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導語 -
2020年的一個冬夜，我在老家的舊書店裡閒逛，偶然看到一本巴掌大的舊書。書的封面畫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手持掃把、騎著木臼，在林間穿梭流浪。舊書的書頁已經泛黃起斑了，但這怪異且張力十足的封面似乎有著特殊的魔力，深深地吸引了我。毫不猶豫，我掏錢買下了這本斯拉夫神話圖譜。
在那個特殊的冬夜裡，我在這本奇妙的圖譜裡領略了斯拉夫神話的獨特魅力。囿於國內相關普及書目較少，我因此常常期待能有機會遇上一部純粹的斯拉夫神話影劇——或者遊戲。
直到三年後的今天，我在steam上遇到了《八雲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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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雲傳說》是格魯吉亞工作室Flyin Dogs的處女作。儘管工作室的主創Ilya Maximenko是純正的高加索人，但他從小在地道的斯拉夫民族文化中長大，因此這款來自格魯吉亞地區的獨立遊戲，所講述的故事也脫胎自原汁原味的斯拉夫神話。
正如主創Maximenko所說，創作《八雲傳說》的初衷是“重塑這些底蘊深厚的神話傳說”，用“一個新美術流派與古老的故事之結合”，向玩家們講述。因而《八雲傳說》也採取了最具有敘事優勢的遊戲類型之一——視覺小說類遊戲（Visual Novel Game，VNG），或稱我們更熟知的“Galgame”。
但顯然，無論是歐式畫風還是古典配樂，《八雲傳說》都明顯有別於我們熟知的日系Galgame。純手繪油畫的選擇，搭配恰到好處的動畫過場，再加上質感分明的古典配樂，使得原先只存在於神話故事裡的角色，都在《八雲傳說》這個絕佳舞臺上，再次散發其原始的魅力。毫不誇張地說，假如日系Galgame像是一部番劇的話，那《八雲傳說》則更像是一卷深邃莫測的畫卷。
儘管早期的視覺小說類遊戲只是單純的“帶插圖的電子小說”，但無法否認的是，隨著大家遊戲品味的提升，如今的玩家不再滿足於在遊戲裡“給小說翻頁”，而更希望自己做出的每一次選擇，都能得到獨特的反饋，甚至引導遊戲的進程，以獲取更多的選擇權與更大的代入感。
因此，除開“畫面是否吸引人”、“故事是否精彩”以外，“玩家的選擇是否有意義”，也是衡量一款視覺小說類遊戲之質量的重要標準。在這一點上，《八雲傳說》並沒有選擇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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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常的視覺小說類遊戲裡，主角的對白文本選擇佔據了遊戲玩法的最大篇幅，《八雲傳說》亦是如此。但同時它也沒有墨守成規。《八雲傳說》的人物塑造與故事走向，並沒有簡單地依賴對白樹的設計，而是在故事中設立了兩種數值來記錄玩家的選擇——第一個故事裡的“狡猾值”與“魯莽值”，以及另一個故事裡的“生命值”與“蕨類植物數”。遊戲會隨時根據數值的大小判斷當前的劇情走向，甚至利用數值來限制不同選項的出現。我很難武斷地說，這種設計一定比傳統的對白樹設計更高明，但不得不承認，我非常欣賞它在《八雲傳說》裡的運用。
一方面，這種設計在故事中合理而不顯突兀。在篇章《波羅茲的新娘》裡，主角日丹調查科爾西的新娘疑案，與半神波羅茲鬥智鬥勇，因此“智”與“勇”所對應的“狡猾”與“魯莽”，其數值會直接決定故事的走向。正如其字面描述，“狡猾”與“魯莽”的加點設計既直白地評價了玩家做出的選擇，同時也在無形中，塑造了主角日丹在玩家心目中的形象，讓後續劇情裡日丹的抉擇變得合理且真實。
在第二個故事《黑暗森林》裡，玩家所扮演的盧託博爾負責護送大公之子穆拉德尋藥治病，因此他面對路人的求助與索取時，必須考慮這是否值得上一片珍貴的“蕨類植物”，否則當緩解病情的“蕨類植物”耗盡時，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穆拉德在病痛逐漸死去。
另一方面，這兩種數值在為故事主題服務的同時，又設計得極有哲學意味。不難發現，第一個故事就好像小徑分岔的迷宮，玩家通過每一次選擇以賦值屬性，進而探索到不同分岔小徑的風景。而第二個故事更像是玩家在一條直線上下棋，容納棋子的格子有很多，但棋子只有寥寥幾枚，棋子落在哪、怎麼落，都導向了不同的結局。這既是玩家在做加法與做減法的不同體驗，也是《八雲傳說》的可重玩性在橫向廣度與縱向深度上的兩種探索。
遺憾的是，遊戲裡並未設有這類遊戲常見的回溯節點，加上游戲的存檔機制也設計得相對簡陋，以至於當某位玩家誤選某處對白，或僅僅是好奇另一種結局時，那他也不得不從故事的開篇從頭來過。所幸遊戲裡單個劇本的篇幅並不大，整體遊玩下來，玩家只需五小時不到便能遍覽故事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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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以千百年前便已流傳的神話人物作為模板，再作故事新編，大有取巧之嫌，但Flyin Dogs展現出的誠意卻足以令我稱讚。
遊戲中的兩段故事——《波羅茲的新娘》與《黑暗森林》，以及它們上演的舞臺——斯托里亞，都脫胎自Flyin Dogs原創的世界觀。因此除開孔雀石女士、黃金波羅茲等幾位半神或古神外，《八雲傳說》裡的角色大多都是杜撰的。但主創們多年來對斯拉夫神話的耳濡目染，讓新角色被塑造得活靈活現，以至於這些“新人”與“土生土長”的斯拉夫半神互動時，玩家也感覺不到絲毫違和。
原創設計不僅讓主創們可以大膽地創作劇情，不必擔心家喻戶曉的傳說“事先劇透”，甚至可以大筆一揮，讓角色的塑造完全隨玩家選擇而定——單週目的玩家不僅不會覺得OOC，甚至會感慨，自己故事裡的英雄，在別人的遊戲中居然只是卑劣的背叛者。這些花了心思的小設計，顯然讓玩家們的遊戲體驗變得自然而獨特。
對於一部力圖呈現斯拉夫神話之魅力的作品來說，《八雲傳說》無疑是Flyin Dogs的完美處女作。對我個人而言，這趟短暫且美麗的冒險旅途，也終於圓了我當年對斯拉夫神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