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眺望著遠方。
海面上靜得出奇。
她憶起上一次來此地時……還沒有如今這般荒涼。
各型新式戰艦停泊於此,整裝待發。
那時是破曉。曙光為她們披上了金色的戰甲。
她天真地認為這便是希望。
炮響,火光,哀嚎。
她們的確燃燒出了應有的那份光芒。
但馬上便消失了。
大雁飛過澄空,可未曾留有一點痕跡。
她拭了拭眼睛,低下頭去。
旁側的錨依舊靜靜地躺在水裡。
它不會生鏽。
永遠不會。
“折戟沉沙不復雄,摩挲髀肉嘆杯弓。”
“烏衣巷口六朝雨,赤壁灘頭三國風。”
“既已鯨吞歸島北,何曾虎視伏波東。”
“八千子弟今安在,補我金甌一缺中。”
她決不認為如今是最糟的情況。
讀完詩,這種想法便更重了一分。
她繼續拿起手中的報紙,看著那一張張直擊內心的照片。
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記憶中的這裡……本不應是這樣。
她應有“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繁盛,
也亦有“兩岸橫蘆今畫樓,山水窟中安樂國”般平和。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與口中相傳的李杜詩篇相差甚遠。
可能也定有王室興亡般的因果輪迴。
只是生在如此,難免不讓人憶起前事。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她推開窗子。
外面仍是陰天。
距離她來到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不僅是她,這裡的大家都被籠罩著一股……低沉的氛圍中。
這半世紀以來,接連的戰爭與持續的壓迫,都使生活在這裡的大家苦不堪言。
恍如做了許久的一枕黃粱美夢,突然破碎。
還不顧收拾起床的恍惚,櫃中的財寶,乃至於身上的衣裳全部被洗劫一空。
只是坐在這裡無動於衷也成了一種奢侈。
先是廣東,福建,浙江……之後便是天津,北京。
已在這裡經受了了上千年風吹雨打的它們,如今卻如一堵危牆般將傾。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巨炮一聲聲地轟鳴,畢恭畢敬向自己的敵人彎下腰,低聲下氣地在天平傾斜的一端再次加上砝碼。
如今安定繁榮的土地上站滿了各種各樣的野獸。
他們嘶吼著要吞噬這最後的一頓美餐。
這,便是如今的東煌。
結果威海衛的情況也正如她所想。
先前報紙中報道的那些浩浩蕩蕩的北洋水師……也很難窺見蹤影了。
她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不。
也許說,她能來到這裡,能看見這樣的景色……比起她們已經足夠幸運了吧。
她說,她們原計劃是作為戰列艦來建造的。
但由於皇家那邊的種種原因……也許觸及到他們的利益了吧,
最終還是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但她並不覺得惋惜。
她走到了“致遠”的錨地旁,坐了下來。
一直以來的這片大地上……就未曾缺乏英雄。
他們或出身畎畝,或舉於市井。
面對比自己強十倍百倍的敵人,卻未有絲毫退卻之意。
致遠的錨就在此地,靜靜地聽著她的自言自語。
她還差得太遠太遠了。
她低下頭,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面映著這片港口。
映照著她的臉龐。
“喂——別發呆了——”
我回過神來,把視線從水面移開。
海面上靜得出奇。
陽光很是刺眼。我揉了揉眼睛。
我的同伴們已經結束了訓練,正準備快步跑去食堂。
對了,現在的時間是……
“就餐時間已經開始了五分鐘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雖然說是休息時間,但大家都很井然有序呢。
我脫下艦裝,從桌上拿起了一副空盤子,默默站在了隊尾。
“這幾天……果然都沒有什麼生氣嗎……”
我環顧著食堂,四周安靜得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
果然大家都明白現狀不同以往吧。
兩週前,我們收到了司令部的來信,要即刻秘密前往此地。
[一定要確保艦裝在最舒適的狀態。之後的任務是要用實彈的。]
信中是這番說辭。
無論是從這幾個月以來的流言,還是從我們這裡壓抑的氣氛來看……
事情八成是像我們想的那樣了。
我們集結在了這片海域,隨時要做好戰鬥準備。
而在視線外的不遠處……可能就是白鷹的主力艦隊了。
白鷹。
很久以前我們曾交手過一次。
如今再次面對這個無比強大的對手……我們依舊差距懸殊。
昆明說,根據前幾天的新聞報道,白鷹好像出動了整整兩個航母戰鬥群。
“‘羅納德里根’和‘斯坦尼斯’嗎……”
我嘖了一口。
“……我們這不是也沒差多遠嘛……”
聽小道消息說,不只是我們,陸上和空中的戰力幾乎全部都已經集結完畢了。
這幾天白鷹的媒體也一反常態,像是封鎖了消息一般完全不透露任何一點他們艦隊的動向。
無線電靜默。
這種情況只能有這一種解釋。
那麼也就意味著,戰爭的爆發……可能也就是一個按鈕的事了。
鞍山前輩曾經給我講過一個故事。
那時正是大洋聯邦與前進陣線冷戰的最高潮時期。
北聯和白鷹在中美洲……差點就打響了世界大戰的第一槍。
真的是隻差一點。
倘若白鷹的軍官按下了那個按鈕的話……我可能就根本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了。
當時聽完只是感嘆罷了。
可如今這種事情就真真正正發生在我們每個人的面前。
但和那次不同的是——
我們是在守衛著自己的海疆。
這片完整的、獨屬於我們每個人的海疆……
蔚藍的大海掀起波浪。和煦的陽光閃爍著金黃。
她所預料的最壞的事情……還是要爆發了。
“先是皇家,再是鳶尾、重櫻……”
“然後……又是薩丁嗎?”
撒丁的大使向這裡提出了“請求”,想要選擇租借一塊中意的“錨地”。
他們選中了三門灣。
哼。
“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
這樣的故事她已經聽了不止一遍。
後面的那些人一次又一次選擇了去相信,去順從。
儘管他們可能只有這一種選擇。
她很是無奈。
這片土地,又要被劃去一部分了嗎……
但她如今不再是旁觀者。
偌大的港口,如今已有著數艘戰艦矗立於此。
宮廷中的大臣竟與她的意見一致。她很是意外。
或是因為撒丁先前在北非的糟糕表現?亦或是他們也想盡己之力報國?
她並沒有去深究。這樣已經很好了。
“今日之撒丁,惟有紙虎般不足懼也。齊心協力,方可破之。”
他們站在了一起。
各省都督們忙了起來,緊張地做著戰鬥準備。
“妥籌調度”,“密飭制敵”。
她好像很久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了。
她和妹妹們加入了北洋水師。整艘艦隊煥然一新。
就如同那場大戰前一般。
她們調試著裝備,緊張地演習備戰。
港區、食堂、宿舍……都很是破爛。
但她很是安心。
海面上沒有一絲風浪,靜得出奇。
緊張嗎?
曾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
如今真站在這裡,複雜的情緒遠不是這一個詞彙能描述。
但決沒有恐懼一言。
身後的她們列陣,炮火一齊指向前方。
指向那條天際線。
指向那片海天。
她們只知道敵人來自撒丁。名字喚作“馬可·波羅”。
我們只知道敵人來自白鷹。有著整整兩個航母戰鬥群。
汗水從臉頰上滴落。
不知是緊張,還是炎熱所致?
她們久違的見到了陽光。
我們便永不讓陽光消失。
她們就在這裡等待著。
我們就在這裡等待著。
驕陽炙烤著滾燙的艦裝。
烈日烘焙著紅透的臉頰。
陰雲好似打趣般轉瞬即逝,巨浪隨之怒吼著奮勇向前。
忐忑、不安,卻又無比冷靜。
甲午海戰的前輩們還在她們身旁。
經歷尚淺的同伴們此刻堅韌如鋼。
海風吹來了涼意。
海風帶來了希望。
海風銘記著她們的名字,吹向祖國的海疆。
這場戰鬥早已打響。
這場戰鬥還沒有勝利。
但她們可以稍稍歇息了。
我靜靜地眺望著遠方。
海面上靜得出奇。
“夜半行軍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
“幕中草檄硯水凝,虜騎聞之應膽懾。”
“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防護巡洋艦“海天”
-是一位典型的“文學少女”。
-禮儀端正,性格謙謹,喜愛吟詩作賦。
-是一家之中的大姐。對待妹妹有著完全不同的形象。
-真實年齡其實遠比你想象的大噢(小聲);
-喜歡摘抄一些古詩文,閒暇之時會悄悄塞進你的抽屜裡。
-馬上就是她來到港區後的第一個春節了。
-東煌的大家都在為裝點這片港區做著準備。每個人都興致勃勃。
-寫春聯、貼窗花、準備晚宴……她幾乎一手包攬分配了這些所有事情。
-這樣一來,這或許是你第一個真正閒下來的節日?
-她抱著一摞書卷來到了這裡,把它們一股腦全放在了你的桌子上。
-詩文謄抄、書法鑑賞、名人畫作……以及一封信?
-她鼓起了臉頰,雙手拍了拍你的桌子。
-噢噢,看樣子是要一個人的時候才能拆開。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她的意思,你不可能不明白。
-可能由於昨夜下雨的緣故,清晨的港區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她很害怕起霧。往常的她本不應在這樣的日子出來的。
-她此刻正坐在湖心的涼亭中。宛如盛開的一朵荷花。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她故意在這裡頓了頓,希望你接上下一句。
-你摟住了還在顫抖著身子的她。清晨的幾分寒冷已然消逝。
-她緊緊握住了你的手。
-不會再分開了。
#碧藍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