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話:悟空》爆火的同時,成功帶火了小西天、玉皇廟、鐵佛寺等遊戲取景地,廣大玩家紛紛前往打卡。山西文旅也啟動了“跟著悟空遊山西”古建築巡禮活動,果斷接住了這波流量。這非常的好,但行萬里路,也需配上讀萬卷書。如果不辭辛苦,登臨古蹟,心潮澎湃之時,只能大呼一聲“牛逼”,未免太過可惜了祖國的大好河山。因此,在“跟著悟空遊山西”之前,不妨先了解下建築常識,“跟著悟空賞古建”。
中國古建築具有獨特的美學價值。這種美絕不是因為淺顯的色彩和浮誇的雕飾,更不是因為某幾種特殊的建築樣式,而是深藏在建築之中的結構原則。這份結構傳統源遠流長,又歷久彌新。源遠流長體現在,從古至今、從北至南,中國古建築的外觀都一脈相承著“單純簡樸”的氣象,以至於讓常人覺得十分相似、讓無知者詬病中國建築粗陋幼稚、沒有發展。歷久彌新體現在,中國古建築在工程技術上、藝術審美上不斷發展,包容吸納了諸多宗教、民族、異域文化元素,進化到了極高程度。
從結構上來看,一座中國古建築物,大抵分成“臺基、柱樑和屋頂”三個基本要素。三者相輔相成,共同譜寫了中國建築之美。
一、屋頂:靈動的飛簷翹角
說到各國建築最突出的區別,第一眼望去就是屋頂不同。不同於哥特式建築的尖聳、清真寺的圓頂、現代樓房的平頂,中國古建築物獨有的屋頂曲線之美,是最為獨特明顯的。
古人發明屋頂的時候,因為遮擋雨水和採光的關鍵需要,很早就讓屋頂擴張出牆面,形成了我們今天稱作“屋簷”的部分。屋簷突出並非難事,但是簷深則低,低則阻礙光線,且雨水順勢急流,簷下濺水問題因之發生。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古人又發明了飛簷,用雙層瓦椽,使簷沿稍翻上去,微成曲線。又因美觀關係,使屋角之簷加大仰翻曲度,最終形成了這種前邊成曲線,四角翹起的“飛簷”。
飛簷的發明,既切合實際需求,又獨具一種美術風格。飛簷形如飛鳥展翅、輕盈靈動。在結構上,以不可思議的自然和簡單的曲線,使得本來極無趣、極笨拙的屋頂,增加了無數神韻,一躍而成為整個建築的美麗冠冕。
飛簷的長短、曲度、雕飾,隨著文化、地區、建築種類變化,都不盡相同。這一點,充分體現在《黑神話:悟空》各個地圖建築中,我們可以看到遊戲中許多不同樣式的飛簷。例如,盤絲嶺小黃龍BOSS戰的涼亭和黃風嶺的涼亭,飛簷風格就完全不同,一個誇張欲飛,一個低調簡樸。這既是因為兩地氣候不同,也顯現出了兩地文化不同。
此外,說到屋頂,就少不了提到屋瓦上的種種裝飾物,奇形怪狀、分外精巧。例如,遊戲中小西天佛寺屋頂上的獸型裝飾。屋瓦上龍頭形裝飾,古稱“鴟尾”,最初只是略作鳥形,以防止斜脊上面瓦片的滑落。後代不斷增加了“億點點細節”,“鴟尾”慢慢變成了“龍吻”,屋頂裝飾又增加了寶珠、各種“走獸、仙人”,不過只是雕飾上變化而已。值得一提的是,“鴟尾”帶有一點象徵意義,古時有傳說鴟鳥能吐水,拿它放在瓦脊上可抵禦火災。
二、樑柱:精巧的斗拱
斗栱是柱與屋頂的過渡部分。屋簷下面弓形的承重結構叫拱,拱與拱之間墊的方形木塊叫鬥,合稱斗拱。屋頂、屋簷的重量,正是因為斗拱的存在,不斷集中傳遞到柱子上面,才使得屋頂不至於塌陷。
斗拱是榫卯結構。榫卯的空間結構特點是,一旦遭遇強烈地震時,斗拱雖然會“鬆動”卻不致“散架”,同時因為斗拱的晃動,不斷的消耗地震傳來的震動能量,使整個房屋的地震荷載大為降低,從而起到了抗震的作用。
同時,斗拱因為構造精巧、造形美觀,在發揮傳遞重量和抗震功能的同時,也逐漸變成了建築很好的裝飾性構件。美麗繁複的斗拱,如盆景、似花籃,讓人產生一種神秘莫測的奇妙感覺。
大家可以通過遊戲圖片,感受斗拱的美。斗拱搭配磚木結構,也一定程度上克服了木料承重的侷限,擴展了中國古建築的高度。遊戲中,黑熊精BOSS戰場地的石塔充分體現了一點。
不過,可笑的是,封建皇帝王總愛將美麗的裝飾攫為己有,斗拱在唐代發展成熟後便規定民間不得使用。因此,斗拱也是區別建築等級的標誌,越高貴的建築斗拱越複雜、繁華。
斗栱以下的最重要部分,自然是柱。與其他國家建築不同,中國古建築的承重部分不是牆面,而是柱子。古建築可以沒有牆,但不能沒有柱子。網上盛傳的謠言“故宮太和殿就靠13根柱子支撐”,也從側面體現了這一點。
例如,遊戲中盤絲嶺紫珠兒的蘭房就是純柱子支撐結構。
同時,因為中國古建築最基礎的材料是木料,所以獨特的承重結構和用材,讓中國古建築有以下特點:1.因為木材的承重能力,建築在高度上受限。所以,中國古建築很少像西方建築一樣,有那麼多的高聳作品。2.結構上不需要堅厚的負重牆。所以,即便是極其莊嚴的建築,也能呈現絕對玲瓏的外表。除非為了故意表現雄偉的時候,大多情況下並不需要牆壁堵塞。3.門窗部分可以不受限制,因此產生了一大批“門屏窗牗”的精巧木作產品。對比之下,依靠承重牆的西方建築,開窗則是一門技術活。
在遊戲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魁偉的圓柱和細緻的木刻門窗之間相互對照,這又是一種獨特的美。
此外,因為單純的木料難以長久保存的緣故。中國古建築又發明了塗漆的技術,既可以保護木料製成的樑柱,避免朽爛,也可以粘連樑柱的各個關節。更重要的是,增加了色彩的特徵。
中國古建築對於色彩的運用是十分謹慎且輕重得當的。這在遊戲中的建築上都有體現,不論是黑風山的觀音禪院,還是小西天的小雷音寺,建築用色盡顯莊重古樸。主要用色都是“冷色”如青藍碧綠,有時略加金點。其他簷以下的大部分顏色則純為赤紅,與簷下彩繪正成反照。
反觀今天許多所謂的仿古建築,對於色彩、彩繪極盡巧事,以至於濫用了,就失掉了中國古建築所有的莊重、和諧,顯得“油膩粗俗”了。
三、臺基:最堅實的支撐
最後,還有一個最基本結構部分——臺基。臺基雖然沒有什麼特別可議論稱揚之處,不過從大型古建築整體來看,屋頂大多雄壯巍峨,同時因為飛簷的緣故,呈現飛舉之勢。如果沒有特別舒展或者多層的臺基作為襯托,那麼必然呈現上重下輕的不穩定、不平衡感。沒有堅實基座的建築,不過是難以長久的空中樓閣罷了。
這一點,我們觀察小西天的大雷音寺,可以明顯的體會到臺基的重要作用。在功能上,承受著建築的重量。在美學上,盡顯大雄寶殿的莊嚴。
此外,中國古建築的臺基,大多都配有精美的石刻花紋,以及與臺基連帶的石欄,石階,輦道等附屬部分。這些都各有各的功用,同時也都是極美的裝飾和點綴品。
四、結語
遊玩《黑神話:悟空》不只有玩法爽快、劇情曲折、情懷滿滿,也是一次中國古建築巡禮。這是我第一次通過精美寫實的遊戲畫面,感受松濤陣陣、流水潺潺、怪石嶙峋、寶相莊嚴的風景,感受“深山藏古寺,小草何芊芊。雲霧山間繞,孤峰聳碧天”的意境,感受純正的中國山水禪意和建築之美,讓人倍感親切、難以忘懷。
中國古建築,看似簡約但絕不簡單。本文因為水平有限,只是介紹些最粗淺的知識。古建築之美,若要細究,裡面的講究門道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黑神話:悟空》的建築學只是古建築文化的縮影,一道開胃菜,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繼續閱讀一些專業書籍,相信一定會打開新世界。
最後,非常感謝遊戲科學的匠心,將現實中大量珍貴的古建築掃描建模,用極其寫實的遊戲引擎,將它們帶進了遊戲世界,共廣大玩家品鑑欣賞。這些大巧不工、原汁原味、或莊嚴、或精美的古建築,像一面“照妖鏡”,讓不少國產遊戲中的造型浮誇粗豔的假“古建築”原形畢露。
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就像粗製濫造古裝劇裡面辣眼睛的漢服一樣,很多遊戲裡面所謂的中國古建築也是想當然的胡鬧。
我真誠希望《黑神話:悟空》這個先行者,能夠帶動國產遊戲市場出現更多用心的精品,讓中國古建築、中國文化之美,被更多的人知曉、被更多人喜愛,那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