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碎骨者之死,暂时
当俺第一次见到碎骨者时,他已经死了。当然,他还不完全是碎骨者,而俺也不完全是俺自己。但他确实是死了。一小段时间。
他于半夜时分抵达,直到日出之前都呆在兽医格鲁斯尼克的台子上。这本身差不多就是个奇迹,因为即使是战争头目——注意,通常是那些没钱的家伙——都很少能在那块板子上呆一个小时也没被修理,或陷入“杀或治”的糟糕境地。事实上,锈钉的酿酒小屋周围都传闻说格鲁斯尼克之所以还在营业,而且是完好的,那是因为手术失败的家伙们没一个能够活下来去投诉的。
格鲁斯尼克此时还只是死颅氏族的一个剧痛小子,未来他将会成为我们所熟悉的“疯医”
这个病患早就该死了。他只是不想如此。通常,死亡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才刚刚开始,而他想留下来看看他刚刚开始做的是什么。
格鲁斯尼克并没有让这一切变得容易。当手术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那名病患的脑袋已经像把有缺陷的冲锋枪一样,所有的部件都被摆在一个长凳上以便涂抹更多的润滑油。他已经输了一整笼跳跳的血,而其自己原先的可能一滴都没剩。
他也没能保留太多自己的脑子。那座炮台给他留下的东西最后都被钉在了来自格鲁斯尼克平时保存他那些“剪肢”的脏桶里的一堆杂碎上,桶里这些碎屑已经三天没冷藏过,都有点熟了。但那一小块至关重要的原始大脑坚持住了,并迅速迫使其他的部分服从。
格鲁斯尼克当然很高兴。如此复杂的手术从未持续过足够长的时间以提供乐趣,但这次有点特别。事实上非常特别,那名兽医决定拿出些专门为了这样一天所置办的装备,可能比这间脏兮兮的医疗帐篷里所有东西加起来都要值钱。
那是一块金属。真的,真的很硬的金属。将其带给兽医的那名拾荒者如果可信的话,它原是人类终解者屁股下掉落的一块护板,被发现于某个遥远沙丘上一架半埋的航天船内,里面座舱的时间显示已经九个很多很多很多年了。格鲁斯尼克认为倘若金属像真菌酒一样年头越久越好,那么这一定是块被搞哥砸过那么好的金属,因此兽医立刻给了那名拾荒者一刀,随后带着这块神秘的护板逃进了夜色之中。
这里,终于,一个足够顽强的病患能与之相匹配了。而如毛哥所愿,这个护板的形状非常适合装进它们新的有趣想法。所以只需要简单锯一下和几个铆钉便可以直接使用,还给仿生义眼留下了安装的空间。更棒的是,当用激光钳进行固定时那患者仍在呼吸——手术是成功的!
不幸的是,格鲁斯尼克太过兴奋,没法停下来,故而碎骨者最后直接进行了那名兽医多年来一直想尝试的开创性膝关节置换手术。这也起了作用,仿生关节比其取代的健康膝盖要略强一些。
但就是那点额外的失血如击垮巨兽史古革脊背的最后一发加农炮。当兽医在黎明前的微弱光线下擦去他手上最糟糕的血迹时,那名病患已经彻底死掉了。不过格鲁斯尼克并不会那么介意。主要……激励他的是一系列医学手段,而非其结果。
病患随着湿漉漉砰的一声从台子上滚了下来,被格鲁斯尼克那周雇来搬运尸体的倒霉鬼拖到帐篷后面。等它们在后院的失败品堆里烂掉时,兽医就会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但当某些事情不再是兽人的问题时,那通常就会变成屁精的问题——毛哥的肮脏谎言啊,这点在格鲁斯尼克那再真实不过了。
一但尸体最终被扔到堆里,那便是格鲁斯尼克手下最底层杂工的活儿了——一个劳累过度的屁精,住在院子边缘的两块金属瓦楞板下——用一根生锈的棍子撬出任何还能运转的仿生义体,将它们放回格鲁斯尼克的‘零件盒’里,然后把其余的部分剁碎喂到史古革圈。而这就是俺进入故事的地方。因为俺就是那个屁精。
无论如何,俺想是这样的。肯定有人是。而既然俺记得俺就是那个屁精,所以俺认为那就是俺。
俺呻吟着站了起来,抓起俺的棍子,准备开始干活。仅有几道光照进院子里,而地面还是令人不快的冰凉,但兽医希望在尸体开始吸引一大群讨厌玩意之前被清理掉,所以俺没浪费任何时间。
格鲁斯尼克最近的两个后院屁精都死于试图从还没凉透的兽人身上回收零件,所以俺用棍子狠狠地给了那具尸体几下以进行确认。随后俺就跳上它的胸膛,开始撬它头上那个闪闪发亮的护板。但当俺的棍子刚接触到那块金属时,就响起一阵尖锐的噼啪声,俺踉跄着退了回来,感觉就像俺的手被一个带电的线圈卡住了似的。
那具躯体突然抽搐。然后开始摇晃,再之后又小幅地来回摆动,盲目地抓挠着它的新颅骨片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它完全僵住了几秒钟,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很紧让俺以为有什么东西要折断了,随后笔直地坐起,出于彻底的慌乱或是某种敬畏而张大嘴巴。仿佛它看到了什么……巨大的东西。但在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前,那具尸体就抓住了俺的肩膀,俺感到和刚才棍子上同样的冲击,只是时间更长、更灼热、更糟糕,因为那具躯体不肯放手。它一直抓着直到蒸汽开始从俺身上冒出来,但俺没多少时间去担心这个,因为那具尸体正盯着俺。而在它唯一真正的那只眼睛里有一片绿得不能再绿的颜色,那将是这个宇宙。
俺以前经历过幻觉。锈钉里大多数屁精都有过;俺们不被允许进入酿酒小屋或战斗棚屋,所以当俺们设法避开自己艰苦工作的罕见时刻,俺们会聚集在自己最不讨厌的屁精群落中,大口吞下生长于城镇边缘那些次元脑袋们地盘的干瘦蘑菇。它们并不是很好,那些幻觉:它们仅仅只是让人头疼的色彩,真的。不过,这个?这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一次诸神的接见。
次元脑袋指兽人的灵能小子,因为力量时常失控,所以通常被迫离群索居
一开始,这没什么。只有黑暗,潮湿,寒冷。然后,在上面,那有个声音。事实上,是两个声音。它们洪亮且深沉,很难分辨出它们说的是哪种语言,更别提它们在说什么内容了。但那肯定是搞毛二哥。而且它们正在干架,这没什么,因为那是它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俺看不见,但俺能感觉到——伴随巨大隆隆声的撞击形成暗色的响雷,而假若俺在场的话,那定会将俺掀翻在地。
然后,一个火花。一点点的绿色,明亮而饥渴,从许多许多许多长牙间飘过,直至碰触到俺所在地方的地板。那绿色从小点扩散开来,在夺目的大圆环内起伏,又汇聚成一个个小圈。它散布得越来越快,直到俺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被其覆盖。此刻它被点亮了,俺可以看到自己当时身处某种洞穴之中。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巨大、扭曲的洞穴,就像蜜糖讨厌鬼巢中的小房间一样,但异常巨大。
那墙壁是……肉,俺想就是这个词。潮湿、涨红、皱巴巴的,就像大脑里的褶纹,在俺短暂的一生中已经见过足够多了,对此非常清楚。当那些绿色聚集在其上面时,它们变了。它们开始长出真菌。起初是霉菌和粘液——那种当沙暴来临而兽人们已经吃光所有好东西时,你所能吃到的玩意。随后是暗色的发酵液和胆汁覆盖的蘑菇,以及不像任何能在尤克上长出来的巨大而复杂的东西。
然而就如同在神圣的异象之外那样,无论真菌在哪里生长,其他绿色的东西也跟着生长。最先是拟态史古革,那种小到只能看见它们像小斑点一样钻进你的腋窝,然后是像爪尖、像拳头、像脑袋那么大的史古革。接下来是鼻涕精——它们之于屁精,就像俺们之于兽人——一边爬行一边吠叫,彼此挤成一大团互相扭打。到处都是鼻涕精在吃史古革,或史古革在吃鼻涕精,而随着每一次啃噬,撕咬和咀嚼,那绿色都变得更加明亮和鲜活。
鼻涕精,另一种兽人伴生生物,与屁精类似,但更矮小更笨
接着有了屁精。成群结队的屁精,而它们立刻着手将史古革的肌腱与菇木捆在一起制成简陋的工具,并胁迫那些鼻涕精们也加入工作之中。它们以俺无法跟上的速度战胜了真菌丛林,随之开始建造农场、水渠、酿酒小屋和营房。它们刚好赶上第一批兽人,那些家伙正从自己生长的洞里爬出来,而且早已饥肠辘辘。
那些兽人不断地冒出来,并且越来越大,直到它们中的小矮子也长得跟尤克上的战争头目们一样大。而在上方——一直向上,可能是洞穴的顶部又可能是无限远的地方——群星逐渐显现。那么多的星星哪怕尤克上每个技霸都穷其一生也无法数完,而且每一颗都是那么明亮,狂怒,美妙的绿色。
技霸,兽人中专精机械制造的“工程师”们
俺被这些星星分散了注意力,以至于没看到那头巨兽史古革。
那是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一个可怕的东西。它和战斗堡垒一样巨大,令尤克上蛇咬牧者们饲养的那些干瘦、喉咙下垂的野兽相形见绌。它的脚差点把俺碾成浆糊。不过俺没有因无法从一次毛哥吐息般快的踩踏中滚开而只活到三岁,当俺一站起来,就跟上那头野兽。俺不知道为啥,但这感觉不错。很快就出现了一大群巨兽史古革,它们笨拙地疾驰行进,彼此碰撞的力道足以摧毁堡垒。俺随它们一起跑过那片无法被驯服的花园,丝毫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踩扁,因为俺觉得在这个地方恐惧似乎已经不值得去感受了。
巨兽史古革,通常只有蛇咬氏族可以培育出来
此刻在上面,那些绿色星星闪烁的地方有一群斗士。巨大的兽人,完美的兽人,每位都比一个氏族酋长还要庞大,并且冒着绿光。俺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它们命中注定就是兽人。它们发出的光芒足以令群星黯然失色,当它们大步穿过天空时,俺能感觉到在它们上方的诸神正骄傲地咧嘴笑着。接着前方传来碰撞声,轰隆声和咆哮声——那些巨人们正陷入一场混战。
很难看到发生了什么,因为俺当时是从疾驰的巨兽史古革们之间向上看的,但那是一场很大,很大,很大的战斗。规模不断变大。而且俺认为兽人们赢了。当然,它们不可能输吧?但当战斗的喧闹声逐渐消失时,诸神的存在也随之不见了。好似整个山洞又变得阴冷且黑暗,就像一开始那样。巨兽史古革们停下了脚步,而这场伟大绿潮里的其他一切也都停住了。仿佛一切都失落了,骤然,环顾四周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自然,它们开始了干架。这是一场狂乱的战斗,从上面到下面,从天空中那些巨人们如彗星般的互殴,到底下鼻涕精们用瘦削的爪子掐住彼此的脖子。由于没有诸神来将每个家伙的脑袋敲在一起让它们住手,一切就这样继续下去直到整个地方变得像座屠夫帐篷,而且有足够多的凶杀令幸存者们有了一些空间。
虽然并不是完全的和睦,但后面也没再出现大屠杀,因为所有那些最猛的家伙们,比如天空中的那些兽人,全都死了。就这样持续了很久。仍然有很多兽人。但它们跟之前在那里的巨型战士们一点也不像。它们都被困在洞穴的地面上。看着它们有点像看着雨点被卡车的舱口雨刷器刮走:每当有一个长得足够大眼看就可以触碰到天空了,附近所有其他家伙都会联合起来将其撕成碎片,因此没有一个能长到它们本应长得那样大。
直至有一个做到了。当其遭受攻击时,它甚至还没多大,但它用宛如近距离加农炮一样的头槌恰当地摧毁了每一个攻击它的兽人,并将任何幸存者拉进自己的行列与其并肩战斗。随着越来越多的敌人涌入,那名战士也变得更大,它前面的尸体堆也越来越大。绿色的光芒开始照亮它周围,很快那堆尸体就一直叠到了天空。瞧着这些,那个新的巨人开始爬上死亡之山,朝群星的方向前进。
每走一步,那位优胜者都变得更加庞大,更……充满活力,而很快洞穴就又开始明亮起来。辰星膨胀,然后不知怎么的,俺意识到搞毛二哥回来了。或者它们从未离开过,只是暂时失去了兴趣,直到再次出现了值得一看的东西。不一会,这名冠军爬到了尸堆的顶端,那里的星星已经大得中间没有了黑色的空间,它跟那里站了一会,好像在思考。
抬头望着那位泰坦,它现在有了犄角,除此之外还装备了一大堆武器,上面有各式各样的枪和砍刀,俺被吓坏了。但俺也第一次知道了满足是什么。
碎骨者后来盔甲上的犄角装饰
然后那位泰坦低头看着俺。在它那只完好眼睛里的绿色汪洋有几艘星舰飞过,看上去就像微小的垃圾箱讨厌鬼,接着当那道怒视目光的全部重量压到俺身上时,俺感谢诸神能让俺像这样死去。但那巨人没有杀俺。它卷起一根大到能将一颗卫星弹到行星上的手指,示意俺过去。随后它转过身,跨进了辉煌无垠的绿色,只留下着火的鞋印。
当俺再次回到院子里时,碎骨者·斯拉卡正站在俺身边。它就是他。不知为啥,他看上去比刚才还是尸体时要大许多。他用一只眼睛低头看着俺,尽管它跟普通的一样红,但那神色与俺在幻象最深处看到的完全一致。
当他看着俺时,俺不确定俺还是不是自己。相反,俺是俺。但没时间想太多。因为碎骨者没有像那个巨人一样向俺招手,而是用手指指着俺的脸,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从他那听到的第一句话。
“现在仔细听,”他说道,“否则俺就揍你。”
尽管留下了这么多的印象,注意,你可能会对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感兴趣。他用爪子沿着自己那闪亮新头骨的丑陋订合边缘摸过,满意地皱起眉头,然后单膝蹲下与俺对视,又说了起来。
“有些兽人聪明。有些兽人强壮。俺两者兼备。”就是这样。他还会说更多,但在那一刻,他只需要说这些。事实上,俺从没听过比碎骨者在格鲁斯尼克的后院对碎骨者的概括更恰当的说法了。他一开口,俺们就都知道了俺跟他是绑在一起的,就像那块护板在他的脑壳上一样简单而又牢不可破。
除了失败品堆,俺不知道这个兽人是从哪里来的,但俺知道他要去向何方。搞毛二哥对这家伙有个很大的计划,当他触碰到俺时这些计划都涌进了俺的脑海。这个兽人要去将群星变绿。而且俺知道,在某种程度上俺还不需要理解,俺是那计划的一部分。
当你对生活的全部想法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时,你能做什么?好吧,俺做了任何一个好屁精在俺这个位置都会做的事:俺告诉这位搞毛二哥的先知他身后有什么东西,于是他转过身去看。然后俺就像只屁股着火的史古革一样跑了,趁俺还没被拖进什么危险的事情之前。
审讯三
“你跑了?”卡西娅咬牙切齿地问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扶着她的太阳穴。在那个屁精描述其所谓的神圣幻象时,法尔克斯感到一阵头痛,但对房间内的灵能者们来说,这算得上是一场折磨。即使是亨德里克森,尽管他有着值得赞誉的精神自制力,也还是一副反胃的表情,就好像他正在努力试图咽下半桶用过的机油。
“它当然跑了,”咬仔说道,就像在捍卫那名囚犯的荣誉似的,“它是个屁精!”
“但你刚才说你觉得……跟碎骨者绑在一起了,”法尔克斯对那俘虏说道,比起咬仔的评论更感兴趣它要说什么。作为回应,她得到的是一声冷笑和一阵轻蔑的咕哝声。
“它说是的,”咬仔阐明道。“但同时——它是个屁精。如果一个屁精的绑定服务不经过反复的企图逃避来进行考验,那就不可能是诚恳的。不断的重铸……关系……”
“不听话,”亨德里克森兄弟性急地提出。
“是的,不听化,你可以这么说,这是种确保一位主人有好头脑的方法。”
法尔克斯挠了挠她头骨附近的那块伤疤,然后转向卡西娅。“那幻象令你很痛苦,卡西娅。这屁精是个灵能者吗?”
“没有所谓的屁精灵能者,”那名欧格林灵能者说道,随后当法尔克斯对这一讽刺扬起眉毛时,她有点恼怒地哼了一声。“或者至少,在这艘船上没有那种东西。就像我所说的,在我们开始之前我就闻到了它们,这其中有一些东西……但不是那种。”
“她是对的,”亨德里克森用跟咆哮差不多的声量宣称道。毕竟,他一直都不喜欢法尔克斯在精神技艺方面的问题上优先去找卡西娅。“他身上有些东西。而且那个……也有一些。那幻象。但即便是在绿皮的粗糙巫术传说里,也存在有把戏。粗劣的共鸣可以投射到一个较小的存在上,以传递一种力量感——或者加深一个赝品的真实性。”
“并不是说俺想……屈悦你,”咬仔哄道,在它抬起爪子时眉嵴也一同扬起,“不过……你看。”
亨德里克森干咳着将他那一头蓬乱毛发的脑袋面朝囚犯甩去;那个屁精拉下背心的领口,露出一个巨大、粗糙的兽人手掌状黑印,就烙在它的肩膀上。法尔克斯确信,当他们扫描这个生物寻找爆炸物时,它并不在那里。但现在,她甚至可以看到囚犯皮肤上烧伤四周起泡的凹凸。
“头目的手,”咬仔轻声地说道,没掩饰住自己一阵近乎无声的敬畏低吼,而那囚犯的脸上则露出一副紧闭双唇的刻薄笑容。
“血斧骗子的手艺,”亨德里克森争辩道。
“我们会知道的,”法尔克斯说道。
那就是玛卡伊的证据无疑在他们面前越来越多。但她很久以前就知道,如果忽视了亨德里克森的诡计直觉将会使她面临危险。每九次错误的反应,他的第十次怀疑就会将他们从吞噬者邪教族长或是戈尔迈耶戴面者手中拯救出来,而这次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肯定我们被骗了。
她不得不采取措施。她对舱内的伺服颅骨默念了一段命令,让它嘟嘟作响地移动到禁闭室的入口处,为舰船上的生态箱看守者带去一条信息。她会唤醒索塔尔,然后他们就能得知真相。但现在,她吩咐那名囚犯继续。
伺服颅骨,一种帝国常见的类似无人机的装置,功能多样
“注意,俺都没跑出很多外加五个长牙那么远,”咬仔翻译道。“俺刚从尘土中爬起来,碎骨者就用他的后脚跟踢了回来——是那条装有新膝盖的腿——他甚至都没有转身,就将一块石头踢到了俺的后脑勺上。如此娴熟。将俺打倒在地,其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是在从他的啤酒上轰走垃圾箱讨厌鬼一样。而与此同时,他一直在盯着通往格鲁斯尼克帐篷的门帘。”
“他在思考,”法尔克斯说道。
“不,”那囚犯说,其讽刺之恶毒甚至都不需要在咬仔翻译时加以说明。“他在挠屁股。他当然在思考。由于他的脑子很忙,他让俺把在幻觉中看到的一切都写下来,这样他就可以之后再琢磨了。然而那是个问题。”
“为什么?”
“没什么能用来写的,大肠脑子!”咬仔的脸在说完那句话后僵住了,当那个兽人盘算着自己是否在理解屁精话语心境方面走得太远时,那个屁精对它的尴尬窘境发出了咯咯的窃笑。但法尔克斯曾被叫过更糟糕的,她用一只手做了个滚动的手势示意往下继续。
“那兽医有一罐用来做手术标记的油漆,但几年前当他开始盯着他那些伤患的切口时,油漆就已经干了,而俺在这世上拥有的只是俺住的那两块金属瓦楞板,再加上俺的棍子。所以碎骨者让俺用棍子刺他的腿,拿他的血来书写。”从咬仔讲述最后一个细节时那屁精脸上的表情来看,这是一段特别珍贵的记忆。
“我还以为你们这个种族除了粗劣的象形文字外没有书面语言呢?”法尔克斯质疑道。
“书写,绘画……对俺们来说是同一个词,”咬仔说。“与‘战斗’这个词一样,但你说得更轻柔,更短……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说到这,那个兽人的眼睛闪了一下,发出一声凶狠的咆哮,法尔克斯后背上的每块肌肉都立刻紧绷起来,亨德里克森的匕首也在一个心跳之间被从刀鞘里抽出。那凶猛的势头一瞬间便消失了,但就好像一个卑鄙的太阳在云层中短暂地闪过微光:她提醒自己,尽管它有着怪诞的装模作样和对外交的浓厚兴趣,但这只不过是另一头碰巧戴着罕见面具的野兽而已。
“的确,”她说道,脸上带着如同决斗者的剑刃般纤细而明确的微笑,而咬仔则对她回以咧嘴一笑。
“无论如何,”那名翻译接着说,用一种像铲子卡在舱底泵里的声音清了清嗓子,然后再次发出它的‘玛卡伊音调’,“俺抓起作为自己房子一半的金属板,开始书写那场幻象。只是最重要的那一小部分——那巨大、完美的兽人,有着犄角和手臂上装的那些枪,站在一大堆尸体之上,头顶还环绕着飞船。有几次俺不得不去蘸新颜料,而俺在那伤口上搅动棍子的次数比俺实际需要的多了一点,但碎骨者没有丝毫退缩。他只是一直盯着那间帐篷。好像他在为什么事而做准备。”
“这是碎骨者喜欢的,至少——俺给他那个后,他只是轻轻地踢了俺一脚,然后稍微转动了一下以到光亮处看清楚,然后他将自己的拇指放到他脑袋缝合位置的一处裂口,接着……用他那神圣伤口的血抹在了这幅画像上。他从一只躺在尘土中的旧靴子上扯下一条带子,用它将那块金属绑在俺的棍子上,然后它就成了一面旗帜。”
“后来呢?”法尔克斯问道。
“后来他把那个给了俺,还给俺取了一个名字。再然后,就这样,俺存在了。”
玛卡伊 - 碎骨者的掌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