子都沒感覺這麼好過。一切都是那麼順滑。你也試試…”女孩把汗的手緊緊按在她的肋骨上,人圈更加靠近瑪琳了。汗坐在一切之上,驕傲地對著女孩抬起他肥厚的下巴,在他心中,無以言表的平和開始掌權。之前它就已經滲進了他的身體,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這種感覺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確信。黑皮膚的男孩低眉看向女孩,辯證唯物主義眼鏡放大了他眼中的黑色輪盤,他是一頭塞爾維亞雄獅,一個真正的國際汗。
“瑪琳,聽我說,我想它也擊中我了。那個魔法。”他眯起眼睛。
“我感染了你!”女孩大叫道,慈愛地看著她的第一個孩子。汗呼著氣,感受到他緊貼著女孩的呼吸是多麼恐怖的熾熱,就像一把劍,它們周圍的世界發出黑暗愉悅的呻吟。空氣在震盪,一切都在噪音濾波器下,一群蚱蜢嘰嘰喳喳,用腿蹭著構成萬物的線。這種悸動的心臟攻擊穿越了一切,甚至包括壓在汗手底下的泥土,而在瑪琳·倫德身體裡的溫暖黑暗中,一聲危機警報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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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瘋狂的蘇魯拉力賽車手在房屋前敲擊著汽車輪胎。情況越來越糟糕了,高頻湧入他的耳中。暫停一下,讓肯尼想想第三個齒輪為什麼嵌不進去。它格外令人困擾。他看著木製莊園吱嘎作響的舊門,世界停止了,懸浮在雪花中,停滯在一個確切的時刻。房屋的山牆聳立,對抗著深藍色的天空,一切都冷酷而安靜。一次去往地面的歸途。銀色的吐息從肯尼嘴裡升起,飄進冬日的靜默中。
七年前,娜佳·哈南庫爾走下橋進入虛空中,在她墜落時,她引以為傲的舞會禮服內外翻轉,面料啪嗒作響。她頭先著地,像箭矢一樣筆直,透過螺旋的襯裙白色紗布,這位輕歌劇明星與世界作別。維拉河,一條泛著泡沫的水銀溪流,流經她的墜落之處。遠方響起了雪橇鈴鐺的聲音,就像童年的記憶。
伊納亞特·汗和特雷斯·馬切耶克一同走出了農舍的屋門。高個子的前探員驚訝而安靜地看著周圍。在被遺忘的客房裡看著燭光下飄浮的雪花,是十分美妙的場景。肯尼在汽車旁向他們揮手,另一隻手放在心臟處,似乎鬆了一口氣。
他們向前走了兩步,當低頻突然爆炸時,特雷斯依然能聽見鞋下的雪發出的嘎吱聲。肯尼看見兩個男人突然轉向莊園房屋。震耳欲聾的節拍聲響起,窗戶玻璃在貝斯的節奏中呻吟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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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特雷斯在舞蹈,就像葉庫坦的薩滿[152]一樣自我放縱。他在空中搖晃麻木又愉悅的手指,世界在他周圍低語。一陣風吹動蘆葦沙沙作響,冷卻了他汗津津的前額和赤裸的上半身。世界的慈悲無窮無盡,南格拉德大屠殺從未在這裡發生,勇敢者弗朗索瓦來了,身後跟隨的SRV革命軍揮舞著白色的旗幟。特雷斯可以從那個世界索取一切,但他甚至不敢看一眼向他徑直移動來的東西。它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了。只有從“單聲道”發出的貝斯鼓低音在他聽覺的黑鏡中反射。他們六人隱藏在蘆葦中。似乎對所有人來說這都是個美妙的想法。“我們走,我們去那裡,我們去安個窩!”他們一起大喊。
汗在黑暗中點亮汽燈。燃氣有股像是鼻涕蟲的討厭味道。一根火柴迸出火花,燈在咆哮聲中點燃,藍色的火焰在玻璃後舞動,將微妙的陰影投射在孩子周圍的蘆葦地裡。汗看著他的手工製品,他很喜歡它。他喜歡陰影在瑪琳臉頰上閃爍的樣子。他也並不害怕告訴女孩這個想法,她也很高興聽到這些。瑪琳·倫德穿著白色的泳裝,深陷在夏洛特的裙子裡,豐滿而早熟。精神上,她再也無法將物質的泛濫重釋為幸福,而她的組織仍在分解。物質正嫉妒而殘酷地攻擊著女孩。在這個狂熱的夜晚,它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它再次向瑪琳襲來,她把手壓在身體兩側,呼吸停止了一秒。裙子面料上的喜悅蹭著她的淋巴結,她的腋窩光滑,紅潤的乳頭在氨綸下突起,但她的神經末梢早已麻木;麻木到無法調動注意力。感覺單位[153]燒焦了,身體器官再也無法接收快感。沒有人注意到,女孩的手中的那瓶水滑落到沙灘上,所有人只是在她周圍不停地講話。一道溫暖的紅色光芒附著在瑪琳的大腿內側,她扭動著身體,瞳孔發出相同頻率的光——倦怠模式。而在她周圍,百合花束,菊花束和玫瑰花束在沙子裡枯萎。
孩子顫抖著,身體在高壓下崩潰。“請撫慰我,它變得過於美妙了…”她咕噥著,“它變得太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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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輕歌劇明星睜大雙眼,只有眼白;還有悔恨,令人窒息的悔恨腺體!我做了什麼,我,一個蠢蛋,愚蠢的女人!冰冷的水流在娜佳毫無生氣的肺部組織中汩汩流淌。娜佳留存在歷史裡的所有事蹟都像空殼一樣被扭曲,死氣沉沉。她在其中只是一個假人模特,一個幻象,幾乎沒人記得她真正是誰。人們甚至從沒聽說過她在《警官的妻子》裡的突破,她的醜聞爆款《水手的情婦》充其量只是一種歷史好奇心。她生涯裡的一次荒謬誇張。她被遺忘了,過氣了,漂亮的裙子對她有什麼用,無處可去!但是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吊燈依舊閃耀。一切仍在前方,短笛,她最喜歡的樂器,還有齊鳴的號角,多麼浮誇的聲音!雷鳴般的定音鼓重複著,水流聲衝進娜佳的耳中,如同一種狂熱,生命,掌聲雷動,燃燒,燃燒的貢品。她再次浮出水面,而年輕美麗的人們與她一起,再次出現在那裡。似乎對娜佳來說,一場真正的狂歡正在進行。世界大概馬上就要終結了。
“不,”勇敢者弗朗索瓦說,“還有八年的時間。”
多麼愉快的青年,多美的顴骨,就像一隻草原鷹!“八年?但那之後一切仍然皆有可能!”
“是的,這個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勇敢者弗朗索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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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妹妹,像護士一樣小心翼翼地喂瑪琳喝瓶裝水,汗像拉窗簾一樣把蘆葦拉起。他開始說話。在黑暗的背景幕布下,是拍打湧動的海水,和兩個搖曳的剪影。他們在舞蹈。一個很狂野,另一個在同一個節奏上,不過放慢了三倍速。安妮將燃燒著的姐姐包裹在裙子面料織成的繭中。而夏洛特自己已經從中孵化出來很久了。四十分鐘前她吃了第二片。
她穿過黑暗,向特雷斯走去,後者正處於一陣舞蹈旋風中,他聽到她的聲音後睜開眼睛。半裸的女孩把水瓶放進男孩嘴裡,說道:“特雷斯,嘿!你要喝水,不然你會中暑的。你們也是。”她衝著身後喊道,“別忘了喝水!”男孩接過水瓶,大口大口地喝下去,他的口渴難以抑制。不過,在涼水的作用下,他的慾望還是消退了。幸福的化學和平將男孩壓在它的重量之下。夏洛特·倫德心不在焉地將她剛孵化出的身體挪動到他面前,她的大拇指和她金色短褲腰帶的顏色一樣。女孩閉著眼睛,頭部微微向後傾斜,隨著貝斯鼓的彈性節奏點著頭。她微微一笑,那是銀鈴聲。夏洛特因為自己的笑話而發笑。而這瓦解了特雷斯——她的笑和他悄悄吃下的半個藥片。在另一個陌生人大腦皮層的奧秘中,他聽到震顫的笑聲在迴響。是什麼讓人發出那樣的*大笑*?它與一切無關,甚至不再由詞語構成,它早已不復存在,特雷斯失去了它。
馬切耶克穿著校服,走下樓梯。他怎麼會知道,在瓦薩只有徹頭徹尾的棄兒才會穿校服?比如那個清潔牆面的人。他才剛到這裡。年紀最大的倫德走下樓梯,她的鞋踩在墊腳石上啪嗒作響,而女孩的滿分朋友,漢德薩姆·亞歷山大[154]的嘴巴在她旁邊滔滔不絕。特雷斯像影子一樣跟著他們來到晚餐隊列。夏洛特·倫德從來不去學校食堂,她不進食,在這個世界裡她甚至不會新陳代謝。但是漢德薩姆·亞歷山大迷戀著她。八年級的特雷斯·馬切耶克站在夏洛特身後,給自己倒了一杯莫爾斯飲料。女孩轉過身去拿莫爾斯鋼勺。特雷斯把鋼勺遞給她,就是這樣發生的。
“你是夏洛特·倫德。”男孩咕噥著女孩半神話般的名字。
“而*你*是?”
“特雷斯·馬切耶克。”特雷斯·馬切耶克說道。就是那樣。
夏洛特隨著音樂的節奏搖頭時,赤褐色的頭髮掃過她的肩膀。她把手舉過頭頂,指尖在空氣中觸摸著,而在她鎖骨之下,裸露的嬌小乳房緊繃,日曬線跡呈現出白色。她大笑著:“來了,特雷斯·馬切耶克!”然後歡快地來回搖頭。“我來了。剛才。來了!”在特雷斯·馬切耶克跪倒的沙灘上,女孩用另一隻腳脫下深藍色的過膝襪。當女孩蜷縮在他面前時,特雷斯說道:“我也是。”溫暖而寒冷的浪潮在他們之上衝刷著。在兩條蒼白的大腿間,她的內褲閃著金色的光芒,特雷斯此刻正看著它。忘我地,帶著孩童的無辜。只是,你知道的...看著它挺美的。他們就像火柴搭的房子,倒成一團彼此交疊,擺脫了慾望。只是為了找些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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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特雷斯和瘋狂的蘇魯拉力賽車手抬起頭,向外看去,灰域從房屋的後方逼近了。屋裡,貝斯鼓重重地敲擊著,屋外,建築的輪廓後,一片橫貫整個可見地平線上的黑色榿木林直衝雲霄。在雲杉林和山脈上,如浪潮般的灰域拔地而起,覆蓋廣袤的世界。它的恐怖緩慢移動著,雷鳴震徹世界,但世界由物質構成,而物質是常青的,古老的;即使在消失的那一刻,它也必須保持詭異的尊嚴,燦爛地、深情地微笑;與那次勇敢者弗朗索瓦在垃圾桶後露出的微笑一樣。山峰無言地黯淡下去,空地擴張,結霜的雲杉田野在星辰下閃閃發光。
“我不是K·沃洛尼金或者其他什麼人,但…”特雷斯在車廂裡吹捧道。他在椅子上翻找著。汗在車外,用腳倚著汽車,模仿者肯尼的姿勢。
“但是?”
特雷斯從車尾爬出汽車,手裡拿著一瓶風味漿果酒。“但在我看來似乎一個半小時後,它就要完全處於灰域之中了,汗。”
“Että mitä? Mitä se sanoi?[155]”
“沒什麼,肯尼。我可不會聽他的。他又不是K·沃洛尼金或其他什麼人。”
砰的一聲,特雷斯擰開風味漿果酒的軟木塞,把瓶子送到嘴邊。他最好什麼也別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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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海洋學神話,殺人波浪。”小汗指向水體。四個人一齊看過去,他們被沙灘毯緊緊包裹著。黑暗中,昆蟲圍在汽燈周圍嗡嗡作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它僅僅是——一個傳說,一個水手的故事,在阿爾達它甚至被賦予了一個神話的名字:‘*哈爾德丁格*’。而現在它們是被科學記錄的現象,它們*真的*存在,你明白嗎?它解釋了成十上百的船隻為何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它們也被稱為‘瘋狗浪[156]’、‘德勞普納波浪[157]’和我最喜歡的——‘畸形波’。它們似乎憑空出現,明顯比其他海浪都要高。因此,殺人波浪也可能相對較小。不過,比如說,如果一個浪高達十米,它們就是科學測量的世界最高波浪。噢,我在紀錄片裡看到過它們的景象!”汗搖晃著下巴,表達著令人興奮的、難以置信的畫面。“是從梅斯克的海上鑽井平臺拍攝的。你不會相信它是個什麼樣的怪獸!”汗感覺到他的舌頭和大腦在完美協調地工作。他的舌頭曾經喪失了功能,大腦也會脫節,但不是現在!要是它能永遠保持下去就好了。他已經忘記了舉在半空中的手,它仍在展示由十米高的海浪形成的殺手波的驚人高度。
瑪琳看著他的手懸在空中。突然湧現出的興趣將她從自己身體的控制中解救了出來,現在她明白她需要什麼。她要再吃一點。就一點點,之後一切就會再次開啟。但更加猛烈。女孩的嘴巴微張,拼命地大口灌下瓶裝水。她嘴唇上的水閃著光。“它們從*哪*來的?”
“它是數學,對嗎?”傑斯帕手託在臉頰上坐著。“某種數學公式可以解釋它?”
“沒錯!”汗回答。“非線性效應[158]。我並不打算裝作我知道它是什麼,但無論如何!它揭示了基於某個確定的公式,任意數量的小波浪可以構成殺人波浪。如果它們在巨大的水體中移動,例如海洋,就有可能在某個時刻,從中誕生出一個幾乎垂直的、極其不穩定的怪物浪潮。它吸收了其他波浪的動能,周圍的水會變得平緩。普通的波浪會化為漣漪,而殺人波浪則在它超乎尋常的重量下坍塌。但在那之前,它能夠,我不知道,*散播*巨大的毀滅,如果你允許我的話…”汗用一個宏偉的手勢結束,“而且你知道它們在世界的哪個地方出現最頻繁嗎?*這裡*。這個現象被稱為北海秋季浪潮。”
“我操。”安妮爆發出大笑,她悄悄地從嘴裡釋放出髒話。女孩的瞳孔早已因散瞳而變黑。她透過蘆葦看向外面的水,那是——對小安妮的頭腦來說——隨時會升起一個完全扯淡的殺人海浪的地方。但隨後特雷斯來了,和夏洛特一起。
“而且你知道它*最*扯淡的是什麼嗎?”汗狡猾地問道。他擦了擦鏡片,然後把它們戴回去。他的杏仁眼在放大鏡後眯起,一直眯到科普謎團的程度:“相同的效應——不要問我機制是什麼,我不知道——但相同的非線性效應也解釋了*灰域*。他們將其應用到灰域理論裡。這就是灰域在抹除世界時的行為模式。”
“就像車輪。”夏洛特說,她看向男孩眼睛的深處。“你講得很清楚。順便,汗,我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可以,請說吧。”年輕的汗點頭道。
“以你的年紀來說,你*極度*聰明。”夏洛特的語調格外真誠,汗感覺自己在她的讚美中加冕。
“而你有非常,非常優美的體態。”他回答道,她由衷地大笑起來。
佩服和情感的交火像海洋一樣咆哮著,一切都在隨波起伏,像火焰一樣閃爍,而在它的中央,安妮突然抬起了頭。她像水獺一樣靈活,伸長脖子移動著,似乎在尋找什麼。“稍等一下。”她說,“這裡沒水了?”傑斯帕沒有注意到安妮的目光在如何暗示他,以及所有人是如何等著他行動的。他仍然出神地注視著外面的大海,白色水手帽戴在他的頭上。他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他相對清醒,只是有些熱。這對傑斯帕來說有點失望。甚至還沒來得及親熱。但殺人波浪——倒不算太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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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潛水服的男人在衝浪時拼命保持著呼吸。他從嘴裡吐出冰冷的水,肚皮朝下翻到衝浪板上。一個名叫傑斯帕的孤獨黑點在離岸半公里的地方,於海浪的慈悲中搖晃。他查看手腕上的秒錶,再過十五分鐘他就將到達臨界體溫。他需要休息。傑斯帕試圖放鬆因乳酸而顫抖的肌肉。他看向身後,松樹帶標示出的夏洛茨扎爾清晰可見,在其上,褪色的天空裡,巨大的雲層緩慢地匯聚在一起。衝浪板隨著海水的節奏和他的呼吸起起伏伏。突然間一切都變得如此安靜。我的那些波浪去哪了?
“仍然且一直是那五條著名的,可怕的遺言:
為什麼你要將我留在這裡?
我會堅持自己,我向每個神哭泣,像海浪一樣:
你這次會留下嗎?你這次會留下嗎?
你這次會留下嗎?還是怎樣?”
一陣恐怖的咆哮逼近了。傑斯帕站在衝浪板上,把橡膠面罩拉到頭後,觀察著,一縷紅髮貼在他的臉上。在緊貼的背景幕布上,他的衝浪板只是一個小點,一面巨大的海浪升起,一堵深灰色的泡沫牆。就像細胞膜。它垂直上升,泡沫的頂部遮住了傑斯帕視野裡的天空,水花飛濺。海浪膨脹形成的懸崖將衝浪板抬升到它的泡沫之上。這位著名的室內設計師拼盡了全力划動著,試圖隨著波浪前行。
但是*哈爾德丁格*在以驚人的速度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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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遺憾了。”安妮慷慨地嘆了口氣。“你也該感受美妙的。”他們站在瀝青路上的路燈下,從瀝青碎裂為沙子的地方開始,就是廣闊的夏洛茨扎爾海灘。我們身後是四十五分鐘森林的黑暗和熱切的談話。聊天太美妙了,只有我們兩個人。
傑斯帕握住深紅色水泵下的桶,開始抽水。容器裝滿後水開始溢出。“其實,我沒有感到遺憾。和你聊天很開心,你知道的,其他人看起來也非常快樂。而且我也確實感受到了某種東西,我猜。但汗講話時就像獲得了神聖的和平,還有瑪琳...”
“瑪琳在被火烤。”安妮打斷道。
“沒錯。這個詞比較貼切。”傑斯帕把軟木塞按到兩個水瓶上。在把它們放進口袋後,他詢問地看向安妮。蟲子們奮不顧身地投進路燈裡,燈下,女孩的兩隻 光腳相互揉搓著。她的手裡舉著一個汽燈,光腿上的細發在電燈下閃耀著。一個想法似乎在安妮的臉上蔓延開,傑斯帕在那副微笑表情的促使下開始好奇。
“我知道了!”她說,“你更像是個鼻子男孩。你的話題都是香水。”
傑斯帕蹲在女孩面前的瀝青路上,一顆單獨的藥片在她錢包裡的鏡子中閃爍。
“我們需要一個臼,一些堅硬的東西。”女孩說,而當傑斯帕興奮地拿著他的石頭回來時,她的手裡已經有一個眼影盤。
“不過還是謝了!”安妮小心地用鏡子碾碎藥片的粉狀表面,並把碎塊研磨成鬆軟的樹莓色粉末。她用舌頭舔了一下容器的邊緣,然後謹慎地從錢包裡拿出五雷亞爾鈔票。傑斯帕著迷地看著這個儀式。他看著安妮從中間對摺黑色的鈔票,把鏡子上的粉末分隔成線。它們在鏡面上劃過,像軌道一樣平行。五雷亞爾的鈔票在安妮的手指間捲成一個小管子。
“現在,閉住一側的鼻孔——就像這樣——用你的手指,然後從另一側吸進去。”她用小管子給傑斯帕演示。“之後,深吸一口氣,把一整條線都吸進你的鼻子裡。讓我給你展示一下!”安妮艾琳·倫德跪在路燈下的水泵前。瀝青閃閃發光,嬌小的女孩俯身靠近鏡子。傑斯帕,穿著白色的水手服,看著她將線吸進鼻子裡,沒有絲毫猶豫。一瞬間,所有粉末都消失在紙卷裡。
這一切對傑斯帕來說十分魔幻。安妮搖著頭,呻吟著,把鈔票遞給他。“它有點刺疼,但感覺不錯。起效也很快。但持續時間更短。試一下!”
於是傑斯帕嘗試了。藥粉直衝進鈔票的黑色管道中,然後拐了個彎。晶體衝擊著毛細血管,他的鼻子又癢又刺痛。而之後,當傑斯帕站起身時,一切都是那麼安靜而美麗。他們一起向下走到森林中,安妮手上的汽燈沙沙作響,在沙丘陰影裡的樹幹上投下長長的,移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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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斯帕肚子朝下,用一個流暢的動作把自己推到衝浪板上。他的身後是咆哮的水聲,室內設計師用腳跟踢擊衝浪板的龍骨。在某一刻,障礙變得渺小,一切都很完美,他破開水面滑行著。衝浪板不再接觸海水,它懸浮在震顫的空氣氣墊上。傑斯帕沿著陡坡起起伏伏,衝出一條折線形路徑,重新回到了波峰。他聽見海水在身後破碎,在它自身的重量下坍塌。一面閃亮的巨大水幕落下,將他扯進了內部。傑斯帕順勢而行,落在後方,進入昏暗的管道。在那裡,一個僅僅短暫存在的世界——一個複雜、難以捉摸的動態模型,在它的坍縮中達成了穩定。海浪坍塌是一個永恆的環境,一個渾濁的杏仁狀空洞在洶湧澎湃的水渦中形成。它的內部平緩而安靜。要是它能永遠存在就好了,那它將會是52年的夏天。
52年的夏天是一個永遠在塌縮的事物,將他生吞。這簇記憶出現了嚴重的錯誤。非常嚴重。它似乎不可能繼續,世界也不支持他。不過在這裡,十秒鐘內,一切穩定。傑斯帕撫摸著水牆,他因為寒冷而發紅的嘴巴一直在重複:“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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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區,車輪在雪地留下循環軌跡的地方,伊納亞特·汗抬起頭向後方看去,農舍像鬼魂一樣在他的頭頂盤旋。電線內臟掛在旋轉的物品上,黑暗對抗著廣袤的星空。他帶著不言而喻的冷靜,轉身面朝灰域。高空中,傢俱和倒塌地基的軌跡仍在他身後持續。而在面前的農場裡,汗看著特雷斯和肯尼低著頭,在物品組成的通道間踉蹌前行,一直走到了木柵欄處。
在一種奇怪的、不含恐慌的擔憂中,他們都看向沃爾夫的小屋。似乎每條細小的裂縫都源自那裡,源自它的石灰石地基。它馬上就要飛起來了。但什麼都沒發生。灰域被凍結在屋後遙遠的地方。森林的嘎吱聲消退了,農舍裡的音樂陷入了沉寂。在遠方視線內的某處,灰域凍結的邊緣,農舍支離破碎,然後消失了。大汗淋漓的沃爾夫走到門口,點燃一支薄荷醇香菸。他脫下了運動衫。他穿著運動褲和銀色背心,站在門框裡搖晃著長著捲髮的頭,蒸汽在他呼氣時升起,汗滴從身體上飛出。而後,在汗和特雷斯匆忙跑向他時,男人突然驚恐地向身後看去。
“拿上它們!”沃爾夫大喊,手裡拿著信封穿過花園向他們跑去。他朝灰域大致的方向揮揮手,把信遞給汗:“你們必須要離開了!*馬上*!”
引擎發動,車輪在雪地裡轉動。大量的灰域再也無法承受它的幻影重量。它破裂了。在衝擊波席捲世界時,廣闊的伐木區瞬間沉入到它的底部,在雪花粉末中爆炸。雲杉在衝擊中彎曲,灰域撞開了破舊莊園的窗戶。它在房屋邊緣附近扭曲,似乎猶豫了一會兒,隨後在它的周圍坍塌。灰域將莊園吞沒在懷抱裡,而在內部,某個天花板低矮的廳室裡,年輕的男人戴上了他的耳機。他讀取著席捲而來的灰域,就像是讀取八聲道錄製的磁帶。在倫德家的孩子們毫無生機的痕跡中,唯一的移動跡象是某個叫傑斯帕的人對她們詭異的、不可能的記憶。灰域掃過鄉村道路兩側的田野。它的巨型烏雲撞擊在礫石上,一堵氣泡牆逼近,在汽車尾燈的光芒中呈現樹莓紅色。
鏈條輪胎在礫石上尖嘯。“Menee-menee-menee-menee! [159]”瘋狂的拉力賽車手對著汽車尖叫,似乎在指揮一匹馬。他的腳已經重重踩在了油門上,似乎這樣就能讓車速變快。看看儀表盤,好像真的變快了!特雷斯看著泛著黃光的儀表盤中,指針跳動到兩百。在他身旁,汗在看灰域。它移動得悄無聲息,但確實越過了一扇扇窗戶。車內的電力照明因此變得昏暗。男人的眼鏡起霧了,因速度而深陷進皮革座椅裡,兩個信封壓在心臟上。在起霧的鏡片後,你看不到他的眼睛因喜悅而溼潤了。
“我是正確的,特雷斯,我一直是正確的。”他說。但特雷斯沒聽見他的話。引擎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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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斯帕和安妮拿著汽燈穿過高草地。傑斯帕拿著提燈和水瓶,而安妮手裡只有她的襯衫。在搖曳的火光中,傑斯帕在研究她像小貓一樣拱起的後背上的胎記。只有安妮胸罩上的一條細吊帶擋住了它們。在沙沙作響的灌木掃過他短褲下裸露的雙腿時,傑斯帕享受著這種愉悅的感覺。他口乾舌燥,從瓶中啜飲著水,然後大喊:“ 這是聖靈!神聖之水!他們應該用瓶子裝起來然後銷售它!”
當他們接近沙灘時,喜悅的喊叫聲迎接著他們,所有人都在互相擁抱。在汽燈的光下,安妮抹掉傑斯帕嘴唇上的口紅,笑了起來。汗騎在特雷斯身上,假裝特雷斯是個*機器人*。他轉動他朋友的頭,後者發出機器噪音,向汗引導的方向轉動。之後,在機器特雷斯被引到及膝深的水中時,汗跳了下來。他徘徊了一陣,想要欣賞水母,但其他人已經穿著泳裝向水中跑去了。
發光的小身體消失在水下的黑暗裡。沙子在他們的光腳下移動,輕柔的水在他們的腳踝附近沖刷。他們敏感的身體會對每一次觸碰做出反應。沙子在安妮的腳趾間爆發,她在愉悅中將它們蜷起,謹慎地向前邁步。他們都移動得極為緩慢,手浮在冰冷的水面上。有時他們會尖叫,不遺餘力地享受每一刻暗暗的狂喜。而藥膏本身也接受了他們,在他們的臀部和肚子附近發著光。它涼爽且粘稠得恰到好處。而瑪琳無法應付它。隨著海水滋潤了她的乳房和腋窩,女孩整個人淹沒在其中。只有投降的讚美詩還留在海面上。她把指甲掐在掌心,瞬間感到自己快要破碎了。它與身體內部的她並不適配。荷爾蒙已經在摧毀她滑坡的身體,骨盆擴張為產道,難以忍受的幸福感在她的臀部深處悸動。在她體液的墳墓裡,一個小小的*侏儒*[160]閉上了針狀的眼睛。這個生物蜷縮成半圓,張開嘴尖叫著。
但什麼都聽不見,一點聲音都沒有,它從未在這裡出現過。瑪琳放鬆下來,在深水裡,一切都難以置信的美好,一切都在變暗並回蕩著。夏洛特發光的白影從她身旁滑過,她感覺到某人柔軟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是汗。他把女孩託到水面上。瑪琳保持漂浮的狀態,呼吸著鹹鹹的空氣。水滴從她的頭髮上滴落,上方,漆黑的天空裡,是飛濺的牛奶,星光閃爍著無垠的光。
他們六個人圍成半圓,低著頭,就這樣搖晃著。星辰在黑色的水鏡裡閃耀。它們的閃爍微弱而渙散。只有伊納亞特·汗的眼鏡反射出了它們所有璀璨的鋒銳。
“它們不在那裡了。”汗聽見他手中的聲音減弱。他向下看去,星星從他的鏡片上劃出。瑪琳·倫德的眼睛取代了星辰,不停變換著,嘴巴張開的黑洞隨著每個詞語移動:“但我還能看見它們。”
之後,到了早晨,當他們像窩裡的貓咪一樣在蘆葦叢中醒來後,他們自覺地撿拾自己的垃圾。他們穿上被太陽放出的耀眼光芒曬乾的衣服。他們的眼睛痠痛,周圍的世界似乎怪異而友善。所有的話都在昨天說盡了,就在那夜晚的黑暗裡,沒必要在白天重複。在去往列車站的路上,他們尷尬地微笑,交換疲憊的語句片段。在那裡,他們約定在八月的最後一週見面,那時女孩們將結束格拉德的家庭旅行。她們無法確定具體的日期,不過她們會打電話和寄明信片。在八月末的約會上,他們還打算討論感情狀態的變化在學校裡,以及通常的現實世界中會是什麼樣的。
他們在車站沒有接吻或是其他親密舉動。但是,在交換的許多表情裡,充滿了離別的遺憾和秘密的肢體信息。女孩們登上列車,男孩們去往特雷斯父親的夏季鄉村別墅。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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