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斜斜,清潭映月,暮夏雨后的微凉顺着墙角斑驳的青苔滑进屋里,在微微摇曳的烛火旁生成一道浅影。这阴影轻柔地爬上桌边的竹床,熟练地化作沉睡的人儿身上的黑纱,笼罩出一曲动人的低沉。
这是白衣睡着的第二个年头了。
“师父,那位客人今日份的药煎好了,还是交给您亲自送去吗?”
“拿来,下去点点仓库里的药材,然后就去歇息吧。”
支走药童,药王庄主端着药推门而入,脚步沉稳,动作轻柔,布鞋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他明明知道眼前之人尚未苏醒,可却不忍惊扰了她一夜好梦。经过药王庄的细心照抚,那昔日送来时苍白的脸上,已透露出些许红润的生机,垂眸书写着她的纯洁,轻垂的黑发诉说着她的温柔。
看着眼前的未醒人,药王庄主人坐向床头,扶起她开始喂药。
不同于以往的无声陪伴,今天,他似乎想和白衣说说话。
“那小子说,你叫白衣,虽然很衬你的模样,但是,笑话,天底下哪有无名无姓的人?不是他不了解你,就是你的姓丢了。”
“姓丢了,还可以找回来,可是重要的人丢了,怕是再难找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着一口药喂下去,感觉白衣的眉眼好像微微一蹙,但又好像只是自己眼花,便继续喂着她。
“他是你重要的人?他对你倒真的很上心,为救你,竟然肯拿无名剑做交换。”
“只是我要这剑做什么?我药王庄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多年,乱世中只求一份安稳,要是真的收了那把剑,又要多出许多是非来。”
“昔日药王庄还有药毒双绝的师父坐镇,江湖中无人敢欺,可师父仙逝,五行拳法与药王心诀只教与时珍师兄一人,他巡诊天下未归,我只通岐黄之术,无力御敌,药王庄便只好闭门谢客。我们连师父的葬礼都没敢举行,真是愧对先人啊。”
药王庄主人长叹一声,又喂下一口药。
“女娃娃,惊讶于你的伤情,我后来打听了你在长沙的事情,真是没想到啊,小小的年纪,竟然有如此悬壶济世的魄力。宁愿自己失血而亡,也要救那些受缚于梦仙蛊的百姓。”
“要是你能醒来,愿意拜我为师,我药王庄,便后继有人,我便不负先人之托了。”
他喂下最后一口药,把白衣扶直身子,轻轻地顺着她的背,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己的女儿。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掀起了那层低沉的黑纱,沉醉的夜里朦胧着无声而浪漫的梵音。
确保白衣已经咽下药后,他又轻轻地引她躺下,在那张并不柔软的竹床上,和光似乎驱散了寒凉。
他起身,仍是望着她,仍是喃喃自语。
“如果你愿意的话,不过,你要先醒过来。”
怔怔地,他离去了,合上门,仍是那样地轻柔。
暮夏的窗外萤火纷飞,在清净的药王庄,没有人会记得七夕这样一个独特的日子。
而白衣的手,似乎在颤抖,透出梦里声声阵阵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