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丨中國電子遊戲玩家觀察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8-05 18:30:57 作者:阿芬 Language

事先聲明的事先聲明
事先聲明可以算作是本文內容,也可以不算。但事先聲明的事先聲明不算作本文內容。本文內容生產時有一個禿頭老大爺在我身旁的火車過道中走來走去,實在令人痛恨。但一會之後他經過我身邊時接了個電話,冒出閩南腔,四四六六像是談生意,又坐到了一等座廂裡去,我便又橫生了一些敬意。
事先聲明
該事先聲明主要針對標題選取,畢竟文章確實先有標題再有正文,但想來想去直到爬上出租車也不知道該如何取才算中肯,能至少不被挑刺(現在到處挑刺的人可不少)。一說到“中國”,又是“玩家”,還加上“觀察”,能不被挑刺大概確實是一件難事。之前有前輩老和我說,告訴我要“看淡這些”,要學會“取悅自己”,“多讀點書”,別老和那些人一般見識——“一篇再好的文章,他們也會因為字體的原因痛罵作者”,但後來我突然意識到前輩之所以有這種明透心扉的理解是因為前輩也年輕過,也經歷過那種想衝到屏幕另一邊把發表意見的人撕碎的心路歷程,說不定甚至真擼過衣服直接開幹,在經歷了一系列沒有結果的毒打後終於懂得“看淡這些,取悅自己,多讀點書,別老和那些人一般見識”的至明真理,於是熱淚盈眶地決定傳給下一代,做一些造福全人類的好事。但時間再過久一點他就會明白,熱血總是攔不住的,毒打也要打完才能算痛。
不過,我的確是個傻逼。反正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更好的標題,來全面地,完整地容納我想寫下的故事。如果哪位老師能強忍漚洩,讀完之後有更合適的標題想法,還請不吝指教。畢竟大家都是中國人,大家都是玩家,大家都長了嘴巴和眼睛。
中國電子遊戲玩家觀察
依據我淺薄的認知和狂妄的推測,中國第一批電子遊戲玩家大概是七十年代左右出生的。證據我沒有多少,但我記得小時候我爸藉著給我買遊戲機的名號買了一臺盜版了盜版VCD的VCD,VCD附贈了三張光盤,一張叫《紅杏出牆》,一張叫《遊戲大全1-99》,還有一張叫《遊戲大全1-99(2)》。遊戲機買回來之後我爸每天的生活就變成送我去上“小星星”英語班,回家,狂搓黃色塑料手柄操控各類小人叱吒天下。那個時候家裡的電視是二十世紀末相當高檔的松下,在我還沒有給家裡買小米電視前,我媽每次提起這臺當年花了一萬多的電視機都會突然昂首提胸一秒,彷彿自己是松下最尊貴的客戶,理應得到東京的尊重。
那時的我總趴在我爸身邊,看著我爸操控電視裡裸著上身綁著頭帶手持棍狀武器的小人,隨著松下電視機傳出來的音效大喊大叫,小人前進則疾仿射擊,小人倒地則假裝中彈,將角色扮演深入骨髓。當我爸通過一關,遊戲進入加載時,我則會不解地走上前去學我爸拍電視側邊,還將剛剛含進嘴裡的手指伸上屏幕,企圖畫出小人的模樣。松下電視機微微發燙,屏幕傳來毛毛的感覺。那時候我們家窮且和睦,三個人窩在一張小床上睡覺,睡覺前我則會獲得保護我媽的機會——在名為《坦克大戰》的遊戲裡,我要保護在老巢裡的母親,不被扮演壞人的父親幹掉。結局自然是確定的,我爸從來沒讓過我,每次都乾淨利落地推平所有磚塊,擊碎老巢外牆,贏下比賽,而我媽則會在比賽結束的那一刻假裝中槍,隨後親我一下,輕輕地告訴我:
“好,阿姨受傷了要睡覺,你也要睡覺才能明天繼續保護阿姨。”
於是一天便過去,再來到第二天。我實在是不太記得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但總之盜版了盜版遊戲機的手柄質量肯定不過關,在這樣一段不算很長的快樂時光過去後,手柄的方向鍵突然某一天啪嗒掉了下來,只剩一根堅硬的塑料杆光禿禿地立在手柄上。但我和來我家做客的小朋友依然樂此不疲,掰著塑料杆操弄鬆鼠和箱子,直到滿桌的飯菜上齊,我放下手柄,卻發現自己拿不起筷子。
我左手的大拇指起了一個巨大的水泡,像是幾乎要長出我的另一個頭出來。我媽驚叫了一聲,放下筷子不知道跑去哪裡找藥,那天晚上我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看我媽坐在床上給我塗藥,她嘴裡唸唸有詞,如今想起只可能是在罵她的丈夫,我爸在一旁端著手柄,苦想該如何將方向鍵給安回去。
最後好像安回去了,但沒過多久又掉了,於是VCD不再用作遊戲機而變成了單純拿來看奧特曼和假面超人的機器。沒過多久我被送去幼兒園,自那以後直到小學中段,我都再沒擁有過遊戲機。後來我從別的小朋友口中得知,VCD沒有DVD厲害,能看的奧特曼也不多,能放DVD的機器也能放VCD,但VCD放不了DVD。
“走開,你家連DVD都沒有。”某一天我們在跟著老師學跳雙人舞《哈哈鏡》,組隊的時候一個男生一把推開我之後說。後來他成為了我的小學同學和高中同學,大學的時候他和高中同學的女朋友私會被發現,之後我便沒聽過他的消息。當然,這是別的話題,我也不會將他算作是玩家觀察的一部分。各個人群中總有個例,可以被突出,放大,但我在這裡不拿他們作討論。
例如我說中國第一批電子遊戲玩家是七十年代左右生人,可能會遭到質疑,畢竟現在也看到有年紀更大,八十歲,六十歲打遊戲的頑童們,我當然是很喜歡他們的可愛,但是我依然把他們看成是個例而不是群體,至於為什麼看成個例,我沒有特別的理由,也沒有特別不看成群體的理由,但我的文字就要做出這樣的選擇,至於是不是我的選擇我也不能確定,但我願意這樣,至少我能滿意。
中國第二批電子遊戲玩家絕大多數第一次接觸電子遊戲可能也都是通過五花八門的主機,窮一點的應該曾效仿我爸,盜版中盜版;富的則也有紅白機,小霸王(姑且算作是某種意義上的原創),FC。但電腦是匱乏的,絕對意義上的匱乏,雖然也有富哥(什麼時代都總有富哥)可以在家裡裝一臺大屁股,但應該也沒有多少遊戲可供遊玩。我從小到大住的地方在一所大學的后街上,那所大學以學風優良、美女眾多而在城市裡聞名,我小學時的后街則能同時證明這兩點:那時的后街開滿了舊書店,每年的九月和二月以及每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書店裡面和外面都站滿了留著長髮,穿著各種花色長裙或牛仔褲的女孩,她們會在各種舊書攤前仔細挑選,從文選到雜誌,從二手課本到低俗小說,新世紀的新風尚伴隨著舊書席捲而來,吹亮所有好學的青年。
當然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或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要說的重點不在於大學女生,那時候的我還不好色,只好看各種各樣的故事書,但面向兒童的故事我早就讀膩,面向大人的小說又太過晦澀,不認識的字詞太多,讀起來和讀英語沒什麼區別。但舊書攤的寶藏浩如煙海,我讀了一本又一本的中小學生作文選,所以長大以後回想起八十年代哥哥姐姐們描寫遊戲機的情節時,一下就能回想起哥哥姐姐們對“小霸王”的喜愛和嚮往:有立意是“拒絕攀比”的,就講自己纏著務農的爸爸媽媽買“小霸王”的故事;有內容是“‘鷹派’還是‘鴿派’”的,就講一家五口人開會投票要不要買“小霸王”;還有內容是“懺悔”的,就講自己偷拿同學家“小霸王”的經歷……很多年之後我終於買了一臺能加載圖片的手機,在某個深夜突發奇想搜索了一下“小霸王”,看到碩大鍵盤的那一刻我陷入深思,究竟是如何妙手可以將這麼大一塊鍵盤藏進書包裡帶回家,還不被同學察覺。後來隨著我對遊戲機歷史的瞭解逐步深入,我懷疑寫那篇“懺悔”文章的學生可能壓根沒見過“小霸王”,僅僅只是看過別人玩“N64”,於是虛構了這麼一個“偷竊”的故事,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之後,他有沒有對這件事情進行懺悔。
當然可以不用懺悔。直到長大以後我才幡然醒悟,沒錢買遊戲機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但因為別人買不起遊戲機而瞧不起別人的人才是可恥的。雖然這麼說,我卻也因為這樣的理由感到羞恥過,在小學一年級第一節微機課上,老師問我們,有多少家裡買了電腦的同學把手舉起來看一下,班級裡齊刷刷一片舉起了小手,有的班幹部手舉老高,日後他被證實家裡確實買了電腦,再日後他直升進入附屬初中和高中,他的母親是那所小學的老師,父親則是我們高中的副校長,後來他進入了學校的擇優培養項目,遠赴南洋理工大學就讀。我也舉起了小手,但我家裡別說電腦,連放奧特曼的VCD都被我媽收了起來鎖進了某個深處的小櫃子裡,我媽說我已經開始讀書,就不能天天想著看奧特曼了。
“考上大學你就能天天看。”她安慰我,做了一個長達十二年的承諾。
我知道我家買不起電腦,別說買電腦,按我媽後來的話說,那時候我們家處於揭不開鍋的狀態。為了能有點錢買雞蛋吃,我媽半夜去小學外下廣場的電線杆上貼小廣告,承接小學生託管業務,一段時間後家裡來了三個小孩,吵吵鬧鬧,不寫作業,他們佔據了餐桌的三個角,我無權上桌吃飯,被我媽安排在廚房,我媽給我拿了一個高凳,一個腳凳,我把碗放在高凳上,屁股坐在腳凳上吃飯。那時候我媽會給我裝好一碗飯,上面蓋滿菜,我只有那一份,而其他三個小孩則有坐在餐桌上夾菜的權利。幾乎每天我都踮起腳,從我媽還沒來得及端上桌的菜盤裡用手偷菜吃,那是關於胃口和成長的精彩冒險,有時候是紅燒肉,有時候是燜蝦,有時候是香煎雞翅,我經常把手燙到,也經常因為我媽突然從餐桌走回廚房而幾乎摔倒,但最有技術含量的點在於我從來沒被我媽發現過偷菜吃,我曾感到僥倖,以此為榮。
直到長大以後某一天我因為她做的飯不合胃口和她吵架,我掏出手機告訴她我要點外賣,她則低下頭去不理我,我看著她顯露出日漸稀疏的頭頂和細密的白髮,突然意識到我能偷到食物的秘訣並不在於我竊藝精湛,而在於被竊者的寵愛;突然響起的腳步不是對賊發動的襲擊,而是世界上最溫柔的警報。我在那一瞬間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羞愧,遠比我硬著頭皮,在那個傻逼微機課老師問出那個傻逼問題後我舉起手感到的羞愧更令人難堪。
但我其實沒過多久就玩上了電腦——新時代浪潮滾滾,電腦普及是大勢所趨,我沒有,別人家裡肯定也會裝。所以第三代(我覺得我算第三代,九八年和九零年應該都算九零後)接觸遊戲的方式逐漸從主機變成了電腦,當然,主機依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遊戲方式,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擁有了一臺GBA SP,至今這款遊戲機,和當時我伴機購入的《鏡之大迷宮》依然是我的最愛,“不一定是最棒的的,但在那個時代出現在那個位置,它就會成為承載一代人的回憶”。我們學校裡的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擁有一兩臺掌機,要麼是GBA的其他款式,要麼是價格更加高貴的PSP,對於那個時候還尚在小學的我們,還沒有什麼所謂的主機之爭,反正誰的更貴誰就更厲害。
最厲害的那個人擁有一臺粉色的PSP,他同時也擁有一臺GBA SP,貌似也還是粉色。他經常在課間把遊戲機借給給班裡看上去最厲害的那個孩子,或者給一個特定的女孩,於是我們便湊過去他們玩遊戲。有時候是《猴子大作戰》,有時候是《高達》不知道哪一作,有時他們會打開《GTA》,嘗試觸發某種少兒不宜的橋段。那個女孩有一臺和他相同款式的PSP,不過顏色是黑色的,和她的長髮一個顏色,上初中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她有許多仰慕者,但後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對那時候的我們來說,遊戲並沒有主機和電腦之分,玩主機遊戲的同學同樣也會跑去網頁上玩小遊戲。三年級的時候,我媽終於不堪生活窮迫,下決心跑去廣東打工,第二年我去她住的地方過暑假,那裡擺了一臺全新,上好,可以撥號上網的電腦,它被擺在客廳正中央靠牆的位置,離冰箱,身後的電視和空調的距離都非常完美。我媽每天要全廣東各處出差,留下我一個人在偌大的客廳裡吹空調玩電腦,我逛遍整個4399,每天挑各種各樣的遊戲玩,《閃客快打》,《極限越野》,《拳皇》,各種各樣的解密,還有從標題看上去令人血脈賁張,點進去啥也沒有的美女小遊戲。我暢遊在Flash的世界當中,沉醉在全新世界的爽快裡。
九月開學之後,家裡也裝了一臺電腦,配置剛剛好夠玩騰訊新出的《穿越火線》,於是班級裡的話題再次轉向,從各種各樣的主機遊戲討論變成了昨天用了什麼刀。但現在看來,某種角度說這類討論的性質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遊戲內的道具和主機遊戲一樣,是我們年級裡對家庭條件的評估和量化。沒有多少孩子會直接拒絕電子遊戲,但以什麼樣的形式擁有和體驗遊戲,則是某種社交的准入門檻和標籤,什麼都沒有的孩子會默認被排除在外,甚至是以一個敬而遠之的角色被孤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種現象也在成年人的世界維持著。
當然這也並不是觀察的重點,重點在於從我這個年代開始,電腦遊戲隨著家庭電腦的普及被大規模地引入,生產,即便很多年過去許多不再是遊戲玩家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到兩款存在於他們童年或少年時代的遊戲。我一個遠房親戚的哥哥小時候瘋狂過06年還是08年上線的《天龍八部》,還有一款三國類的策略類遊戲,我弟弟小時候可以端著他爸爸的筆記本電腦玩一天《紅色警戒》、《魔獸爭霸》和《模擬城市4》,很多年前我遇見過一個女孩,我們一起去網吧玩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小時候最喜歡的遊戲是《英雄無敵》……
觀察到這裡好像就差不多了,文章分成兩天寫,寫到最後自己也不知道寫了些什麼,我本想通過寫觀察引出目前遊戲產業的現狀,來表達我對中國遊戲產業非常有信心的觀點。但最後貌似自己的回憶居多,反而前後不著尾,但好像也沒什麼所謂。
隨著遊戲產業不斷發展,第三代玩家們也正在逐漸進入遊戲產業,通過承載過去的遊戲體驗和對於遊戲帶來快樂這種簡單目的的願望,我們擁有了越來越優秀的畫面,玩法和各式各樣精美的獨立遊戲,這些都是玩家們從小到大所想要完成的事。隨著時間不斷推移,我相信遊戲可以為更多人帶來快樂、成長和體面的收入。
我在上了大學之後給自己買了各種各樣的遊戲機,假期的時候,我和我媽有時會坐在一起,看著屏幕裡的亞瑟翻山越嶺,追隨明月。我和她說,小時候誰家裡買了個這個,在學校就能當大哥。
年初的時候,我送了一臺NS lite給女朋友,給了她一張《薩爾達傳說 織夢島》,她帶回家給她弟弟玩,弟弟三天不眠不休把遊戲通關,我去她家吃飯,問他要不要拿別的卡去。
“不要,我們現在都是玩手機遊戲。“他晃了晃自己手裡的小米,我往旁邊一看,桌上還擺了另一臺手機,看不出牌子,但是手機上貌似有肩鍵,他只有一臺很舊的淘汰下來的筆記本,有時拿來寫一些規定的作業,上面沒下載任何遊戲。他告訴我,學校里人人都有一部手機,大家都都玩手機遊戲,社交和討論也都圍繞手機遊戲來進行。
這便是第四代玩家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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