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吹著梧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暗黃的路燈斜穿過葉子的縫隙，早已失去了浪漫的我，只道了一句：“丁達爾效應罷了。”
我搖下車窗，注視著梧桐葉的影子，從沒抽過煙的我，沒由來地竟想搞根菸來嚐嚐。
已是深夜，平日裡繁華的街道也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我下了車，似有目的又好似漫無目的地遊蕩，終於在拐角處看到了一家24h營業便利店。
“老闆，來包煙。”我搓了搓手，有點緊張。
“要什麼煙？”老闆看著我，沒有感情地重複著這平常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語。
“普皖吧，再拿個打火機。”我學著他的語氣，好像我也說過很多遍一樣的話。
“16。”他還是沒有感情，像個失去了靈魂的機器一樣。
我付了錢，拿了煙，回到了車上。
看著被我買回的煙，我卻突然有些無措起來。我試著在腦海裡回憶曾經看到的人們抽菸的樣子，卻好像失去了記憶一般，腦中空空如也。
這時，老闆走出了店門，手裡拿著一包不知何名的煙。他熟練地打開煙盒，抽出一支菸叼在了嘴上，又摸了摸口袋，轉身回到了店裡。我心想他可能是沒帶打火機吧。
老闆再一次地走出店門，這時他嘴裡的煙已經點著了。他靠在店門旁，又緩緩地蹲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他用手指將煙夾出，吐出了一口煙，眼神渙散，不知在看煙，還是在看天，只是很久沒有再把煙叼回去。
我學著他的樣子，手忙腳亂地把煙點著，狠狠地猛吸了一口。
“咳咳，什麼玩意這是？”不出意外的，我沒能忍受得了那股煙味，趕忙把煙掐滅，又塞回了煙盒，扔到了後座上。
我轉頭看向老闆，卻發現他早已抽完了那支菸，他好像也注意到了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回到了店裡。
煙味還在車內瀰漫，我把右邊的車窗也搖了下來好讓煙味散去。一股冷風從右邊吹來，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向右邊看去。
窗外暗黃的路燈透過梧桐葉落在了座椅上，我的視線也不由得落在了那張紅色的請帖上，燙金的雙喜在路燈的照射下更加醒目，我的雙眼隱隱的竟有些刺痛。
我摘了眼鏡，揉了揉眼角，卻沒有再把眼鏡戴回去。我長出了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將喜帖拿到跟前，這個動作我已經重複了無數遍，本該像個機械一般縝密毫無差錯，可我的手還是顫抖得厲害，心臟也跳得愈來愈快。
喜帖上的字實在是看不清楚，但我的嘴巴卻不受控制般將內容唸了出來，只是到新郎名字的時候卻突然卡住了。新郎是誰？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只好將喜帖湊到了眼前，想看清上面的字。隱隱約約地，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名字，可是我知道，那上面的絕對不會是我。
新娘的名字倒是不用看了，那是我即便在夢中也會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的名字，只是這時竟也不願回想起來。
“嘿，你在幹嘛呢？”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恍惚了片刻，扭頭看向街邊的長椅。
女孩靠在男孩的左肩上，頭髮微微散開，披在了男孩的手臂上。
“在聽歌，許嵩的歌，你要一起聽嗎？”男孩輕輕地回答。
“好啊。”女孩伸手接過了男孩遞來的耳機，戴在了耳朵上，閉上眼睛，跟著音樂輕輕地哼了起來。男孩扭頭看著女孩，眼神無比溫柔，就像那路燈一般，靜靜地照耀著女孩。
我聽不到他們耳機裡的音樂，但我也不住地哼了起來：“當時的你靜靜坐在我的左手邊，梧桐燈下是你靜美的側臉。”
我揉了揉眼，想看清兩個人的臉，但戴上眼鏡才發現，哪有什麼男孩女孩，連長椅也沒有，只有街道兩旁種滿的梧桐樹還有那暗黃的路燈。
我長出一口氣，將喜帖放回了右座，看了眼手機，還有10小時36分就到了喜帖上的時間。
關掉手機，重新發動車子，繼續向目的地前進。車窗沒有關，夜風在耳畔呼嘯，裹著我殘存的記憶隨著街邊的梧桐不斷後退，不知是在追逐過往，還是在祭奠未來。
很快便到了酒店門口，夜還很漫長，月隱雲後，只有那路燈還固執地亮著，穿透梧桐葉，也穿過了時間，我看到了過去，也看到了上面蒙著的一層厚厚的灰塵。
我關上車窗，打開了車載音樂，列表裡還是那孤零零一首歌，我稍作遲疑還是按下了播放鍵。
“梧桐樹蔭了整條街，燈火穿透了她的葉。”
我靠在椅背，注視著車頂，眼神慢慢迷離起來，沒一會竟是睡去了。
再次睜開眼時，路燈已經熄滅了，梧桐葉遮擋著陽光，影子在我的臉上斑駁。街道上恢復了往常的熱鬧，酒店門口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和相熟的賓客相談甚歡。
又在車上呆坐了一會，終於是拿起喜帖下了車，手還是一樣的顫抖，就像是那還在被微風吹拂的梧桐葉，不住地戰慄著。
給迎賓的人看了眼喜帖，又抽出了放在衣服內袋中早已準備好的紅包，只是紅包的一角被我捏得皺巴巴的，我歉意地笑了笑，回到車上找了個新的紅包裝上份子錢再一次地遞給了迎賓的人，便走進了酒店的大堂。
主持人站在臺上，聊著二位新人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內容還算耳熟，只是主角卻換了一位，也沒有提到那盞路燈、那片梧桐。
隨便找了一個空的位子坐了下來，周圍的人很是陌生，我沒去試圖融入他們，他們也沒有在意我，只是依舊說著笑著，討論著兩位新人的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著，直到大堂忽然安靜，又忽然響起一陣舒緩而又悠揚的音樂，兩位新人手挽著手走在紅毯上，紅毯兩旁鋪滿了花瓣，那是她最喜歡的花。
兩人嘴角噙著笑，含情脈脈地對視了一眼，慢慢地慢慢地走到臺上。新娘婚紗的裙襬拖在地上，盪開了花瓣，也盪開了她臉上的幸福笑意。
婚禮的流程逐步進行，這樣的場景也曾在我的夢中無數次地演練過,只是現在她看的那個人，我卻沒有辦法看清，也不敢看清。
“我願意！”現場和腦海同時響起了她的聲音，只是一個離我很遠，一個離我更遠，遠到模糊了卻還是聽得清。
我看到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只是眼中飽含愛意，脈脈地看著那個我很陌生很陌生的男人。
我的臉頰也有些溼潤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淚水早已充盈了眼眶，直到這時才泉湧了出來。
交換戒指，擁抱，親吻，我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了，我也不敢再看下去了，只好默默地走出大堂，回到了車上。
天色已晚，路燈又如從前無數個夜晚一般，暗自打開，暗自投射出昏黃的光，穿透著梧桐葉，穿透著時間。
車載音樂沒有關，歌曲也來到了尾聲，這一次我沒有再讓它循環播放下去，慌慌張張按掉了。
“梧桐樹蔭了整條街，燈火穿透了……”
(封面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告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