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科幻丨盧平城記(三)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4-11 10:00:56 作者:鐵探長 Language

孔菲菲走進月牙兒衚衕,各家門前各色自動燈籠亮起來。
她推開朱漆大門,兩側有抱鼓石的門墩,房山上鋪滿的炮竹花開得正旺。繞過磚雕的影壁牆,便到了前院,滿院的四季花卉、綠葉藤蘿長滿四周,地面覆蓋著青草。
正廳為開放式辦公室、酒吧兼會客廳。兩側過道,通往二進院左右廂房,臥室和書房。院中細沙鋪地,左右擺著長短兵器的架子,是個習武道場。
孔菲菲走進正廳。菲兒已經坐在吧檯倒酒喝了。她見孔菲菲進來,拿出玻璃杯,倒了一杯放在移動服務機器的托盤上,送到她面前。
孔菲菲接住,抿一口,放回托盤,問:“幾條街丟的?”
菲兒把手裡的酒一口喝了,說:“別提了。下次別讓我逮住他。”
說完,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繞過吧檯,坐到沙發裡,感嘆道:“亂世當道啊!什麼阿貓阿狗都出來混江湖了。”
孔菲菲微笑著,手腕一轉,碧玉煙桿出現,掏出火機點燃,抽了一口,也坐到沙發上,說:“你都追不上?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啊!”
兩人會意地笑了笑,繼續抽菸,喝酒。
窗外,一陣電閃雷鳴。憋了一天的雨,終於落下來了!雨滴映射著衚衕裡鄰居屋前的街燈,打著園中植物的葉子,也變得五彩斑斕,發出嘭嘭的響聲。
本來衚衕裡,終日有小販們的吆喝聲,修理匠“箍桶來!收拾錫拉傢伙!”;賣花女子嬌聲嬌氣“芍藥花——揀樣挑!”眼下卻安靜得很。雨水對金屬是最大的損害。一場大雨,把戶外活動的人,都逼回了屋裡。
雖說換上了機械裝置,撂地做活兒的買賣容易做了,可再怎麼高級,也是人造的物件,總拗不過天。
聖喬治精神病院,跟阜成門就隔著兩條衚衕。朝廷沒了,夜裡也沒了宵禁一說,城門從來不關。
精神病院太平間值班的孫胖子,走到精神病院大堂門口往外看。三百多斤的身體本來哪兒也去不了,更別說工作,全靠外骨骼的支撐,才能到處走。
這份骨骼原是裝卸工淘汰下來的,裡面的力反饋組件已經鏽蝕,老舊的外骨骼被他壓得咔咔作響。他本打算到城門外南北驢市口買幾斤驢肉,值夜班時整兩盅,是他最大的享受。
看著大雨把大門外的黃土路都變成了泥塘,他笨拙地轉動身體,骨骼傳來不堪重負的聲音,他不想它再淋了雨,徹底報銷,只好意興闌珊地往回走。
他心裡暗罵道:“洋人進了盧平城,沒少欺負人,但到處修廁所、鋪瀝青路,好歹做了些好事。怎麼洋人開的病院門口,路反而沒修?肯定又是政公所的老爺們想弄錢,害得老子吃不上肉。”
聖喬治精神病院是福斯國領事館捐贈的。據說名字還是總領事威廉給取的,他信仰啥西方教派,名字隨教意裡一位天使的名字。
整個病院佔地百畝,進大門,經車道,繞過花園和小樹林,才到院區,主建築呈凹型,地上五層,地下兩層,完全按西洋教會醫院的結構修建。中間帶塔尖的中央樓,主要是醫生辦公、生活區,兩翼的配樓是治療區和住院部,樓後的院子用於漫步休閒。兩層的地下空間,有車庫、倉儲、維修以及全院的各種附屬設施,排汙、水電、暖氣供給設備等也從下面走。
太平間就在東側配樓的尾部,沿著冷風嗖嗖、瀰漫著濃烈消毒藥水味道的長廊,一路通往地下,像走進地府的穴道。孫胖子每次經過這裡,身上的汗毛就直立起來,即使有外骨骼支撐,雙腿也陣陣發軟。要不是走廊地面裝著自動履帶,不用走路。他早就不想幹了。
孫胖子靠著自動履帶的扶手,舉著廟裡請來的四面佛牌拜拜,為分散注意力,想著:下午西海碼頭送來的五具工人屍體,還放在鐵板床上,沒收拾。既然驢肉沒得吃,索性點兒活吧。
履帶到了頭,又安全無事走一趟!
孫胖子有些開心,搖晃著肥胖的身軀,往前走。大門門楣上紅色的燈箱亮著,映著紅色的“太平間”三字,有些駭人。靠門邊的牆角,有個小小的神龕,是孫胖子師傅生前立的。
洋人原來是不許他們弄這些玩意兒,可耐不住他師傅見人,就提他那套敬神敬鬼的說辭,也就默認了。
孫胖子照例來到神龕前,上柱香,給陰曹地府各級官吏、大小鬼都拜一遍,算是打卡上班,推門進去。
他來到鐵床邊,剛開始還沒留意有了變化,只管往身上套幹活的圍裙,擰開水龍頭。等他拿著花灑過來,準備清理屍體時,才發現鐵床上空無一人。
孫胖子舉著花灑,愣在當場。
突然,牆角那邊傳來“咚咚”聲。孫胖子的心騰地提到嗓子眼,他慢慢地把肥胖的身軀,艱難地向聲音方向轉去,瞪眼一看,五具屍體,排成一排,正頂著牆原地踏步,頭不停地撞牆,要穿牆而過似的。
孫胖子血壓飆升,臉憋得通紅,突然,大叫一聲“媽呀!”衝出門去……
雨,漸漸小了。孔菲菲坐在裡屋的門檻上抽菸,呆看著園中的硬沙地,嘴裡吐出的白煙,融入水霧中,慢慢散開。她渾身酥麻,腦袋放空,隨意飄蕩。
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寧靜的氛圍。移動服務機器伸出機械夾子,把電話拿起,放在托盤上,給她送過來。
孔菲菲接起電話,是齊隊長打來的。齊隊長神秘兮兮地說:“你趕緊過來吧!就剛才,精神病院太平間的五具工人屍體活了。病房裡那十幾個,捆住的,也狂燥起來。整個都亂了!”
孔菲菲心想:來了!
她放下電話,走到正廳的酒吧旁,打開武器櫃,拿出一把瘦長型、黑色燙金花紋、精鋼傘骨的雨傘,樣式仿製女式油紙傘,跟她的黑色套裝很搭。這是薇薇專門為她打造的最新武器。
她從下側格子裡拿出個小盒,從裡面捏起一顆藍紫色的晶石,放入拉開的傘把裡,撥動銅環轉動,傳出機關組件啟動的聲音,傘骨微顫,有電流竄過。
孫菲菲提扇躍入園中,瀟灑自如地以傘為劍,連續做出擊劍動作,又張傘如盾,護住身形,通電的金屬拉絲傘面,將水滴瞬間蒸發成水霧,讓她身上沒沾一滴水,最後,她撥動機簧,兩枚棗型鏢從傘前端,帶著電光飛出,準確地擊中庭院的花崗岩石,石頭迸裂。
孔菲菲收住身形,運氣調息片刻,撐著雨傘,開門,走出。
太平間門前,兩名警察守在警戒線前,看到孔菲菲走來,主動拉起警戒線,讓她進去。孔菲菲朝他們點點頭,表示感謝,走了進去。
齊隊長跟一個身穿病院白色制服、戴眼鏡的中年禿頂男人,站在幹活的警察後面,偷偷從對方手裡接過一個棕色的信封,見孔菲菲走來,趕緊讓那人走。中年男人跟孔菲菲錯身而過,非常客氣地彎腰鞠躬,走出。
“副院長。希望咱把事兒給摁住,別讓狗仔爆出去,影響生意。”
齊隊長對孔菲菲解釋到,見孔菲菲盯著自己手裡的信封,趕緊放進口袋,尷尬地道:“哎呀!家裡十幾口,都是責任啊!”
孔菲菲不理齊隊長的尷尬,看向牆邊。五具屍體已經癱倒在地,橫七豎八地疊在一起,確實是屍體的模樣了。
對面不遠處,孫胖子坐在寬大的長條椅子上抽泣。一個女警正在安慰他。
齊隊長殷勤地湊過去,解釋情況,說:“胖子說,半夜屍體莫名地站起來,一直走。把他嚇壞了!就報了警。等我帶人過來,還在走,給弟兄們嚇夠嗆。沒過多久,突然全都軟趴下了,就成了現在這樣。”
孔菲菲想轉身,去找胖子訊問。齊隊長朝她揮揮手沒用,又示意法醫,讓他把其中一具屍體的腦袋轉過來,給孔菲菲看。是樂兒的父親老倪!
齊隊長假模假式地哀傷,說:“辦案子,最糟心就是見到熟人招禍。咳!”
他偷瞄了眼孔菲菲,接著說:“我已經找人給王嬸報信兒了。哎……一天的功夫,老公沒了,樂兒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對了。找老烏問了沒有?丐幫最近挺活躍,跟城外的馬戲班子一直在搞事情,都是些孩子。造孽啊!”
孔菲菲蹲下,湊近了觀察老倪的臉,問:“病房裡的工人,怎麼樣?”
齊隊長說:“邪了門!屍體停了,那幫瘋子也不折騰了,老實躺床上。哎,我辦案這麼多年,今兒可是頭一遭。這事兒說不通啊,都哪兒跟哪啊?”
孔菲菲起身,默默地想著。
齊隊長對孔菲菲察言觀色,覺得忽悠得差不多了,說:“案子不趕緊破了,說不定還得有人倒黴。對了!晚上,我跟署長和督辦彙報,他們讓放開了查,費用無所謂,商會和洋人那邊,著急啊。你看……是不是…..啊?其他不說,就當為了王嬸?”
孔菲菲走到孫胖子面前,看他一副嚇破膽的慫樣,估計也問不出個啥,便朝門口走,背對著齊隊長揮手告別,淡淡地說:“我去貨倉瞧瞧。”
齊隊長一下興奮起來,說:“得嘞!您辛苦。我這就給那邊的弟兄打電話,讓他們全力配合。”
齊隊長話沒說完,孔菲菲的身影已經消失。
深夜,東門貨倉的貨架間,一束白光劃過。從穹頂往下看,彷彿四周是默然聳立的高山,一輛車在山間峽谷行駛,微小的車燈被黑暗籠罩、擠壓,幾乎消失在黑色的深淵裡。
“啪”一聲響,孔菲菲打開了日間警察在休息區架設的工作燈,光線照亮了長桌。原來的一片狼籍,此刻都被收拾乾淨,只剩下光禿禿的桌椅。
孔菲菲仔細地沿著光線照到的邊界,巡視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
忽然,她心中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是從右側通道傳來,她不自覺地走出光圈的範圍,邁步進入右側的黑暗中。她舉著手電往前走,心緊的感覺越發強烈,能清楚地感覺到腎上腺素在急速飆升。
巨大的貨架,擺著大堆的古董字畫、瓷器,古裝人物、動物塑像和陶俑,整塊從墓室、洞穴的牆壁上剝落的神佛壁畫,還有馱著石碑的贔屓(霸下),一塊塊刻著雋永古文的石碑靠在牆邊,大小不一,不同年代的都有,連綿不絕,一路排過去,望不到頭。
看著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如今放在貨倉裡,準備裝船運到海外,孔菲菲心裡湧起波瀾,注意力有些分散。
當她路過貨架邊,一塊半臥倒的石碑時,身體不由自主地有所感應,下意識地伸手拿精鋼傘,就在手觸到傘把的時候,冷鋒破空襲來。她被人一把推倒。菲兒現身。
同時,石碑後,有人發出輕輕的驚歎聲:“分身?!”
冷鋒勁頭已過,嗖地,又往回翻起,是柄黑金絲牽動的機械飛爪,爪尖明晃晃朝著菲兒抓去。孔菲菲撐開精鋼傘,盪開飛爪,將兩人護在傘後。
菲兒左右手腕一翻,各持一把晴明刺,機械的圓柱體三稜刃口,長約20公分,伸縮自如。她手一揚,兩把刺朝著飛爪回收的方向,閃電襲去。
隨著“乓乓”兩聲,一個黑影從黑暗中浮現,身形驟起,躲過了晴明刺。刺尖扎入牆體半寸。黑影翻身躲到貨架之後,腳尖在架子上一點,直直地往上飛去。
菲兒一看對方的身形,叫到:“嘿!又是你!”
菲兒跟著追上去,邊提縱飛身,邊抖手,手臂的袖套上發出一股電磁力,晴明刺猛地脫出牆體,收入袖套中。
兩人隔著貨架,一前一後,朝著穹頂衝去。
眼看就要撞到棚頂,黑影從腰間掏出個金屬握柄,金屬的齒輪快速轉動組合,變成把單手霰彈槍,他對著棚頂連續開槍,赤紅色的高溫彈丸瞬間將穹頂擊穿,鋼架和板材墜落,砸向尾隨的菲兒。她只能左右閃躲,行動慢了半拍。
黑影從破洞躍升到最高處,後背一輪明月當空,照著他的緊身夜行衣,勾勒出健碩矯健的身形,像只鷹鷲,又似獵豹。也許受月光效應的影響,菲兒心頭不免一陣小鹿亂撞,心想:不錯哦!帥啊!
黑影在空中放出飛爪,抓住岸邊的巨型吊臂,順勢腰身一扭,擺盪到吊臂頂端,人到爪收,絲毫沒有猶豫,如十米跳臺一樣,縱身垂直扎入水中,水花僅僅濺起兩三尺,便歸於平靜,人影早已消失。
孔菲兒在穹頂上站定,看著月光下微波粼粼的水面,恨得直咬牙。倉貨門口守衛的幾個警察,叫喚著跑過來,舉著手電、端著手槍,搜索河面。
菲兒生氣地罵道:“搜個屁啊!馬後炮!”
罵完,她從破洞跳進倉庫。
菲兒走到剛才遇襲的地方。孔菲菲正在使勁推半臥倒的石碑,石碑慢慢移動,露出下面的鐵柵欄。是貨倉排水道的入口。
孔菲菲瞥一眼無功而返的孔菲兒,剛要開口調侃。菲兒擺手,說:“得!謝了,您嘞!”
孔菲菲微笑不語。
兩人合力推開石碑,將鐵柵欄全部露出。孔菲菲舉著手電往裡照。一張白淨可愛的小臉蛋,正閉著眼,側臥著酣睡。是樂兒!身上還裹著一件成人的褂子。
菲兒雙手抓住鐵柵欄,用力一拉,整個拉起,扔在一旁。孔菲菲俯身下去,把樂兒抱起來。樂兒被晃動,醒過來,看到孔菲菲和菲兒,嚶嚶地說:“姐姐!叔叔伯伯變妖怪了!爹,爹呢?”
隨即,她又暈了過去。
孔菲菲抱著樂兒,朝門口跑去。
聖喬治精神病院,一樓搶救室門外,孔菲菲和齊隊長站在觀察窗前,看著無影燈下,醫生們正在給樂兒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
齊隊長說:“好嘛!又一宿。總算有個好消息……王嬸那邊,已經讓街道通知了。她收拾孩子的東西,就過來。”
孔菲菲點點頭,轉身往外走,來到庭院,掏出煙桿,點燃了,耳邊迴響著樂兒那句話:“叔叔伯伯變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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