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遍海岸,晃動了沉寂黢黑的夜幕下本就搖曳的無數光點:山坡上的兵甲影影綽綽,海岸邊的烈火熊熊燃燒,更遙遠處的海平面上,則是反射著皎月清冷光輝的堅船利炮——此般光影交雜的場景,是一觸即發的大戰前剎那的寂靜。
風呼嘯而過,撕裂了戰馬的嘶鳴與戰友的慟哭,在漫天的炮火之中,悍不畏死的無名武士們殞命於赤紅的戰場:槍與劍的交鳴、血與火的悲歌,在此刻成為了夾雜於耳畔風聲之中的冷酷呢喃。
風捲起落葉,將其纏繞於刀身之上,清冷的刀背映照出仍然躍動著的火光,將冰冷的死亡與熾烈的戰場交織在一起,繪製出了淒涼卻又唯美的畫卷。
風說,對馬島的未來都藏在它永不止歇的引導之中,也都深埋在不熄的武士之魂裡,縱然蒙古人的鐵騎踐踏了這片土地,仁之道也終將奪回往昔的榮耀並揭露一切的謎底——武士的威名與傳說將在對馬的歷史中永世流傳,正如從不曾消逝的風那般,鐫刻下最難以磨滅的印記。
一、武士之魂、仁之道
風消融於熾烈的浪濤之中,記憶的指針幾經迷失,終於隨著風捲起的葉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個清晨:那是境井仁第一次以武士的榮耀執起手中的利刃,並與自己的舅舅交手——在漫天紅豔的楓葉之下,無畏的武者信條點燃了少年的憧憬、亦散盡了痛失摯親的悲苦,自那以後,此般信念便化作了無雙的鋒刃,貫徹了仁之道的始終。
但,武士的榮耀卻像是鏡花水月,深沉的回憶之夢甦醒過後,只餘滿地瘡痍的破敗:橫掃亞歐大陸的蒙古人以陰險與狠辣詮釋了另一種生存方式,他們如同狡猾的蟒蛇一般精準撕咬住了信條的弱點,憑藉堅船利炮與狡詐的策略讓武士的榮耀被埋葬在了洶湧的波濤與寂靜的黑夜之中,讓自己的鐵騎在對馬的土地上長驅直入,將往昔的平和化作千里赤土。
家園破碎、山河淪喪、僅剩的至親身死未卜、無數的同胞飽受磨難——地獄般絕望的繪圖鋪在了境井仁的眼前。
但幸運的是,深諳生存之道的“盜賊”結奈為仁展現了另一種可能性:在面對殘忍的敵人時,固執陳腐的信條只能徒增無謂的犧牲,唯有同樣化身狡詐的幽鬼,方有希望終結一切夢魘。
於是乎,仁背棄了信條,選擇了以另一種方式貫徹自己的道,他逐步成為了更加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戰鬼,從狡詐的敵人身上領悟了更為陰狠的招式——武士只求堂堂正正的對決,只為榮耀慷慨赴死,而戰鬼從不在乎過程與手段,只求徹底地擊潰敵人,以守護對馬的黎民百姓。
仁之道並非是一帆風順的,離經叛道的行為處事固然能無往不利:他隱匿行蹤突破了蒙古人的天羅地網拯救了自己唯一的親人、他以毒藥暗算了不可一世的蒙古人並奪回了都城、他讓戰鬼之名成為了蒙古人的噩夢,也讓支離破碎的對馬島再歸祥和。但在循規蹈矩的武士們看來,這種毫無榮耀可言的行為卻與背叛無異——仁可以說他們死板且不知變通,也可以批判他們的這種固執終會招致滅亡,但當親情橫亙在他面前時,再多的辯駁仍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狂風吹起的暴雪與神出鬼沒的戰鬼挫敗了蒙古人的圖謀,而在烈火與鮮血成為這段旅途最悽愴的註腳的同時,親情與信念也在無聲之間被放置了天平的兩端。
多年以後,仁會回想起那個青海湖邊的黃昏,那是他最後一次執武士之名與舅舅對峙,從此以後,境井家的榮耀便湮沒於歷史的塵埃之中,只餘無名的戰鬼繼續秉承他的“仁之道”——無關乎一切無謂的榮耀,只遵循風的指引,無聞地守護對馬的人民。
二、聽憑風引、禪之境
對馬的風有著無數種形態:它有時會輕柔地捲起落葉與花瓣,讓葉與花繾綣地纏繞在空中,灑落在數之不盡的日與夜裡;它有時會積起厚重的雲層,將驟雨與暴雪傾瀉而下,帶著閃電與雷鳴呼嘯著撕裂遠方的蒼穹;它有時會輕聲低語,在森林中、湖畔邊、山巔上、城鎮裡,它會將一切答案隱藏於若隱若現的輕拂下,等待理解它的人揭開久遠的秘密……
但仁最喜歡的風,或許是最後一種:它會在心之所念時吹起,滌盡一切迷惘與困惑,以強勁卻也溫柔的力量指出前行的方向。
風是無言的,但風卻說了太多故事。它會將仁引向被戰火摧殘的神社,在曲折環繞的山路上敘述面對侵略者的絕望;它也會將仁帶到層層密林環繞中的寺廟裡,在風摩挲竹葉的奏鳴下緩緩道來不曾消逝的希冀;它還會指引仁回到久闊的故鄉,讓鮮豔的色彩與往昔的記憶浸染戰鬼已日漸冷寂的心靈……這些故事從來不曾張揚,它們也同靜謐的禪意一般需要仁去感悟與追尋,但它們卻也無處不在,因為那默默見證了過去、當下與未來的自由之風總會在不經意的節點揭開一切的答案。
縱馬馳騁,與風為伴,拯救對馬時吹起的風雖逃不脫沉痛的旋律,卻也願意穿插些輕靈的曲調:水汽氤氳的溫泉總能帶來片刻的閒暇,替匆忙的征途劃上短暫的休止符;憑依於風的落葉輕輕落在平整如鏡的湖面之上,晃動了與夕陽相伴的湖面上映射著的重重樹影,擊碎了近乎極致的靜,卻也帶來了更寥廓的謐;無人問津的道路旁偶爾也會藏著一隻機靈的狐狸,它會繞過山林與溪澗,翻過石壁與斷崖,帶著意外的訪客來到無人問津的稻荷神社……每當仁疲於奔波時,風總是願意告訴它這些鮮有人踏足的去處,讓難以琢磨的禪意成為戰鬼的慰藉,也反過來讓俳句的吟唱為光與影賦予更多的意義——風有時也確實不會昭示全部的真相,但聽憑風引的旅者們,總也能在不經意處找尋到意外的驚喜。
或許,這便是仁立誓要永遠守護對馬的原因吧,縱然他要背棄家族代代傳承的信條,只能在漫天楓葉下沒入黑暗,他也始終眷戀這一片記敘了太多故事、承載了太多禪境的土地,在他心中,這亦是不容褻瀆的聖土。
三、結語——風的答案
對馬的風說了很多,但對於仁而言,他卻早已記不清那些絮絮叨叨的繁雜細節了。
他有時在思考,這些指引他的風究竟想傳達些什麼呢?是那些在蒙古鐵騎蹂躪之下的悽苦故事?還是自己周遭的盟友們的愛恨情仇?又或者是隱秘去處不曾被人窺見過的風景與意境?再或者是怒號的狂風之中所鑄就的千轉百回的英雄史詩?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找到最終的答案了。
但在故事的最後回首望去,仁發現了,風究竟給出了什麼答案其實早已不再重要,那些榮耀與紛爭、戰火與苦難早已被溫柔卻堅定的風抹去了存在過的痕跡。與時間為伴的風能夠治癒一切,也能夠改變一切,而對於戰鬼而言,風其實也並非自己的指引者,而是始終如一的見證者——一如銘刻在風中的其他故事一般。
風將繼續吹著,去往時間的盡頭,造訪無數人所期盼的未來。風會記住一切,會以它獨特的方式將這些故事帶向遙遠的彼方,最終會將答案寫在它所丈量的每一寸土地上,直至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