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蘸著硃砂在黃表紙上勾完最後一筆雷紋時,窗外傳來三聲鴉啼。
銅爐裡的犀角香突然爆出火星,符紙上的咒文開始蠕動。那些殷紅的筆畫像蜈蚣的百足,沿著木案爬滿我的道袍。掌心傳來刺痛,我低頭看見鎮魂鈴的銅舌正在啃食虎口,鮮血滴在《上清玉冊》扉頁,墨字化作黑蟻四散奔逃。
"莫慌,這是三尸蟲在作祟。"師父的聲音從丹田傳來,可我分明記得三年前就將他斬在望鄉臺。紫府裡的元嬰睜開第七隻眼,青灰色的瞳仁映出房梁垂下的腸衣——那是我昨日沐浴時褪下的舊皮。
窗欞在震動,不是風。三百六十根桃木釘同時滲出屍油,牆面浮現出《黃庭經》的倒影。當我念出那些逆寫的經文時,脊椎發出竹節爆裂的脆響,二十四塊椎骨正在生長成新的手臂。供桌上的三清像流下血淚,玉清元始天尊的泥塑右手,分明捏著我昨日被雷劫劈散的魂魄。
銅鏡裡映出我的倒影,或者說,是倒影在模仿我的形態。它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齒縫間半截桃木劍——那是我去年中秋刺穿師妹心臟的兇器。此刻劍柄的流蘇正隨著它的呼吸起伏,彷彿那具埋在杏樹下的屍體從未停止喘息。
地磚縫隙湧出濃稠的黑暗,帶著鐵鏽味的低語在耳道築巢。我的左眼看見師父在丹房煉丹,右眼卻目睹他正用我的腿骨攪拌鼎中腦漿。當紫金丹即將成形的瞬間,天靈蓋傳來冰涼的觸感——是銅鏡裡的倒影,正用我畫符的筆,在我顱骨上書寫請神咒。
香爐轟然炸裂時,我終於看清符紙上的真容。那根本不是什麼五雷符,而是用我五臟繪成的祭壇。硃砂是凝固的肝血,黃紙是風乾的皮膚,所謂雷紋,分明是寄生在膽管裡的蛆蟲排列成的籙文。
三清像的泥胎開始脫落,露出內裡流淌的銀河。那些星辰是無數修士破碎的紫府,而銀河盡頭的玉座上,端坐著身披我人皮的巨大存在。祂的每根睫毛都是我曾斬滅的心魔,當億萬道混著血絲的視線刺入識海時,我終於明悟:
原來所謂飛昇,不過是成為神祇衣裳上的一粒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