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路途。
“二位怎得突然問起這個?”
男人之間談話,倒沒有那麼多拐彎抹角,三個木頭麼,正常。
“只是過問,別放心上。”
你承陌問的如此露骨,怎得讓人能不放心上,傻啊小子。
“那陝地姑娘倒是可愛,也直爽。這幾日相處,倒發現那姑娘也懂這戲樂之事,當真能聊到一起,比我那大哥好多了。”
此去潯洲,想必路上有這兩位,也應當不太寂寞。
只是要同穗兒分別數日,閒暇之時不免沾到思念。
承陌同那季墨涵談的倒歡快,也對,兩位風姿公子總有話題。
詩琴書畫,商賈營生,賦詞踏青,對仗平仄。
說這潯洲府,乃是這方圓境內最具歷史之府城。
“承兄弟,可知那藍智還曾為這潯洲賦一首《潯洲觀風作》,其說清潯二江匯,沃野何茫茫。地當山海區,郡屬秦漢疆。
其俗本淳樸,厥壤宜稻梁。猺獠雜民居,野性固無常。
邇來二十年,荊榛化豺狼。朝廷重疆理,兵威清四方。
田耕入賦稅,流冗歸故鄉。雞犬散墟落,魚鹽集舟航。
說這潯洲歷史悠久,卻被朝廷賦稅官兵打壓,至荒誕境地。”
“曾聽聞過,墨涵兄不覺這詩詞卻也符現在這時下情形。可曾聽聞那新順王已勢如破竹,關外清軍也虎視眈眈。怕是再不久,這大明便當真要江山易主了。”
“只希望咱們這營生,別受影響,相見恨晚啊承兄弟。”
行路途中,倒並無風吹草動,只有馬蹄趕路,閒談。
或是因走的官道,確會安全許多,只望日後亦能如此。
相談得知那季墨涵剛剛二十又二,也到了尋親娶妻的年齡。
看那反應,對紅兒印象不錯,不如就攛掇攛掇,成一段佳話。
日亦將上三杆,承陌躲懶去那馬車中淺眠。
墨涵掏出腰間玉笛,吹奏無名小曲,確沁人心脾。
想來那日武館未尋得的藝字歸屬,便在他一人身上了。
青山淡淡,綠水迢迢,有水天一色。
煙波繚繞,更妙還有玉人吹笛,白衣飄飄。
“初春奏悽笛,流風韻九成。調高時慷慨,曲變或悽清。也不知這季兄有什麼心事,吹得這離別傷感之曲,又在同誰傳遞這離情萬種呢?”
承陌的聲音傳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長嘆,或是思念父母罷。
便欣賞這無名悲歌吧,放慢韁繩擊打,放鬆身姿,聆聽。
同穗兒遊歷時,儘可能逃避這馬車,怎得現在又顛簸上了。
可仔細想想,逃避那馬車,倒真不是只為了躲避這顛簸。
只是怕了那藪貓萬一又藏匿一把小刀,忽地再殺出。
婉轉笛聲,或會思緒親人,或會思念父母。
可這小曲一出,腦中也只剩下穗兒的一顰一笑,也算作思念。
白馬翩然踏潯洲,玉笛橫吹隔隴聞。
多少人間風騷客,機關用盡不如君。
本是江湖寂寞人,怎奈良歲麥熟,便只認這糟糠,不食酒肉。
夕陽,路途。
“今日這路途怕是到不了潯洲了,便尋一地紮營歇息如何。”
“行程之事,全憑良大哥做主,這是鳶姐特意交代的。”
“那便行至西沉,便歇息,若順利,明日早間便能到那潯洲,午間交貨,購置材料物品,午後出城歸梧州,這般便好。”
看來這每次出城,便要分別三日,怎叫人不焦急。
那日去尋那孫瀟,也只曾分離不到半日,怎得自己如此矯情。
“良大哥,沒事的,我和瓊華剛成婚時,也是這樣,在何處都要膩歪著,想貼合同那膏藥一般,分離個一兩日,同少了一魂兩魄,渾身不自在,時日久了,也便好了。更何況小別勝新婚,等回去了肯定更恩愛呢。”
藏不住心思麼?怎得叫這後輩反過來安慰,不過卻有道理。
那季墨涵似也疲乏,再沒了吹笛賦詞的興致,只是安靜走著。
等回梧州,再尋一趟季子先吧,問問這婚事,是否能成。
將要降生的孩子,正在撮合的新婚,日前開始營業的客棧。
這崇禎十六年新歲,萬物皆是新生模樣,蓬勃向上。
看向手中的醒夢,微沉的太陽映襯墨藍扳指,更顯天地絕美。
柴米油鹽醬醋茶,天啟爆炸後,怎能知此生還能有如此生活。
腦中忽地再浮現日間的玉笛之曲。
憶昔瀍河河間飲,坐中你我重逢。長溝流月去無聲。
玉龍日生裡,依偎至天明。
三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曾堪驚。往生多少事,只剩白頭銘。
晨,潯州府。
索性路上並無意外,這潯洲府,清晨便至。
二位新結識的好友前去易貨,留下獨自空閒,又該做些何事。
聽穗兒臨走交代,說這潯洲有荔枝最為出名,可以嚐嚐。
可這荔枝還未到熟成季節,怎又能購的到呢。
行至市集,卻提不起興致細觀,大致掃去,也無購置慾望。
確如承陌所說,渾身無力,總覺的心中苦悶。
無論十數年前那時,互通苦痛,傾訴心腸。
再至如今婚成閒暇,大小諸事,商議玩笑。
彼此早已成為各自最忠實的聆聽之人,也能理解心中所想。
孤獨慣了的二人,遇見了撥開苦痛童年的光,自然攅握。
或那道光曾有汙點,曾身染罪孽,可依賴產生,再無法掙脫。
說了什麼話,想做什麼事,穗兒都是最明白的,便是如此。
忽地增了見聞,卻少了分享的她,便是這不適。
怎得就不能將小扁借於自己呢,那小馬跑的飛快。
說不準一日便能在這兩府之間奔個來回,早日再見。
貼身衣物和那墨藍扳指,此刻著實明白了何謂睹物思人。
那二位才子可否快些,愈發焦急。
行將不惑的人,為了這三日不到的分別,坐立難安,不像話。
那二人終於走出貨房,歸於車隊。
“承兄,要我說這是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你待如何?”
“非也非也,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應如此。”
“你二人打什麼啞謎呢,說來聽聽。”
“我和墨涵在想,這候在車隊的良大哥是何樣的心思,看來果真猜得不錯,咱們這就回梧州,儘早見到嫂子。”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怎得忽然吟這鳳求凰,你哥都打不過良大哥,你這書生還敢在大哥憤懣時點火,不想活了?”
“少說話,多趕路。”
雖並無生氣,反覺這二人有趣,但還是裝作氣憤吧。
早些歸去,總是好的。
還有這季墨涵,定安於紅兒,讓紅兒好生治治這灑脫性子。
車隊再度啟程,樂哉悠哉。
拿出集市唯一買下的清酒,雖見不得面,卻又自由。
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倒也為另種風情。
“說來,良大哥在家中怕嫂子麼?”
“怎得,我像是拿不準話的模樣麼?怎會懼怕穗兒。”
“良大哥肯定不怕,倒是我家那瓊華啊,生氣起來,當真..”
“這些話咱們之間說說便罷了,回去切記住嘴,不可多言。”
“那嫂子在家中有何令大哥煩悶之處。”
“精力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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