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宅是熟人幫忙安排的，本來附近就沒什麼人，幽靜得很，又是大家都忙著工作的時候，像赫伯特這種幾乎相當於無業遊民的人很少見。
這條小路一般只有稀疏的三三兩兩的人經過，附近就是個公園，也就成了這個特型家庭出來散心的首選。
“你……”
“嗯？”
“沒感覺到麼？你頭上……”
赫伯特把落在凱爾希頭上的黃葉摘下來，放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沒事吧？把我叫出來遛彎兒，自己卻一言不發……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你還想來個舊情復燃吧？”
“給我死。我想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
凱爾希為數不多地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我在考慮，要不要把你們從羅德島的名單上剔除。畢竟你們現在挺好的。當然，我們始終是朋友。”
“不太合適吧，老太婆。有這個必要？”
聽到赫伯特稱謂的轉變，凱爾希眼神一凝，但仍然耐心地說道：“我是覺得呢……你們受的苦已經夠多了。既然特蕾西婭已經……所以我覺得……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
“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很難預估接下來的風險。如果你們繼續踏足這個漩渦。現在的世界已經不似之前了。我得到一些消息……萊塔尼亞似乎並不相信如今的世界岌岌可危，哥倫畢業的某些生意人也覺得如今的世道有利可圖。羅德島無法袖手旁觀。”
“哦，那看來……不，也不一定。”
“他們是一體的。思考具體的某個人並沒有意義。是整個集體做出了決定。”
赫伯特翻了個白眼：“我估計也是。只不過，我一年前和你提這個計劃的時候，你還不信。現在算是耽擱了最好的時機。”
“你應該好好考慮。龍門……某些時候並不可靠。”
“沒有意義，凱爾希，這不是我們某一個人脫離某個漩渦就能逃避的。你也說了，我和特蕾西婭的孩子已經誕生了，就在她的肚子裡。我不可能無所作為，無論是身為父親還是身為父輩。在阿米婭那個時代，我們已經失職了。而現在，我們不應該放任自己失職第二次。”
“談何容易啊。”
“至少，我如今保得住自己和特蕾西婭。至於羅德島……真要說的話，我反而要怕自己會牽連你們。”
凱爾希揉了揉眉心：“這世界怎麼……一點完善突破的趨勢都看不到。”
“世界沒有一成不變，凱爾希，你明明知道。你和我不一樣。幾千年前開始，我就在不斷通過休眠來不斷跳過那些我不喜歡的時代。但我真的能感覺到。每次當我出來透氣的時候，世界都不一樣了。”
赫伯特挑了路邊的某張長椅，坐在那裡，看著街邊的樹上，一片葉子從嫩綠色逐漸加深，最後衰弱，然後死去。還有偶爾路過的匆匆行人，赫伯特看他們從燃燒到熄滅。凱爾希坐在旁邊，用同樣的神情冷眼旁觀。
他嘆了口氣，神色有些疲倦：“凱爾希，我們兩個看待世界的想法不同。你忠實地記錄每一個時代每一個人的興衰更替，所以你感覺不到。或說，感覺很微弱。你知道這個世界在改變，但改變了多少？恕我直言，你缺乏更感性的評價體系。”
“我倒是好奇，你關注了什麼？”
“我關注的，始終是某些人。身份不同，年齡、種族。都是隨機的。我很喜歡和他們交流，必要的時候還會和他們一起活動。你能感覺到，每個時代的人們，身上的氣息各不相同。開拓者啊……雖然這個世界還是一如既往的墮落，但只要看到這些傻乎乎地努力的人，我就覺得這個世界其實也還沒那麼爛。”
“所以，你選了特蕾西婭？”
赫伯特拍掉肩上的落葉：“嗯。大概吧。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會對某個時代必然會出現的某個人產生這樣的情感。或許我真的有點兒累了。又或許是別的原因。你不也是嗎？”
“沒人會不喜歡她的。”
“是啊……就是太不省心了。什麼事都往前湊。氣死我了。”
“要我說，你其實配不上她。”
“那難道你配得上？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正常，凱爾希。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百……”
凱爾希目光凌厲起來，一記重拳糊在他臉上：“你再大放厥詞試試？！”
赫伯特捂著臉直起身子，抱怨道：“你這人真是一點兒玩笑都開不起。”
“有些玩笑開出來可是會死人的。”
“哼……”赫伯特企圖用轉移話題維持自己的體面，“之後你們打算怎麼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誰讓某人多管閒事捅了那麼大的簍子。你……居然要把那些東西放出來。轉移視線需要到這種地步嗎？你也不怕玩火自焚？”
聽到凱爾希的埋怨，赫伯特也知道她是真的對這件事相當生氣，也不好繼續爭辯：“我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再說了，那又不是我主動促成的。而且，就結果來說，是好事。你也知道的，各種意義上，都是好事。”
凱爾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總之，現在羅德島最主要的策略，不能輕易參與到任何一方勢力中去。畢竟我們只是一個醫藥公司。”
“不錯。羅德島不能再輕易把手伸得那麼長了。咱們的宗旨還是不變。除非必要。我們得把精力留到更有意義的事上。凡事要一步步計劃，壓的住心，沉得住氣，才能走得遠。”
“對了，你最近，在龍門處理那些事，怎樣？”
“還可以。”赫伯特打了個哈欠，“魏彥吾相當給面子。只不過，多半是看在我那幾個舊友和咱們那邊登記的幾個年輕人的面子上才這麼好說話。很多問題基本一句話就敲定了。”
“那你的日子豈不是清閒很多？”
“我倒是想。不知道京城那邊是誰給他捅了幾個消息。多半就是那隻半截入土的老獬豸。嘖……老魏現在有事沒事就給羅德島在龍門的辦事處發委託。多半還是些動腦子還不討好的活。意思很明顯了吧？這是擺明了想把我當牲口使喚。合同都簽了，不能不做啊。他老婆魏文月倒還算是個好人，有時候還會來找特蕾西婭聊聊，送點兒東西，一起出去轉轉什麼的。”
凱爾希越聽越覺得不能往深處想：“你的交際我不是很懂。”
赫伯特嘆了口氣，仰頭看天：“沒那麼複雜。就幾個朋友，只不過都很靠譜就是了。”
“羅德島的朋友越多越好。我是這樣想的。”
“確實。”
過了一會兒，凱爾希打開自己的終端，本來只是想看看時間，卻突然發現多了一條消息。打開一看，卻是特蕾西婭的簡訊。
她扭頭看向赫伯特：“看看你的終端。有沒有特蕾西婭的信息。”
聞言，赫伯特也從口袋裡翻出自己的終端，卻發現已經沒電了。
凱爾希顯然注意到他的終端不管怎樣都是一片漆黑、沒有反應，又埋怨道：“你怎麼回事，每次掉鏈子都有你。”
“你知我不喜歡用這些花裡胡哨的玩意兒。尤其是龍門跟羅德島之間隔了不是一點半點，跟本艦遠距離聯絡也不方便，除了發文件什麼的基本用不著啊。你先看看她說了什麼。”
“嗯……她說廚房裡除了主食，已經沒有多少能吃的東西了。”
“哦，我想起來了，其實今天早上弄早飯的時候就看到青菜什麼的基本沒了。本來想買點來著，後來就忘了。”
“這種事你能忘記了？！你腦子裡還剩下什麼！你別忘了，現在特蕾西婭的飲食絕對不能隨便應付！”
“那誰讓今天中午我沒進廚房呢……她還說什麼？”
“買點調料什麼的。家裡除了鹽，已經基本都快見底了。”
“好像有這麼回事。我本來打算和菜一起買來著。哦，我想起來了，其實家裡現在只剩米，也沒多少麵食。水電費好像也該交了。”
“我真怕有一天她跟著你會餓死。”
“有必要說這麼重嗎？偶爾忘記了很正常吧？我這兩天忙死了。你不能體諒體諒我？”
“少廢話，我們這就走。”
“急什麼？現在才五點多啊。我記得咱們家附近那幾家店不是七點關門嗎？”
“我上次看到那家賣調味品的店門牌上，寫著六點就打烊了。”
“那咱們離家裡……[*炎國粗口*]趕緊走！怎麼莫名其妙走到這麼遠的地方啊！”
“還不是因為你！一直帶著我亂走，可不就到這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