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1+2】万字杂谈,说说我为什么喜欢《水仙》


3楼猫 发布时间:2024-03-10 20:12:18 作者:ushiokana Language

有一个问题,就是不妨假设一下,自己置身的世界不再是彩色,而是一个满是惨白的房间,衣服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桌椅是白色的......而唯一能看见外界的彩色世界的,除了同归那毫无生气的电视屏幕,便是那仅能拉开15cm缝隙的窗户.......而更无奈的是,即使面对如此的世界,我们的生命长度再也五十年、六十年,也不是二十年、十年,而只是一年,乃至仅有数个月......面对如此毫无希望的“无聊”世界,面对如此短暂的“剩余”生命,自己又将如何看待与面对这个心有不甘的世界以及所剩无几的时间呢?



实际上这种假设,又或者这种关于“临终生命”题材的作品也并不罕见。最简单的,在动画范畴里,便有《四月是你的谎言》以及《我想吃掉你的胰脏》,在轻小说范围里,有《你在月夜里闪耀光辉》(看的比较少),当然了《胰脏》的原作本身也就是轻小说,在gal的范围了有《生命的备件》,《eden*》,《星空列车与白的旅行》(应该也算吧)。而这些作品的质量,不用我说,接触过的都清楚。而在我看来,这种以遗留之人与将死之人为核心的作品,只要能够把故事讲述得清楚利落,大多数都不会俗套,毕竟这种谈及生死问题的,故事自然基本都比较深刻。


但直到我接触到《水仙》这部作品之后,却让本人对这一类题材的作品,有着更深一层、更为独特的思考与看法。而正因这种思考与看法,早在两个月前,在从头到尾推完了《水仙1》、《水仙2》、《水仙3》这三部系列gal后,我便写下了这篇文章。


从某种意义来说,《水仙》的小说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又或者是轻小说,只能说是从原作小说化的周边文学作品,然而,更严格意义上说,《水仙》这部作品甚至就没有小说化这种概念,毕竟原作本身就是视觉小说的存在,与小说的区别不过就是纸上和屏幕上罢了。《水仙》的纸质小说仅仅只是出了一部,篇幅相当于普通轻小说的一卷内容,内容便是把原作《水仙1》的故事完整地重新叙述出来。因此,结合上作者片冈智的后记,这部纸质小说化作品,或许暂时来看,也仅此一本了,续写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本人倒是很希望至少片冈能出第二本小说乃至第三本,能够把原作《水仙2》的故事讲完.....毕竟《水仙》这个IP,个人认为要算上《水仙2》才算是完整。


从架构上去看,小说化作品的剧情排布基本与原作贴合,分篇章的标题也都与原作保持一致。而篇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是因为其一本的长度能与现今普通的轻小说相当,甚至还要更长,倘若要取个对照物来说的话,那么估计《水仙》的长度就和《狼与香辛料》一卷的长度差不多;然而说它短也正如我之前所说,它仅此一卷,仅此一本。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原作的《水仙1》的故事,也就大概2-3个小时就能看完。


与原作一样,小说《水仙》的元素与设定在开篇就已经基本交代完毕。某个天主教会资助医院的7楼,被称为“安宁病房”的地方,那是患上绝症病人度过短暂余生的最后归处,没有一丝喧嚣,自然也没有色彩,处处都是毫无生机的惨白,唯一能够切身看到远方世界的,便只有那个只能拉开15cm的窗户。而作为故事的男主角阿东优,则在成为7楼居民不久,遇上了女主角濑津美。而濑津美则告诉了阿东优仅在7楼患者中流传的三条建议。


「如果你第三次被院方通知可以出院,那你就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 因为绝不会有第四次……第三次出院再住进来以后,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如果你想逃走,不要选择A车站,而是该往B车站去。」


「你若想结束这一切,那么绝食是最快的方法,也是带给家人负担最小的方法。」


因此,《水仙》的小说基本上和原作《水仙1》完全贴合,讲述的同样还是阿东优偷走了老爸的车,与濑津美一起逃离了医院,去往淡路岛的故事。非要说改动的话,那就是小说中还涉及到了《水仙2》与《水仙3》里的小部分设定与背景,譬如里面谈及了阿东优的父亲以及濑津美的母亲对于两人的出逃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将《水仙3》的分篇《死神的新娘》中的莳绘以及《水仙2》中的优花加入到其中,并且增加了莳绘与优花开车为出逃的阿东优与濑津美送药等情节。在呼应上《水仙2》与《水仙3》中一些细节与后续的补充的同时,自然也完善了《水仙1》中的设定。不过这些补充大部分都是一些暗示性的内容,倘若没有接触过原作的读者,或许还是需要去看看《水仙2》与《水仙3》后才能明白到小说中的不少细节。除此之外,作者片冈自己也对剧情做了一些拓展。譬如增加了两人遇上雪天,中途找到了一家民宅过夜的情节,以及增加了阿东优与濑津美两人之间原作中没有的对话等等。而在本人看来,或许是片冈想要加强对濑津美那傲娇腼腆的性格的塑造,又或者是想要加强两人之间情感的表现......总之给本人的感觉就是,在这些情节里阿东优与濑津美有点像一对小情侣般存在。而在这点上,这确实是触发了本人吃瓜心情的喜悦感,然而更多的,这也是本人对这部小说化作品唯独感到遗憾的地方......


在众多“临终生命”题材的作品,其故事的深刻程度很多时候都是借助男女之间的情感甚至更直白表述出来的爱情来体现的,就像《四谎》、《胰脏》,《生命的备件》那样。然而这样一来,很多时候制作方基本上都会“用力过猛”,使得作品的主题被喧宾夺主,“死亡与生命”的题材很多时候本人认为实际上是失去了其本身的色彩,因为此时此刻,观众/读者更多时候都会因男女之间那悲欢离合中感动得痛哭流涕,“死亡”成为了副题材,乃至是沦为了设定的一部分。当然,本人并不是说将爱情这种男女情感建立在生死离别的题材之上不好,而是很多时候,在作者把这一切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同时,观众往往会因情感上的泪眼朦胧把思考放在了“爱情”而并非“生死”身上。当然了,倘若制作方的主题方向本来就是男女情爱,那.....就当我没说吧。


而对比起这些,《水仙》的原作则并非如此,故事塑造出来的阿东优与濑津美实际上就是一对彼此互不相知的男女。哪怕是两人彼此经历了15天的旅途,直到最后,阿东优对于濑津美的认识仅仅只是 「她的血型是O型,名字叫濑津美,22岁,女性塑料识别手环的颜色是白色,这就是属于她的一切......」。所以,《水仙》中根本就没有像其他同题材作品那些借助男女情感去讲述故事,甚至其对于亲情、友情的内容也并没有太多的强调。仅仅只是从作为人的最根本精神需求出发,去见证着濑津美如何在悲惨的生命尽头像水仙花那般绽放。《水仙》仅仅只是简单地将阿东优与濑津美的故事进行讲述,用着彼此视角不断变换的手法来交代彼此的背景,借助着那简约却又富有意味的文笔,读者能够感悟到什么,体会到什么,都是正确的。而这也便是片冈在原作中所想要对读者们呈现的。


而这便是一直以来本人十分喜爱《水仙》这部作品的其中一点。其实很多的剧情上,片冈智大可把阿东优与濑津美的故事表现得更加凄美、更加垂泪,甚至可以像《四谎》、《胰脏》那样让读者哭死在屏幕前,大口大口地喂观众吃刀子。但片冈却没有这么做,一些明明带有强烈讽刺意义的事实,却被他平缓地一笔带过;一些明明可以更加触动人心的剧情却只是云淡风轻的寥寥几笔,然后仅仅只是将故事最真实的原貌完整而又富有现实气息地放在玩家眼前。然后在最后的海滩上,借以阿东优的视角,以一个陌生人的心情,去看着濑津美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海的深处。这种并非建立在各种各样情感上而是作为一个人对于自身思考所产生的震撼,直到如今本人依然是刻骨铭心。


因此,本人对于小说化作品中新加入的情节,虽然说片冈也并非有意地把两人情感变得暧昧,或许真就只是想增加对两人形象的塑造弥补原作在这方面的不足罢了。而小说作品的总体上也都并没有在感情主体方面偏离于原作,但尽管如此,本人依然还是认为片冈是画蛇添足了,而这些方面并没有影响整部作品的观感。


所以,《水仙》这部作品到底是想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身患绝症的濑津美,与阿东优一起逃离了医院,逃离了家庭,从东京去到了960公里之外的淡路岛。而到达目的地后,却不为了任何的目的,濑津美就这样走向深海,走向自己的死亡,而阿东优则是见证着这一切。


在片冈的后日谈里,他讲到自己制作这部作品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有这么一些故事。因此,《水仙》的故事并非虚构,它取之于作者片冈智的身边人的经历,而濑津美的原型,便是那段经历的主角。而从本质上去讲,《水仙》本质上讲述的本就是一个凄惨到极致的故事,而故事的真正主角人物濑津美则是不折不扣的悲剧人物,因为比起作为旁观者的阿东优,自己所面临的死亡结局,更加不可避免。在小说中,与原作一样,片冈仅用短短几句话,就已经把濑津美绝望的心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有泳衣,也有地图,但我却没有未来。」


「我喜欢沿着地图,想像自己坐在车上,在延伸向日本列岛各个角落的国道1号线上,永无止境地奔跑着」


「 载着我开往如梦境中那般蔚蓝的天空下,载我抵达看得见美丽海洋的海岸边……」


「 我总会想象着自己坐在车上,行进在海峡沿岸圆弧形的车道上」


「 想象着自己随着坐车行驶过烈日映照的白砂湾……」


「只要我闭上眼睛,我便哪儿也到得了」


「只要我闭上眼睛,我便可以看见过去我从未见过的景致,踏上我这辈子绝不可能造访的城域……」


而这些话语,实质上所真正想要指向的,是跨越屏幕现实世界中如濑津美一样的临终病人。曾经高中上语文课的时候语文老师就对我们说过,死亡一共有三种,一是肉身之死,二是是入土之死,三是忘却之死,就是真正的死亡了。肉身之死恐怕所有人都明白,而忘却之死所指向的便是存在感的问题。而所谓的忘却之死,实质上就等于「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这句话的意思一样。对于大部分正常人来说,忘却之死基本上都是跟在肉身之死的后面。无论是寿终正寝,亦或是意外离世,很多时候,离开的人会被附上祷告,会被立上墓碑,然后被思念之人续上香火......直至自己的名字与存在被世间遗忘。


但是,对于身患绝症的临终病人而言,他们的忘却之死,似乎要比正常人要来得早得更多。就如同小说中阿东优所说的那样,自己入院的时候,刚开始还会有朋友来探望,而渐渐地就连自己的双亲都变得疏远与冷淡,不足一个月,仍在住院的自己,却不再有什么亲朋好友前来探望,而前来的父亲似乎也只把关注点放在了保险金之上......


无情的绝症将这一些人的生命提前定好了终点,为肉身之死的到来提前了日程。但是在此之前,肉身尚未死亡,而自己的存在却早已在渐渐地被淡忘,肉身仍在,但精神却在渐渐地死亡。入院一个月的阿东优是如此,而对于住院时间更长的濑津美而言或许更是如此。长达五年乃至十年的病痛折磨至如今,没有朋友、没有欲求、也没有未来,即使曾经有过念想,最终也会被残酷与苦痛的疾病将这一切逐渐消磨殆尽;而只剩下依然在为自己的存在而依然不肯放弃奔波操劳的父母亲,濑津美也早已因无法报答的愧疚之心而“精神自杀”,希望自己的父母亲能够安然地忘记自己,孤独地经受着自己的忘却之死.......


而这些内容,并非是本人过度解读,也并非作者片冈智的故事虚构,而是从现实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中的映射。在《水仙3》的后日谈里片冈讲到,在作者前往东京打工担任某个公园的警备员职务时,发现附近某些奇怪的人群,都会来到公园里待上一整天。而这些人则正是附近某家医院的患者,他们一般都是在肉体与精神上有着各种各样不治之症的绝症患者,在家与医院中没有容身之处而走到公园里来消磨时间的。而这里的“没有容身之处”,并非是说这些病人在家与医院里待遇不好,而恰恰相反,他们因自己身患的疾病而对身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感到内疚。于是他们既不想待在家,又不想待在医院,公园便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归处。


而片冈与这些病人的交谈,成为了他那次打工的深刻经历,同时也成为了《水仙》这部作品的构成要素。这些绝症患者,没有依托、没有追求、也没有未来,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结局,无法选择自己的归处,甚至就连自己离开的方式也无法选择,作品中的濑津美就如同那些“公园居民”一样,「我不喜欢7楼,但同样也不喜欢家」。而基于这个矛盾点,阿东优带着濑津美逃离了医院,逃离了家庭,即使不知道目的地,也要赶在死亡的到来之前,向世界争取最后的选择权利。


所以《水仙》这部作品是在谈及对于临终病人关注度的社会公益问题?呼吁人们应该多多关注这一类人群不要让他们孤独地离去?或许是,又或许并不是。一方面在本人看来,从社会效益的角度上去说,临终病人无论怎样始终都是社会人群中的小部分人群,就如同艾滋病人一样,在呼吁人们关爱艾滋病人方面,在我记忆里,也就最多有那么一个《艾滋病人最需要爱》的广告;或许有如同渐冻症患者那样,也就最多有个“冰桶挑战”的社会活动。所以对于临终病人而言,《水仙》这部作品里确实包含了谈及关于临终病人的社会问题的思想在其中,但我认为不是最主要的,毕竟就如同我上述举例子所说的,片冈根本不需要在《水仙1》之后继续做出《水仙2》、《水仙3》、乃至《水仙 十周年版》,也没有必要《水仙》出版为如今的这部小说化作品……因此,也引出了另外一方面,《水仙》并非是一部卖惨的悲剧性作品,因为我认为片冈绝非在消费“临终病人”的这个概念,他也并没有利用这个话题去套以各种各样的情感去博取人们的眼球赢取他们的眼泪,甚至片冈也很少使用“墓志铭”式文学来刻意地让观众/读者去记住故事里的某一个角色……就如同他在后日谈所讲到的那样,他自己并不希望把《水仙》做成一部催泪作品,因为如果读者因故事里某些情节而痛哭流涕,这种感情本身就会影响个人判读,从而使人忽略了作品中某些真正需要深思的地方。对此我认为片冈似乎真的想要在这些人群、这个话题以及这部故事当中探究出某种时刻的思考……

那既然不是谈及临终病人的社会问题,而故事中也花了不少笔墨在“7楼”的这个舞台中,甚至在《水仙2》《水仙3》里其中7楼的医生乃至护士参与到故事当中。那么,《水仙》这部作品是否在探讨这临终关怀的医学问题呢?同样的,或许是,或许又不是。本人也想过关于临终医疗与临终病房的问题,国家临终疗养机构又或者说临终病房的存在应不应该得以重视?我认为,从社会效益的角度去说,临终病房可以重视,但不应刻意存在。


《水仙》作品中说到日本的临终医疗与美国有着差距,而我国也与日本的临终医疗有着差距,但这实际上是根本没有可比性。一方面是彼此跨越的海峡隔阂下,彼此的价值观、生死观都有着极大的差别,就比如对比起看重自身选择归处想要逃离束缚的日本人,甚至是美国人,或许我们更重视的是落叶归根的传统观念,因此即使有着临终病房,我们或许大多数人或许还是会选择家庭。而另一方面是,既然比我们接受着更发达的临终医学的日本人,就如同濑津美以及后日谈《1993》中片冈所讲到的“公园的居民”那样,他们依然是既想要逃离家庭,但也想要逃离病房......真正我们所要谈及临终医学,关注点本就应该在于人与精神方面,临终病房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


当临终病人仍有选择的权利,仍有着对生活的追求的时候,无论她在家庭中,亦或是临终病房里,本人认为病人的QOL并不会有太大的差距。然而,当出现了像濑津美又或者像“公园的住客”那样的病人的时候,当临终病人失去了对生活的希冀,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又或者放弃了选择的时候。我想,此时“7楼”的就拥有了它独有的存在意义。其实倘若单单从《水仙1》以及这部小说化作品来看,7楼是濑津美所想要逃离的地方。然而倘或接触过《水仙2》与《水仙3》的读者就会明白,每个故事中的像濑津美那样患有绝症的主角们,实际上都对7楼作出了不同的选择。《水仙1》的濑津美选择了逃离7楼,在水仙花的簇拥下逐渐走向大海,结束了自己痛苦的一生;《水仙2》的姬子,则是在自己的好友的帮助与照顾下,走出了7楼,去最后地拥抱这个世界,然后选择在7楼之中以最忠实的天主教徒身份,度过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余光。《水仙3》的分篇《死神的新娘》中的海璃,则是直接选择与所有7楼病人一同,安然地度过自己的生命......


因此,确实这些临终病人都曾经失去了选择或放弃过选择,但无可否认的是,处于《水仙》故事中的她们,在进入过“7楼”之后,都在作出了自己生命结束前的最后选择。事实上,名为安宁病房的7楼并没有给予她们选择的权利,但本人认为,是7楼给予了她们重新选择的契机,就如同濑津美遇上阿东优,姬子遇上濑津美一样。而在这种地步,在这种方面,乃至本人的这种想法,或许在我们所生活的土地依然是不被人所接纳......


曾经我在高中看意林杂上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真正的医生,并非是要让患者畏首畏尾满是禁忌地苟延残喘,而是要让患者能够真正做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无独有偶的是,这句话与《水仙3》的分篇《死神的新娘》中的男主角「医生的工作并不是只有给予生存,在这里给予死亡也是医生的工作,我会让海璃像人一样离开人世」这一句话不谋而合,而这一句话,便是作为该医院的医生看着自己躺在7楼病房中安睡的未婚妻如此的说道。


倘若不能让病人有尊严地活着,那么就应该让病人在生命终结之时,带着尊严地离去,这也是我本人对于作品中“7楼”的观点,它并没有给予病人选择的权利,但是它让病人重新拾回所放弃的选择权利,在生命的终结之际,像水仙花一样“任性”地绽放,无论是走向大海,亦或是安然地在病床上沉睡,我们真正所能做的,便是尊重她们的选择,接受她们的死亡,守护她们最后的作为人的任性与尊严。而本人之所以对身边人离去后依然感到遗憾,或许是因为我并不确定,我们是否对其做到了这一些......因此,本人认同《死神的新娘》中故事对于7楼的评价——「当病人住进7楼的时候,这就意味着医学的最大失败」,但是本人愿意在其后附上那么一句——「但是,却是人性的最大胜利。」


所以回归最初的话题,《水仙》这部作品是否在探讨这临终关怀的医学问题?本人依然同样是那句,是,或许又不是。毕竟在《死神的新娘》里,作品确实是对安宁病房“7楼”作出了分析与思辨,不但有反对,同时也有认同......但无论怎样,死神只有一个,《死神的新娘》也仅此一篇,临终关怀、临终医学,终究还是归到了医学的范畴。而《水仙》这部面向大众的作品倘若真要讨论这个内容,恐怕就如同本人跟自己的死党讨论的那样,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但实质上都很难说服对方。因此,水仙根本不是在讨论什么社会问题,同样也不是在讨论什么医学伦理问题......


所以,卖了那么长的关子(其实也不算吧),《水仙》这部作品真正想要传达的是什么?或许首先我们可以先从标题去看。《水仙》这个标题实际上并不是“水仙”,而是水仙的学名《Narcissus》。从花名「水仙」去看的话,本人对其还是蛮熟悉的,毕竟在南方过年的时候,家里都总会买上那么几盘作为年花,一般买的时候全是花蕾尚未开花,而在过年期间的短短一个星期之内,开花,然后凋零。在南方那温和的天气里,整个过程最多不过两个星期,而倘若那一次的过年并没有冷空气,那么或许也就一个星期都不到。即使没有昙花在一夜之间绽放与凋零那样的离谱,但也确实是一种十分短命的花种。当然,水仙的子类也有很多,花期也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无论如何,不得不承认,水仙花的寿命的确很短。


而从学名「Narcissu」上去说的话,那就得谈及其所起源的故事。它源自于希腊神话的一个故事,一个名为纳西索斯的美少年,因其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使得不论谁看到他都会为他着迷……就连水中的妖精艾可(Echo)也成了他美貌的俘虏。然而可惜的是,艾可自己不能说话,永远都只能重复对方所说的话,所以她无法向纳西索斯表达出自己的爱意。因此,深知无论怀有多么深刻的爱恋和憧憬这样的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艾可,她对纳西索斯作下了诅咒。被下了诅咒的纳西索斯,爱上了自己水中的倒影,终日停留在水边的纳西索斯最终逐渐地变成了一株美丽的白花,而那便是Narcissu,也就是水仙......当然了,这只不过是作品中所提及到的版本。对于这个神话故事,实则上还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就譬如也有版本说的是纳西索斯因过于喜爱自己的倒影而投河自尽,因此他曾经所处的地方开出的白色小花也就被赋上了Narcissu的名字......


无论如何,Narcissu的故事就是一个美男子与一个名为Echo的妖精之间的故事。而水仙花也因这个故事,花语便是「自恋」。花期为一年的十一月至隔年三月,虽有种子,不过因为由种子培育至开花需要经过数年时间,因此多以鳞茎作为人工繁殖以及栽培的主要方式。


那么,水仙花在这部作品中究竟又是怎样的意义与存在呢?在阿东优与濑津美的相处日子中,阿东优发现,这个毫无生气,平静地不带有任何一丝感情的少女,唯独在看见水仙花的时候,表露出神色的变化。两人在旅途当中,一直不知目的地要去往何方而一直遥望着车窗外远方的濑津美,唯独阿东优讲到水仙之乡淡路岛的时候,她那无光的眼神却闪过了那么一丝希冀。所以「水仙」所指代的是濑津美自己吗?实际上并非如此,在到达了淡路岛后,濑津美向阿东优讲述Narcissu的故事的情节中,阿东优想起了濑津美曾经向自己问过的问题「你会不会诅咒自己这般没有一丝丝希望的命运……?」,而此时阿东优明白,濑津美自己并不是“纳西索斯”,而是那个在水中想要寄托爱意却无法表达的“艾可”,而水仙“纳西索斯”所指代的,便是濑津美眼中的世界......


曾经想要对世界抱以喜爱,寄予希望,但最终却因自己病痛的摧残而无法使得这一份爱意最终得以传达,世界对其作出怎样的安排,而她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世界对于自己的安排......但与“艾可”不同的是,濑津美并没有诅咒这个世界,又或者说,她自己认为即使是诅咒也是无济于事。因为这个世界并不会为其停留,无论是希冀亦或是咒骂,世界都始终不会给予自己回应。「即便我永远阖上了双眼,这个世界也不会因我而停止转动……」


所以,长达十年的病痛,让她不再羡慕比基尼泳装;不羡慕翡翠色的海滩;不羡慕带着愉悦笑容摆出撩人姿势的杂志封面模特儿,而唯独能让自己聊以慰藉的,就是看过地图的道路后,便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在地图上旅游的样子。就如同主题曲《ナルキッソス》所唱的一样——「広げた地図の上,旅立つように,ここならば自由になれる,瞳を閉じれば果てない道,忘れられる痛みも全部」(仿佛在展开的地图上旅行一样,只要在这里,我就能获得自由。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无尽的道路,甚至就连痛苦也能全然忘记)


而或许,在此,许多人会问,为什么要那么消极呢,为什么不向那不公平的命运再索取更多呢?是的,故事中的阿东优也是那么想的。于是,在那个暴雨磅礴的夜晚,他向病痛中的濑津美如此质问到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你口中永远都只会说『不用了』三个字……稍微积极一点不是也很好吗?为什么你不这么做呢?」


「积极一点?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如果我怀抱着希望,拼命地努力追寻之后可以获得回报,那我也许真的该积极一点……可是……可是如果所有的期望都不可能实现的时候,你叫我到底怎能么办呢?我没有办法坚强到在付出了努力,怀抱着期望却落空的时候,还能笑着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呀……在这样的命运之中,我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一开始就舍弃了所有的期待,放弃了所有的希望……然后带着冷淡的态度看着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没办法的事——难道不是吗?」


本人曾经在电视剧上曾讲过那么一句话「人生就是一个瓶子,而人生的轨迹就是一段抛物线,在我看来,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在飞过最高点然后将要下落的时候,被一枪打碎」。这句话或许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句暴论,但是,大多数“临终生命”题材的作品主角,却往往与这句话所相符合。在欢乐的日子中突然病发,然后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之下离开世界,或许甚至在离开之际,还能与某个人谈一场生死爱恋,然后玩着那种「在死前要做的十件事」这种青春游戏。这种故事的主角,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塞满了各色各异鲜艳事物的瓶子,在人生最高点最为青春之际,在快乐的人生走势之下,被突然结束。本人一丝都没有说贬低这种作品,像这种青春标签生死题材的作品,本人还是蛮喜欢的。但凭心而论,本人不得不认为,这类作品的主角,是属于少数不幸者中的少数幸运儿。她们被击碎是不幸,但在人生轨道最高点时被击碎,又或者在上升阶段被击碎等等,我不知道,总之不是在下落阶段就是,总之她们能够幸运,能够在自己忘却之死开始之前,迎来自己的肉身之死,无需拖着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亦无需像濑津美为长期的病痛而作下过于消极的态度。当然本人也自认为这种想法略显亵渎,毕竟这种事情实际上就不应该比较。


但濑津美或者是如濑津美一样的临终病人不同,她们被早早地判下死刑,在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到来的迷茫之中苟延残喘,在身躯未曾破败之时,自己的社会存在便早已在快速地衰退,日渐贫弱的身躯再也不允许濑津美走向外面的世界,药物的依赖也不允许其拥有任何一丝任性。与许多人不同,像濑津美的这一类临终患者,她们的人生“瓶子”从飞出去不久的某个阶段开始就是破败不堪的,她们根本就无法塞入各种各样多姿多彩的事物,因为这些始终都会从缺口里溜走,而更绝望的是,她们的人生轨迹根本就不是抛物线,而是平抛线......于是,曾经憧憬过远方,曾经喜爱过水仙花,曾经喜爱过世界的濑津美,如今在阿东优的契机下,她到达了远方,看见了大海,曾经对她而言停止的时间,却因这次的逃离医院与家庭的束缚,渐渐地重新开始流逝着。在那个雨夜,她对着那个不公的世界,对着那个不曾回应过它的“Narcissu”,“Echo”第一次打破了限制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难道不能为自己留一个藉口,让自己说……如果我那时候有好好努力过的话,今天也许不会这样……我难道就不能为毫无希望的人生留下一个只是我自己没有积极争取的推托之词吗」


万籁俱寂的雨夜里,除了时而从远方飘来的海潮声,车内能够听见的,便是只有这名少女无助却又不甘的啜泣了。一切对濑津美而言,也许就好比无法依靠自己意志说话的艾可,现实给予她什么,她才能去祈求什么。她无法主动开口去央求,因为她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与幻想,她不再渴求自己甚至不可得到的东西,她甚至不祈祷、不埋怨、也不诅咒。因为她除了放弃一切之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自己从绝望中挣脱,就如同第一次见面时所说的那样——「消极的人生的确不会快乐,但也同样不会痛苦」


但是,如今,这名少女拒绝了回家,拒绝了回到七楼,在风雨交加的黑夜之中宣泄着自己的心声,这是她22年的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命运作出抵抗。当然,这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残破的瓶子如今再次重新装入了自己想要的色彩,为了这一切不再流逝,濑津美只能在瓶子失去一切摔得粉身碎骨之前,把瓶子打破......这也是濑津美22年以来唯一得到的也是最后一次的选择权利——选择自己离开的方式。


在小说故事的中途,或许读者会发现,濑津美曾三次走在海边、湖边,渐渐地走向深处,然后回过头来,询问阿东优同样的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如果我现在就这么往海里头走去……你会拉住我吗?」,而在这三次当中,阿东优的回答都是「如果你希望我拉住你的话,我会拉住你。然而,在那一个雨夜之后,淡路岛的天空再次迎来的阳光明媚,水仙花在露水的沾染下显得更加之美丽。在如此情景下,濑津美用曾经在洗衣房中捡来的白毛巾,做成了裹胸,一次作为自己的泳衣。这一次,她不但有地图,有泳衣,有翠绿色的大海,还有阿东优交到她手里的驾照,她像杂志中的模特一般摆出各种各样姿势,而阿东优则是用着实际上胶片已经用尽的拍立得在不停地满足着濑津美曾经的奢望......


然后,在一切都做尽之后,濑津美把自己的表示着7楼患者的白色手环交给了阿东优,然后穿着泳衣,拿着驾照,就如前三次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海的深沉。此时,她再没有回头,也再也没有询问阿东优之前的问题,但是阿东优此时却向她回问——「你是希望我拉住你,还是希望我鼓励你呢?


濑津美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来望向阿东优,露出了阿东优一直以来从未见过的笑容,海浪溅起的浪花与她眼角飘落的泪水混杂在一起,但是,22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次她会笑得如此的灿烂——「我不知道耶,呵呵……我真的不知道呢。」然后,便回过头去,在岸边盛开的水仙花簇拥下,在阿东优的注视之下,逐渐走向大海的深处,一丝停下脚步的犹豫都没有。——「あの花の向こう側は、優しく眩しい海、こんな空っぽの私を靜かに抱きしめてくれる遠くへ連れて行って」(花儿所朝向的彼端,是温柔而炫目的大海,将如此空虚的我,无声地抱入怀中,就这样将我带向遥远的彼方吧)


「就这样,我和她一起走过的,960公里的旅程结束了。对我而言,这趟仅仅十七天的旅程,对她来说总共历时了二十二年之久。而这趟旅程的终点,既不是在医院里的七搂病房,也不是在她的家里。她凭着自己的意志而避开了这个既定的结局。


她成了2005年中推定共三万五千名自杀死亡的人数中的其中一个——她的名字叫作濑津美,血型是0型,二十二岁,女性……手环的颜色是白色。对于濑津美,这短短的几行叙述已经是她的全部了。但我知道……


我知道她喜欢比基尼泳装;我知道她对于道路分布的情况比起卫星导航更来得清楚;我知道她的睡相很差……她喜欢车子,拥有一般自小客车驾照;她总是不会将喜怒形于脸色,但偶尔也会露出一些羞怯而别扭的表情。


这天,她背对着翡翠色的大海,提起脚,高兴地踩着水花,为我留下了一个彷佛平面模特儿般的笑容。然而,她这般耀眼的笑容在便宜的即可拍相机里头,却仅仅只占据了一张的底片容量。但是这么一张底片,却也是我和她共同拥有的一段记意。


我抬头望着冬季的天空——这天的天空蓝得让人感到哀伤;这天的阳光也让人感到刺眼——这天,是我和濑津美共同拥有的,冬季里的某一天。」

在这里,《水仙》作为一部阴郁基调的作品,本人认为小说唯一的感情爆发点就在于那个雨夜之下濑津美病情恶化至连药物都无法缓解时,两人在车上的对话。而真正的高潮,则是在最后的一章里,濑津美逐渐地走向大海的那一幕。就如同濑津美的人生轨迹一样,那是整部作品的唯一高潮,当然也是最后的高潮。而为了这个高潮处作下铺垫买下感情基调的,我认为是濑津美在先前三次驻足于大海前向阿东优发起的询问——「如果我现在就这么往海里头走去……你会拉住我吗?」。


而作为作品最经典的台词之一的这句话,在我看来,它不单单是剧情里对阿东优的提问,更是直接透过了屏幕,向真正阅读这部作品的人的灵魂叩问——「你会反对一个临死之人在最后的时刻所作出的选择吗」。而在现实中,回答最忌讳的就是用问题回答问题,但对于文学作品,就如同我在上面所说那样,片冈对于《水仙》的创作,很多时候都仅仅只是把故事叙述出来,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玩家的感情被创作者的个人观点或感情所左右。所以,在整部故事里,本人认为片冈是在理性客观上作出了最大的克制,读者甚至很难看出创作者到底在作品之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情感。而片冈,则是单单地把故事叙述,读者能够领悟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会是正确的,而因此,片冈则是真正地把思考的空间,重新交给了观众。


所以,对于那句话的回答,片冈也并没有直观地表达出自己的理解与观点。反之,则是利用三次的反复提问,来强调让作品中的阿东优,以及屏幕前的读者们去思考那个问题。然后在最后,则以阿东优的话语,表达出整部作品里表明了意向,但却没有表明立场的回答——「你是希望我拉住你,还是希望我鼓励你呢?」。而这句话,比起说是故事中阿东优用疑问去回答濑津美,倒不如说是作品对读者的再一次灵魂叩问。


那如此看来,《水仙》真正所想要传达的,是想要触发读者们对生死观的重新审视与思考吗?本人的意向则是比较偏向于这一点,但依然的,还是有些不准确。实际上,片冈真正表露出自己的态度与观点,则要到原作《水仙2》以及《水仙3》。


在《水仙2》里,濑津美则是充当了阿东优这个见证者的角色,而濑津美的这个主角角色,则被一个叫姬子的女孩子替代。而在此,《水仙》这部系列作品的独特切入点也基本被确定,以至于它贯穿了整部《水仙》的全部故事。那就是故事都必然至少有两个人参与,《水仙1》以及这部小说作品的濑津美与阿东优,《水仙2》里的姬子与濑津美,甚至之后《水仙3》中每一部分篇都是如此。并且,都以一种传承模式在进行着,就如同姬子之于濑津美,濑津美之于阿东优,相比于《水仙2》的姬子,那时的濑津美依然仍有时间,而相比于《水仙1》的濑津美,阿东优仍有希望。离开的人和留下的人根本就不是处在于同一方向的平行线上,她们的走向先后不同,方向不同,她们的人生境遇与心态,无论是时间亦或是空间上,其走向都无法保持一致,生活背道而驰。离开的人无法依附留下的人,而留下的人也无法跟随离开的人,两者之间永远都隔着生与死的鸿沟。


正因如此,在这部《水仙》的小说化的作品里,片冈还耐人寻味地加入了一个原作《水仙1》里并没有的情节改动。那就是在濑津美走向大海之前,她向阿东优要求,自己希望在那个仅在7楼患者之间流传的三个规则里加上新的一条,那就是——「当你比其他人早一步离开的时候……要让活着的人,笑着活下去」,这句话实际上,并非出自于濑津美,而是出自于《水仙2》中姬子对濑津美说的话。


在此之外,在《水仙3》的故事里,则是包含了由4个不同的作者做出4个不同的分篇。而在片冈负责的《小小的伊丽丝》的这一个分篇了,与其他3个分篇乃至之前《水仙1》与《水仙2》都不同的是,片冈在《小小的伊丽丝》的故事里,则是完全舍弃“7楼”这个设定,整部故事都与之前的架构完全不同。故事发生的时代再也不是日本的现代,而地点也再也不是7楼,而是把整个舞台,架立在中世纪时代黑暗而又动荡的西欧。它讲述的是一个小国的公主伊丽丝,在时代的动荡当中遭受了各种各样悲惨的命运之后,如何在最后能够以一个人格完整的人坚强地活下去的故事。


其中,在《小小的伊丽丝》这个分篇里,片冈则是对其中的男女主角写出了那么一种表现,对于故事的女主角伊丽丝,她并非想活,只是不想死;对于故事里的男主角约翰,他并非想死,只是不想活。于是,在整部故事的中,伊丽丝会把杀人视作常态,因为对于她而言,通往死亡的道路有无数条,但是她能够生存的道路只有一条;而约翰则是一路寻求着适合自己的死法,因为其在杀死成为宗教的附庸失去自我的妹妹之后,他早已是具活着的尸体,他并不相信那个不存在的神,但他希望,倘若神真的存在,他只祈求一种事情——「把被我杀死的那些人,引领到天国吧,然后请给我这个杀人者,一个合适的死法」


即便是更换了整个舞台,但故事的灵魂始终没有变,甚至在本人的理解中,《小小的伊丽丝》是片冈还在《水仙》的基础上作出的深化与延伸——并非想活,只是不想死——鄙视世界,但生命无尽;并非想死,只是不想活——留恋世界,但生命将尽。初始去看,故事里的约翰就如同《水仙1》里的濑津美与《水仙2》里的姬子,而伊丽丝则如同《水仙1》里的阿东优与《水仙2》里的濑津美。但实质上并不能这样如此比较,因为无论是约翰还是伊丽丝,都是包含对前作故事人物的彼此融合,只是比例上有着差距罢了。


但是,在这个故事中,主角再也不是离开的人,而是留下的人,是那个经受了悲惨命运摧残后依然最终选择以人的姿态活下去的伊丽丝。在她曾经对自己生命的理解里,她认为「通往死亡的道路有无数条,但是她能够生存的道路只有一条」,但约翰则用自己的生命去告诉她,「生存的道路也并非只有一条」。


对此,本人认为,片冈在《水仙》系列作品中真正所想表达的思想则已经被表露出来。《水仙》所真正想要人们看见的,并非是死亡,而是活着。在我看来,「死亡」是神圣的,并非像如今不少人那样随随便便就了结自己的儿戏,死亡是不可亵渎也并不容许外人对其评头论足的。死亡的意义本就是一种假命题,因为我们没有人经历过它,我们并不具有这个权利,真正能够评价死亡的意义的人,恐怕就只有离开的人才有这个权利。


本人在开篇中提及的想象与假设,本就是一种无稽之谈,就如同「当你知道将要死的时候,你想做些啥」这种问题一样过于幻想化,也过于幼稚。因为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因此你的幻想就趋于不可能性,意义实在不大。更何况,站在健康人的角度去思考临终时或者是临终之人的事情本就有着一种“强加于人”的意味,甚至显得自私,用着正常人的心境去揣着经历着绝望与痛苦的临终病人们的心情,我认为片冈并不想让观众/读者做这样的事情。因此,阿东优本就是一个见证者,他不需要拉住濑津美,也不需要鼓励濑津美,因为经历过22年痛苦的濑津美,她最后的选择、她作为人的尊严,应当被尊重。所以,阿东优只需要站在岸边看着濑津美,看着她在生命尽头之中最后如水仙那般的绝美绽放,然后看着她走完自己的长达960km的生命.......


所以,本人认为,片冈智所真正想要观众去思考的重点,并非是死亡,因为我们活着的人本就无法做到对死亡的真正理解。他的重点是想让我们看见离开之人的离去之后,去思考我们作为留下的人的看法与感悟,最终真正要思考的内容,是活着。


「如果我现在就这么往海里头走去……你会拉住我吗?」实际上在我看来,这句话真正想问的,并不是「你如何看待现在将要死去我」,而是「你如何看待在我离开之后的你自己」,就如同《水仙2》中的姬子,以及小说中的濑津美那样,她们想要在自己离开之后,留下来的人依然能够笑着活下去。能够接受她们的离开,然后记住她们,带着她们的思念与记忆。我们无法不是弗兰德斯的狗,我们无法跟随她们亦或是替代她们离开,我们只能尊重她们的选择,以及继承她们的意志,然后在我们死亡到来之前,定义出我们活着的意义。世界并不需要第二个濑津美,但需要我们记住濑津美,我们并不是要哀叹水仙花在灿烂中的凋亡,而是要期待她们的下一次花开。而这我认为便是片冈智以及《水仙》这部作品,真正想要传达的思想。——「如果人真的有命运的话,只会是独自降生,然后独自死去而已。如果那是唯一的真理,为什么那个人最后会笑着呢?那理由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让醒来的她停止流泪的,一定是那个人的笑容」


最后,在我看来,《水仙》这部作品,也对水仙花的花语进行了深化,并非「自恋」,而是「自爱」。而对于这种理解,我更愿意引用《水仙》的第二篇后日谈《1980》,也就是谈及濑津美这个角色的原型的故事中,片冈在结尾所说的话来结束这次的文


「这是一个无聊的、暧昧的、冷酷的、毫不宽容的现实。它不会像电视剧那样充满戏剧性,它只不是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变化、单调而又无趣的日常。在此之中的我们也并没有什么欢喜之事值得期待着,但却又为了周末的到来数着手指般度过这每一天......忽视无聊的日常,却又寻求着假象的刺激;寻求着自己的归处、建立着自己的价值观,却又时常关心着自己仍是否处在安全区内得以自保......这就是我们如今的世界,但是,这也是我们无法舍弃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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