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的焦虑:
我没有时间去看看天,我没有时间去看看身边的人,我没有时间去好好吃饭,我没有时间去好好睡觉,我甚至没有时间去看看每天走过的路。
我以为现在这样去工作就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我以为这便是生命的一切。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看不完这些书的时候,是在发现自己看完一本书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的时候。
家里各种空档中间塞满了书,桌子上,抽屉里,衣柜中......我数了数,大概有五十多本,五十多本书,看完一本要三个月,那就是一百五十个月,那就是十几年。连续不间断的十几年,我没有信心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每天都有时间去看书,正如我知道自己为何看完一本书要花费三个月时间之久一样。同时我又不可避免的会继续买书。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看书?
味道
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有一个暑假的下午。
那天天空很晴朗,这样到了傍晚的时候空气中就还会遗留着白天炙烤过后的余温,但并不燥热,而且天又不会黑得很快,屋子里不用点灯,借着一点点窗外最后的余晖也能看清屋里的东西。
我从凉透的蒸锅里拿出一个馒头。
妈妈还没从田里回来,夏天的时候天气太热,中午时分不适合去地里干活,所以我们喜欢午睡。每次午睡起来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妈妈看到我醒后就会对我说:我去地里了,你自己带妹妹玩,别乱跑。我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午睡起来的,总之每次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收拾妥当要下地去了。妹妹还在炕的另一头睡觉。
凉透的馒头很酥,用手掰开,放在掌心撵过,就会变成“馒头花”,我们叫做“馍花”,馒头就是馍馍嘛。
我把馍花倒在搪瓷碗里,先浇上一点凉开水,又倒进去一点开水,从盐罐里捏了一指头盐撒进去,最后把一只干净筷子伸进油瓶里沾了半根筷子的香油搅进碗里。最后我把这碗东西倒进了嘴里,一点儿都不好吃,我也不知道这碗东西叫什么。
天色更黑了,巷子里有了自行车和人说话的声音,大人们都从地里回来了。
妈妈,妹妹,我坐在一起吃晚饭。
“妈,你会做舅奶做的那个‘泡水馍馍花’吗?”舅奶是我们的方言,我们这里管外婆叫舅奶,外公叫舅爷。
“啥东西?”
“就是把馍馍掰碎,放点油和盐,还有一点点调料,用水搅了搅。”
“你舅奶没做过,不知道你说得是个啥东西。”
“肯定做过,舅奶上次做就是你把我和小妹放在舅奶家,你去地里干活,下午我们饿了舅奶给我们做的。”
我问小妹:你吃的,你不记得了吗?
“她能记住啥,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四岁。”
“就是,我哪知道,你知道你给我做,我吃吃是啥味。”
舅奶做“泡水馍馍花”的时候就是一个暑假的下午,那年小妹不到四岁。我一直告诉自己下次去舅奶家的时候让她再做给我吃,只是那次我们吃过之后,舅奶很快就过世了。
1996年冬天 腊月
我和妈妈穿好衣服,出门去大姨家。
头天夜里刚下过的一场大雪把整个世界盖了起来。我和妈妈出门向东走去,走过了三户人家就到了田野边。一眼看不到头的白雪和阴沉的天空的苍白感连接在了一起。发白阴冷的空气凝固了,充斥在大地与天空之间。
我们走着去了邻村大姨家。到大姨家的时候他们刚刚做好了早饭,从锅里飘出来的白色的水蒸气充满了房间,这股灰白和田野里的灰白是一样的颜色,只是房间里的灰白满是暖暖的样子。
大姨躺在床上,唤我到跟前来,我看到大姨的怀里有一坨粉粉的,肉肉的小东西,小东西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小脑袋上有一个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还有两个合上的也是小小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个小脑袋是圆的还是方的,因为这个小小的脑袋上戴着一顶同样粉粉的毛线帽。
这坨粉粉的小玩意到了妈妈的怀里,我和妈妈又走着回家去了。我们要回去的家,是这个小小家伙的第三个家。
这个小小的家伙不记得舅奶做过的泡水馍花。我还是会想要复刻那个下午的泡水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