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最近無意中看到了心理學家阿爾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的強者心理學理論,一下讓我聯想到了尼采的超人哲學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悲劇人物刻畫,從而使我在幾個月前擱置的一篇文章中對蔚藍檔案裡的聖園未花的人物鑑賞有了新的思路,諸如未花這樣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悲劇人物形象(以下簡稱陀式)充滿各種矛盾和不和諧,他們把感情作為最高的價值評判形式,他們迷亂,癲狂,亢奮,最終都會無可避免地走向毀滅的悲劇。是什麼成就了陀式的人物塑造?為什麼這種這種悲劇人物會如此動人心魄,令人動容?在機械主義、人類物化、理性至上的年代,這種充斥著反叛的戲劇形式能否為我們衝破理性時代的困境呢?
強者心理學:人的一切不幸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而非環境決定的結果。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 ,1870年2月7日-1937年5月28日),奧地利精神病學家。人本主義心理學先驅,個體心理學的創始人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是與弗洛伊德同時代的精神分析學家、個體心理學的創始人,他與弗洛伊德和榮格一起被人們並稱為深蘊心理學的三大奠基人。弗洛伊德時期的主流心理學——決定論的話術認為,人的性格、行為等是被環境、基因、性慾決定的結果,而阿德勒另闢蹊徑,認為人的行為不是過去經驗累加的結果,而是或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受到目的驅使的結果。舉個例子,一個總是在生活中尋求安慰和安全感的人,會被主流心理學認為是過去的經歷中缺乏關愛和關心,從而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但是阿德勒卻說不,無論一個人過去有什麼的經歷或者經驗,它最多隻能作為這個人對當下判斷的參考,擁有主體性的人在作出判斷或者選擇時總是有自由作出自己的選擇,在這個例子裡,這個人的內心或有意或無意地秉持利己的目的,所以他才會尋求安慰和安全感,阿德勒認為,一旦人認識到這一點,人就應該以樂觀積極的態度面對人生。
阿德勒的學說標誌著心理學迎來帶來了巨大的轉折,他的學說頗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尼采的色彩,只不過他將陀氏的悲劇逆轉為積極的結果,即自由的、身為強者人應該選擇積極樂觀從而達到積極的結果。同時,他用心理學的方式將尼采的思想表達了出來:(上帝已死),人要為自己的一切負責。無論是政治上還是文學上,人不能將各種理由歸咎於外因。如果現代性意味著人類至上,那麼人類就要承擔現代性相應的代價。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Фёдор Михайлович Достоевский,1821年11月11日—1881年2月9日),俄國作家。
我經常把求而不得、無法選擇而無可奈何的悲劇故事當做二流作品,它們經常只是調動人類慾望的、渴求的情感,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的偉大就在於:他的作品中的所有人物都有選擇的自由——正如阿德勒所說,人類在及其理性的、有規律的大自然面前仍然是有力量的,人類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選擇並且人們深知這一點——然而,儘管如此,人們仍然會做出可怕的選擇並且導致無可挽回的悲劇,因為人有自我毀滅的傾向。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非常生動地反映了是當代理性主義社會人們的渴求,極端的理性至上的環境往往會使人們渴望極端的感性至上。在他的作品裡,人慾橫流、犯罪贖罪、受苦死亡、道德探索、宗教懺悔、鬱鬱寡歡的生活,無時無刻不在觸動讀者感性的神經,陀式總是喜歡強調人物身上強烈的矛盾和衝突:虛偽而虔誠,卑劣而高尚,世俗而超脫。這些人物不是簡單刻板的NPC,按照巴赫金的出色分析,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 “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又不相融的聲音和意識, 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復調”, 它“聯繫著一種新的藝術見解, 即不把主人公的思想等同於作家本人的思想, 而是把它作為現實生活中實際存在的聲音表現出來”。陀式作品中的人物全都是這種神經質的矛盾集合體,也是真實存在的個人,他們往往也都有選擇的餘地來逆轉悲劇,然而他們卻都不一而同地毀滅自己,讓事情無可挽回地墮落。
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後的作品,也是最巔峰的作品:《卡馬拉佐夫兄弟》圖片為該書的主角阿廖沙
聖園未花和超天醬都給我同樣的感覺,一方面,她們可愛、活潑,生活雖然有不如意,但是並沒有糟糕透頂,另一方面,她們神經質、自暴自棄、憎惡自己和世界,做著骯髒卑劣的勾當。想象一下,就像一個發著酒瘋的人,一邊流著悔恨痛苦的眼淚,一邊看著世界和自己毀滅而癲狂地大笑。這種強烈的性格總是能使讀者受其感染,並且這種矛盾的性格總是能引起當代人的共鳴——是的,你抽菸、喝酒、嗑藥,你被憎惡、被唾棄、被流放,你虛偽,你總是玩著抽象的爛梗——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主播女孩重度依賴》——超天醬
黑化聖園未花
酒神狄奧尼索斯
強大的感性感染力和強烈的代入感並非唯一是這些陀式風格的角色唯一受人喜愛的原因,我剛才提到酒,因為這些角色使我聯想到酒神狄奧尼索斯。在希臘神話中,酒神經歷了受苦、死亡、復活的過程。尼采認為悲劇起源於荷馬之後的民間酒神密儀,該密儀通過象徵性的表演來紀念酒神這一系列過程,隨後經過抒情詩—薩蒂爾合唱歌隊—阿提卡悲劇藝術的形式最終誕生了悲劇。尼采關於悲劇起源的學說非常具有啟發性和創造性,他認為酒神密儀所展現的精神:群情亢奮、狂飲縱歡是悲劇的本質(音樂很好地表現了這一點,因而音樂是純粹的酒神精神)。然而,酒神精神癲狂放縱、毫無節制、向獸性退化,最終使人走向毀滅,因此才派生了象徵理性和節制的日神阿波羅精神,日神是世界的現象,而酒神是世界的本質。日神抑制和抗衡酒神衝動的破壞力量,二者的衝動在悲劇那裡達到了完美的結合,因此悲劇才成為一切藝術的巔峰。
日神阿波羅
無論是尼采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們都認為當人將感性放在最高的位置、將感性作為評判一切的標準時,人就會不可避免地走向自我毀滅。這種痛苦的真相被希臘民族體悟,卻以日神的形式將其掩蓋,用理性和道德美化人生,以求在變化的世界中多的個體生命存在的權利。然而尼采認為這樣的安排有悖於權力意志的擴張。權力意志是世界的本原,它本質上是一種征服的力量。希臘人藉由悲劇完成了自己對於痛苦的人生的征服,在不毀滅自我的前提下,完成了酒神對日神的征服,從而使人與權力意志合二為一,感受到了屬於權力意志的永恆的快樂,這就是悲劇快樂的本質。
尼采特別強調西方日神的理性精神傳統和酒神感性癲狂之間的二元對立。許多尼采之前的,諸如陀思妥耶夫斯基之類的俄國作家非常有先見之明地預見了這一對立,他們反對理性的、抽象的人文精神,強調個體的、感性的、真實的人。當今資本主義社會何嘗不是將人當做零件和工具,宣揚抽象的人和抽象的生活,將人變得單調和一致。無怪乎當今人們對陀氏會有如此大的共鳴——有誰在乎過外表平凡,內心卻洶湧如深淵的普通的我們呢?只不過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更傾向於認為這是人的感性和理性矛盾的結果,從而彰顯了個體的深邃與偉大。這種對於悲劇人物的存在主義解釋似乎更能博得薩特和加繆的認同吧,不過這裡不再贅述。
PS:當今世界崇尚理性至上,理性正如狂風驟雨般進攻人類的心靈領域,人工智能不斷拷打著人類心靈的底線,正是因此,未花這樣的感性,矛盾,貼近人類的角色才更能使我感動吧。
我真的好喜歡未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