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自成挑了挑眉,看向眼前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二十来岁,带个脏兮兮的斗笠,披散着乱糟糟的长发,打着哈欠,但一直看似随意地伏在刀柄上的左手暴露了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女的看来也就十岁出头,衣服碎的像是快破布,布鞋戳了个洞,露出沾了泥的脚趾,头发更是像一坛摸了蛋的鸡窝。
她此时的发梢错综复杂,盘根接错。鬓角倔强地翘起,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少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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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胡子拉碴的下巴,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两位这一路看来,并不轻松啊。”
李自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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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小女娃子一把将头扭到背对男人的一侧。
“早说了是这个方向,良爷偏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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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着小女娃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姓李的大汉,有些尴尬。
“我不也背着你走了几十里路...好了好了。李闯将,可还记得在下?”
“那是自然!虽说兄弟你此时的形象...但是你旁边这小女娃子俺可太有印象了!她那日给俺们唱的影子戏,现在还在俺脑子里晃悠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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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良某这次来...”
“何必多说!”
闯将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豪迈之气。
“良兄弟你辛苦跑到这破山沟里找俺,那是什么意思,还用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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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松了口气,正欲接着说话,却又见眼前的男人悠悠开口。
“良兄弟的身手,我自然是佩服的...”
闯将的眼睛慢慢悠悠地,从良的身上,移至一旁的矮小女孩。
良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反军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容不得拖油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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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她——”
他正欲为穗说话,就被一旁稚嫩地声音打断。
-
“我会杀人!”
只见一旁的少女——此刻正伪装成小女孩,不知从怀里什么地方掏出那把匕首,高高将其扬起,在李自成的眼前晃悠着。
银白色的刀身晃着午响的烈阳,晃得他眯了眼睛。
女孩举着利器,踮起脚尖,闪烁着扑棱扑棱的黑色眼眸,语调里一幅天真烂漫的气息,带着一张任谁看了都要怜爱一番的倔强表情,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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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的眼睛跳了一下,他沉默地看向良。
那眼神似在说,
你都教了些啥?
良扯了扯嘴角,向下。
-
见李自成不说话,穗渐渐不蹦跳了。她放下刀,双手握住,垂在腿前,又低下脑袋,抿了抿嘴巴,换了副如受伤小鹿一般的腔调:
“我...我还会洗菜,也会做饭,真的,良爷一直都夸我做饭好吃...”
她拉扯了一下良的衣角,脸色朦胧,仔细一看,竟是有泪花在眼角泌出。那泪花拍打着日光,戳在大汉心底,像针一样扎人。
“我还会缝衣服,还会找野菜,还会做鞋...呜呜,我还会端茶送水,还会按摩...良爷,良爷都知道的...”
女孩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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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哎哟!”
大汉遭不住,蹲了下来。
“女娃子可别哭啦!俺还啥也没说呢!嗨,我还寻思着让你再给俺们兄弟唱唱戏嘞!让俺们开心开心嘞!好好好,莫哭啦!”
-
他张牙舞爪地安慰着女娃子,又抬头对着良,说。
“就这瘦不拉几的小女娃,也费不了几石米!嗨,都来吧!今夜就给你们安排住处。”
“呜呜,呜...谢谢闯爷...谢谢闯爷...”
穗用手臂擦着眼泪。
-
李自成从地上站起。
“不必叫我爷,他们怎么叫喊,你就怎么叫俺!”
“俺只有一件事,这女娃子既然是你带来的,就你自个负责照看!”
-
“明白。”
良拱了拱手。
“谢过闯将!”
-
李自成咧开嘴。
“不必客气,山村野舍,粗茶淡饭,还请见谅!兄弟们,今夜吃点好的!”
他转过身,向前走了,背影宽阔。
-
后面一大一小的两个步子随即跟上。
良见没人盯着他们,便扭头看向少女,捏了一下拳头,露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像是在无声地抗议眼前人对自己的诽谤。
自己在闯将眼中,已经是一个教小孩子杀伐之术的狠人了。
穗吐了吐粉嫩的舌头,嘿嘿一声,古灵精怪的,看着倒有几分可爱。
她转过身去,踩着硬实的地面,嘴里轻轻哼着轻灵的音调,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小!崽!子!
良在心中咬牙切齿了一下。
不过也罢。
良走着,脑中开始思索。
闯将让他自己照看穗,实际是在警告两人,他们还没有被真正接纳,一切尚且需要凭实力说话。不要试图把麻烦甩给闯军。
如果哪天穗真的像一个脆弱的女孩一样,拖了后退,闯将会毫不犹豫的将二人一起抛弃。
但,由他来照顾穗,这反而合了他的意。
他的目的是杀了豚妖,再将命还给少女。
因此,良不能死,穗更不能死。
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纵使放弃一切,也要护住满穗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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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想着,穗晃悠悠的走着。
突然,她回了头,背向太阳。
光随着风在她浅白色的衣裳上跳舞,像是为少女披了一件新纱。
穗的眼里充满笑意。
良于是也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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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
“良爷~快点~”
“可别追不上穗儿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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