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緩緩挪步過去,小手貼在姬雪胸膛上,驚詫萬分,“竟然一連衝開了六週脈門,只差天樞魁門,不過這種衝門方法,簡直就是胡來!”
姬雪昏得很沉,體內氣血紊亂,朱墨的聲音吵不醒他。
拿起腰間的鴻影刀,朱墨紅瞳中有流光閃爍,現在,他只要手起刀落就可以除掉姬雪,從此知曉他秘密的人就少了一個。
“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是你命不好。”
朱墨嘆息一聲,刀尖懸在姬雪心口上,心念一動,周身真炁運轉,刀鋒凝出月牙般的薄刃,這是凝實的刀劍之氣!
用這種凝實的刀劍之氣殺人,連血都不會沾上。
劍氣的寒芒漸漸逼近姬雪的肌膚,朱墨緊縮著眉頭,又看了眼姬雪的睡顏,深深地吸氣又呼氣。
這凡人不可得的美就要毀在他手裡了,他會為此而惋惜,卻不會因此而停手。
叔父教過他,人可以心懷不忍,但絕不能優柔寡斷,行事如揮劍,揮劍之後可以悔恨可以嘆惜,但拔劍的瞬間,容不得一絲猶豫。
只是不知為何,他忽地想起從姬雪眼底看見的悲傷,想起方才這個半大的孩子背對著他坐在溪水裡,即使看不見眼睛也能感到的悲傷,想起昨夜痛苦哭嚎聲中,那忽如其來宛如潮水的悲傷。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哭過之後明白一切不可追回,已經是血淋淋的殘忍了。
末了,他挪開鴻影刀,苦澀地笑。
“命不好的人,又豈止是你一個。”
“叔父,我這次是不是寡斷了?”朱墨捧著鴻影刀,明晃晃的刀身映出他清麗的容貌,眼角微上揚,看起來像只有點兇狠的小狼。
朱墨收刀打量姬雪,看到股間時,眉心微動,這姬雪居然是個小男孩。
他搖頭笑起來,鬼使神差地低頭望了眼自己平坦的胸脯。
俄而,朱墨眼神收凝,猛咬舌尖,同時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雜念!”
他將姬雪拖上岸,伸出小手,手掌覆在姬雪胸口,剛勁的真炁轉剛為柔,慢慢滲入姬雪體內,為他理順氣血,鞏固衝開的六週脈門。
朱墨忍不住驚呼,“瑤光杓門、開陽杓門、玉衡杓門、天權魁門、天璣魁門、天璇魁門,三杓三魁,六門幾乎同時洞開,他竟然承受得住,而且六門血炁盈滿、天樞魁門的瘴也有所鬆動,若是能清醒地加以引導,他甚至能直接洞開七門成為劍者?!”
“不對,同時衝開七門跟磔煮沒什麼分別。”
這麼想著,朱墨漸漸冷靜下來,縱然肉身藏火,也絕不能引而併發,看姬雪連衝六門的樣子就知道了。
穩妥的劍子們都是一門一門地衝開,待上一週脈門完滿後才會衝擊下一週脈門,像這樣生吃月煞心連衝六脈門,其實也和鑊刑自己一個樣了。
“哈哈,到頭來,命不好的只有我一個嘛。”
朱墨搖搖頭,繼續埋頭梳理。
真炁如水,繞行姬雪周身六大周,引動旺盛的氣血之力迴轉。
一個時辰後,姬雪的氣血已然自行流轉於體內,浮於體表的紅暈也漸漸隱沒,呼吸也平順了起來。
六脈門仍有碎衝的紋痕,但這並不是外力能夠作用的了,需要姬雪自身的氣血溫養才能消除,也只有在這六脈門完圓如星月之後,姬雪才能衝擊第七門。
鞏固完姬雪的脈門,朱墨捂著傷口坐在青石上,遙望西方,沉默良久良久。
姬雪睜開眼,發現自己裹在柔軟順滑的衣裳裡,身體暖烘烘的,像是睡足了一夜醒過來,被磨得起泡的腳掌此刻平整而柔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只是手腕上的銀鐲有異,環內燻黑,不過稍作磨擦後便光潔如初了。
姬雪轉頭看,朱墨正盤腿坐在青石上閉目休憩,正午的春陽照映下,他小臉蛋紅撲撲的,全然初見時候的威嚴。
雖然不知道朱墨真正的年齡,不過姬雪覺得他現在也只是個小孩子罷了。
“傻樂、見月姐……”劫後餘生,姬雪不明白肉身燒灼是什麼情況,只是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間,用力抓住衣裳,指甲嵌進掌心,目光迷離,“回去嗎,回去嗎,回去吧,但是,但是不行啊,這樣是不行的,不能就這樣回去,我該,我該怎麼向師父交代啊,不行啊。”
見月姐死了,子樂可能變成生骸,自己的身體也不正常,越是明白,姬雪就越覺得心中亂作一團,好像無數草線糾纏在一起。
姬雪覺得自己很懦弱、很無能,明明離開的時候是三人一起,回去的卻只有自己,說好了要揚名天下後一起回去的啊。
姬雪覺得自己已經回不去了,於是心中就不由地恨起來,恨自己。
朱墨說得很對,姬雪想,仇恨也是一種慾念,可是……姬雪卻只能恨自己,可心裡頭什麼也沒有,連恨都是那麼無力。
至少去看看吧,萬一呢。姬雪站起身,令耳晃動,聽到朱墨發出一聲虛弱的低吟,轉頭卻見,朱墨的身子軟軟地歪倒了下去,腦袋重重磕在青石上。
姬雪走到朱墨身旁低頭看,朱墨亮黑的令耳耷拉在頭頂,應尾痿焉,脖頸上染著紅暈,呼吸炙熱而粗重,光潔額間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他扭動著身體,微微打顫,肚子咕嚕咕嚕地直叫。
將手放在朱墨額頭,姬雪嚇了一跳,這溫度熱得燙手,再去看朱墨的傷口,只是勉強止住了血而已。
姬雪明白了。
去年三人獵黑熊的時候,子樂被熊爪抓傷,雖然及時藥敷了傷口,可他回到村裡身體就開始發燙,足足燒了兩天才好,邪煞的爪子相比黑熊來也不是那麼幹淨。
朱墨勉強眯著雙目,赤紅眸子一片迷離,嘴唇泛白,吐氣燥熱,“你要殺了我嗎?”
“你現在定然是糊塗了,別多想,等我。”姬雪輕輕拍了拍朱墨的後頸,轉身鑽入林中。
兩刻鐘後,姬雪捧著夏枯草、野菊花、胡黃連等去熱草藥回來,將草藥用溪水洗過,胡黃連用一大一小兩青石將草藥搗碎成沫,撈半捧溪水糅合,姬雪捧著藥沫小心淋在朱墨前後傷口上。
至於夏枯草之類清熱的草藥,照朱墨現在情況肯定是不會吃下去的。
“餓,好……餓。”朱墨努力睜開雙眸,只是這眼眸裡沒有焦距。
他失算了,他以為憑藉自己的真炁能夠壓下身體的異狀,可壓制完煞毒,又耗費了不少真炁給姬雪調理脈門,加上太久沒用飯、失血過多,身子飛快虛弱下去,此時運轉真炁不過是往溼柴裡生火,再多的真炁也是石沉大海。
“有飯。”姬雪眼眸一亮,將昨日餘下的肉取了過來。
肉烤得燻黃,帶著淡淡的肉香,只是有些冷硬,朱墨一把奪過去,尖尖的狼牙咬在肉上,竟咬不動,他太虛弱了,現在只是半醒著,其實沒有什麼氣力。
他只是抓著虎肉,徒然用牙齒刮蹭,想要從肉裡汲取些養分充實身體。
姬雪看得出朱墨至少兩天沒進食了,而且受傷更是加劇了狀況,這樣下去他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可是他先前居然沒露出一點跡象,叫姬雪暗暗地對他有些欽佩。
面露難色,隨後姬雪甩了甩腦袋。
他抓起草藥一把塞入嘴中,又從朱墨手裡奪過肉塊,大口撕咬下一塊,放在口中仔細咀嚼,然後俯下身將朱墨的腦袋抱在懷裡,把嚼碎後的肉混著唾液和草藥慢慢餵給朱墨,就如同母親哺育嬰孩那般。
朱墨張開嘴,貪婪地吞嚥著,於是姬雪又咬下一口肉吃下一把草藥,將草藥和虎肉咀嚼得細碎,一口又一口地餵給他。
“渴,渴,取水來。”
朱墨翻動身子,嘴巴不斷開合,姬雪趕忙攏一捧溪水落入朱墨口中。
正午的太陽高懸,雖是春陽,但對於現在的朱墨來說,還是有些火熱了,於是姬雪又將朱墨背到了樹蔭裡。
姬雪靠著樹幹坐下,將朱墨的腦袋放在大腿上,蔥白微涼的手掌輕輕放在朱墨額頭為他降溫,小聲說,“可別死了,你不是說只要拼命想活著,人沒那麼容易死的嗎。”
姬雪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照顧朱墨,也許只是不想再看見誰死在自己面前,即使……
何況,死,其實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一件事,這是姬雪昨夜才明白的。
過了很久,日頭往西邊墜的時候。
朱墨睜開雙眼,看到湛藍如洗的天空,乾淨得像是無風無波的湖,姬雪在打瞌睡,腦袋像是微風裡的麥穗,陽光落在姬雪長長的純白睫毛上,染上一層耀眼的金黃,頭頂一撮毛髮調皮地探出來,一彈一彈的。
他的紅瞳裡滿是難以言喻的複雜,心中一動,朱墨伸出手去觸碰姬雪的脖頸,終是停在半空。
不老血 第九章 生與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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