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1日,在加拿大多倫多某棟公寓裡,一位戴帶著眼睛,穿著羽絨服的消瘦青年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將一款名為《To the moon》的遊戲上傳到了steam平臺。
往後的時間,無數玩家在電腦前潸然落淚,電腦中,赫然是《To the moon》的遊戲畫面。
那個消瘦青年叫高瞰,而這款名為《To themoon》(中文名為<去月球>)的遊戲,因其精湛高超的敘事設計、感人至深的故事劇本、以及恰達好處的完美配樂,讓它在一眾玩家和遊戲媒體心中收穫了極佳的口碑。
Steam上有條評論或許是對這個遊戲最貼切的形容——
“遊戲體驗極差,根本不能透過溼潤的眼眶看清屏幕”。
那麼,擦乾淚水,重新將目光投往屏幕,我們會看見什麼呢?我們會看見一座燈塔,一個約定,兩個交織卻又平行錯位的靈魂。
或許,我應該將這個故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就著今晚的皎潔月光,和Johnny,和River,還有《To the moon》裡的一切,將記憶中的旋律與月色還給這篇夜空——那是屬於Johnny和River的故事,也是屬於我們每一個人的故事。
▮Part.1 孤嶼
不知是四季中的哪一季,群星璀璨。一幢坐落在山頂的大房子裡,身著保姆樣式服裝的女性來回踱步,看上去焦急不已,她叫Lily,是在此照料Johnny的僱工。
在山腳的公路邊,兩個身穿研究服的人從車上下來,他們是Rosalene和Watts,他們是來自西格蒙德公司的工作人員,該公司擁有一種能夠編織人工記憶的技術,併為人們提供“實現願望”的服務。然而,這種人工記憶是利用技術手段編織而成的,這會與人的真實的記憶產生衝突,因而該項技術只能用於臨終的病人。
而此次這兩名工作人員要前往執行這項技術的客戶,正是這幢大房子的主人Johnny。
初入房門,Rosalene和Watts就聽到了一陣清澈悠揚的鋼琴曲,一敲門,聲音戛然而止,Lily前來開門。Rosalene和Watts來到Johnny面前,這個垂暮的老人,有一個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心願,那就是去月球。
Rosalene和Watts需要做的,就是利用西格蒙德公司的記憶編織技術,回到Johnny的記憶中,為Johnny植入小時候去宇航員的夢想,從而讓Johnny的大腦自動演化出被修改之後的記憶,進而在記憶中實現去月球的夢想。
在記憶編制過程中,Rosalene和Watts會利用一種特殊的裝置成為Johnny頭腦中記憶中的一員,在Johnny的記憶場景中進行交互,從而確保這段記憶最後的實現。
開始這項工作必須要尋找到一件帶有Johnny強烈意志的物件,以此作為媒介,才能順利進入Johnny的記憶世界裡。
在Lily兩個古靈精怪的孩子的幫助下,Rosalene和Watts取得了這件物品——一個鴨嘴獸玩偶,Johnny留下的不止這些,佈滿整個地下室的摺紙兔,房子右側山崖上的廢棄燈塔裡的摺紙兔子,還有孩子們在Rosalene和Watts進門之前彈奏的那首清脆悠揚的鋼琴曲,以及Johnny那說不出緣由的去月球的夢想……,而能夠回答這一切Johnny,現在躺在樓上的房間裡,陷入昏迷,依靠著心臟激活維持系統勉強維持著生命。
一切的答案,只能由Rosalene和Watts自己去尋找了。
藉助鴨嘴獸來到記憶中,Johnny的故事在倒敘的基本框架中,伴隨著美妙的音樂,如同繪卷一樣娓娓道來……
▮Part.2 信號
時間來到River病重的那一年,River是Johnny的妻子,彼時River躺在床上,和Johnny因為修建房子和醫療費的事情而產生了爭執,接著,River開口向Johnny詢問摺紙兔的模樣,Johnny疑惑不解地回答著,但顯然,這並不是River想要的答案,但是River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沉默中繼續做著手中的摺紙活。
Johnny率先打破了沉默
“對了,我為你寫了首歌!”
清澈悠揚的鋼琴樂響起。
“這首歌叫《For River》”
River抬了抬眼睛,說道,
“……名字真老土。”
音樂驅散了沉默,River繼續做著手中的摺紙兔。
時間繼續回溯,定位在Johnny和River的共同好友Isabel來訪那天,Johnny陷入了一個艱難的抉擇,在山坡上建造房子已經耗盡了他和River的積蓄——這是River的夢想,在燈塔邊建造屬於他們的房子——但是River的身體狀況已經越來越差了,這時候,Johnny打算將為數不多的資金用來治療River。
這遭到了Isabel的反對,
“(將這幢房子建成)那才是她所真正期盼的”。
Johnny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醫院得到River診斷結果的那個時刻,亞斯伯格症,得了這個病的人,會陷入認知錯誤,不能用常人的邏輯去理解和表達語言。該如何形容與亞斯伯格症患者的交流呢,大概就是隔著一整個世界的認知差距在對話,隱藏在語言之下的感性表達不能被他們所理解,只能小心翼翼地從乾癟的語言中拾取字面意思。
所以Johnny至今也無法明白River對於建造房子的執著源自何處,這讓Johnny感到痛苦和自責。
然而自從結婚那天起,Johnny就決心要治好River,哪怕為此付出自己的一生。
隨著記憶構建的不斷回溯,Rosalene和Watts始終沒有發現Johnny想要去月球的動機,為此他們只能不斷試著往前、往前、在往前,以此尋找到Johnny記憶中有關月球的蛛絲馬跡,時間來到了Johnny的小時候。
原來在很早很早的時候,Johnny就已經和River相識,那時候的Johnny在朋友的慫恿下邀請River去看電影,在River同意後,Johnny欣喜若狂。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關注這個被旁人視為“怪人”的女孩很久很久了,他也說不出來自己究竟被River身上什麼地方所吸引,是River安靜的氣質,近乎笨拙的思考方式,還是River那旁若無人時令人寂寞又心痛的身影?
無論是那種理由,Johnny在那天約到了River,這都讓少年充滿了決心。後來在電影院裡,Johnny四處尋找,始終沒有找到River的身影,直到電影散場,才在出口處看到了River,Johnny有些惱怒,少女卻並不理解Johnny生氣的地方,反而只是一本正經地解釋,在同一片空間看同樣的電影,不就好了嘛。這讓Johnny覺得有些好笑,怒意頃刻間無影無蹤。
繼而River小心翼翼地說:
“……你**意和我一起看電影嗎?”
少年心中莫名升騰出一股勇氣。
“當然願意!”
兩個世界由此相遇,River和Johnny的開始了一生相守的故事。
他們相愛,Johnny帶著River在馬場騎馬以緩解River的症狀,在燈塔下結婚,互定終身,婚後River和Johnny時常在燈塔下談心,並約定好要在燈塔旁建一幢房子,以後就在那幢房子裡度過餘生……
就和所有相愛之人所做的事情一樣,從一個約定到另一個約定,從情竇初開到相濡以沫……
然而River的症狀在老年愈發嚴重了,很多時候只是在不停折著紙兔子,滿地都是,燈塔裡也是,Johnny不明白River到底想說什麼,到底在生命最後的時刻,River在想些什麼?直到River因為某種疾病離開了這個世界。
Johnny無比悲痛自責,然而卻已經沒有能夠為他排遣的人了。
Rosalene和Watts的工作陷入了僵局,因為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切入點去安放“成為宇航員”的夢想,望著至今躺在病床上的Johnny,Rosalene和Watts感到心力交瘁。正在這時,Watts找到的一份醫療報告給他們的工作帶來了突破口。
原來Johnny小時候曾服用過大量的β-受體阻滯劑,其副作用會使得人失去之前的記憶,那麼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之前的記憶,會不會隱藏著Johnny想去月球的記憶?
在一番操作之下,Rosalene和Watts終於闖進了那片斷層的記憶,一段坎坷的往事慢慢浮出水面。
▮Part.3 真相
原來Johnny並不是出身在單親家庭中,Johnny有一個哥哥,叫Joey,原本他和Joey還有母親一起生活在鎮子上,生活其樂融融。
在一次嘉年華上,Johnny在地鼠機上贏得了一個鴨嘴獸玩偶,Johnny高興地到處跑,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他跑到了一片空地上,在那片空地上,他遇到了一個女孩。
男孩和女孩相遇,坐在星空下,女孩指著群星閃爍的天空,對著天空的星星劃線,問著Johnny夜幕上的圖案。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在哪兒對嗎,有兩隻耳朵和頭!”
“還有呢?”
“那兒,有兩隻腳!”
“是的,還有呢”
“還有…,還有月亮!月亮和它圓鼓鼓的肚子!”
女孩吃驚地望向Johnny,因為這正是女孩眼中的世界的模樣,這讓女孩高興極了,在群星的閃爍下,兩個孩子一見如故,在月色下暢談,無人打擾,只有蛐蛐的伴奏和燈塔安靜的守護。
去年自制《去月球》紅包封面,無水印版,歡迎自取
臨走之際,Johhy將鴨嘴獸玩偶送給了這個名叫River的小女孩。
女孩怯生生地向男生約定好明年再見,在得到肯定的回覆後,又不放心地說:
“那如果你忘記……或者走丟了呢?”
“那麼我們總會在月亮上相遇的,傻瓜”
這片天空記載了他們的誓言,在稚嫩的聲音裡,藏著一整片宇宙的信念。
但是,這誓言卻被一個意外所打斷。
Johnny的哥哥因媽媽的失誤不幸離世,媽媽為了消除Johnny因目睹了整個過程而產生的心理陰影,給他服用了大量的β-受體阻滯劑,將他之前的記憶所封印。
也由此,那句星空下的約定,成為了女孩心中永遠得不到回應的遺憾。
多年後與Johnny的再次相遇,River便認出了他,但是,無論如何向Johnny暗示自己的身份和那晚的約定,Johnny都無法回應她。
River不知道在Johnny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她願意用一生去喚醒Johnny,那個真正的Johnny。
一定是Johnny走丟了,不,他一定會在月球上等我的。
一定是。是的,一定要在月球上相見,Johnny一定在那兒。
River用盡一切努力,摺紙兔子、鴨嘴獸玩偶、在燈塔邊建房子、不斷暗示Johnny……
River試圖用自己能夠做到的一切跨越自己語言上的表達障礙,但是,就好比向無人的接收站發送信號的天線,接受到的永遠只是嘈雜的刺刺聲。
在無人回應的歲月,River度過了自己的一生。
這便是Johnny和River故事的真相,沒有想象中的曲折離奇,也沒有讓人特別感人的地方。
但是但我看到他們在星空下相互約定的時候,眼淚還是不自覺流下來,內心積鬱的疑慮和困惑雖然已經不見,但是在另一種複雜的情緒下催生出了更加難受的情感,是遺憾?又或者是悲傷?
在遊戲的後半段,River和Watts試圖修正Johnny的記憶,最後River終於植入了River想成為宇航員的記憶,記憶的演化朝著Johnny想要的地方前進,只是,好像卻了些什麼,Johnny順利畢業、得到了NASA的錄取、即將成為一名宇航員了。
可是,為什麼總有種缺了什麼東西的感覺呢?
在Johnny記憶的最後的時刻,記憶的演化驀然間出現了River的身影,River成為了Johnny的同事,還有Johnny在大樓裡彈奏的那首曲子——《To the moon》,分明和《For River》如出一轍的旋律……
最終,在Johnny彌留之際,他和River共同坐上了前往月球的宇宙飛船,在生命維持裝置顯示Johnny生命停止的前一刻,飛船艙裡,身旁的River握住了他的手。
他們終於在月球上相見了。
Johnny與世長辭。
▮Part.4 燈塔
在最後,Johnny和River去月球的約定,被他自己的潛意識給喚醒了嗎?
我們無從得知,Johnny和River之間的愛情,一方永遠在發送信號,另一方卻沒有能夠接收,是不是真的在失去記憶之後,Johnny就不是River所中意的那個人了?
都說記憶會騙人,可塑造了人的卻恰恰是記憶。
如果Johnny真的將和River的記憶忘記了一乾二淨,那在生命終結前的時刻,又怎會在記憶中出現River的身影?
終其一生尋求回應的,豈止是River,Johnny又何嘗不是呢?
在《愛的多重奏》中,巴迪歐說,
“愛,就是用世界上既有的一切來賦予生命以活力,打破和跨越孤獨…‘我愛你’就意味著:在這個世界上,你成為我生命的源泉。”
雖然River和Johnny在最後時刻都沒能真正將那顆心中星交付給對方,但他們無時不刻被這顆星所照耀,從他們定下約定的那一天,一直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刻。
窗外的清風帶來夜色的涼意,在《To the moon》柔和的鋼琴聲裡,一種空虛而滿足的情緒流溢出屏幕外。屏幕外的我,也在不知不覺中擦乾了淚痕。這是一段用一生詮釋一次相遇的故事,這個故事平凡卻又充滿坎坷,在Johnny和River的故事裡,每個玩家在體驗過程為之落淚的剎那,正是這款遊戲與這世界某處發生了共鳴的結果。
為何要去月球?
有些問題的答案或許已經消失在風中了,但我們仍然願意用拙劣的努力去維持著自己心底沉寂的火燼。
火燼裡,也許藏著你曾經所牽掛的某個身影,也或許,是你在未來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命中註定會不期而遇的某人。
所有的過去和將來在現在交匯,火熄滅了又復燃,從火燼中蘊含的熱量,雖然微弱,但足以驅散陰冷,支持著你的負重前行——這是我們為之生存的意義。
《To the moon》的故事,則正賦予了這份意義最繾綣的歸宿。
為什麼要去月球?
我們會在那裡相遇嗎?
去月球吧,我們一定會在那裡相遇的。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