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冰箱”如何成為熱梗之一
“帥哥你都有我了,怎麼還不把那手套甩了,我什麼都能做,我會的可不止這些斧頭什麼的,頂多算是開個胃,花樣還多著呢!怎麼樣,喜歡嗎?”
“誰叫你那麼久沒來,人家等得受不了了!總得想辦法洩洩火嚷!”
“哎呀,哪兒來的壯小夥!我就吃你這款!來吧寶貝兒,玩點床上捆綁! ”
“寶貝兒,愛不愛我呀?你就大聲說嘛!平時呀,也多在人家裡面進進出出一下,好不好? ”
如果你認為上述的語句出處是某個小電影或者某本帶有禁忌內容的睡前讀物的話,那你錯了。這些語句出自上個月發售的蘇聯風第一人稱射擊遊戲《原子之心》。如果你認為這些語句出自遊戲中的某一女性NPC時,那你也錯了。因為說這話的東西根本不是人,而是一臺冰箱裡面的AI——諾拉。這一語氣極其變態且挑逗的角色讓《原子之心》一度成為二月人氣最高的單機遊戲之一。
事實上諾拉並不是一個冰箱,而冰箱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冰箱。遊戲中的所謂冰箱其實是一個幫助玩家升級裝備和能力的補給站。它出現在每一個存檔點中,以至於可以當作遊戲的一大核心意象來看待。通常情況下,補給站自帶一個語氣正常的AI幫助玩家理解它的使用方法。但是在某些特定情況下,諾拉會入侵補給站,取代原有的AI,並與玩家進行語言上的情感交流。
諾拉的情感交流風格相當“痴女”和抖S。它略微下流的話術很容易激發男性玩家們的本能感受。男主還會時不時用風趣的話術回應諾拉的挑逗話語。在各國聲優精湛的配音和遊戲大膽的臺詞選擇下,諾拉的“葷段子”兼具感染力和衝擊力。而男主和它的互動的建立則讓諾拉的“變態痴女”性格更加深入人心,更加具有代入感。更別說諾拉連人形都沒有——它只是臺冰箱,這無疑讓有些擁有特殊嗜好的玩家更加興奮。
一傳十十傳百,通過實況、梗圖等媒介,擁有獨特性質的諾拉的影響力迅速蓋過雙子,成為《原子之心》的吉祥物之一。
規範之下的言語反抗
《原子之心》之所以能夠創造出這些獨特而有趣的角色得歸功於它的歷史背景選擇。它將超越我們這個時代的科技和蘇聯盛行的文化符號結合起來,為玩家帶來了另一個世界分支線下的蘇聯。
在這個發生了改變的世界線中,蘇聯在機器人和能源領域取得根本性突破,並在科學和技術方面處於世界領先地位。蘇聯人發明了一堆功能各異且能為己所用的機器人。例如家用機器人、調酒機器人、搬運機器人等等。AI諾拉所寄生的冰箱機器人也不例外。這些機器人將人類從日常勞作中解放出來,極大提高了生產力。
值得一提的是,冰箱諾拉並不是開發者憑空捏造的產物,它的潛在原型潛藏在蘇聯冰箱的歷史中。
蘇聯冰箱的發展史起源於上世紀30年代。二戰後蘇聯的冰箱工業有了長足進步。俄羅斯史上最著名、質量最好的冰箱系列之一——ZIL這個時間段嶄露頭角。
50年代的ZIL冰箱的特點非常鮮明:沒有現代冰箱的稜角,身材也顯得矮胖。冰箱只有一扇門,內部則幾乎沒有任何附加功能或選項。在外觀上設計極其死板且缺乏美觀。而這些特點在遊戲中的冰箱都得到了反映。將ZIL冰箱看作開發者借鑑的原型似也無妨。
簡而言之,相比西方冰箱,蘇聯冰箱設計得更加標準和剛性。蘇聯的中央計劃經濟體制決定了冰箱生產的重點是滿足生產配額,而不是創新或藝術感。此外,蘇聯在此期間的資源和技術有限。鋼鐵和塑料等材料經常供不應求。為了節省資源,越規整越簡單的設計往往越好。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AI諾拉是一個語言極其奔放挑逗,擅長捉弄和折磨人類的“魅魔”型角色。它與呆板、標準的電冰箱顯得格格不入。如果說電冰箱代表了規範和秩序,那麼諾拉或許就代表著對規範和秩序的反抗和叛逆。兩種元素相互排斥和衝突的同時又結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想象一下,當人們生活在一個對行為有嚴格規範和期望的社會中時,他們可能會感到束縛並希望擺脫這些限制。人類天生就是好奇的生物,禁忌的話題或行為會激起我們的興趣。當你在壓抑嚴肅的架空蘇聯世界中看到這麼個滿嘴怪話、充滿挑逗和暗示的AI時,很難不對它感到好奇。簡言之,禁忌之所以令人興奮或有趣,正是因為它們處於禁止狀態。
從諾拉的語言風格一窺俄羅斯性文化歷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諾拉帶有些許骯髒反道德的言語並不僅僅代表對秩序與規則的抽象反抗。這一極具衝突感的演繹方法體現了《原子之心》對於性元素的獨特表達方式。與其他一些露骨表達性元素,或者乾脆避免這類元素的遊戲不同的是,《原子之心》對這兩個極端情況取了箇中間值。
一方面,本作安插了不少表示性暗示的元素,另一方面,這些表達又被賦予了很強烈的保守色彩。例如諾拉所寄生的冰箱沒有任何的性感要素;雙子的鋼鐵外表、站姿、行為和在劇情中的角色都表示,相比慾望的象徵,它們更適合代表權力和秩序。遊戲中還有一些更隱晦的表達,比如象徵某種不可說之物的鑰匙孔。如果你不去深究,甚至可能不會認為它們與性元素有關。
不少西方媒體認為,《原子之心》這種表達方式有些過於猥瑣和不得體。實際上,這種看起來比較猥瑣的表達方式符合蘇聯歷史中蘇聯人對於性元素的看法——既排斥又渴望。
與許多人的刻板印象不同的是,蘇聯並不一直都是一個以極端保守著稱的國家。在20年代,蘇聯政府曾短暫實施了一系列旨在促進性解放的政策,包括墮胎合法化、少數群體除罪化以及更加深入的性教育項目。政府還提倡自由戀愛等更加新穎的人際交往關係。然而30年代斯大林上臺後,蘇聯的政策朝沙俄式的保守社會主義傾斜:婦女權利和自由被無限收緊,傳統的家庭價值觀被重新提上臺面。蘇聯的民意隨之發生變化,為她的工人丈夫做飯成為了當時社會對蘇聯女性的要求。
禍不單行。蘇聯藝術家們的各種與過激表達有關的描寫和作品因政策改變遭到審查。探索被認為具有挑逗性、刺激性的作品的藝術家可能會監禁或流放。不過這些並沒有阻礙蘇聯人對“人體美學”的追求。蘇聯的地下黑市在這個時間段應運而生,並得到發展。
在五六十年代的蘇聯火車上,經常有人會非法將各種露骨的圖片賣給乘客。這些人會走到乘客身邊,輕推他們的肘部,然後傳給他們圖片。圖片之間雖有大小的差別,但都會為顧客提供一個具體且帶有極其強烈的感官刺激的場景。除了圖片外,一些故事集也在地下地帶得以流通。到了70年代,地下市場的流通媒介已不再侷限於圖片和故事集。不分國界的影像資料加入了地下貿易的戰場。雖然這些地下讀物與當時蘇聯所提倡的道德觀念完全不符,但並不妨礙它們在地下持續流通。
諾拉的行為,與這些地下小電影、雜誌漫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如果將這些地下讀物比作現實中的“諾拉”們,似乎也沒有任何違和感。因為諾拉並不是冰箱這個秩序化身的真正主人,她更像是利用秩序的漏洞,不時閃現在玩家面前的“黑夜刺客”。這位刺客利用它話語中的露骨表達激發了玩家們的本能慾望,令他們無法自拔。
儘管“諾拉”似乎並不僅僅存在《原子之心》的虛幻世界中,但它們的命運卻可能截然不同。對於現實中的“諾拉”來說,隨著蘇聯在80年代後期的開放,該國的表達自由有了顯著的提高。根據美國學者格里戈裡安的研究,在蘇聯解體前的那幾年,因攜帶性元素讀物被追究刑事責任的人的比例下降了將近八成。西方的各種不堪入目的報刊書籍隨處可見。
而在《原子之心》所刻畫的反烏托邦世界中的諾拉則可能永遠沒有辦法擺脫電冰箱的束縛。秩序和規範可能是這個強大而先進的世界的永恆統治法則。“變態冰箱”這一永恆標籤或將會永遠刻在它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