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盛夏,酷暑難當。
蟬鳴不止,惹人煩躁。
嘈雜而紛亂的酒館裡,詩人獨自傳唱著亡國的故曲。
曲調悠揚而淒涼,卻終究隱沒在汗水與喧譁之中。
詩人的聲音漸沉,一片片雪花於空中浮現,如剎那煙火般消逝。
【亡國的公主喲~~】
【您還記得嗎~~】
【那無盡的紅葉~~】
【是臣民的鮮血~~】
【是永遠的仇恨~~】
【生為無家的雛鳥~~】
【死乃遊蕩的殘魂~~】
【歸去來兮?】
【陌上紅葉將盛~~】
晶瑩的雪花悄然落在詩人肩頭,化作點點水漬訴說悲鳴。
……
遙遠的東方極北之地,崑崙山脈橫貫東西。
終日飄雪的山道上,一個白色身影匆匆奔跑著。
木屐踩在雪上吱呀作響,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身後,一個綠色的身影奔襲而來。
“小賊休走!”
刀鋒掠過低矮的樹梢,掀起了一翩浮雪。
妖異的紅焰自刀柄蔓延至刀尖,以刁鑽的角度揮向來襲的白刃。
剎那的交鋒,雪地上已然多了一點鮮紅。
一把斷刃死死地架住了黑紅相間的妖刀,那妖異的紅焰如同遇到天敵一般避開了斷刃。
“輸……了……好強……”
低頭看了看沒入腹部的短刀,白色的罩衫迅速的被鮮血染成妖異的紅色。
“不甘心……不……不能死……”
黑紅相間的妖刀落入雪中,一種極致的的寒冷從四肢蔓延到心臟。
無論心裡如何不甘,終究是無力的跪倒在了雪地裡。
白色的兜帽脫落,露出姣好的稚嫩面孔。
柔軟的雪地,讓她想起了曾經母親那溫暖而安詳的懷抱。
痴痴地看著天上飄落的雪花,視線逐漸被淚水淹沒。
恍惚間,彷彿聽到一聲參雜著懊悔和驚訝的喊聲。
思緒很快被雪花所淹沒,只剩下一片漆黑。
……
凌冽的穀風呼嘯,卷席著峽谷間如刀似箭般的雪花。
一個綠色的身影在茫茫雪海中,快速的奔走。
“該死!這個時候來暴風雪。”
感受著背上的女孩呼吸愈來愈弱,塞伊拉斯的心情也愈發急躁。
茫茫雪海掩蓋了原本熟悉的路標,他已經迷失了道路。
若是換做平時,只需找個山洞靜靜等待幾日,暴雪過去道路便會再現。
可如今生死攸關之際,若是再拖幾日,只怕身後之人只能成為冢中枯骨。
“呼~沒辦法了!”
猶豫片刻,女孩的呼吸愈發孱弱。看著依舊肆虐的暴風雪,塞伊拉斯心中有了決斷。
不捨的掏出了腰間斷刃,愛惜的撫摸著刀刃。
“對不住了老夥計……”
緩緩的將斷刃收入刀鞘。
“真·涅槃菩薩斬!”
一刀既出,天地變色,凌厲的刀光將雪海一分為二。
掌中的斷刃化作塵埃零落。
“多謝了,天切丸。”
找到方向的塞伊拉斯匆匆消失在了茫茫雪海之中。
……
如果有什麼地方最適合避暑,莫過於那終年積雪亙古不化之地。
隱居的村落--伊杜依斯。
安寧祥和的村落掩藏在巍峨崑崙的茫茫暴雪之中,如桃花源一般非有緣之人不可輕易尋之。
村子入口的山道上暴雪呼嘯,高速疾馳的雪花卻在進入村子的瞬間變作翩翩飛舞的雪蝶。
一個圓滾滾的雪人佇立在村口,破舊的斗笠上垂下二三冰柱。同樣破舊的竹製魚竿斜靠在雪人圓圓的肚子上,頗有一種獨釣寒江雪的意境。
呆呆地盯著眼前呼嘯不止的暴雪,從它站在這裡到現在已經五年了。它也曾幻想著眼前的暴雪何時能休止一會,讓它能一瞅村外的風景。如今它大部分的注意力反而在身後遙遙傳來的孩童們的嬉笑聲中。
一道勁風掃過雪人的帽簷,留下了一道深深地劍痕。
“天哪!這就是外面的風景嗎……唔,不速之客?”
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那劈開暴雪的綠色身影已然牢牢地映在它蘿蔔做的眼裡。
……
“哇,好大的青蛙……”
“青蛙大叔,你是武士嗎……”
“村口的暴風雪是你劈開的嗎?你會玩捉迷藏嗎?你會跳繩嗎……”
塞伊拉斯頗為頭痛的看著身邊滿是求知慾的孩子們。
灰色的皮膚,頭上的雙角,無不揭示著這群孩子的特殊身份--妖魔。
“唔,在下乃旅行劍士塞伊拉斯是也,也總被別人稱為青蛙劍士是也。”
“喔!這麼說是大叔你是真的青蛙啊!”
“誒呦!這位女孩閣下,男女授受不清,還請不要揪在下屁股是也!而且在下是雨蛙,雨蛙!”
巧妙的躲開到處伸來的魔爪,塞伊拉斯蹲在積滿厚雪的房簷上看著下方一個個蹦躂著想要拽他下去的妖魔孩子們。
“喂!青蛙大叔,你是來參加祭典的嗎?”
“嗯,什麼祭典?”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圍繞在周圍的孩童們一轟而散。
“快跑!貓正大人來啦!”
塞伊拉斯聞聲連忙從屋簷上一躍而下。
“貓正師傅,那個女孩……”
看到面前貓咪僅剩的瞳孔中浮現的神色,塞伊拉斯感到一絲不妙。
“唉,傷得很重。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得麻煩塞伊拉斯你去找幾樣東西。”
“在下……在下義不容辭!”
……
黑紅的妖刀劇烈的震動著,妖異紅焰灼燒著塞伊拉斯的右手。
“貓正師傅,你讓我找的東西真的是用來治傷的嗎?”
左手食指輕彈刀身,妖刀很快變得平靜如水。
“不是,是用來鍛刀的。”
背對著塞伊拉斯的橘貓揮舞著手中的鐵錘。
“什麼?!!那……”
“刀鍛好了,傷也就治好了!”
爐火閃爍著,映照著橘貓滄桑的面孔。細長的貓眼中閃耀著令人信服的火光。
“唔,也沒辦法了。在下就依你說的做了。”
實在不行,只能……塞伊拉斯心中盤算起來。
……
黢黑的刀身上纏滿深紅的火焰,持續的鍛打逐漸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
“唔,本來以為這把刀已經很了不得了。沒想到這才是它真實的面目嗎……”
塞伊拉斯撫摸著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貓正手下鋒芒畢露的黑刀。
堅硬的刀身有著一個優雅而危險的弧線,恰到好處的弧度使得每一次揮砍都能輕易的切開一個難以癒合的傷口。刀柄被深紅的火焰完全覆蓋,金色的刀格襯托著妖異的紅焰散發出災禍的氣息。
隨著最後的銀色液體被鍛進刀刃,紅焰如血猛地炸開,無邊的火焰向持著鐵錘的貓正襲去。
“好刀!接下來就交給在下吧!”
拔出腰間的肋差,銀白的刀光劃開火焰。
塞伊拉斯瞬身擋在了貓正身前,迎著那帶來災禍的烈烈紅焰,輕巧的遞出手中的短刃。
刀尖精準的點在隱藏在火焰中的黑刀上,尖銳的刀鳴震盪,令人耳膜生疼。
滿屋的火焰如幻覺般消逝,只剩一把妖異的黑刀靜靜的插在木製地板上。
“好刀哇……好刀!”
貓正不顧塞伊拉斯的阻攔,快步上前拔出了黑刀。
“沒想到竟然是傳說中的黑刀禍焰……如此一來,那個女孩的傷倒是無憂了。”
……
“活下去……帶著最後的希望!月華!”
不能忘記的仇恨……
終生揹負的使命……
悲慘逝去的生命……
好不甘心……好孤獨……好無助……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來幫幫我?”
“有沒有……求求你……求……”
漆黑的世界,無助的少女徹底撕碎了自己的面具。
胡亂摸索著四周,一滴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眼淚……嗎……”
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龐,乾燥的臉頰上並沒有淚水流過的痕跡。
一束躍動的火焰倏得出現在黑暗的世界裡,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少女緩緩睜開了琥珀色的雙眸。
溫暖的床鋪正對著窗外皎潔的圓月。窗外漫天飛雪,窗內爐火融融。
璀璨的煙花在空中炸開,繪製出優美的畫卷。
“夏日祭典!竟然……竟然還有人記得這個祭典!”
少女驚訝的撐起身子,顧不得小腹的疼痛,看向了窗外的世界。
潔白的雪地上,頭戴灰色兜帽或斗笠的村民們圍繞著一個巨大的雪人嬉鬧著。
藉著皓月和煙花的光芒,少女清楚的看到了掩藏在兜帽和斗笠之下那妖魔所特有的灰白膚色。
呆呆地看著下方慶祝祭典的人群,琥珀色的眼睛裡水汽瀰漫。
她低下頭想要壓抑自己那無比強烈的情感,映入眼簾的手背上有一灘略顯粘稠透明的液體。
“啊!!!!!!!!!!!”
熱烈的祭典被少女的尖叫聲所打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