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數週以來一行人穿行在諾斯卡寒冷荒涼的森林中,沿著崎嶇山脈間的峽谷緩慢前行。這片荒蕪,不適宜居住的土地上鮮有人或野獸的蹤跡。即使有寒冬的掩護,在沒有日光的荒原中獨行也讓人惴惴不安。
幾周裡,他們兩次見到人類活動都痕跡。其中一次,奧格琳姆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嗅到了幾個人的氣息。叛逆者敏銳的感官立刻就分辨出這氣味屬於艾斯林人,很可能是一群獵人穿越森林,為部落獵取新鮮的肉食。奧格琳姆熱血沸騰地描述了他們可以輕鬆地追蹤並在雪原中將他們殺死。伊納爾也感受到了同樣的衝動:把劍刃插進艾斯林人的肉體,終結他們欠下的血債。烏爾妲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雖然他們還沒有偵察到,但艾斯林的定居點肯定離這裡不遠,放跑任何一個獵物都會很快把整個部落引到他們頭上。伊納爾必須滿足復仇欲與追尋萬變之主的獎賞之間做出選擇。
他們仍然身處艾斯林人的領地內,這是碧琳娜,他們從野獸人手中救下的女子,發現的。她和奧格琳姆一樣對漫遊四方有一種獨特的渴望,她經常跑到隊伍的前方,潛行在樹林中,尋找最佳的路線。伊納爾非常欣賞她高超的技巧,她的腳步輕柔,幾乎沒有在雪地上留下腳印。自從拿回了她的盔甲,那個在野獸人營地解救出來的冰雪維納斯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穿皮製外衣與短褲,外罩鍊甲裙和一件厚重劍齒虎皮披風的女獵手,鯨魚牙柄寬刃大刀與象牙飾長弓為她更添一絲致命色彩,使她充滿了野性之美。儘管還陷於失去阿斯塔的痛苦中,每當碧琳娜靠近他,伊納爾都不自覺的心跳加速。
一個相當晚的時候,伊納爾和其他人準備露營,碧琳娜從深入森林的探索中回來,她報告說前方是一整個艾斯林村莊。他們過去兩天一直追蹤的痕跡指向那個小小的村落。瓦拉克詢問她勝算幾何,碧琳娜只是聳聳肩表示諸神自會定奪。伊納爾再次感受到了復仇的渴望蠢蠢欲動,他想讓艾斯林人血染大地,像他們摧毀文斯科一樣摧毀他們的村莊。奧格琳姆發出野獸一般的喉音表示贊同,眼睛中閃爍的野蠻光芒說明已經陷入了屠殺昔日同族的幻想。即使是瓦拉克似乎也充滿渴望,他似乎變回那個個庫爾幹掠奪者,盤算著如何劫掠這個小村莊。再一次的,烏爾妲出言制止了他們的行動,距離凍海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這裡為了一場對一個偉大戰士來說不怎麼值得的屠殺而放緩腳步真的值嗎?
“萬變之主的賜福與青睞在凍海的另一邊等待我們”烏爾妲說
他們繼續向北,進入只出現在貝爾松傳說中的土地。每走一步,伊納爾都能感受到諸神的氣息從他身上掃過。周圍的樹木變得越來越扭曲,樹枝像枯瘦的手臂一樣伸向天空。伊納爾看到一隻白狐從覆雪的岩石後探出頭來,她的眼睛長在長長的眼柄末端,它的鬃毛被硬刺替代。即使是黑夜本身也在變化,奇異的極光在北方的地平線上閃爍跳躍。
還有別的東西,比奇怪的狐狸與和樹更加難以捉摸,它模糊且無形,伊納爾能感受到它,就像飄動的蛛網纏上他的靈魂,又像冰冷的火焰在他的血管中奔湧。伊納爾知道這是諸神的力量,這種力量是試煉,摧毀一切無法承受它的東西。即使是最強大的諾斯卡戰士在感受到這種力量的觸碰時也會深感不安。伊納爾注意到他的夥伴們也深受這種不適的困擾,他們頻繁地停下來抓撓自己的皮膚以緩解怪異的感覺,恐懼地注視扭曲的樹木與閃爍的天空。只有庫爾幹人瓦拉克似乎不受影響,若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就是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加隨意與鎮定。伊納爾想到庫爾幹人的土地與諾斯卡大不相同,但就算是這樣,他也很難理解什麼樣的部落會享受沐浴在諸神力量的觸碰之中。
最終,扭曲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色岩石構成的崎嶇山坡。只有最頑強的灌木才能在這裡生存。山坡向下延伸,最終變成數百英尺高的崖壁。崖壁陡峭幾近垂直,讓伊納爾幾乎要信了烏爾妲的說法:這崖壁是血神親自揮下的斧刃切割形成的。在懸崖下方, 冰海一直延伸至北方的地平行線,在極光的照耀下閃耀著光芒。對那些在利爪海與南方溫暖水域遊弋的海盜與掠奪者來說,冰海是一個可怕的傳說,正如它的名字,冰海是一個冰凍的世界。對於伊納爾來說,這是不詳的:海浪被冰凍,像岩石一般死寂。當他俯瞰冰海時,他感覺自己非常地渺小,他覺得自己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觀察著諸神的偉力:伊納爾所知的最強大的力量——大海——被殺死,凍僵的屍體被陳列供人觀賞。
伊納爾搖了搖頭,試圖從腦中清除陰鬱的想法。他感覺碧琳娜的手落在他的肩上,發現她迷人的眼睛正盯著自己。伊納爾再一次感受到來自那迷人眼睛的引力,彷彿被拉入了那美麗容顏後的秘密世界。
“如果你準備去那兒”碧琳娜說“那我們就會跟你去,伊納爾·鋼拳。”這些話語中有一些謹慎,甚至是膽怯,似乎對自己所說的話有些不滿。伊納爾從碧琳娜的視線中掙脫出來,看向其他夥伴。烏爾妲凝視著冰海,她的身體在厚重的斗篷下不住地顫抖,法杖上掛的護符不停地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奧格琳姆蹲在地上,低頭向懸崖下張望,看起來像一條被主人責備的獵犬。伊納爾看著狂戰士左右轉頭,環顧四周,就是不看橫亙在他們前方的冰海。就連瓦拉克也面露難色,庫爾幹人撓著下巴,擔憂的目光沿著懸崖來回騷動。伊納爾能理解他們的想法:知道有那麼個地方叫冰海是一回事,看著如此宏偉的奇景,發現它擋在自己的路上是另一回事。
不知道為什麼,追隨者們臉上的疑慮與難色更加強化了伊納爾的決心。沒有回頭路。他們會找到斯科洛特的老巢,搶回萬變之主的寶藏,他也會收穫他被應允的獎賞,他將拯救阿斯塔和她的人民,就算是冰海也不能阻攔他。
伊納爾轉過身背對著冰海,緊盯著他的同伴。“我們得找到一條下去的路。”他不再理會同伴眼中的恐懼,也沒有給時間讓任何人發表反對或者質疑,徑自沿著懸崖向東行進。他聽到第一個人跟上他的腳步,然後是其他人。他沒有回頭看,他知道他們都會來,他知道在困擾他們的所有憂慮中,被他所背棄是最糟糕的。
“艾斯林人”奧格琳姆的咆哮聲在伊納爾耳邊響起。伊納爾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們要沿著曲折的懸崖走了數天,最終找到了這道天然城牆的缺口,看起來可以通往下方的冰海。然而,隨著他們逐漸靠近,奧格琳姆逐漸變得焦躁,發出警告說空氣中有人的味道。不久之後,碧琳娜就發現了營地。
伊納爾一行人蹲在一個雪堆後面,觀察者這個奇怪的營地。它深深嵌在懸崖的豁口中,除非是在它的正上方,否則幾乎看不見。建造者顯然對營地的隱蔽性很有自信,因此沒有建造任何界牆,反而在豁口的兩側用破舊木材和牛皮建造了兩座瞭望塔。除此之外,伊納爾還能看見一對低矮覆雪的長屋,還有一個鐵匠鋪,巨大的石煅爐向夜空噴著吐濃稠的黑煙。鐵匠鋪的遠側是佈滿坑洞的崖壁,覆蓋著腳手架,一些四肢上掛著鐵鏈的人正在挖鑿。就在伊納爾觀察的時候,一小群工人將一輛滿載礦石的牛車推向鐵匠鋪。一個矮小陰森的人從煅鋪中走了出來,朝著推車的人大聲呵斥。伊納爾沒法肯定那是個男人還是惡魔,但兩側的著甲戰士他是不可能認錯的:艾斯林人。
“最好繞著走,”伊納爾聽到烏爾妲的建議後轉過頭,老巫婆向西擺了擺她的手,示意遠離採石場和通向冰海的蜿蜒裂谷。
“我得說我同意”瓦拉克說,他看起來不怎麼情願“我數到了起碼十二個戰士,如果算上奴隸,那還能翻上三倍。我覺得可能有點太多了。”
“他們都是廢物!”奧格琳姆咆哮道,他露出牙齒看起來比伊納爾印象裡的更長,更尖。“如果這幾個懦夫想留在這兒,留給奧格琳姆和伊納爾的人頭就更多了!”
伊納爾拍了拍狂戰士的背。奧格琳姆很多方面都是謎,但在某些方面,他又像石頭一樣堅定可靠,只要事關殺戮,伊納爾總能得到奧格琳姆的支持。他轉而看向後面的碧琳娜。
“你的意見?”伊納爾問道。女獵手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從背上取下了弓和箭。
“我們已經走了三天,沒有其他下去的路”她說“不能指望很快能找到其他路”她嚴肅地盯著烏爾妲,讓烏爾妲皺起了眉頭。“只能說他們擋著道兒了。”碧琳娜將目光轉回伊納爾“你問我的意見,我的意見是:幹掉他們。”
伊納爾點了點頭,從腰間取下斧頭。“那就這麼定了”他說“如果萬變之主真的在指引我,那他領我們到這兒來,估計也不是想看我們悄咪咪跑路。”
“我們打!”
煅爐的火光和腳手架上的火把讓營地在漆黑的夜晚中格外的扎眼。這讓伊納爾吃了顆定心丸。他摸黑爬向哨塔,營地裡的人受火光的影響,在黑夜裡看得不夠遠,他們沒什麼機會發出警報,至少死到臨頭前都不會。
伊納爾匍匐爬過雪地,白色的斗篷掩蓋了他的輪廓。哨塔上的哨兵是個威脅,他們很聰明,沒有點燃火把影響自己的夜視能力。奧格琳姆和瓦拉克都認為在攻擊可能是兵營的建築之前,得先處理掉哨兵。碧琳娜的敏銳的感官與射術能在他們有所察覺前就搞定他們。
伊納爾承擔了最危險的部分。他將前往煅鋪,處理鍛造師與他身邊的艾斯林守衛。在觀察營地,制定計劃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威脅:一個巨大的東西從煅爐後方爬起,把石頭塞進巨大的輪狀磨床,再利用自己巨大的體型與力量將石頭粉碎,將礦物分離。這個東西讓伊納爾和他的同伴都犯了難,它太大了,比所有人類都大,那東西肯定是一隻食人魔。雖然伊納爾不怎麼喜歡這個任務,但他知道想贏得同伴們的尊敬與服從,他就得親自動手擊敗這頭野獸(諾斯卡人獸人說)。
伊納爾爬到觀察位置上,凝視著左邊的塔樓。他只能隱約看到哨兵的黑色剪影:裹著厚重的皮毛,試圖抵禦冬夜的寒冷。哨兵在高臺小小的範圍內無聲的來回巡邏,他的動作規律又精準。伊納爾笑了,這個哨兵步入了一個常見的死亡陷阱,他的職責枯燥無聊,漫長的守夜讓他的頭腦和感官變得遲鈍,他不再警惕。這個艾斯林人不會有機會知道是什麼把他送到先祖的大廳。
伊納爾沒有聽見箭矢破空的聲音。他是在箭頭從哨兵喉嚨裡冒出來的時候才意識到的。艾斯林人痛苦地咕噥著試圖向營地發出警報,可惜他迅速流逝的生命不支持他這麼做。他跪倒在樓梯前然後滾下,發出幾聲悶響,脖頸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伊納爾等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確保他已經徹底死亡。對於一些蒙受神恩的人來說,脖頸斷裂也只是小問題(諾斯卡人獸人說有力證明)。與此同時伊納爾看到瓦拉克與奧格琳姆悄悄地向營房靠攏。這意味著另一名哨兵也已經被碧琳娜解決。他提醒過這兩人靠近煅鋪時留意他的信號,但他不清楚奧格琳姆能控制住他的嗜殺慾望多久,最好不要對他的自我控制有太多幻想。伊納爾站起身。飛奔向營地,他簡單的利用陰影遮蔽身形,把速度放在第一位。如果他能在艾斯林人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奇襲鐵匠鋪,就有機會在巨獸反擊前把將它放到。
錘和鎬敲打石頭的聲音在營地裡迴盪,伊納爾衝進裂隙狹窄的開口,峽谷奇特的聲學效應讓噪音像這些奴隸一樣被牢牢鎖住。伊納爾非常滿意,這會完美地掩蓋他踩在雪地上的嘎吱聲。他的視線掃過營地。
除了艾斯林營房裡兩亮著的燈伊納爾沒有看到有人的跡象。一些瘦弱的奴隸聚集在另一座建築的周圍,看起來像是廚房。在一個大肚子的艾斯林人的監視下,奴隸們把各種肉塊分割然後丟進鍋中。伊納爾看見鹿肉和兔肉被丟進一個鍋中,而另一個鍋中裝的是從死去的兩腳羊身上取下的,淡粉色的肉塊。顯然第一口鍋裡裝的是艾斯林人自己晚餐,而第二個鍋裡的是奴隸們的飼料。伊納爾感覺胃中一陣翻湧。他對奴隸勞作並不陌生,但是拿奴隸自己的肉餵食他們連貝爾松人都覺得不齒!
伊納爾改變方向,朝廚房走去。那個廚師必須死,從廚房可以看到伊納爾的目標和鐵匠鋪,伊納爾不能冒險讓那個廚師發現它併發出警報。瓦拉克和奧格琳姆現在應該已經就位了,估計已經在等他的信號。伊納爾希望他們能保持冷靜,再等一會兒。
烤兩腳羊的惡臭蓋過了鹿肉誘人的香氣。伊納爾皺了皺鼻子,緊貼廚房的牆。他深吸一口氣。速度將會至關重要,必須在敵人反應之前直取首級,否則立刻就會陷入圍攻。
伊納爾將頭探出牆角,看著廚子在奴隸間大搖大擺的穿過,用腳踢那些擋道兒的人。他停在為奴隸主們準備的大鍋前,從腰帶上取下一把長長的銅勺插進沸騰的湯裡,貪婪的吸吮著奴隸的勞動成果。油膩的棕色湯汁順著他的臉頰流進他深紅色的鬍子。廚子滿意地打了個飽嗝,然後又彎腰撈起一塊鹿肉。
就在對方忙於取食時,伊納爾一路撞開奴隸,衝進了廚房,廚師被騷動吸引轉過頭,卻只來得及看到伊納爾的斧頭呼嘯著劃過他的脖子。他的頭顱高高飛起,落入大鍋中,震驚的神情定格在他的臉上,隨著湯汁上下起伏,然後逐漸下沉。
伊納爾轉過身,面對那些瘦弱的奴隸。沒有任何人表現出歡樂或者感激,他們用一如既往的呆滯,愚鈍神情看著他們的解放者與前奴隸主。他們做了太久的奴隸,以至於自由唾手可得,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意識到這一點。不論他們曾經是什麼人——諾斯卡人,哥薩克,庫爾幹人,甚至是南方人——現在都一樣,都從心靈上淪為了牲畜。伊納爾吐了口唾沫,推開了瞪大眼睛的人群,與其苟全如此可悲的生命,不如奔向死亡的懷抱
伊納爾繼續穿過營地。他能看見遠處的黑暗中有艾斯林人,他們鞭打,辱罵著在勞作中怠慢的奴隸。這些人身形巨大,即使從遠處也能看清他們身上覆蓋著黑色的甲冑,面部隱匿在頭盔下,腰間別滿了斧頭和利劍,背上揹著盾牌。伊納爾的內心閃過一絲恐懼的火花,艾斯林人的數量遠超他的預期。腳手架上至少有5個艾斯林人在走動,懸崖底部有4個在監視奴隸。就算他能迅速幹掉這些,採石場的守衛也能很快追上她。對付這麼多人最好的下場也就是死得不辱先祖之名。也許老巫婆是對的,他們應該換種下山方式。
疑慮在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伊納爾更相信自己的判斷:萬變之主將自己帶向此處。不管艾斯林人有多強大,萬變之主都會讓他更勝一籌。就算大變化者的力量讓他失望了,那又怎樣呢?他本就打算一路殺進艾斯林人的地盤,直到自己倒下。不管在這裡還是某個森林裡的村莊,只要死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斧頭,斧頭上沾著艾斯林人的血,那就沒什麼分別。
決心在伊納爾心中充盈。他悄悄接近低地中的煅鋪。他要向萬變之主展示自己的力量與信仰,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他取得被應允的獎賞。
正當伊納爾繞行前往煅鋪與沉睡的食人魔時,一聲野獸般的尖銳嚎叫在營地中間響起。很快,金屬碰撞與人群的呼號聲開始響起,顯然奧格琳姆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煅鋪突然變得熱鬧起來,兩個壯碩的艾斯林人從煅鋪門洞中鑽了出來,他們毛茸茸的手中攥著造型邪惡的斧頭。一個矮胖的身影從另一個門洞中鑽出,他的身體被燻黑的鱗狀鋼鐵甲冑包裹。黑衣惡魔手中握著一柄巨大的兵器,看起來既像斧頭,刺錘與鶴嘴鋤的混合。他把戴著骷髏面甲的臉轉向伊納爾的方向,口中吐出充滿仇恨的嘶嘶聲。
煅鋪後方傳來一聲巨吼,伊納爾看到那個沉睡中的龐然大物拔地而起,他的決心也隨之動搖。這傢伙比人類高出一倍有餘,手臂粗壯得能把伊納爾整個兒塞進去。伊納爾沒見過它更大的食人魔,諸神之息在它身上產生了可怕的影響:他的肩膀上長著兩個醜陋的腦袋,粗大的獠牙撐開它們的下顎,在軀幹的中央,伸出一隻不該存在的手,粗大的手指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抓向夜空。它身上覆蓋著勉強包裹住軀幹的破布與皮毛。
伊納爾沒時間去管那個怪物,艾斯林守衛已經衝向了他,口中發出野蠻的戰吼。他們身後那個是那個邪惡的鍛造師,它揮舞著怪異的混合武器,他似乎很樂意讓它的保鏢們先接近伊納爾再介入戰鬥。
第一個靠近的艾斯林人揮斧砍向伊納爾的肚子試圖將他開膛破肚。伊納爾用自己的斧頭擋下攻擊,但在他反擊之前,他就不得不躲開另一名艾斯林人直取脖頸的橫掃。艾斯林人發出一陣鬨笑再次向他發起圍攻,將他困在低地。兩個艾斯林人牽制伊納爾讓他被迫防守。伊納爾聽到採石場傳來喊聲,其他艾斯林人很快就會趕到鐵匠鋪。這些守衛不需要冒險發起進攻,只需要等待支援到場即可。
尖銳的刺痛從伊納爾身體一側傳來,他倒吸一口冷氣,從試圖繼續深入的攻擊中躲避出來,差點撞上艾斯林人的斧頭。他看見那個鍛造師抽回那柄怪異的武器,尖端沾滿鮮血。鍛造師在面具後發出沉悶的笑聲,伊納爾能感覺到他非常享受他工作中施虐的那部分。艾斯林人也發出了笑聲,旋即再次發動攻擊。伊納爾被迫應戰,當他再一次格開敵人的武器時,他感到鍛造師的武器再次刺中了他,深入大腿。伊納爾強忍劇痛站定,鮮血順著腿流進了它的靴子。他知道一旦暴露任何弱點,敵人就會立刻將他撕碎。
伊納爾看著攻擊再次襲來,艾斯林人比之前更加激進,從採石場傳來的戰吼說明其他守衛已經很近了。伊納爾能看到艾斯林人紅鬍子後面的笑容,他們準備用斧頭放到他了。突然,一個巨大的黑影罩住了艾斯林人,笑容迅速從他們臉上消失了。其中一個艾斯林人面露恐懼,隨後一隻巨大的手蓋住了他的腦袋,瞬間就把它捏成了個爛水果一樣的東西。食人魔伸手去抓另一個人,那人迅速跳開回避,但落入了伊納爾的攻擊範圍。伊納爾像伐木般把他砍倒在地,那人尖叫著直到被食人魔一腳踩扁。
在迴避守衛攻擊的時候,伊納爾一直在緩慢的繞向煅鋪,接近巨大的熔爐。食人魔非常耐心地等待他們的靠近,然後才出手。現在它那四隻渾濁的眼睛的盯著伊納爾 ,一種期待的神情出現在它醜陋的臉上。伊納爾看到鐵鏈從它身上垂落,延伸到煅爐上被固定住。伊納爾露出一個野蠻的笑容,衝那個食人魔點了點頭。
鍛造師也看懂了伊納爾的意圖,他喊叫著衝向伊納爾。伊納爾躲過了鐵匠的攻擊,反擊擦過了鍛造師的骷髏面甲。鍛造師的眼孔裡滴下鮮血,他再次發出喊叫,這一次艾斯林人粗重的聲音回應了他。伊納爾知道沒有時間了,他一腳踢向鍛造師的膝蓋,將他踹翻在地,然後猛地衝向固定住鎖鏈的巨大青銅環。當拉芬的斧頭擊中青銅環時,斧刃碎裂了,金屬四散飛濺。青銅環上的符文燃起邪惡的火苗,瞬間閃耀起如同煅爐般的光芒,隨即熄滅,青銅環已經變成了普通的金屬。
怪獸般的咆哮在伊納爾邊上響起,強大的震動擊中他的背部把他掀翻在地。伊納爾翻滾著,順勢躲開鍛造師的武器。武器上的斧刃深深地劈進伊納爾倒地的位置,鍛造師將仇恨的目光投向伊納爾,一邊拔出武器。伊納爾看到他長長的黑色鬍子中編織著骷髏裝飾,每個骷髏上都雕刻著和銅環上相同的符文。伊納爾抽出破碎的飛龍牙,他冒險從鍛造師身上挪開視線尋找其他艾斯林人。五名衛兵正在衝來,刀劍在熊熊燃燒的熔爐照射下閃閃發光。就在伊納爾觀察的時候,一名衛兵倒了下去,脖子上插著一支箭。其他人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衝鋒。
在食人魔的再次發力下,青銅環發出刺耳的斷裂聲。金屬中被注入的咒語已經在伊納爾的打擊下破碎,束縛住食人魔的力量消失了。當狂怒的食人魔掙脫束縛時,艾斯林人的攻勢立刻減弱了。然後,食人魔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前奴役者,畸形的口中發出沉悶,充滿復仇意味的咆哮。猶豫不前的艾斯林人開始後退,沒有人想對抗這麼個玩意兒。
鍛造師還在專注於拔出他的武器,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異動。他終於成功將武器從凍硬的土地上拔了出來,還沉醉在滿足之中,就驚恐地發現食人魔聳立在他的上方。在他有機會進行任何動作前,食人魔巨大的手掌就砸向他,把他像一隻蟑螂一樣打飛,撞在地上變成一堆血肉模糊的金屬渣子。
伊納爾瞪著慌亂中的艾斯林人。要是他們以為食人魔是唯一能要他們命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大吼一聲,撲向遊移不定的對手。他聽見食人魔的咆哮接上自己的戰吼,大地顫抖,因為它跟上了自己的步伐。
當伊納爾處理傷口的時候,一抹蒼白,油膩的灰色逐漸在北地黎明天空的東方暈染開來。鍛造師的攻擊對伊納爾造成了極大的痛苦,但他的目標是折磨而非殺傷,這讓他了付出代價。要玩,最好還是玩死人去。
和艾斯林人的戰鬥持續了超過一個小時,食人魔的入局決定了戰局的走向。但是就算是面對這兇殘的惡獸,艾斯林人還是戰鬥到了最後一刻。雖然伊納爾鄙視他們,但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們配得上踏進先祖的殿堂。
烏爾妲建議他這幾天最好別動那條腿。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滿,在攻擊艾斯林人的營地前,伊納爾把她綁了起來,這件事讓她耿耿於懷。這不是個草率的決定,巫婆的魔法可以幫助他們輕鬆取勝。但是伊納爾不相信烏爾妲願意使用她的力量對付她的族人。每一步她都試圖引導團隊遠離與艾斯林人的衝突,伊納爾不能確定她會站在哪一邊。
“你我都知道這不現實”伊納爾咕噥著站了起來,“現在我們可以下到冰海去了,我們得在其他艾斯林人來之前趕緊行動,讓他們看到這裡的情況就麻煩了”他們在煅鋪中紮營,因為它看起來比營地其他搖搖欲墜的房屋更可靠。
“在最壞的情況下你也可以讓你的新朋友揹著你”烏爾妲補充說,語氣刻薄。伊納爾看向食人魔,它正在忙著從艾斯林人身上扯下腿並清理 乾淨。血腥的畫面讓伊納爾搖了搖頭。
“我還是比較喜歡用我自己的腿走路”他說“我對他能不能記住我不能吃不是很有信心。”
“那幹嗎不把這傢伙留這兒?”烏爾妲問。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有道理的問題。在戰鬥中這頭食人魔確實是極大的助力,但如果它掉頭來攻擊他們,那它也是個可怕的威脅。最理智的做法是讓託格納託格自生自滅。但不知為何,伊納爾有一種感覺:這食人魔是他的旅程的一部分,註定由他來解放,註定為他效命。
“我角色它是預言的一部分,就是你在雪地上畫的雙生巨人”伊納爾回答。烏爾妲思索著他的話,但還是愁眉不展。
“記住,鋼拳”她警告說“那預言是引導,也是警告···”
“所謂智慧就是區分這二者。”伊納爾對諸神的謎語遊戲沒什麼耐心。如果他們想和凡人交流,如果他們想讓凡人為他們服務,那為什麼他們不能用一種能讓頭腦簡單的戰士也能懂的方式來傳達呢?“我得說我不知道,所以在我搞清楚之前,它和我們一起走。”
伊納爾環視煅鋪,高聳的煅鋪是周邊躲避從冰海吹來寒風的最佳場所。在奧格琳姆和瓦拉克把營房變成屠宰場之後,這裡就是唯一能讓人休息同時保持託格納託格在視線裡的地方。此外伊納爾希望能隨時觀察裂谷的入口以防偷襲。突然,他注意到託格納託格堆起的屍堆裡有動靜,一個黑色的身影緩緩從屍堆中鑽出來,悄悄地爬離正在午餐的託格納託格,像一隻巨大的甲蟲一樣。
伊納爾抽出飛龍牙,悄悄靠近。頭兒的突然行動引起了瓦拉克和碧琳娜的注意,他們放下手中正在保養的兵器,跟上伊納爾。鍛造師的注意力集中在進食中的食人魔身上,當伊納爾一腳踢在他側腹把他踹翻時他才意識到情況不妙。在那矮子反應過來之前,伊納爾就一腳踩在他胸口,把飛龍牙參差不齊的鋸齒邊緣抵在他的喉嚨上。
“你走了託格納託格的晚餐可咋整?”伊納爾出言譏諷。鍛造師驚恐地呻吟著,扭動著試圖從伊納爾的靴子下面滑出來。伊納爾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那條腿上,把鍛造師釘在原地。
“放開我,否則你會後悔!”鍛造師怒吼道。伊納爾對此嗤之以鼻,伸手取下了骷髏面甲。他立刻後悔了,因為這是他見過最難看的臉。這個人長著油膩的黑色頭髮,盤成精緻的髮髻,上面裝飾著小小的骷髏,他的鬍子堅硬粗糙,同樣被精緻地編制,綴著同樣的裝飾。一個金色的環穿過他厚厚的,毛茸茸的眉毛,遮住了他那雙小而兇狠的橙色眼睛,金色的釘子鑲在他的大鼻子上。鍛造師說話時,口中露出閃耀的尖銳獠牙,使他的話中帶有一種黃鼠狼般的嘶嘶聲。
總體來說,這個人的體型太過粗壯,不像是人類。伊納爾想起來偶爾會從山上下到貝爾松村莊進行貿易的矮人,但他們的區別就像鷹和烏鴉一樣。
“有點意思你這小蟲子”伊納爾大笑“但好像現在拿著劍的是我啊”這話引起了瓦拉克和碧琳娜的鬨笑。
“哈蘇特會詛咒所有膽敢傷害扎爾之子的人!”鍛造師咆哮著,繼續扭動身體試圖逃脫。伊納爾皺起了眉頭,陌生的名字讓他感到迷惑,他轉向碧琳娜,但顯然她也一無所知。
“黑暗之父的追隨者”瓦拉克解釋說“他是來自顱骨之地的扎爾矮人,我的族人偶爾會用奴隸交換他們鑄造的鎧甲。居然有扎爾矮人會遠離自己的地盤,真是罕見。”
伊納爾將飛龍牙頂在矮人的圓鼻子上“嘿,你在這兒幹什麼?是什麼奇怪的癖好讓你跑到這兒和艾斯林人長相廝守?”矮人只是忿怒地瞪著伊納爾,火紅的眼睛中燃燒著仇恨。伊納爾手上微微發力,鍛造師的鼻尖立刻滲出鮮血。
“星鐵”他咆哮道,朝採石場和滿是坑洞的懸崖點了點頭。“但你們用不來它!”他的語氣中充滿惡毒“只有扎爾矮人才有加工它的技巧,在你們這種野雜種手裡,星鐵就只是石頭!”
伊納爾冷笑一聲,將劍拿開“我對你的黑石頭沒興趣,蟲子”他說“我對你的神的詛咒也沒有興趣。”他轉過頭出了個口哨,尖銳的聲音讓託格納託格從午餐上抬起了他的一個腦袋,緊接著另一個腦袋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兩個面龐都充斥著仇恨。當它開始憤怒的跺腳時,矮人的眼睛立刻被恐懼撐得圓溜兒。
“不!讓那畜生離我遠點兒!”他哀嚎著。伊納爾冷笑著看著他的俘虜,想到之前鍛造師對他的折磨和現在的懦弱,他就提不起什麼慈悲的念頭。當託格納託格的巨大陰影籠罩住鍛造師時,他開始顫抖。
“我什麼都會做!”矮人抽著氣說。“我有寶貝!庫爾幹人的黃金!就藏在山裡!我可以帶你去艾斯林人放我給他們打的武器的地方!我可以告訴你鍛造星鐵的秘法!”矮人的話被尖叫打斷,因為食人魔的巨手伸向了他。他能看見食人魔眼中的怒火,他知道自己和一個快速的好死無緣。
在託格納托爾的手抓住矮人之前,伊納爾用力推開了它的手。託格納托爾轉過腦袋看著伊納爾,醜陋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等等,”伊納爾告訴食人魔。“也許他還有用。”他突然想起烏爾妲在雪地上畫下的預兆。
“你說你能做武器?”伊納爾問。他把斷裂的飛龍牙舉起來讓矮人看得更清楚。“你能修好它嗎?”
矮人殷勤地點了點頭,目光還是停在食人魔身上。“饒了扎德拉赫的命,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造。”託格納托爾看著鍛造大師卑躬屈膝的樣子,搖了搖它巨大的腦袋。
“不!”它咆哮道“託格納托爾會讓小人下肚前叫個夠!託格納托爾會把小人的肝臟獻給大胃神!拿小人的眼睛喂蟲子!”食人魔的殘暴發言讓瓦拉克後退一步,碧琳娜則拔出了它的劍。伊納爾露出一個寬容的微笑,用飛龍牙敲了敲食人魔手上的巨大金屬手銬。食人魔的皮膚被緊緊箍在身上的金屬環磨破,掛在上面的沉重鏈條讓它極度不適。
“託格納託格”伊納爾像哄孩子一樣說“如果你不吃那個矮人,他就會把你身上的鐵鏈拿掉”託格納託格停下手“不錯不是嗎?能讓你舒服點。”食人魔撓了撓其中一個額頭,開始權衡吃掉矮人和拿掉鐵鏈哪個更能讓他開心。“你會解開我的朋友身上的鐵鏈,對吧?”伊納爾轉向腳下的矮人。
“當然當然!”扎德拉赫趕忙說道“都是艾斯林人讓我這麼做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大傢伙!”
伊納爾轉過身,對食人魔“我說吧,他會給你解開那個不舒服的鏈子,等會兒你可以看他做個鏈子給自己套上。”伊納爾的臉上露出一個壞笑,“當然如果他騙我們,那你隨時可以吃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