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第一次與《GTFO》的照面是在2019年的年底。漆黑的濃霧、匱乏的光源、醜陋的怪物、極限的生機，以及從四面八方的未知中蛇行而來的恐懼，就是我對它“一眼定生死”的初印象。但苦於當時測試階段缺乏漢化和隊友組團的硬性門檻，斟酌之下並沒入手。
再次與《GTFO》相遇時，則是在它已然推出1.0正式版的最近。隨著電腦BOT的加入和官方中文的完善，終於也激出了我投身墜入於這片地底深淵的決心。而此去，便是煉獄。
儘管道聽途說正式版的行動難度相比測試版而言有所降低，但依然不妨礙我和隊友們在步步為營的摸索和猝不及防的團滅中的高壓環境下體驗到其中不斷次生的戰術樂趣。而本篇文章主要說明及討論的內容，也僅以本作的正式版作為其基準。
當然，為玩家們獻上這份苦旅的瑞典工作室10 Chambers雖然名氣不高，《GTFO》甚至只是團隊的一次“舞臺首秀”，但他們卻絕非是一群初探行業而不知水淺的牛犢。10 Chambers的核心成員實際上脫胎於另一個同源瑞典的知名遊戲IP《收穫日》（PAYDAY）的開發項目組。也就是說在打造本作之前，這幫傢伙早已積累了不少關於“COOP+FPS”的設計經驗，這也使得《收穫日》的老玩家們多少能從本作中嗅出些許熟悉的味道。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述《GTFO》帶給我的感受，我會說：這是一款很能夠激發玩家“血性”的遊戲。這種“血性”不來自於和怪物大潮的奮勇拼殺，亦不來自於隊友間密切聯結的共鬥合作，而是一種更加純粹的勇於扳倒至險難關的渴望。正如10 Chambers的創始人Ulf Andersson曾經發表過的“忠告”那樣：
“《GTFO》是專為那些喜歡‘受苦’的玩家們設計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在產品頁面上警告用戶，除非你準備好迎接真正的挑戰，否則請不要購買它。”
地下一千米的絕境
禍若不至，徒然驚恐。 ——莫爾《驚恐論》
在正式開始談進《GTFO》之前，我們不妨先來聊聊“壓抑感”。值得說明的是，那些在各類遊戲中潛移默化為玩家們帶來的所謂“壓抑感”，絕非是某種一蹴而就且不可名狀的天生氣質，而是一種本質上需要被遊戲設計者加以塑形並具象表達的“工具”。
既是工具，便有用途。“壓抑感”除了能在極大程度上提升遊戲軟性表現力上的沉浸感之外，更為重要的則在於它能夠幫助設計者有效地控制玩家的行為。大部分恐怖類遊戲中的“壓抑感”往往以敵我不對稱的能力作為核心的構築體系，這種“壓抑感”會促使玩家儘可能地選擇避開敵人，併為接下來可能會與敵人發生的照面而提心吊膽。而在部分敵我能力相對均衡的遊戲中，“壓抑感”則會作為一種促使玩家規劃戰術的手段，以逼迫玩家儘量剋制地利用現有的資源，為敵我之間的長線博弈奪取更大的贏面。
不論是因為懼怕而故意避開敵人，還是為了節約資源而提前規劃藍圖，“壓抑感”無時無刻都將在玩家的行為選擇中扮演一個極度重要的角色：“剋制”。或出於敵我實力的懸殊，或出於資源補給的短缺，或出於前路未卜的未知，提前規劃路線和分配資源將成為剋制帶給玩家的無形挑戰，這種挑戰則正是貫穿於《GTFO》全程的關鍵元素。
在遊戲中，玩家將作為行動囚犯，被派遣至地下百米乃至千米之深的實驗區完成一系列生機渺茫的任務。為了達成任務目標，囚犯們往往需要經歷百般磨練：要麼是穿越佈滿怪物的密間，要麼是死守警報聲下的大門防線，要麼則是尋找鑰匙以推進到下一地區等，同時還需要在終端機上利用各種DOS指令完成諸如定位道具、關閉警報和創造鏈路等必要操作。
身處地下千米，玩家有時還必須面臨各種各樣的環境挑戰。像是連礦照燈的光線都無從滲透的濃郁毒霧，會噴射出毒液黏附在四壁的卵囊，以及因設施斷電而模糊一片的視野，有時它們可能只是玩家稍加心思便能輕鬆跨越的障礙，而有時它們卻也有可能會成為壓死玩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然，這些還僅僅只是為了打造“壓抑感”的“軀殼”而已，至於它的“靈魂”，我們已在上文有所討論。讓敵我能力差之千里，會促使玩家儘可能地規避敵人；讓敵我能力旗鼓相當，則會促使玩家不斷尋找解決敵人的最優解。
而在《GTFO》中，敵我能力關係的設計卻相當微妙，其中的差距時常會因為玩家的行為決策而搖擺不定——要麼為戰術規劃付諸時間，要麼為荷槍實彈付諸代價。
“凡事皆有代價”是《GTFO》中的生存準則。想要無聲無耗地肅清區域？沒問題，你需要關閉照燈，拿著近戰武器兩步一蹲地潛入黑暗，找準時機將尚在沉睡的怪物逐個擊破，不過你需要頂著深入敵營，謀策一小時、團滅三分鐘的風險。想要肆意傾斜火力？也沒問題，你可以提前佈置炮臺，然後在怪物的圍剿中浴血廝殺，不過你同樣需要承擔彈藥匱乏以及生命低弱的風險。
而這些情況，還只是立足於區域內僅有普通怪物時的考慮，一旦區域內有著其他大型怪物或特殊怪物，都會為玩家的決策權衡帶來新的變量，一個處理失誤，換來的則極有可能是全員重開“坐牢”的慘態。
試想一下，你和隊友們已然奄奄一息，為了打開大門繼續推進，你們必須要在與蜂擁而至的怪物潮水的對抗下完成生物掃描，於是你們在各個路口部署炮臺和絆雷，用盡一切資源完成了血戰。大門應聲開啟，卻從其中不可視的濃霧中伸出無數細長的觸手，隨著一聲銳利的尖嘯，另一波怪物潮在門內若隱若現，狂亂的腳步聲和低吼聲擊碎了你們最後的一絲希望……
這在《GTFO》裡時有發生，資源耗盡，怪物卻勢如破竹，再多的血量也抵擋不住遊戲難度對玩家的恣意蹂躪。
綜合來說，依託於資源的稀缺性和敵我間的關係設計，可以說《GTFO》成功地讓入局的每一位玩家都學會了剋制。從剋制地使用子彈、部署工具，到剋制地使用資源補給、解決敵人，玩家或許會在學習的過程中歷經各種全軍覆滅。但當玩家因為這種剋制而嚐到了一系列戰術成果的喜悅後，遊戲傳達的魅力便會急速擴散，使得這種剋制不僅不會讓玩家在“壓抑感”之下變得不安和焦慮，反而會成為激起玩家更多挑戰欲和征服欲的腎上腺素，形成長效性的遊玩興趣。
這種硬核讓《GTFO》勢必不會適合於主流的休閒玩家，而會使其成為熱衷挑戰的玩家手裡的又一碗“雞湯”。畢竟這喝雞湯，多是一件美逝啊。
戰術協作與內鬼的藝術
禍若來臨，驚恐徒增痛苦。 ——莫爾《驚恐論》
有人說可以把《GTFO》當成是高難度硬核版的《求生之路》，因為兩者在系統框架上大體一致：配備武器，對抗怪物，半封閉關卡制流程推進，以及最為重要的四人合作遊玩模式。
這個比喻粗看之下確有可取之處，但也不盡然。僅以戰役模式而言，在《求生之路》中只要提前確定了各自的定位後，我幾乎可以全程一言不發地與隊友們完成攻關。換言之，團隊協作在戰役中帶來的增益是相對有限的，我只需在隊友危急時及時救助，在隊友重傷時吸引敵人的仇恨，剩下的部分則更多地以玩家個人的操作技術作為支撐。
但在《GTFO》中則截然相反，個人的能力往往微不足道，唯有團隊協作方可披荊斬棘。
在每次開啟行動任務前，玩家都能夠自由地選擇並搭配單局所使用的裝備，且每種裝備各有其針對所在。例如突擊步槍或衝鋒槍等射擊速度較快，彈夾容量較大的槍械能有效地幫助團隊在群起的怪物中突圍，而霰彈槍和狙擊槍等威力極大的槍械則能在應對特殊大型怪物時大顯神威，而作為輔助的膠槍、絆雷、掃描儀等工具也各有其用武之地，戰術的規劃與構建早在進入關卡前就已需如火如荼地著手籌措。
一個合格的團隊所需要的不單只是全程打開麥克風交流，更需要玩家應對不同關卡的特點合理地搭配武裝。在地下一千米深的絕境，單兵作戰的劣勢被無限放大，團隊協同的上限被急劇拔高，“要麼同心協力，要麼同歸於盡”絕非只是徒有其表的危言聳聽，反而將會是最貼合遊戲實際體驗的完美寫照。
同時，友傷機制的存在使得看似牢不可破的團隊也常有變因滋生。在群妖亂舞的混亂場面中，不管是死於怪物的爪牙之下還是倒在隊友的槍口之下都有可能發生，於是不論是找內鬼的還是當內鬼的都各不示弱，一個是在狂嘯，一個則在狂笑。
當然，極高的難度和硬核的機制也並不意味著FPS苦手就徹底無從攻略。每個關卡的地圖生成及任務目標都完全固定，隨著探索次數的增加和對機制認知的日漸嫻熟，玩家能針對每個行動的具體內容為團隊採取與之適用的裝備搭配和戰術決策，以更專業的手法通過關卡。而伴隨紅晶收集數量的增多，玩家也能以之解鎖各種各樣的增強道具，提高其能力的上限。
《GTFO》的所謂“難”絕非是死板的難，而是一種更為靈活的難。這種難既不在於人物的羸弱，亦不在於怪物的強勢，而是一種在總結規律和查缺補漏後，能夠很快被團隊消化並轉化為實戰經驗的難。
就如我在前言所提到的，《GTFO》是一款很能激發玩家“血性”的遊戲，正因其中幾乎所有的困難都是在團隊協同決策的土壤之上生長、蔓延，然後被消化的，所以這款遊戲才能如此地讓人渴望——知其難，而後上。
只有在以魚肉之軀逃離刀俎之後，勝利的甘甜才將得以被長久銘記。
最後的零碎
綜合來看，《GTFO》其實並非是一款能從傳統意義上去分析解讀的FPS遊戲，本質上說，它更像是一款專門為團隊合作打造的戰術類遊戲。
從遊戲玩法層面來說，《GTFO》其實略顯單薄，任務目標整體較為一致，但團隊內部的協調與決策的過程卻能讓較為單薄的玩法本身變得充盈無比。因此對於獨狼玩家而言，《GTFO》絕對不是一款適合入坑的遊戲，雖然當前版本中玩家能夠領著仨AI隊友進行任務，但不論是引導上的模糊化還是命令AI隊友所帶來的額外麻煩操作，都會讓遊戲體驗大打折扣。
如果你擁有同樣熱愛挑戰的三五好友，那麼《GTFO》將絕對會是一劑能夠促進你們相親相愛的良方。不論是同心協力還是同歸於盡，你都能從這款遊戲身上體驗到與隊友同生共死赴險境的緊張歷程。
不過請別忘記，在遊戲中，你隨時可以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