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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的身子比腦子動的更快。
就在頃刻之前,他踹開一個敵人,而後迅速轉身,用刀背格住另一人的砍擊,再扭身,旋開那人的刀。持刀的士兵因此腳步不穩,露出了一瞬間的破綻。良立刻一刀橫砍,破了對方的喉。
還不得喘息片刻,就有一柄長長的武器從身側殺出。良墊步一退,殺器堪堪從腹前插過,他剛想轉身撲進,竟發現自己的長刀動彈不得,那是一把戟,那上頭的倒勾卡住了刀!
良用力後拉,那使著長戟的士兵就也向後用力。沒有絲毫猶豫,良立刻撤手棄刀,對方因此失了平衡,有些向後倒去的趨勢。
這名士兵看來有些戰場經驗,立刻想要穩住身形,扎步後退,重築陣腳。但良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人影鬼魅般流轉,一把短刀就從左側下方殺出!這一下直接從他的下巴捅進脊髓,瞬間要了這人的性命。
然而,半個呼吸的時間都沒有,良回頭,就又看見有一人操著大刀,高高舉起,作勢就要狠狠砍下!
身形還沒穩住!
來不及了!
良狠狠咬牙,正欲瘋狂調動全身的肌肉,準備向側翻滾躲閃時,就聽“嘶”的一聲,那持刀者的脖子上倏然出現了一個血洞!這將死的漢子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一個嬌小的身影,噗通倒了下去,頭顱歪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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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崽子!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良的身邊。在良應接不暇的時候,精準狠辣地殺掉了一個敵人!
這人死了,敵軍的陣型就出現了豁口。
可以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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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良還來不及鬆口氣,就用餘光瞟到,在他們右後側,敵方軍陣遠處,有一個穿著甲冑的人在馬背上,好似是正在搭弓蓄力。
而那弓箭的目標...
良環顧四周,沒等他認清楚,那支箭就已經有如討命的惡鬼一般,帶著致命的殺氣射出!
是小崽子!!!
他什麼都來不及多想,衝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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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良感覺右肩有些灼熱。
他迎著烈日,艱難地低頭,箭的尾羽微微發亮。那支箭扎進了他的身體。
這位置,竟是直直朝著小崽子的腦門去的!
良暗罵一聲,顧不上疼痛,也顧不得拔掉肩上的異物,他必須要把握住穗創造的機會。
只是,他一回頭,就看到穗那張瞬間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龐。
穗直勾勾地看著良肩上的那支箭,不知道想要想些什麼,但良由不得她愣神了,他一把抱住少女,全力往陣外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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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
他大吼。
馬蹄聲隱隱傳來,闖王的馬隊回來了。
騎上馬,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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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撤退的路上還有一些逐漸圍過來的敵軍,良鬆開穗,隨手從一具屍體上抽出一根長矛,“噔”的一下格住了側左側襲來的攻擊,又一下戳穿了右前方衝來的一人。
小崽子像是回了神,拼命向前跑著。她身形敏捷,那些人追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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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已經在憑本能格殺。
矛斷了,就再抽一把刀,刀碎了,就拾起木棒,木棒折了,就再隨手一撈——這地上,多的是無主的器具。
他殺紅了眼,有一人衝上來,他就殺了一人。有兩人衝上來,他就殺了兩人。
殺,殺,殺,殺。
殺了很多人,良感覺自己還能殺,但力量卻不知怎麼好像順著右肩上的那隻利箭散了。他的手在顫抖,視野已經模糊,心跳猛烈的像是要震出來,他的身體好像有無數處地方燒起來了,而燒的最濃烈的地方正在肩頭。
他想要舉刀,卻是有些舉不起來了,那雙從未停止奔跑的腿,此時彷彿也失去了知覺。
周圍的一切都糊了。
良漸漸失去意識。
恍惚間,他聽到了闖王的吶喊,聽到了奔馬的呼喚。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手奮力將他往上推,他也順著這股勁,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翻身上了馬背。
“籲——!”
顛簸的馬背上,良在朦朧之中,看到人影在縮小,看到慘叫聲遠去,看到灰濛濛的天空,看到染血的大地。
咚,咚,咚。
......
...
崇禎十一年,春二月。
潼關。
闖軍,大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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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商洛山。
晚冬的雪融了,早春的芽卻還沒有萌。林子裡顯得稀疏,偶來的一陣風還是會叫人打顫。
李自成披頭散髮,蹲在山洞的一個角落裡,沉默不語,全然沒了早先叱吒風雲的樣子。
山洞裡,渺茫的燭火在搖曳,絲絲亮光從一個窄小的洞口透進來。
他剛剛經歷了人生中最慘重的失敗,此刻又要面臨另一個痛苦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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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躺在山洞裡一處還算乾燥平整的地面上,昏迷不醒。箭已經被拔出來,肩膀的傷口上了藥,被布條纏緊。除了肩膀,他的身上還有密密麻麻的大小傷口,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的。背上有一道半尺多長的豁口,似乎是最後撤退的時候留下的,雖然看著觸目驚心,但並不深。
肩上的貫穿傷,才最為致命。
昨晚,少女一直沒睡,她給良處理完傷口後,便一直在給他喂水。
喂完了,便在良的身側躺下,但每每睡了沒一會兒後,就驚然乍醒。醒後之後的第一件事定是去探探身側人的鼻息,而後又是喂水。
徹夜,她一滴淚也沒流,一句話也沒說。
穗只是就這麼看著良。
許久許久。
-
...
李自成終於下定決心,他拍膝起身。
“女娃子,俺們必須得走了。”
他陰沉地說道。
“這一路來留下太多痕跡,官兵遲早會找到這裡。”
少女點了點頭,認可了闖王的說法。
“良兄弟..."
闖王的神色暗淡下來。
“他這傷,再不能折騰,俺不能帶他走了。”
“嗯。”
少女淡淡應道,像是早就知道這個結果。
“俺留些水和糧,能不能醒來,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嗯。”
“這山洞隱蔽,俺們走之後再故意留些痕跡,興許能引開官兵。”
“嗯。”
闖王環顧一週,洞裡除了三人,只剩下二十數不到的兄弟。他們有的失魂落魄,有的默默磨刀,有的咬牙切齒,他們都在等著闖王的決定。
“那便走吧。”
他沉聲道。
於是,這些或者憤怒,或者沉默,或者迷茫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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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穗還坐在良的身旁。
“我留下。”
她背對眾人,說。
“女娃子,你——”
“闖王的意思,我自然知道。”
穗回了頭,露出一個慼慼的笑。
“可若是都走了,誰留下來照顧良爺呢?”
闖王張了張口,沒說什麼。他沉默了一會,看了良一眼,帶手一揮,離開了。
身下的人魚貫而出。
而後,又是一些腳步聲,一些馬蹄聲,漸漸淡去了,徹底了無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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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微亮,洞穴裡只剩下兩人的呼吸。
穗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換了姿勢,跪坐著,將良扶到自己腿上。
藉著光,她得以細細的打量男人的臉龐。
鬍子拉碴,頭髮亂糟,哼...眉眼間倒是勉強還算有幾分英俊。
不由得,她輕輕撫了上去,手指感受著良的嘴唇。
“良爺呀良爺,”
少女輕聲說。
“你為什麼,要替我擋那一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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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很久,又等了很久。
可眼前之人始終沒有回應。
燭火又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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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啊...”
“呵...良爺呀...竟然捨命去救一個,要殺自己的人。”
“真是個笨蛋。”
“笨蛋...”
“良爺太笨了,若是穗兒想出手,良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今天就應該學聰明點,別擋那箭,放我離開這世上,穗兒也能落得個輕鬆...”
“可——良爺為什麼就那樣,擋在我身前了呢?”
“良爺,穗兒笨,你告訴穗兒吧...”
“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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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的聲音像一隻受傷的雛鳥。
於是它的羽毛潸然落下,化為柔水。
墜入往事人的心裡。
-
“欸?”
少女注意到一些異樣。
“...”
穗摸了摸良的衣裳,那裡不知為何有些溼了。
“真是奇怪。”
“仇人要死了,我明明應該高興才對。”
她喃喃自語,手指又從溼潤的衣襟,挪回自己的臉龐。
清涼。
啊,原來是這樣啊。
是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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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良...良...”
少女突然喃喃道。
“良...良?”
她摸摸自己臉,又摸摸良的臉。男人粗糙的臉上,映上了幾道淚痕。
“良...良!”
“良!良!良!良!良!...”
她嘶吼著。
“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的!我們要殺了豚妖的...”
淚珠落下,溼了胸膛。
“你還不能死,不能死...你只能被我殺的,別忘了,只有我能殺了你啊!!!”
“你若是死了,可就是違背了同穗兒立的約了,你不會的,我知道的,我知道良爺絕不是會毀約的人的...”
“良爺不會毀約的,對不對?”
“良爺若死了,穗兒便復了仇。穗兒若復了仇,便也要死了...”
“良爺不捨得我死,對不對?若不是如此,良爺為何要替我擋那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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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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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惜得穗兒死,良爺便醒過來吧...”
“穗兒還想同良爺再演一次皮影戲...”
“還想良爺再帶穗兒去看一次煙火...”
“還想良爺再給穗兒穿一次鞋...”
“良爺...良爺...”
“良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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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徹底滅了,洞穴陷入黑暗。
黑鴉在不知處啼鳴,朽木散盡了荒蕪。
只剩一點微茫,迴盪於久久不絕的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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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記:
寫的我都傷心了,TAT。嗚嗚,穗兒啊穗兒。
三章肯定是搞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