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人一灣颳起鋪天蓋地的沙塵暴，高點隆起的巨石上，趴著兩個孤獨的人，剛剛的升旗已經讓他們耗盡了任務時長的最後一分鐘，超級驅逐艦已經拋棄了他們，而最後的撤離點上圍滿了望不到邊的終結族海
他們已經死了，只是這漫天的黃色帷幕給了他們兩分鐘時間向過去的半生做最後的道別，當沙塵散去，蟲子就會把他們撕碎，就像撕碎其他二十四個新兵那樣
“老東西，還沒死呢？”P1用他那隻還能動的胳膊去夠隊友身後的空爆火箭
c3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趴著，他從不說話，別人都認為他是個啞巴
“玩兒砸了，看看你那腦殘配裝，帶個次拋，小東西都不至於死成這樣……我承認是他們學藝不精，要是換成三個我，早把生化斯坦捅爆了……看咱倆多順色，下頭空爆，幽默完了。”
C2依舊趴在那，一動不動，也默不作聲，像具死了一陣的屍殼，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生化斯坦臥底的合成人，這煞了P1的興，他也不再說話
入夜的風比傍晚的更冷，霜花沿著盔甲的縫隙蔓上目鏡的劃痕，又向下朝著大地紮根，這顆星球正以相對溫柔的方式將他們安樂，將他們的軀體融進大地，永恆成為這座星球氣候變遷中，微小的那一部分
這是平靜的半分鐘
死亡也同霜花一樣爬上兩人的脊樑，在凌冽的刺骨風沙中一點點侵蝕求生的意志，讓人在安穩的錯覺中失掉最後的道別的時間
P1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最終時刻，他明白自他看見那塊方尖碑然後被自願加入絕地潛兵那天起，自己就再難完整走完自己的一生
他拒絕自己死亡，或是拒絕像這樣在無聲的沉默中消逝，他開口了
“我要活下去，他媽的看見超級地球完蛋的那天。”
他說這句話的瞬間就覺察到一道比極寒風沙更凌冽的目光，危險到能讓他下意識的掏出腰間左輪手槍
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P1胸有成竹般，釋懷的笑了
“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你不可能不是這麼想的！因為你活的夠久！我也活的夠久！久到能讓我們拖到思想麻藥的藥效結束，看到幻覺之後的真正的世界！”
P1坐起來，想伸手抹去C2目鏡上的灰塵，卻被他制止了
“你想聽一個關於叛徒的故事嗎？”
“你不說話，我就當同意了。”
於他講了那個關於叛徒的故事：
我有一位很好的朋友，他友善，忠誠，且強大，那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我們一起保護了無數的新兵，甚至能在最極端的任務環境裡，讓死亡率降到0，短短一週時間內能在一場保衛戰裡做出700的小隊貢獻，我們在整個星域的圈子裡成了傳奇
然後就是那場災難般的意外，導彈升空的熱浪讓他被掀飛到了幾十米之外
那些老東西的死法一個比一個意外，但他要是那麼輕易地死了，我絕不會拿出來跟你說。他當然沒死，他只是摔蒙了，暈了一會，然後沒事人一樣像我們走來
我正準備走上去挖苦兩句的時候，一枚380mm高爆彈在我附近爆炸，把我的一個隊友炸成粉末糊在我的臉上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我知道這些是衝著誰去的，他也知道，他在頻道里不可置信的喊著，然後慢慢的成了哭腔，我真的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我甚至不知道他竟然會哭，我想象不出他哭的樣子，你能想象一個活著執行上百次任務的老兵的哭聲嗎？
我就就在頻道里喊著“跑啊！跑！跑下去！”然後去叫撤離，我用盡一切辦法去呼叫民主官，但都失敗了，你知道嗎，我們所有的通訊，都是單向的！在民主官眼裡，在飛鷹的眼裡，我們並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連串的定位信標
他就這樣一直跑啊跑著，我在安慰他，告訴他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等我上船找到民主官，所有誤會解開，就帶他回家
我說服了他，他相信了，甚至我也有點相信了，我甚至開始有點放鬆，開始欣賞他的走位了，我有種錯覺，我覺得過一陣子，渡過這個危機，我們就又能在一起對次的經歷侃侃而談
他就這樣一直跑啊跑著，他把他的肺跑爛了，不安的喘息逐漸成了痛苦的呻吟
他就這樣一直跑啊跑著，他把他的腿跑斷了，兩條腿不聽他的使喚，任憑以怎樣強大的意志力驅動也沒法再站起來
他就這樣爬啊爬著，直到他再逃不過炸彈的追捕，軌道射出的榴彈拖著從天上撕下的雲，在民主的烈火中，將叛徒繩之以法
他給我最後的遺言，是逃跑路上，數不清的
“為什麼！”
一百零八發，超過了我們任務裡呼叫所有軌道支援的總和，一切只為了一個把腳踏進任務區域半米以外的叛徒
P1講完了那個故事，他覺得暖和點了，望著漸息的風沙，意識到時間不多
“oi，我知道你會說話，你不說話是為了偽裝，就像我，我其實是個啞巴，我說話也是為了偽裝。”
“按理說像我這樣的，應該前程似錦，就和你一樣，只可惜我長了張嘴，話太多，你就很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我想過的，你在思考我思考過的，我看人準得很！我看眼神就知道！我可是上過大學的！”
雖然他看不見眼神，也沒上過大學，但C2身上散發的氣質就讓他篤定，他們是一類人
“答應我，如果你的屁股挪到夠高的地方，就給我把超級地球攪爛，至少讓我有未來可盼。”
P1說話總是一句一句的，生怕自己漏了什麼，生怕自己錯了什麼，像是在交代後事
“我跟你打賭，超級驅逐艦包沒走的，你信不信，我能把他們叫回來。”
“不說話，那就是賭不信了？你要是輸了，就得兌現我們的諾言！”
P1從風中站起身子，他的手卻被拉住，在他驚詫的目光中，C2開口了
“我來自未來。”
“那未來，如何了？”
“像你想的一樣。”
P1沒有再問，他也不再關心這件事的真假，他想遍了這輩子做的所有蠢事，才勉強把眼淚鎖在眼眶上
他默不作聲的站著，賭C2也想象不出老兵落淚的模樣
“那…就是說，你賭輸了對吧，你知道我怎麼把超級驅逐艦叫回來。”
C2鬆開手，P1的手上，多了一根治療針
“他媽的，記得給我們立尊像，還有，觀看5秒自動加入絕地潛兵的規則給我費掉！害慘我了！還有……”
P1滔滔不絕的講著自己的要求，他一緊張，就不停說話。他更喜歡去做，而不是說，但這兒的風沙太過漫長，望不到頭
風停了，丈人一灣衛星反射的皎潔白光刺破層層煙障將光明短暫的歸還於行走在大地上的每一個脆弱生靈
他走了，他將又帶著無邊的怒火從銀河滾滾傾瀉而來
他跑啊跑著，他與那染滿鮮血的披肩乘風而起，抖落一路而來沾上的塵土與冰霜
他跑啊跑著，在閃轉騰挪中避開四面八方湧來的致命的刁難，在火光中找著自己的方向
他跑啊跑著，他用無邊的怒火，將他所憎恨的吃人的蟲豸們一同拽進死亡
他也跑爛了肺，跑斷了腿，他聽見炮彈的呼嘯，他知道事情未了，但他永遠都快死亡一步
在衝擊崩飛他的瞬間，他將治療針插進自己的胸膛，儘管下肢已經粉碎，頭盔已經崩飛
他不需要雙腿，因為氣浪託著他飛翔
他不需要頭盔，因為他的目標在遠方
他朝著鵜鶘邊的殘餘的蟲群，發射了那枚他從同伴那偷來的空爆火箭
他偶爾在想，要不要不那麼顯眼，不那麼嘴賤，或許隱忍一點，當個不說話的啞巴，就能安穩的度過餘生
但他又覺得這份思考是多餘的，因為正是他這樣的犟種，才讓能在沉默中爆發的人，沒有在沉默中滅亡
火焰淹沒視野，他將與其他死去的人那樣如泥土般平凡，同，光和塵
但有件事他不知道，也不再會知道了，C2並不是來自未來，只是他說出那句話時，C2就決定代他走到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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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來源
感謝每一個對我認可的人
哦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