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快樂,在今天戰爭侵襲了我的家園,但是我們的領導者卻隱瞞了敵人來襲的信息,他們在前一天背滿揹包坐上轎車離開了這座城市。
連士兵都撤走了,明明他們前一天還在信誓旦旦的向我們保證絕對奮戰在前線 ,用生命保衛家園以此為由向我們收取了軍費,可我的女兒在夜晚尋找彈殼時卻發現那群士兵在遠離城市。
她跑回家,小小的腦袋靠在我的懷裡,她說我不想離開家,士兵哥哥們是在逃跑嗎?我內心酸楚想說些什麼,舌頭卻像變得千斤重我盡力想使喚它,哪怕說一些廢話……
“他們去了更往前的地方,並沒有放棄我們也沒有自己逃跑,相反他們很信任我們呀,把這裡交給我們了把我們的家交給我們了,沒事相信爸爸。”我輕輕的將女兒的頭髮理到耳後,可憐的孩子自從戰爭來到這裡,便再沒有一天能天真的說去哪裡玩耍,因為在這裡他們每一天都有可能被敵人的炸彈炸死,連活下來都是奢望。
而如今,自己國家的軍隊也離開了。我不知道該如何與女兒生活下去,編了一句連自己都騙不了的謊言。
“好呀,爸爸。”女兒在我懷中的腦袋蹭了蹭,“這樣就好,我還以為士兵哥哥不要我們了。”女孩抬起頭笑著看向男人,我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女兒圓潤的臉龐。“親愛的,還好在爸爸這裡沒讓你受太多苦。”
女兒嗯了一聲,天色已晚於是我將她抱到毯子上燒起了篝火脫下她的鞋襪裹緊被角。
我望著我的女兒,她如今越來越像她的母親那樣恬靜美麗。如果世道平安她一定能找一個帥氣的小夥子與他生一個孩子,再買一座房子或許房子前面還有一片葡萄園能給我這個老傢伙一點活幹。
“哈哈哈……”想到這裡我幸福的笑著,拭去臉上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準備起身去找尋一些食物。就在我將離開床邊的時候,女兒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愧疚以為鬧出了什麼動靜,孩子睡覺的時候被吵起來可對身體不好。
我輕輕的走過去,卻發現女兒沒醒,只是不知為什麼,那紅潤的小臉被淚水劃出一道道淺痕。我心中一痛,如果不是我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如果她是別人家的孩子憑她那麼懂事,大概一生也不會遇到什麼磨難。
可是幻想再多有什麼用呢?人們總在哭泣後面對現實,要像一個一根筋的笨蛋被打倒多少次都立刻站起來,大喊著你就這點本事嗎?
我輕輕的將她的手指一點一點移開,可我突然感覺眼前一切好像似曾相識。
在十二年前我的妻子也是這樣,在床上抓著我的手眼角流著淚,可那個笨笨的女孩卻還笑著,她讓我把耳朵靠近些,我照做將耳朵貼近她的嘴唇,平時她細聲細氣的聲音像是小溪一樣流進我的耳朵,只是那一次還是細聲細氣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一點可愛,她好像說出了一個稀鬆平常的事,可對我來說像一顆深海炸彈,將我炸的暈頭轉向迷失在蓬勃的幸福中。
“老公,你要當爸爸啦……”那是我人生中第二高興的一天,似乎太陽也在慶祝,大把大把的撒下陽光,細碎的落在我妻子臉上她的微笑再配上明亮的陽光像天使一樣。我給我的女兒起了暖陽這個名字,希望她能像她媽媽一樣一直生活在太陽之下。
至於那一天,我的妻子向我交代了很多。她很稱職幾乎是在一個短短的下午,就把我一個只會彈鋼琴的音樂老師變成了一個全職奶爸。
“要準備好嬰兒服還有尿布,搖床對啦對啦還要找一個阿姨來照顧一下,你也要好好休息的呢……”她幸福的說著,我幸福的記著。
我將她所說的一切都記錄在本子上記錄在我的心裡,正準備一輩子這樣記著她說的話
只是沒想到卻也將她的遺言一字不落的刻在我的心裡。
第二天她進了手術室再也沒出來,只給我留下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黑暗迷茫的一天,卻也恰巧是聖誕節。
我不敢回憶那些日子,只記得那是數不清的黑暗。只是幸好我還有我的女兒,否則我早隨著我的妻子去了。
我輕輕的把女兒的手塞回被窩,又替她掖好被角。我提著一個柴油燈外面下著大雪,只幾息我的手指就變得紫紅了。
“真是的,別小瞧一個父親啊……”我這樣說著顫顫巍巍的走進了那個雪夜。
很幸運,我在士兵們離開的地方找到了許多的罐頭和水,還發現了幾隻被包起來的烤雞。我把它揣進懷裡我親愛的女兒已經到了她的生日,雖然沒有蛋糕但一隻烤雞也不錯。
這裡的食物很多,要是放到外面起碼夠幾十個人吃幾周了。
我的懷裡已經抱滿了食物,我高興的準備回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在我費力的搬起一箱麵包的時候。我的背脊突然被什麼東西抵住了,找到大量食物的驚喜使我忘記了警惕我顫抖的回頭看著——那是一支槍冰冷的槍口……
我被綁在一旁,心痛的看著食物被那些人帶走。而他們似乎在交流什麼不斷的點著頭,很快他們將食物全部搬了出來,一個為首的男人站在前面,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
他講話的聲音很大聲,底下的士兵神情堅定。與我之前見到的守護我們的士兵全然相反,他們的眼裡全是疲憊厭煩與迷茫。
隨著士兵們齊聲大喊,他們迅速的行動起來。而我的內心無比的痛苦,我的女兒我親愛的女兒我終是無能為力沒有辦法保護我的女兒也沒辦法拯救我的妻子。
隨著我悲痛的哭喊,士兵們愣住了紛紛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將悲痛撒向世界的男人。很快那個為首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的手裡拿著一柄鋼刀面無表情的向我走來。
我還在哭喊著,淚滴落在泥地形成一片小小的水窪,而我從那裡看到了一張臉一張女人的臉是那麼的熟悉,啊……我想起來了那是我的妻子。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呢?這裡多冷啊,還下著雪又充滿飢餓。
我向她伸出手,想把我親愛的妻子從那水窪中撈出來。只是在我的手指觸碰到水面的時候我的妻子動了,她輕輕的從水裡握住我的手細聲細氣的說,“靠近點,親愛的。”
我乖乖的靠近,將耳朵靠近水面靠近她的嘴唇。我彷彿又感受到那溫熱的氣息吐落在我臉上,她說,也是我的妻子說:“別害怕,別害怕沒了我,你還有暖陽啊,抬起頭看看吧親愛的,你現在是爸爸啦。”
我的心似乎被人輕輕的攥住不再顫抖,停止了哭喊緩緩地抬起頭,面對那迎面而下的寒芒。
等候了許久的疼痛沒有出現,我喘著氣睜開眼睛。發現手上的繩子已經被整齊的切開,我恢復了自由,我踉蹌地站起身看著周圍的人。
那些士兵看著我淡淡的笑著,那位長官也淡淡的笑著。見我久久不動彈,他們抱了幾箱子食物放到我的懷裡,向我揮著手似乎在表示抱歉。
我看著他們,他們看著我。最後我也淡淡的笑了,見我笑了他們笑的更歡了。給我裹了件衣服便送我離開了倉庫,我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知為什麼莫名感到安心,我看了看四周這天還是墨黑色,在我準備離開時一個回眸使我驚奇的發現在那破舊的倉庫外面竟然擺著一架鋼琴。
我放下食物走向它,走向那個孤獨存在於寒夜的孩子。我掀起它的蓋子,漏出裡面潔白的琴鍵,真是難得在這混亂的世界你把自己保護的那麼好,受了很多苦吧。
我似乎該彈些什麼我應該彈些什麼,我這樣想著將手指放在了琴鍵上,為這美麗宏大而又渺小卑微的雪夜演奏了一曲,那也是我為我的妻子演奏的第一首曲子——《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我彷彿回憶到了過去,我們一家平安在一起過聖誕,我的妻子細聲細氣的說今天是她最快樂的一天,女兒告訴我她交了一個靠譜帥氣的男朋友。
多麼美好我抹了抹淚,抱起食物離開。在我離開之時我的肩膀被人拍響,我好奇的回頭看著,是一個士兵模樣的孩子他流著鼻涕可眼神依然堅毅,他向我說了一句話可惜我聽不懂。
他也不在乎只是靜靜的看著我,最後笑著擺了擺手離開了。
直到很久以後,我帶著我的孫女在逛街,聽到街邊一個老人說了一句話。我才明白我一直記在心裡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在恍惚間我似乎又見到了那個士兵模樣的孩子我流著淚淡淡的笑著。
聖誕快樂,先生——來自一個不知名的孩子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