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木屋。
是興奮過後的疲憊,亦或是久未歸家的思念,昨夜睡得香甜。
也或許只是木屋的床比較舒服。
不自覺將頭置於腹上,有喜方兩月,微隆亦初見端倪。
似有空靈咕嚕聲傳入耳郭,是情愫的見證。
前朝騷人墨客都以贈內饋謝於妻子,這五大三粗又該如何。
那醫官日子推的當真準確麼?若不是兩月又當如何。
當真有錯,豈不是讓穗兒白白受罪?
冬去春來喜相連,懷胎十月苦中甜。
本望定期抱汝樂,何奈郎中算錯天。
這豈不是壞了大事,得擇日再去尋那醫官一次,切不能出錯。
莫名的煩悶漫過心頭,坐起再躺下,怎樣都不舒適。
正欲起身著衣去尋那醫官,忽地有纖玉撫慰背脊。
“良,晨起在和誰,和何事發火呢?”
“在擔心產期,擔心那粗心醫官的醫術,擔心孩子。”
“關心則亂,看看現在的良,哪還有當時瀍河醉酒尋樹便眠的氣魄,征戰數年的豪邁,怎麼變成這婆婆媽媽的操心了?”
“畢竟第一次,總覺不放心,害怕哪裡出問題。”
“良,這孩子啊可不是隻有你一人操心呢,放寬心,咱們只需按醫官所說,注意這禁忌,慢慢來就好。”
關心則亂,可又怎能不去上心,這可是彼此情愫合一的產物。
胎懷十月數光陰,總之,按部就班就好吧,會好的。
心中心事被輕易戳穿,卻少了平日的那種羞辣感。
伊人卻從容爬上肩膀,髮絲交錯,呼吸可聞。
玲瓏的唇印在臉頰,留下輕吻。再貼近耳旁,似有言語。
“夫君,那醫官可說了,這有孕之後三月內不要行房事,不知道是否會有人耐不住性子呢?”
很想反制於她,卻又無可奈何,醫官之言不得不聽。
可這肌膚相親,卻又播燎火星燃了這乾柴之火。
不行房事,卻又為曾說過不能親近別處。
反身印上雙唇,不顧一切衝破貝齒,直至嗓口。
似被突如其來的反制驚訝,懷中人無一絲反抗,只得順受。
不安的手已割裂這薄衣,直奔目的地而去。
“穗姐!良爺!鳶姐讓我帶吃食來啦,你們起床了麼!”
清冽的水,澆滅乾柴烈火,卻滴在羞愧的肌膚。
“良,羞不羞?趕緊去迎人家紅兒。”
前刻如膠似漆的夫婦,閃身騰挪,穿衣的穿衣,應門的應門。
“怎麼來這麼早啊,紅兒。”
“鳶姐說穗姐有孕,得時不時有吃食補著,得早早來呢。這不,帶的米粥還有小菜,不要油膩,不要辛辣,完美。”
“你穗姐貪睡,還更衣呢,這新年的準備,有沒有要我幫忙的,鳶姐有給你說麼,紅兒?”
“鳶姐吩咐,說讓良爺好生照顧穗姐,知你想幫忙,但現在穗姐的身子最重要,明日承陌回來接良爺二人,不用擔心。”
夕陽,梧州城。
明日便是新年,街上已無太多商戶,行人。
說是要換一床稍硬的被榻,近來穗兒總覺得腰疼。
這年關已至,去何處尋那被榻呢?
留紅兒在屋內照顧穗兒倒也還放心,聊聊家長裡短的。
可相比這被榻,昨夜睡前談論那孩子姓名之事,更扣人心絃。
行至被服店前,掌櫃正和家人閒聊。
“掌櫃的,咱這的被榻有沒有稍硬些的,家妻今日得喜,總覺腰痛,想來換床新的。”
“明日新年了,這會還在為令正尋這被榻呢,看來兄臺這情是全給這一位了吧,咱這應有盡有,今日便收你對半的價,就當承了您家的喜事,來裡面請,選個喜歡的色。”
所有的請都給了這一位麼?大概餘生也就這一位了。
三妻四妾,不如歸家時有真心人送上問候,相依為靠。
選好被榻,約於年後送至,納款,道別,正迎店主孩子歸家。
“爹,娘,孩子回來啦,今天去和朋友放了紙鳶,好玩!”
“快去洗手,娘做了你愛的花糕,趁熱來吃。”
行著小本生意,有著孩子妻子,團團圓圓,在這亂世。
“良人歸,昨天穗兒好像提過這句話吧。”
是平日忽視的寺廟,忽地有想法閃過。
平日雖不信這佛祖之道,可拿不定主意去請教一番也無妨。
佛家禪地,似總能帶來平靜,感受新生。
手握香火,跪拜於佛像之前。
高僧前迎,問詢此來求之事。
道出心中所想,闡明心中所思,靜待高僧回覆。
“施主可知,你二人這番奇緣,當真難得,九年分別又重逢於將遠行之際,當真是奇。令正所言良人歸,便是心中所想,怕是這分別之時,飽受了思念之苦。不知可曾聽聞,舊人不覆,良人未歸。墨染錦年,物是人非。又曾聽聞良人有歸日,肯學妖桃李,瑤匣若浮雲,冥冥藏玉水。你二人都期盼的便是那重逢,都希望的便是心繫之人能應約歸來。如此純真的願望,這孩子的姓名便可從此下手,當然,這只是貧道拙見,決定還看二位。”
歸去來兮,歸去來兮。是重逢的歸來致物是人亦在。
誰能理解相思之苦,誰又在期盼良人歸來鉛輪。
誰解相思味,誰盼襪激良人告螞歸。
久日分別,此生不願再歷此番苦難。
“滿穗,良,都是願望......”
答案呼之欲出,請一定終信物,旋即告別高僧。
從未有如此迅急的渴望歸家的心,總覺心中巨石落地。
此刻沒有任何其他思緒,唯有對妻子的愛戀。
唯有對來之不易家庭的珍惜,對將降世孩子的開心。
行將崇禎十六年,來這世上第三十七個年頭。
無任何雜質的幸福,無任何玷汙的愛戀,眷顧了曾破碎的心。
夜,木屋。
“紅兒回去了?”
“吃過飯就走了,給良剩下了點,就在桌上,怎去了這麼久。”
“先不說飯的事,穗兒,這被榻已訂好了,年關一過便會送來。這孩子的名字啊,我有了好想法呢。”
“怎麼出門買一趟被榻,良爺頓悟了?”
懷中掏出那寺廟請來的護身符,示於面前人。
是淺粉的護符,色如栽植垂絲海棠。
白繩穿繡而過,作梧桐花結於領上。
歸字玉牌藏內,良守穗護包裹其外。
微小護膚捧握,順柔撫摸交於心間。
“這孩子啊,咱們就叫他‘歸’好麼?不管男孩女孩。”
“怎麼想到了這個名字?”
“瞞不過穗兒,我也沒這腦子,還是去請教了高僧,那高僧說到什麼詩經的語句,又提到你我的離別重逢,點醒了心中的相思之苦,便想到了這名字。”
詩詞早忘卻了.....
“便是舊人不覆,良人未歸。墨染錦年,物是人非此句吧。良的腦袋裡到底能記下什麼呢?不說這個,‘歸’是個不錯的名字呢,也是個美滿的願望。”
桌上剩下的清蒸魚,碗內還溫熱的白米飯。
唸叨著起名的穗兒,桌前狼吞虎嚥的自己。感念興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