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83年,这一年的耶路撒冷和前两年,甚至前几百年,几千年的耶路撒冷大体上都没什么区别。沙尘还是那些沙尘,海浪还是那些海浪,平民还是那些平民。改变的无非就是三年内城中心有一座新宫殿拔地而起,城外多了几片新种植的果林。萨拉丁带来的恐怖在人们的记忆中已渐渐模糊,穆斯林的马蹄声很久没有在王国的土地上响起。在尤莉娅的推行下,宴会和比武大会开始频繁举行。大部分人们开始将工作交给上一战俘获的奴隶,整天整夜欢庆圣战的胜利,耶路撒冷已经颇有些旧时罗马城的氛围了。
“女王陛下,请允许我对您进言两句。”一日的宴会后,的黎波里伯爵雷蒙来到尤莉娅身边,鞠了一躬,“自此您前些年被我们拥戴成为女王,击败萨拉丁后。您尽心尽力,公正无私地治理耶路撒冷王国也已经有很多年了,您的英名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耶路撒冷王国的民众更是万分感激,我们这些小领主也是备感荣幸。但是美中不足的一点是……”他打住了,抬头注视着尤莉娅的眼睛。
尤莉娅感到有些不自在,便摆了摆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陛下您到现在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君主没有子嗣对王国肯定是不利的。我作为陛下最忠实的封臣,为陛下考虑是应当的。我强烈建议陛下……”雷蒙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佩剑和有些皱起来的外套,“陛下应该从最忠诚的领主里选择合适的对象。”
尤莉娅听罢眼神中顿时流露出一丝厌恶,她上下打量着雷蒙满是胡茬,肥胖的脸,淡淡地说道:“我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随后转身便领着私人医生苏菲娜离开了花园。
尤莉娅的年纪的确不小了,尤其是对于一位地位显赫的女王。但她厌恶政治联姻,那是虚伪的,只存在利益而非感情的。联姻双方都只是工具,帮助双方家族壮大的工具。她无法想象自己一辈子要与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分享一张床,浪费自己的一生。尤莉娅知道耶路撒冷有无数女人羡慕着宫殿中锦衣玉食的自己,但她们可能不知道华丽的服饰下是一颗整天担心受怕的心。即便是宫殿中最整洁的地毯下都有无数具腐烂的尸骨,无论是多么华丽的喷泉中都涌动着汩汩鲜血。苏菲娜作为尤莉娅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无数次在尤莉娅辗转难眠的夜晚安抚着她,像在照顾一个害怕打雷的小女孩。
这一次,苏菲娜也意识到,尤莉娅需要一个丈夫,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个实力强大的政治力量。
“陛下,您上次谈起过的那个拉塔基亚市长,最近好像一直待在耶路撒冷,您要去和他谈谈吗?”苏菲娜问道。
尤莉娅一听到拉塔基亚,两颊就开始微微发红,边加快步伐边埋怨道,“阿兰来了吗?你怎么没和我说过?正好我今天有空,赶紧安排轿子出发。”
阿兰和她的相遇是在两年前的一次宴会上,那时王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阿兰作为安条克亲王博希蒙德的间谍总管来到耶路撒冷,尤莉娅一眼就望见了这个年轻的市长。于是她那年轻的心就一下扎进阿兰的棕黑的长发和胡须中,整场宴会思绪都飘浮在他漆黑的斗篷上。
“你不必去的,我的骑士们会再次击败他们的。”尤莉娅泪眼婆娑地握住阿兰的手。
“不,尤莉娅,作为耶路撒冷王,我就应该带领士兵上战场。这不是基督徒之间的冲突,这是捍卫上帝尊严的圣战。若是我逃避战斗,逃避我应承担的责任,我又怎么能祈求上帝宽恕我呢?”
“可是我们昨天才刚结婚啊!”泪水落在沙地上,溅起颗颗沙粒,流淌在大地深处。
“谁让萨拉丁来得如此不巧呢?上帝这样安排,必有其缘由,这也许就是我们所要经历的挑战。”阿兰挣脱出尤莉娅的怀抱,“命运多舛,谁也无法决定,只有接受罢。”
“陛下……”雷蒙浑身血迹斑斑,跪倒在尤莉娅身前。
“多说也再无益了,逝去的一切已经逝去,愿上帝宽恕我们。”尤莉娅眼含泪水,望着城外泛红的天空,“命运多舛,谁也无法决定,只有接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