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40K小說《太空野狼》翻譯丨第九章 莫凱之門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4-16 15:28:53 作者:薄義雲天 Language

拉格納又一次坐在了一艘巨大的飛船裡。他現在知道了這個東西叫雷鷹。或許這就是帶他到這裡的那架雷鷹,但不知為何他對此感到懷疑。哈肯和其他人說起它的語氣讓他覺得好像這東西不只有一架。
基爾,斯提爾,斯萬和他自己不是唯一在座位上系起安全帶的人。他注意到尼爾斯和米卡也被召喚到了這裡。他還認出了和他同一批到達的拉爾斯,赫洛夫和馬格努斯。看起來他們是唯一的倖存者了。沒有一個人看起來感覺開心,拉格納猜測他們也聽過了士官的演講。尼爾斯還在試著微笑,但那表情比起開心更像是若有所思。就像拉格納一樣,他在想在莫凱之門會有什麼在等著他。
雷鷹發出一聲怒吼啟動起來,從地上升起。拉格納從圓形的舷窗向外看去,飛船機翼上的積雪在它飛到空中的時候蒸發殆盡。他又一次被加速度按到了椅背上。但他還是盯著窗戶,想要最後看一眼魯斯維克。在這麼多的痛苦之後,他竟然對這個地方有了某種思念之情。在前幾個月裡這是他最接近家的地方了。儘管他的生活很艱苦,他也習慣了。現在他又要被送到一個未知的地方,這讓他感到可怕。在到達阿薩海姆的冰凍廢土後沒有一件事是容易的,而他也不認為這會在近期內改變。
對家的思念讓他再次看向斯提爾。他在看到暗顱兇狠的五官時再次感覺憎恨衝上了頭腦。拉格納不安地發現他維持著的仇恨讓他感覺到了一種無情的滿足。這或許就是他唯一能永遠陪伴自己的同伴了。
斯提爾發現了拉格納的凝視,也憤怒地看了回來。
“怕了,最後一個雷拳?”他問。
“才沒有,”拉格納說。他很快就能完成自己的復仇了,他很清楚這點。他們在魯斯維克的停戰結束了。如果他們兩人都活過了莫凱之門,他很快就會把斯提爾處理掉了。 雷鷹飛過白雪覆蓋的大地。這次它沒有高高躍起到能碰到星星的高度。這次它穿行在山間長長的山谷裡,飛過時的雷聲把冰面下的動物嚇的四散奔逃。
拉格納不知道他們的速度具體有多快但那一定是非常快速。感覺他們在一個小時裡就能穿過一個健碩的人一個月的路程。他們的影子掠過下方的大地,比任何其他小鳥都要快。
下面的大地幾乎全是白色,只被山上松樹的綠色打斷。時不時有一條小溪流過一片長谷地,流進下方的土地。這些山在他們的高視點上好像變得更加巨大。他們爬升到了天際無盡的冰凍浪潮,那是抵禦無盡的風雨侵蝕的堅強哨兵。
現在飛機飛過了一座冰山的石壁,在雲間漏過的陽光裡閃閃發光。向下看去,拉格納發現了一個小隊的人正在走過冰凍的地表。他們不像他見過的所有人那樣披著皮毛。在拉格納看到他們的短暫瞬間裡他可以發誓他看見了他們穿著和士官哈肯一樣的盔甲,佩戴著同樣的武器。他們在飛船飛過的時候好像在揮手致意,然後眨眼之後他們就不見了。
一縷縷的雲現在流到了雷鷹的下方,它在穿過雲層的時候微微顫抖。拉格納又一次在心裡感受到了一種隱秘的激動。眾神在俯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定也是這種感覺,他想。他意識到了哈肯和他的兄弟都是強大的法師,可以擁有如此強大,可以統治這個世界的法術。
然後他又想到或許他們已經統治了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也因為他們自己的捉摸不透的目的成為了這個樣子。或許芬里斯上的所有部落都不過是殘酷眾神的牲畜。不一會兒拉格納直覺地意識到這可能就是真相。他難道不是乘坐著一架甄選戰死者的載具,而他們難道不就是眾神的信使嗎?或許著意味著他們和眾神住在一起,又或者他們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眾神本身。拉奈克和哈肯很明顯擁有著魯斯的許多傳奇力量。他們擁有著和他一樣的狼一樣的眼睛,還有他的長牙,他壯碩的身形和無盡的力量。魯斯和他們之間一定有著某種親族關係,至少拉格納是這樣想的。
拉格納並不懷疑他很快就會找到真相了。雷鷹正在帶著他向著神秘的核心深入而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他們飛過的地形變得越來越殘酷荒蕪。時不時地巨大的岩漿噴發到天空裡,黑色岩石上的雪嘶嘶地蒸發。拉格納覺得如果有一片大地可以叫做地獄的前廳的話,這裡一定就是了。
山脈變得更加高聳荒涼。可怕的怪物跑過覆蓋地衣的石塊。成群的巨狼在雷鷹飛過時抬起頭嚎叫著向它敬禮。巨大山洞的巨口在光禿的坡上張開。這裡稀有的植物也歪歪扭扭。
山谷變得更加深邃,黑色的深處可怕無比,山峰也變得越加高聳。和這些巨峰相比魯斯維克周圍的山峰看起來的確只是小土丘了,甚至都不配被叫做山,但就算那些都是拉格納見過最高的地方了。他們現在穿過的山的確宏偉,就像是眾神為了囚禁惡魔建造起的高牆。僅僅是它們的大小就超越了他的想象。被雷鷹的速度釘在座位上,他們飛快地穿過鋪著碎石的黑暗深谷,穿過閃著光的冰山,陽光的手指碰到的地方就像冰河一般。飛船快速移動的影子落在凍住的湖上,落下了懸崖後的雲層。
雷鷹的聲音在穿過山脈時更加響亮,就好像這輛眾神的戰車在努力穿過稀薄的空氣。天空在他們飛過的時候變的黑暗,拉格納確信他看到了星星冰冷的閃光。
然後飛船猛地轉開,就在他的胃部翻騰的時候,拉格納看到了:最巨大的山脈,他所見過和將要見到的最宏偉的山脈,那一定就是從造物伊始時就存在的最大的山脈。它籠罩在周圍的山峰頭頂,就像是一個成年人聳立在孩童之中。它略矮的一些山坡在雲層下蔓延開數里。這是座神話中的山脈,一座配的上眾神居所的山脈。拉格納不必別人告訴他就知道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而看向暗下來的雷鷹裡的其他人他發現其他人也一樣被這座巨大的山峰震驚地說不出話。
他現在知道了,看著早晨陽光中的這座高聳山峰,他在有生之年裡再也不會忘記這幅景象。他再也不會忘記這座擎天巨峰給他的心帶來的驚訝和恐懼。 飛船的聲音在靠近山峰的時候變了。他們開始減速下落。山峰的整體畫面在他們靠近地表的時候不再能看見,取而代之的是下方地面上的一個個細節。
拉格納看到山的這一面充滿著巨大的山洞,而每一座山洞裡都有一扇無比巨大的金屬門,大到超出了他的理解。在看到它們之前,拉格納肯定會覺得芬里斯上所有的金屬都不足以建造出哪怕一扇這樣的門。他不知道這些門後會有著什麼而他也並不想去發現。拉格納僅僅是不能想象什麼巨大的東西會需要這樣的出入口。他聳聳肩,充滿驚歎。
還有其他的東西。巨大的金屬建築被蜿蜒的管道連接在一起。一開始拉格納以為是世界蛇本身盤踞在這座山上,但他在仔細的觀察後同樣驚訝地發現這些巨大的金屬結構全都是人的造物,或者說是眾神的創造。它們連接著噴著火的鋼鐵建築。他完全不明白這些魔法般的引擎能做什麼,但他猜測它們的作用應該非同凡響。不然它們又怎麼會出現在眾神的山上呢?
他們更加下降,他看到每一座金屬建築都和一座小島一樣大,一座全用寶貴的鋼鐵建成的豎直山丘。巨大的圓盤讓他想起了好像是半生以前在鋼鐵神殿見過的東西,在這些巨大的建築頂部旋轉著。它們中的幾個好像轉了過來看著靠近的雷鷹。拉格納眨眨眼,喘著粗氣,無法看盡所有這些神奇可怕的奇觀。
雷鷹懸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金屬門前。向下看去的拉格納發現下面的地上好像有一個石巨人的眼睛在看著他們。雷鷹在這時開始降落到它上面。拉格納發現飛機徑直落到了這個巨大目標的最中心。他見證的精準程度如同一把劍一樣擊中了他。他們穿過了幾百裡格的土地,飛過一整塊大陸,不知怎的飛船的舵手還能精確的找到這個地方降落下來。他可以確定這種精準一定是某種強大法術的能力,是那種他還無法理解的力量。
在引擎開始熄火的哀嚎聲中,透過雷鷹厚重的金屬皮膚,拉格納聽到了一種奇怪的摩擦聲,然後他驚恐地發現飛船沉進了地下。石牆好像從周圍升起,大地吞噬了雷鷹。他的心緊張了一會兒但然後他想明白了,這些都在計劃之中,而那塊石制圓盤是某種為了把飛船帶進地底的平臺。
他向窗外看去,向上看去,看到了最後一抹山峰刺進天空,如同一柄長矛一般徑直插進了天堂的肚腹中。 他們走下飛船,走進了一座巨大到如同天庭般的山洞中。周圍的牆壁有著一種玻璃般的質感,就好像它們是被高熱融合到一起的。煙霧圍繞在拱頂之間,掩蓋住了天花板上巨大的壁畫。拉格納發出驚呼,看到了那模糊的圖畫,上面描繪的一定是眾神和惡魔之間的戰鬥。在巨大房間的牆壁周圍立著巨大的雕像。每一個都比一個人高出一百倍,雕刻出和士官哈肯和狼牧師拉奈克一樣穿著盔甲,拿著武器的人。這個地方,拉格納想,充滿了超出他理解程度的法術。
拉格納以前從未見過這般景象。整個巨大的空間都被魔法般的燈籠點亮,比一千盞鯨油燈合在一起還要明亮,讓整個地方如同白晝般明亮。周圍奇怪神秘的人都在目標明確地四處走動。
拉格納看到穿著和士官哈肯那樣的盔甲的人和他們的舵手走向其他的飛船,武器舉在準備位置。他看見幾乎是半人半機械的東西用長長的金屬管子戳著飛船,火花和火焰四濺。他看見差不多的人把長管子插進飛船的底部。他看見完全由金屬組成的類人物體在保養載具。看著他們的工作讓拉格納想起了自己以前的家裡的船塢。那裡也充滿著人們全神貫注的氣氛。
噪音簡直震耳欲聾。飛船的吼叫聲和金屬相撞的聲音和幾千種聲音的喊叫混合在一起。金屬的人咔噠作響。他們騎著的機器如雷般轟鳴。拉格納仔細聽著,發現他們的語言和自己的母語沒有任何相似。它的聲音更加沙啞,喉音更多,但同時一些字聽起來又更加流暢。
空氣裡瀰漫著化學品的氣味。和家裡製革廠的臭味和鋼鐵大師城鎮周圍的惡臭不一樣。它聞起來清新幹淨,帶著一些油和機械的味道。
他肺裡的空氣和腳下的地板好像都在隨著節奏振動。他所有的感官都被他從未見過的東西攻擊著。他無所適從了一會兒,然後他的眼睛聚焦到了他在這一片奇異中他唯一能認出的東西上。
從一段陰暗的距離外狼牧師拉奈克走了過來。拉格納突然感到一陣恐懼。法師的出場總是標誌著他生命中的巨大改變。
“歡迎來到狼牙堡!來到野狼的住所!”他吼道。“我希望你們準備好面對莫凱之門了。” 拉奈克帶著他們走過黑暗漫長的走廊,進入了山脈的深處。他的步子充滿自信,猶如一隻老狼。他完全清楚要去那裡和去那裡的路。拉格納對這點感到高興,因為這整個地方都像是一座他永遠無法想象的迷宮。他的整個家鄉島嶼都能塞進這裡的一個小房間裡了。
他有時必須克服充滿自己身體的恐懼。可怕的想法一直在侵犯他的頭腦。是什麼讓這座像蜂窩一樣空心的山沒有倒在他們身上?它不會把他們全都活埋嗎?他要怎麼找到出去的路?其他人蒼白的臉告訴他他們也有著一樣的恐懼。
機器和戰士和半人半機器的其他東西走過他們身邊。巨大的,動力不明的車子的速度比他們還快,上面搭載著二十個強壯的男人才能搬動的重物。真的,拉格納想,這裡真的有著強大的魔法。狼牙堡的居民擁有的引擎讓鋼鐵大師島上的那些巨大機器看起來如同兒戲。
他感覺自己終於來到了這個世界秘密的中心。就像拉開了一道帷幕,編織凡人命運的黑暗織布者的房間終於出現在他的面前。命運的機理就這麼擺在眼前。他現在看到了眾神生活的樣子,而這幅景象讓他歎為觀止。
拉奈克把他們帶進了山側邊的兩個山洞一樣的開口前。洞裡面傳出一種奇怪的呼嘯聲。兩個開口中間刻著一個巨大的兩個腦袋的巨鷹的紋章。它的爪子裡握著一個圓盤,上面刻著象徵魯斯的狼頭。在一個開口邊畫著一個發著光的向上指著的箭頭。旁邊的另一個箭頭則指向下方。
“走進去,”拉奈克說,用一隻包袱鐵甲的手指向左邊的開口。基爾不加思考地就走了進去。他突然消失在視線裡,一聲好像是他尖叫的聲音傳了出來。其他人定在原地。那是個陷阱嗎?拉格納想。難道那裡有個大坑嗎?這就是莫凱之門嗎?
難道他們被大老遠地帶到這裡只是為了被像羊一樣殺掉嗎?這種可能性不大。這是某種怪異的魔法犧牲嗎?他想都不敢想。他在這裡見到的東西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快去!”拉奈克命令道。儘管恐懼攥緊了他的心,拉格納還是決定他只要相信老法師就好。他走進了開口。在一下心跳間的瞬間裡他感覺自己的腳下空無一物,然後他落了下去。即使他決定了不尖叫,但一聲恐懼的哀嚎還是從他的嘴唇間漏了出來。他的胃扭在一起,順著一道長長的管道掉了下去。紅色黃色的光在他眼前閃爍,他同時下落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現在知道了這就是一個陷阱。就在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讓黑色的狂怒開始佔據自己的時候,某種不可見的力量把他的速度降了下來,讓他慢慢地落到了管道的底部。他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輕輕落地,他這才意識到他沒有死,他開始笑了起來。
他看到了另一個出口,基爾站在那裡,臉上露著一個大大的微笑。
“那太妙了。”捕鷹者說。拉格納只能點點頭也笑了出來。
“小心!”他上方有一個聲音喊道。拉格納抬起頭看到斯萬的靴子向著他的頭砸來。他在斯萬落地前趕緊向著出口的方向撲了出去。斯萬沒有浪費時間跟上了他,剩下的候選者一個接著一個落了下來。
最後拉奈克出現了。他膝蓋微彎落在地上,熟練的動作顯示出這種事他已經做了無數次了。他的臉上沒有傻笑。拉格納知道了不管哪個管道里有著什麼魔法,法師對它早就習以為常。
拉奈克繼續前進,指示著他們跟上。 他們走過的地方的樣子幾乎就是為了引起恐懼而設計的,拉格納這麼想到,隨後意識到這或許就是真的。這裡很黑。這裡的頭頂沒有那種照亮迷宮其他地方的光球。唯一的光源只有燃燒著的火坑和圍繞著他們的岩漿湖發出的曖昧紅光。這裡的空氣非常溫暖,充滿著硫的氣味。霧氣瀰漫在走道上,拉格納注意著他們走過的地方。在這裡踏空就一定會摔死。
拉奈克繼續向前,一次都沒有回頭,確信他們還在跟著他。拉格納意識到他完全有自信的本錢。候選者還能做什麼?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回去的路,或者這個地方可能給不知奧秘的闖入者準備了什麼秘密和危險。
他們前面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拱門。這個上面刻著猙獰的狼頭和一種拉格納讀不懂的玄妙符文。拉奈克停下來轉過身面對他們。候選者一個接著一個集合在走道上。在魯斯維克訓練出的刻進潛意識裡的紀律讓他們排成了一排。
這個地方瀰漫著一種恐怖的氣氛。拉格納可以從燥熱的硫味空氣裡感覺到。汗從他的頭髮和眉毛裡滲出來。他知道他的臉一定熱紅了。這感覺就像是在火焰惡魔的住所一樣。古老強大的力量佔據在這裡,拉格納感覺到了某種不可見的存在,或許是幽靈或者神明。這座拱門和後面的地方有著強大的力量。
“看啊,這就是莫凱之門,”拉奈克說,指向那座拱門。“在那裡等待著的是通往死亡或者榮耀的道路。在這裡之後再無歸路,只有身體和靈魂都配的上加入野狼的人才能通過。”
“現在你們沒有其他前進的道路了。不穿過這道門就無法從這裡離開。所有拒絕這麼做的人我都會自己把他扔到火坑裡,讓惡魔吞噬他們的靈魂。那麼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你們之中誰會第一個走?”
一片安靜。所有的眼睛都盯著拱門。惡靈潛伏在那裡的感覺更加強烈。迷信般的恐懼悄悄地鑽進了他們所有人的腦子裡。拉格納知道他們全都和他想著一樣的事情。他們再也不是在看一座煙霧中的拱門了。他們就好像是在看著一個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只要合攏嘴就能把他們全都吞下肚。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一應該爭取第一個通過的榮耀但還是沒有一個人動。
拉格納知道這裡有著某種強大的魔法,恐懼凍住他的心,如同冰涼的手指捋過他的脊樑。伴隨著過去的每一秒要動起來就越加困難,要說話就越加困難,就連思考都變得越加困難。他感覺就像是一隻被蟒蛇催眠的小鳥。他想要做些什麼但他做不到。
但就在他站在這裡的時候,他明白過來:考驗已經開始了,而這種魔法就是它的一部分,勇氣是評判一個人是否夠格的最重要的品德。他迫使自己麻木的舌頭運動起來。他迫使自己冰凍的嘴唇張開。伴隨著巨大的不安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我將穿過大門。”
“那就走吧,小夥子!你還在等什麼?”
如同一個機器人或者故事裡催眠術的受害者那般,拉格納邁開僵硬的雙腿向前走去,開始穿過莫凱之門。在他這麼做的時候一股麻木感湧過他的身體。大門上的符文發出了光。刻在上面的狼頭好像活了過來,從石頭裡面飛出來迎接他:野狼的精魂,虛無縹緲,它們身後拖著彗星般的尾巴。他感覺自己的耳中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嚎叫,就如同一群早已死去的狼群會發出的那種聲音。
精魂在他走向拱門的時候圍繞在他四周。它們鑽進了他長著的嘴巴和鼻子裡。他感覺那股氣穿過他的喉嚨充滿了他的肺。他以為他會被這酸楚發黴的空氣嗆到,但他還是迫使著自己向前走,越來越靠近那座雄偉的拱門…… 片刻間他以為自己已經通過了。他短暫地瞥見了三個可怕的老者,穿著盔甲,巨大白狼的皮披在他們的肩膀上,隨後傳來徹骨的寒意,痛苦的熱浪和比他在剛才的墜落管道里所經歷過的要可怕數倍的墜落感。時間和空間扭曲變換。他的身體好像開始沸騰融化,突然間到了另一個地方。
他站在一片冰封的平原上。他看到遠處有著人和機器。有些穿著哈肯和拉奈克穿著的那種灰色盔甲。其他的人則披著血紅的盔甲,上面還鑲嵌著栩栩如生的黃銅顱骨,但在整體的設計上和灰色的盔甲古怪地相似。那些身著灰甲的人在一顆蒼白太陽的冷光下和這些穿著紅甲的人戰鬥。拉格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堆屍體上。一顆被割下的腦袋從他腳邊滾開。肢體在他的腳下嘎吱作響。他隨後發現他自己也穿著灰色的盔甲,上面佈滿了數千處的破損裂口。油汙和液體與他自己的血和敵人的血肉混合在一起,糊在它曾經光滑的表面上。他的兩隻手上分別握著一把哈肯拿著的那種魔法劍。一把已經不再工作了。劍刃破損,鋸齒碎開。另一個還在正常的工作,時不時地活動起來,在手中振動尖嘯,隨後又停下來,好像讓它動起來的咒語失效了。
他環視四周,看到了基爾,斯萬,斯提爾,甚至還有士官哈肯和拉奈克的屍體。他被穿著紅色盔甲的人圍在中間。有些人把他們的頭盔向後掀開,那些露出的臉扭曲成了人性最醜陋的模樣。強烈的憎恨從其他人頭盔上發著光的紅眼睛裡傳出。他知道他們比自己人數多出太多,比自己強出太多了。他不需要別人教導就知道他們是荷魯斯的僕人,終極黑暗的追隨者,魯斯的敵人。他知道所有宇宙中再沒有比他們更加致命的殺手。他也明白了他離死亡只有瞬間之久。
其中一個穿著紅盔甲的人示意他的追隨者停下。他們像獵犬遵守主人的命令那樣停在那裡,但拉格納知道他們不會忍耐太久。他們依然渴望他的鮮血,就連他們的可怕領袖都不能一直控制他們。那個領頭的開始說話,厚顏無恥的聲音循循善誘,無比真誠。
“你是一個強大的戰士,拉格納,”他說。“你是一個偉大的殺手。你有資格加入我們。放下你的武器。加入鮮血儀式。把你的靈魂獻給恐虐。永遠地活下去,享受無盡戰鬥的快感吧。”
恐虐是誰?拉格納不知道。但這個名字聽起來異常熟悉,迴盪著邪惡的意味。他的追隨者為什麼想要得到拉格納的效忠?這並不重要。拉格納知道這是一個不錯的提議,他身體的一部分也對此感到興奮。這個穿著紅甲的戰士向他保證了永無止境的血肉橫飛的戰鬥,就像那些跟隨魯斯的英雄得到的一樣。而且,他知道只要自己加入了他們的儀式並穿上他們的紅色盔甲,他會從屠殺中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一個如同神明般強大的存在還會為此獎勵他。片刻間他感覺到了一股衝動。為何不加入這些強大的戰士呢?為何不把自己的靈魂獻給這個恐虐呢?為何不獲得永生呢?
但在他考慮著這些的時候,他身體的另一部分嫌惡地唾棄著這種想法。他看清了這些黑暗的追隨者依然迷失墮落。他們缺少了些什麼,一些重要的東西,而失去了這些讓他們降格成了某種非人的存在。他們或許擁有某種榮譽,但那並不是拉格納所知道的榮譽。他們扭曲的身體反射出他們扭曲的靈魂,無論他們的盔甲多麼精緻美觀都不能掩蓋這點。
拉格納大笑著向領袖的臉上吐出一口唾沫,然後跳進戰鬥中左劈右砍。即使是砍斷他骨頭的混沌劍刃都無法讓他後悔自己的決定。一個漆黑的大坑在他的腳下展開,在他還無法理解之前,他就來到了一個不同的時間和地點。
他周圍全是青紫淤青顏色的血肉牆壁。如毒蛇般巨大的管道從裡面穿過,古怪的液體在裡面流淌。如同腐爛牙齒般黃色的骨架支撐著天花板。一種噁心的紅色粘液覆蓋著所有東西。他的靴子在每次從舌頭般的地上拉起的時候都發出難聽的吸吮聲音。空氣是血液的溫度,感覺緊密粘稠。他感覺一種外星的生命圍繞在他周圍。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某種巨大的怪獸生吞了。
他又穿上了灰色的盔甲。又一次那奇怪強大的武器出現在他的手裡。在他耳中,不知怎的,他突然聽到了自己認識的聲音:基爾,斯提爾,斯萬。某種魔法把他們的聲音帶了過來,平淡又毫無感情。他可以聽見他們在說話,聲音裡充滿了迷惑和恐懼。
這是真實的嗎?他問自己。他不能確定。這感覺是真實的。他腳下的地板伴隨著巨獸的呼吸振動。他可以聞到內臟的惡臭。古怪的香味如同毒液般殘留在他的嘴裡。但這又怎麼可能是真的呢?他已經死在了那些紅甲戰士的刀下。難道他再次被複活了嗎?又或者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難道他被困在了某種強大的咒語中了嗎?
這小子有個強大的靈魂。這聲音在他的頭腦裡轟鳴。他不能認出這個聲音,但它聽起來古老睿智。幾乎是在他聽到這句話後的瞬間他感覺一股力量流進他的意志,緩解他的懷疑,改變他的記憶,迫使他活在現在的環境中。他的懷疑如同山溪中的血一樣被沖走。除了危險之外的所有想法都消失不見,他聽見了遠處的強大野獸的吼聲。
其他候選者的聲音在他耳中大聲響起。他們聽起來幾乎驚慌失措了。他冒險向後瞥了一眼,看到了基爾的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其他人跟在他們後面。每個人的手上都握著拉納克用來殺死海龍的武器,那幾乎已經是拉格納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可以看出他們都在想自己在這裡做什麼。他們全都期望他做出指揮,就像在巨魔殺死亨克的那晚一樣。他們依靠著他的精神,他的勇氣,他的知識。但最糟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他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是怎麼到這裡來的,甚至不知道正在靠近的是何種敵人。他只能確定有敵人要來了,而他們靠近的速度非常快。
“保持冷靜,”他告訴他們,希望沒有人聽出他聲音裡的緊張和不安。那吼聲再次響起,拉格納的脊樑傳來一陣顫慄。不管發出噪音的是什麼它都一定很大。而且不止一個。聲音傳來的方向各不相同。前方的走廊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就像是數千只老鼠在跑動,又或者是幾百支尖爪在抓撓碰撞。
那聲音越加靠近。他聽見基爾發出恐懼的喊叫,努力控制著自己,阻止基爾的恐懼進入自己的內心。他只成功了一半。在看到了從走廊深處靠近他們的東西時他幾乎喪失了理智。
那種生物有幾百個。比人還要巨大的怪獸。每個都長著四支尾端有尖爪的手臂。噩夢般的臉上長著小小的眼睛和巨大的嘴巴。它們很快。比人類要快出許多,眼睛幾乎無法看清它們縮短距離的過程。
“我們全都要死啦!”基爾喊道,拉格納被迫同意了他。但就算他要死了,他也要拉上幾隻怪獸一起死。他也下定了心要讓其他人也這麼做。
“留下來戰鬥,”他喊道。“不然我親手宰了你們,沒種的懦夫!”
魔法武器的吼聲充滿空氣。那殺死了海龍的魔法開始對攻擊他們的人造成作用。拉格納低頭躲過頭頂飛過的火球,觀察著怪獸。它們正在死去,但還不夠快。腦袋爆開。身體被撕碎。血液和噁心的體液濺到活著的地面上。但進攻者還是在靠近,如同一股不可阻止的異形飢餓和仇恨的浪潮。絕望開始佔據拉格納的身體。戰鬥又有什麼用?為什麼不躺下等死呢?
他拒絕放棄。他大喊著憤怒和仇恨跳向怪獸群,用自己的劍刃四處揮砍。有幾隻停下來和他戰鬥,但更多的從他身邊跑過,向他的同伴而去。他被一股尖牙利齒的旋風包圍,盔甲和肉體被刺穿。依然在戰鬥著,依然想要殺死怪獸,他掙扎著對抗那將要吞噬他的痛苦,再次降入了黑暗之中。
他又一次毫髮無傷地醒了過來。他的眼睛看盡了周圍的環境。周圍很黑。天空被一股巨大的光點亮。如同雷鳴般的聲音讓空氣都顫抖起來。他周圍是一座巨大城市的廢墟,比拉格納所見過的任何城市都要龐大,或許,狼牙堡是個例外。黑色,高聳入雲的建築籠罩在他頭頂。每一座都如同一座山那麼大。
在遠處,在街道的盡頭,他可以看到巨大的金屬製野獸機械在移動。它們的樣子像人一樣,只不過高出了十倍。它們的手裡拿著巨大的武器,如同眾神投擲閃電般射出照亮天空的光束。它們的肩膀上閃爍著閃電球。片刻間空氣中充滿了高頻的警報聲,然後遠處傳來一聲可以撼動世界的爆炸。腳下的大地如同一隻被抽打的野獸那樣抖動起來。一股黑煙和廢墟飛進空中隨後又落下,整個過程都彷彿是慢動作。
拉格納研究著這片地區。他又穿上了灰色的盔甲,上面印著野狼的標記。他現在已經習慣了。它如同第二層皮膚一樣嚴絲合縫,讓他更快更強。他手裡又一次拿起了那種奇怪強大的武器。他想著自己在這裡做什麼,但他又一次感覺到了那些老者的強大意志,所有的疑惑一掃而空。
他看向周圍。他孤身一人。他離開了他的同伴。他在只有魯斯知道的那麼多個月後又變成了一個人。周圍沒有一個人幫助他,在他摔倒的時候拉他一把,在他受傷的時候掩護他。他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在哪裡,或者他是怎麼在這片巨大陌生的地方和他們走散的。他注意到太陽是一個巨大的紅色火球,天空是一片他從未見過的鈷藍色。他感覺到了一種疏離感,感覺自己與家隔開了一段他連理解都做不到的遙遠距離。
他知道他必須找到其他人,他們會需要他的領導,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或者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突然感覺無足輕重,如同一個迷失在荒野中的孩子一樣無助。他控制住了黑暗絕望的感覺,向著戰場的方向走去。在他開始移動後他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周圍環境,感到了更多的驚奇。
是人建造了這個地方。他可以從躺在瓦礫中的物品裡看出來。家庭的圖片用幾乎足以亂真的細節畫出,封在水晶裡,只要轉動就能從不同角度看到圖畫中的景象。用一種他不能理解的語言寫成的書用一種不可能在芬里斯上製造出來的古怪機械式工整字體寫出。孩子的玩具使用著一種奇特的材料製作,摸起來冰冷光滑。
慢慢地他理解了他所見證的事情。這是一場在他的同胞無法想象的程度上發動的戰爭。這座城市裡的人一定比他的整個世界的人還要多,而它也被如同神明降世般的力量夷為平地。或許這就是發生的事情。他的頭腦簡直無法想象那股落在這座城市上的毀滅力量。那是超出他想象的力量,他連理解都無法做到。
拉格納感覺到他或許是在被挑戰和測試,而他試煉的一部分就是能夠接受他所看見的事情,理解它並保持活動。他知道他的一些同胞會被恐懼所麻痺,害怕到不敢在如此巨大的廢墟中行走。他快速地決定這些都不算什麼。他是拉格納,他會像在龍頭船的甲板上戰鬥一樣在這裡戰鬥,無論有沒有任何同伴。
他正在慶祝著自己的堅韌,但這時大地顫動起來,他聽到了可怕的轟隆,轟隆,正在靠近的腳步聲。他之前見到的一個巨大的人形機器轉過拐角進入視線。它幾乎比他高出十倍,比例好像是一個人,不過更高更瘦。它的頭是一個修長的橄欖形,而它轉動的樣子告訴他它已經發現了他。它肩膀上的紅黃相間的旗幟在風中飄舞。它強大的爪子抓著奇怪修長的武器。
它靠近過來,比一個人的速度快出了太多。拉格納感覺自己被恐懼定在原地。他對這個東西做不到任何事情。他的劍就好像是一個孩子用來玩耍的木刺對上了一個成年的戰士。那個東西可以用那巨大的雙腳把他踩成肉醬,甚至連減慢速度都不需要。事實上它看起來就準備要這麼做。
被推開的空氣抽打在拉格納的臉上。一道巨大的影子遮住了太陽,那巨大無比的腳落了下來。在最後,他定下心神,決定要做些什麼。他試圖向旁邊跳開,跳開這隻腳踏下的範圍,但它太大了。他不能躲開了。嚎叫著沮喪的憤怒,他決定對這個想要殺死他的東西做點什麼,他舉起了自己的劍,做出了最後一絲的反抗姿態。火花在刀劍的鋸齒砍上金屬的時候濺出。那是他看見的最後一件東西,隨後一股巨大的重量壓在身上,把他的身體徹底碾成齏粉。
他依然在恐懼地尖叫,猛地彈了起來,發現自己又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這是地獄,他如此相信。他被詛咒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忍受上千次的死亡,與自己無法理解的敵人戰鬥。不,他告訴自己,痛苦地叫喊著,這全都是幻覺,一個那些在莫凱之門的對象等待著的無情老者施下的咒語,他不會讓它打敗自己。
這個人的確很堅強,兄弟們,他腦袋裡一個雷霆般的聲音說道。如果他活下來就一定是屈指可數的強者。
拉格納再次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流過頭腦,麻木意志,耗盡他的抵抗。這次他對抗著它,用他每一絲的殘暴和憎恨堅持著。他不會再次被迫回到那些奇異的環境裡。他不會成為一些古老巫師的玩物。他不會屈服……
什麼?他不會屈服於什麼?他記不起來。沒有記憶的需要。他站在一片沙灘上看著落日。樣貌古怪的樹在微風中搖曳。溫暖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古怪的香味。芬里斯的蒼涼廢土上從不可能開放的豐滿花朵在風的指尖下跳著舞。
“拉格納。”
他轉過身。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走向了他。但“走”還不足以描述她動作的優雅。她的皮膚是琥珀色。她的頭髮宛如流動的玉石。她的姿態讓他想起了安娜,只不過她是一個沒有缺陷的安娜,一個所有的不完美都被消除了的安娜。她微笑起來,拉格納感覺他的心漏跳了一拍。那是一個如同太陽般溫暖他的笑容。他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拉向了她,即使她的那抹笑露出了細小尖利的牙齒,就像是那些會吸食人血的野獸牙齒一樣。
“看來你做好決定了,”她說。她的聲音如同音樂一般,散發著罪惡的吸引力。僅僅是聽到她的聲音就讓他如同寧酊大醉一般。
“決定什麼?”
“別和我耍這種小聰明瞭。你已經決定加入我們了不是嗎?加入我們的集會,向我們偉大的主人色孽獻上你的靈魂?”
她是在說什麼?色孽是誰?他並不清楚,但和上次一樣,僅僅是聽到這個名字就彷彿讓他的每一個細胞裡都透出邪惡的感覺。而且,他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一些深層的意味,就像她不潔的美貌顯示出了一些更深沉的現實一樣。她語氣中的是一絲急躁嗎?她是把自己的不理解誤認為抗拒嗎?這裡到底在發生什麼?
“我還沒有做出決定,”他說,給自己爭取時間。
“太可惜了,”女孩回答,然後傾過身來親吻他。他的嘴唇在她的觸碰下抽動了一下。她的皮膚好像在向外散發出麻藥。她的觸碰引發了強烈到痛苦般的愉悅。
在親吻繼續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些東西好像在從自己身體裡被抽走,那是他這個人的精華,他的靈魂。這並不痛苦。這很舒服,就像在一張軟綿綿的床上懷抱美女入睡一樣,所有的愉悅都得到了滿足。但是,有些不對勁。他和安娜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是這種感覺。
突然,拉格納意識到自己完全不願向這溫順的毀滅屈服,他更情願被一架強大的戰爭機器的鐵腳踩死。他開始抗拒,意識到了它的力量。那感覺就好像是被拉進了一圈強大漩渦的水底一樣。你可以盡全力掙扎,但最後依然會被拖進海底的惡魔口中。他試圖抵抗,但他的生命依然被吸乾了,黑暗遮蔽了他的視線。
他又一次清醒在噩夢中。這次他站在一座巨大的黑色祭壇前。周圍站滿了奇怪的人影。高處一個長著角的法師站在一個發著光的圓盤上,用他魔法的力量對抗著引力。拉格納看著他飄了下來。法師的手邊閃爍著朦朧的光,但目前他還沒有做出任何有威脅的事情。拉格納舉起武器但沒有攻擊,他想看看會發生什麼。
“為了得到你的靈魂,我的主人可以給予你什麼?”法師用一種被魔法融化了的聲音問到。“你有什麼願望?你只需要想一想,它就可以實現。”
瞬間斯提爾死掉的樣子不受控制的跳進了他的腦海裡。甚至在他可以試圖掩飾自己的想法前,斯提爾被捆綁著出現在了祭壇上,一把巨大的祭祀刀被拉格納的手牢牢握住。
仇恨扭曲著他。他又一次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倒在被毀於一旦的村莊裡的樣子。他看見自己的族人被貶為奴隸,趕進暗顱的龍頭船裡。他想起了那場他和斯提爾的決鬥,那時這個暗顱幾乎就要殺死自己了。想要刺穿他敵人毫無防備的胸膛的衝動如此強烈,他差點就直接把刀子捅了下去。他想要感覺到那刀刃刺進斯提爾的胸口,想要感覺到鋼鐵摩擦骨頭的衝擊,想要感覺到噴濺而出的血液。唯一一件讓他沒有這麼做的事情就是斯提爾佩戴著一個護身符,上面刻著和拉格納盔甲上一樣的狼頭符號。
“快點兒!動手!”法師說。“完成你的復仇。你祖先的靈魂渴望看到這些。只要動手你就能得到這一切。”
拉格納的手在想要刺下的衝動裡顫抖著。他這一生中沒有比想要攻擊更大的渴望了。即使他明白在他這麼做的瞬間他的靈魂就會被法師的神奪走,想要刺下匕首的慾望大到幾乎無法忍受。即使他明白那會背叛他所穿的盔甲和一起受訓的同伴,這股慾望還是充滿了他的身體。
理性進入他的頭腦。他知道如果他下手了,他就會背叛他所有的族人,他就會作為一個叛逃到魯斯敵人陣營的叛徒回到狼牙堡。如果他下手了,芬里斯和他部落的所有人都會落進毀滅和奴役的深淵。他拿著刀站著,在刀鋒兩側平衡著仇恨和他的職責。一邊是他自己的,吞噬一切的仇恨。另一邊是所有其他人對他的評價,自己的名字將遭到永世的唾棄。
這有什麼關係呢?一個固執,微小的聲音說。芬里斯上的所有人對他又有什麼意義?他所有的血親都死了,都被這個人和他的部落殺死了。狼牙堡裡的所有人做過的一切就只有讓他忍受痛苦,羞辱和飢餓。如果殺死斯提爾會讓他的世界毀滅,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在隨之而來的毀滅中整個暗顱部落都會被一股血潮沖走,他將得到終極的復仇。這復仇將永世不被超越。
他的手顫抖著,刀子開始落了下去。他抗拒著衝動。這不是他想要的復仇。這不是在熱血沸騰的近身戰鬥中公正的擊殺。這是在屠殺一個被束縛住的敵人,讓他的靈魂被黑暗的力量吞噬。這不是正當的復仇。
“你想要如何完成自己的復仇都沒關係,”法師說。“但趕快動手!”
他揮了揮手,斯提爾身上的鐵鏈脫落下來。暗顱跳了起來。
“叛徒!”他尖叫著衝向拉格納。拉格納一拳把他打倒,刀子差點就條件反射地刺進斯提爾的胸口了。他又一次阻止了自己。
他再次意識到了自己是一個更強大力量的棋子。又一次那些躲藏在莫凱之門後的可怕老者的樣子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知道他們就在那裡,玩弄著他,探查著他最深層的秘密,改變著他的想法,判斷著他是否夠格。
這個想法讓一股比仇恨更為炙熱的憤怒佔據了他。他們又有什麼資格審判自己?他們有什麼權利塑造自己的意識?他再也不會忍受了。他咬向自己的舌頭,一直到疼痛掠過全身。他舉起刀子刺進了自己的肚子。
“別在玩這種遊戲了!”他喊道,跪到地上看著自己的血聚集在腳邊。痛苦流過他的血管。他的嘴唇捲成了一個狂怒和痛苦的大吼。
世界顫抖起來。石塊從頭頂落下。所有東西都好像開始分崩離析。
“我是拉格納,我抗拒你們!”他叫道,無邊無際的黑暗最後一次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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