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都可以縫。
文/修理
每當聊到《幻獸帕魯》時，總有人會問：為什麼國內沒人抓住這樣的機會？
但其實幾年前，就有人在做類似方向的縫合嘗試了——同樣是生存建造，同樣是沙盒服務器聯機，遊戲的基礎品質同樣粗糙，但實際玩起來也同樣上頭，甚至連官方宣發風格也是如出一轍，能毫不避諱地說自己就是究極縫合怪。
兩者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一個是蹭《寶可夢》，一個是蹭修仙。
它就是《蠻荒誌異》。聽起來有些陌生，大家更熟知的名字可能是《太荒初境》。
這款遊戲由騰訊投資，成都擎龍互娛開發，算是2022年的獨遊小爆款。4月15日上線當天，遊戲就力壓《艾爾登法環》，衝到了Steam熱銷第一，首日在線玩家突破3.6萬，社區討論熱度非常高。
不過遊戲隨即而來的炸服、BUG優化等問題，包括後續商業模式的變化，導致玩家口碑崩盤，在線用戶驟降。最後團隊不得不以無條件退款，作為這次事故的結尾。
在淡出大眾視野後，團隊沒有放棄《蠻荒誌異》，在後續的一年裡，仍在持續更新與完善產品，一直做到了S7賽季，並在拿到版號後，在2023年10月登錄了WeGame平臺。
用製作人劉龍的話說，團隊總算活下來，能喘口氣了。前陣子，他告訴葡萄君，自己一直在構想《蠻荒誌異》的二代產品，不過礙於風險、資源和成本的考量，始終下不了決心去做。
但如今《幻獸帕魯》的成功給了他極大信心和鼓舞，覺得自己走在了正確道路上。“他們團隊的做事風格幾乎和我們一模一樣，亂披風錘法。我的下一款遊戲，可能會縫《蠻荒誌異》《無人深空》《幻獸帕魯》《霧鎖王國》《戴森球計劃》......”
以下是經過整理的對話內容：
01
葡萄君：你怎麼看《幻獸帕魯》的成功？
劉龍：我覺得大部分還是運氣。你看他們的前作，《創世理想鄉》玩家峰值只有2.7萬，還沒我們高。各種玩法的縫合其實有點像做化學反應，在實驗做出來之前，你也不知道到底能成什麼樣。誰也沒法光靠理論證明這個事。
他們運氣好，給他們試出來了，撞出來了這個結果。《幻獸帕魯》一上線我就玩了，當時覺得產品還不錯，但沒想到後面會有那麼誇張的數據。
葡萄君：你為什麼會覺得《幻獸帕魯》團隊和你們有點像？
劉龍：因為我做遊戲，也是以壓低成本、節約時間的思路去做，並不會像大廠那樣去摳品質和細節。我覺得獨立團隊，要麼注重表達，要麼就短平快。如果真要正兒八經去摳細節的話，那隻能走《黑神話：悟空》那條路，就非常難走。
我們就屬於短平快這種，不管做什麼東西，都會盡量去找參考，可以直接拿來用的那種。就像《創世理想鄉》和《幻獸帕魯》的攀爬系統都是現成插件，裡面很多特效、地圖模型基本都是商城資源，包括帕魯本身也存在侵權問題。
這種模式就和我們很像，都是在有限資源下，儘量不要去重複造輪子。畢竟我們又不是大公司。
《蠻荒誌異》的美術品質不算高
葡萄君：你看過帕魯社長寫的那個公開信嗎？
劉龍：看過，感覺我們很多理念都一致。比如說做模型，我就不會要求美術要做得多好，而是要做得快。有時候我也會想，這麼做到底對不對，是不是應該多招點美術，把畫面品質提升一下。
但現在看來，這條路其實還是對的。包括《蠻荒誌異》本身能這麼大的量，也是得益於這種生產邏輯，否則我們也鋪不了這麼大的攤子。
並且開發效率要高這事，更重要的點在於，一個項目如果悶頭做個三五年，其實初創團隊非常容易動搖。大家會開始懷疑這個項目方向是否正確；一直沒有市場正反饋的話，人也會疲。
而一個團隊做事，其實就跟上課一樣，有一個專注時間的限制。團隊厲害點，可能能堅持個一兩年，差一些，大概就半年。只有在這個時間段裡做事，整個團隊效率才是最高，創意也最能集中爆發。
所以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時間，高效利用起來。而這個高效時間如果能佔到整個研發週期的60~70%，我覺得對於獨立遊戲項目來說，是最好的。
葡萄君：帕魯爆火後，你有想法了？
劉龍：對。帕魯火的第二天，我就決定，蠻荒2還是得做，並且要快。這裡面有一時衝動的成分在裡面，之前一直想做，但覺得沒錢做。現在被帕魯打了一針雞血後，我覺得可以先把一個可玩DEMO搞出來，到時候沒錢了在想辦法。
另外帕魯出來以後，堅定了我做PVE的想法。之前《蠻荒誌異》走的是PVP，但運營過程中，我發現大家其實更愛玩，更想要的是PVE玩法。
所以蠻荒2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改為PVE為主，甚至是說去掉PVP部分。猶豫的原因，一是糾結成本，二是修仙遊戲要做PVP玩法的話，侷限性很大，很多事情沒法做。
現在帕魯讓我想明白了，小團隊就走小團隊的路，不要想用什麼品質或者說技術實力去競爭，那沒法競爭。只能是劍走偏鋒，去做一些腦洞大開的玩法概念。
比如這個是修仙遊戲，但是可以探索並佔領星球，就像《無人深空》和《戴森球計劃》那樣；然後又有《霧鎖王國》這樣的破壞地形玩法，可以挖洞；然後還可以有空戰，做成戰鬥機那種戰鬥方式。包括《蠻荒誌異》現有的靈寵系統，也可以做成像《寶可夢》那樣，給融進去。
我想做的是，大能修仙者可以一拳轟掉一座山，一個法術就能移山填海。不是演出，而就是實實在在、玩法本身帶來的效果。
葡萄君：聽起來是個很大的餅呢。
劉龍：跟我合作過的人都知道，我從不畫餅。因為我自己是主程，所有東西都會從技術實現角度去考慮。星球這個概念，我們是能做的，技術摸索下來也是OK的，只是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解決。
現在團隊一半人在維護《蠻荒誌異》的更新，一半人在做蠻荒2的技術預研，年後應該就能把技術這塊拉通。
然後就是搭建一些系統性框架，看如何把這些東西融在一起，讓它變得好玩。這個對我們來說也不是特別難，畢竟我們本來也愛搞縫合，《蠻荒誌異》本身就是一個大縫合遊戲。
我預計今年中旬就可以有一個DEMO。
葡萄君：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
劉龍
：我一直想去做一個真正的修仙遊戲，把修仙小說裡的那種感覺給它做出來。《蠻荒誌異》我覺得做得還不夠，因為它是中途轉成修仙題材的，所以我一直都感覺，它是半吊子修仙遊戲。我希望蠻荒2出來後，大家能有一種感覺：這才是修仙遊戲。
02
葡萄君：你進入遊戲行業多久了？
劉龍：我一直都是程序員，之前在北京做了5年類似3DMAX的大型軟件開發，主要是建築領域。但北京生存起來太難了，所以後來我就回四川發展了。
當時是2016年，正值VR風口，於是我加入了一家VR創業公司，分別做了個MOBA和派對遊戲。不過雖然遊戲沒虧錢，但VR風口很快就過去了，公司直接倒閉。
於是我作為主程，和另外三個小夥伴出來創業做了《探靈筆記》，算是一個小爆款吧。不過後來因為大家目標不太一樣，我就又出來重新創業了，組了個6人核心團隊，開始做《蠻荒誌異》。
葡萄君：當時怎麼考慮項目方向的？
劉龍：其實我入行以來，一直都在做PVP產品，所以《蠻荒誌異》也延續了對抗性設計。然後我那陣子又特別喜歡玩《方舟生存進化》《流放者柯南》這些遊戲，於是就選擇了生存建造這個方向。
後來我們做出DEMO給玩家進行測試，結果意外發現這套玩法，大家其實更想放進修仙背景裡玩。所以在拿到騰訊投資後，我們就將遊戲轉為了修仙題材，把御劍飛行、煉丹、渡劫等修仙要素加進去，把PVP改為了宗門對戰，包括美術資源和地圖也都推翻重做了。玩家立刻覺得對味了。
葡萄君：這聽起來不像是幾個人的小團隊可以做的東西。
劉龍：我是作為程序創業，所以首先必須發揮自己的優勢。就是要去做，其他同等體量團隊無法做到的事情。國內獨立遊戲團隊幾乎沒人會做這種偏MMO思路的方向，基本都是單機遊戲。
不過正因如此，我們沒有花太多精力在美術這一塊。大廠製作一個角色或者一個皮膚，至少需要一個月，而我們只用兩個星期。所以《蠻荒誌異》美術質量並不高，許多場景、模型都是直接從虛幻商城購買，然後自己拼裝而來。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們資金不足以支撐到遊戲上線。整個項目開發差不多就一年時間，2021年初開始做，2022年4月就上線了。
葡萄君：那時你對遊戲成績有什麼預期？
劉龍：我們預期並不高，否則不至於炸服。之前《探靈筆記》上線時PCU（最高同時在線用戶）只有3000，那《蠻荒誌異》好一點，就5000嘛，最多最多1萬，根本沒敢再往高了想了。所以我們認為壓測達到2萬，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結果沒想到PCU衝到了36000，直接炸了。並且由於我們沒有經驗，服務器費用也出現了估算錯誤。一個宗門是一個服務器，然後一個宗門可以容納十名玩家，結果大部分人都選擇一個人玩單機，導致當時宗門開了2萬4000多個，使用了將近1萬臺機器，一天服務器費用就是4萬多元。
因為服務器成本壓力，我們修改了商業模式，玩家需要購買戰令後才能進宗門玩PVP。其實即便如此，也無法完全覆蓋服務器成本，但至少能極大緩解我們的資金壓力，讓遊戲能夠正常運營下去。
但許多玩家也因此給遊戲打了很多差評。於是遊戲錢沒賺到多少，口碑也崩盤了。
葡萄君：遊戲當時賣了多少？
劉龍：首周賣了十幾萬套。但為了挽回口碑，我們開啟了無條件退款。這是國內首個這樣操作的項目。結果最後退了8萬套。
其實玩家喜歡玩這款遊戲。因為退款政策發佈後，他們沒有選擇立刻退款，而是玩了15天，到了退款截止日期時才退款。但很遺憾的是，我原本想用這個無條件退款的誠意去打動玩家，結果不僅錢沒了，好評率也沒有漲回去。
葡萄君：你後悔嗎？
劉龍：說實話，我有點後悔。一是沒想到會退那麼多，二是也沒能挽回口碑，團隊也有人因此選擇離開了。我們當時只有幾個人，既要迭代產品，又要維護玩家，非常困難。
不過畢竟這是我們創業的第一款遊戲。雖然後面S4、S5、S6賽季都是虧著服務器成本在做，但是我得給玩家一個交代。
我們列了十幾項待辦事項，計劃用一年半完成。那段時間，我們天天加班，最後提前了半年，把給玩家的承諾全部兌現了。
葡萄君：你們在WeGame平臺表現怎麼樣？
劉龍：表現不錯，第1賽季新增用戶有20萬左右，用戶活躍度和付費都超出預期。這可能也跟我們遊戲從買斷轉為免費後有關。遊戲免費遊玩，但如果想要玩PVP，就需要門票，28元一個賽季，相當於季卡。然後購買服務器，成為宗主，則是168元。
這些費用不是盈利點，主要是覆蓋服務器成本。我們主要收入還是來自於皮膚。
葡萄君：轉免這個事是怎麼考慮的？
劉龍：Steam口碑炸了後，團隊士氣很差，人也走了幾個。所以我特別想抓住拿到版號，上WeGame這個機會，在商業化方面，思考了很久。
照搬Steam模式肯定不行，更何況我們是人越多越好玩的遊戲，需要一定的玩家基數；再加上我們口碑太差，如果還是先買票後上車，肯定會引發進一步的不滿。不如改成免費，大家先嚐試一下，覺得好玩再充錢。
因為Steam做了七個賽季，仍有不少老玩家堅持在玩，這證明遊戲的PVP模式具有吸引力。只要他能堅持玩一週，那他就大概率能留下來。
如果《蠻荒誌異》不改為免費，我估計就沒有機會坐在這裡與你聊了。
03
葡萄君：目前團隊情況如何？
劉龍：現在團隊有十幾個人，項目也算是步入了正軌。雖然我們人不是特別多，但勝在經驗比較豐富，磨合了挺久，並且我作為主程，瞭解項目細節，因此在安排事情時，就會選擇讓大家做起來都會比較有效率的方式。
我的理念是打造小而精、小而美的團隊，不想做大規模項目。因為規模越大，越需要團隊管理能力，否則就會內耗。有擴招那個錢，我可以做好幾個產品了。未來最多30人就到頂了，那時候可能會同時開好幾個項目。
葡萄君：但光是《蠻荒誌異》的維護就要佔用大量人力了吧。
劉龍：所以我們不會在美術生產鏈上投入很多，而是在玩法和技術上做一些挑戰。因為我是技術出身，所以就是想要做這種挑戰。而技術類似數學，並非堆人就能完成。
我並非賭徒。在沒有80%的把握之前，我不會去做這個事。像我過去做的4款產品，成功率都是100%，沒有虧過錢。所以做蠻荒2，雖然我不能保證100%成功，但概率肯定也不會特別低。
葡萄君：你如何判斷成功率？
劉龍：我們不會像大廠那樣立項、討論、過會，等一切數據到位後才下判斷。我更多還是憑藉感覺。覺得這個方向我可以做好，那就去做。即使存在問題，我也會及時糾正。例如《蠻荒誌異》雖然我沒考慮到會爆發，但肯定也不會差到直接暴死。
雖然我創新能力不強，但是善於觀察，具備縫合與改進能力。我做產品的特點就是執行力強，一定能落地上線，然後以小博大。
葡萄君：有想過做手遊嗎？
劉龍：之前我考慮過，但手遊的技術、市場和運營都是問題，並且用戶生態也與PC存在很大差距。主機版也是因為這些顧慮，所以也沒有計劃要做。更何況我們現在也沒有人力和資源去做這些事情。
葡萄君：一代的口碑會不會影響到二代產品？
劉龍：會。因此，無論是從玩法還是體驗上，二代都需要上一個臺階才行。如此玩家才會真正為你說好話。另外我覺得不僅僅要悶頭把產品做好，還需要加強與玩家的溝通，要讓別人看到你真努力，有想把產品做好的意願。這個很重要。
葡萄君：現在修仙類產品已經很多了，再加上《幻獸帕魯》火起來後，類似的沙盒方向肯定也會變多，你們未來要如何面對競爭？
劉龍：我們不怕。不管是從技術、研發實力，還是成本控制來說，我們都有自信。然後PVE遊戲生命週期有限，所以對於玩家來說，產品競爭關係沒有那麼強。修仙愛好者，完全可以都玩。
並且最關鍵的是，我們做東西很快。你看我有想法後，研究了幾天，就搞出來了個小東西，發朋友圈了。我們也不會藏著掖著。因為我知道，就算這東西發出來，估計也沒人會比我們快。所以我們不帶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