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要不自量力地“發掘”中國的史前聚落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01-07 17:32:54 作者:Karfu Language

應紀錄片《何以中國》所邀寫一篇倉促的創作筆記,與過往不同的是這是我第一次被邀稿(今年有若干個第一次)。大約在8月初的時候劇組主動聯繫到我,得知我人在當地後希望能當天見個面(時間挺緊迫的),聊聊也無妨,於是在下午赴會總導演幹超和執行導演魏國歌,寒暄之後話入正題。
項目已啟動3年,這和我做史前聚落遺址復原大概差不多時間,紀錄片在學術上由國內考古界泰斗嚴文明牽頭,同時得到近百位考古學家的鼎力支持。團隊走遍大江南北,拜訪和考察了兩百多處博物館和遺址發掘現場,意圖在片中還原最接近古代中國的真實狀態。兩位導演和我一樣也是從零開始學習相關考古知識,聊到相關內容時我們都能聽懂對方的話和理解其妙處,這意味著大家可能是同一夥人。
《何以中國》在立項之初就立志於打造一部向國際水準看齊的系列紀錄片,因此劇組團隊集結了國內各方面一流的專業人士。很多考古學家我都久仰大名,幹導講了一些和他們互動的趣聞,拍攝期間學術上的問題大家都是隨時溝通的,對於文物和場景的復原也得到他們的指導。紀錄片的故事和情景方面是按照電影規格來製作的,我沒記錯的話幹導提到有幾個電影人還拿過戛納還是威尼斯獎。美術團隊曾參與《爆裂無聲》和《平原上的摩西》等電影,後面那部我很是喜歡。這樣的人員配置在國內紀錄片中前所未聞,假如能像年初的《流浪地球2》那樣立個標杆確實是好事。幹導說已經幾家國外大的流媒體和他們在談海外播放權了,我認為只有認真做的事才有文化輸出的可能。
當時影片已進入緊張後期製作階段,但在《古國》這集中遇到很大困難。幹導對做了幾版的良渚古城復原都不滿意,甚至想請國外團隊加入,但對方的檔期都不對,在國內也找不到能勝任的。魏導在網絡的邊緣發現了我,於是有了以上的故事。我做的良渚古城復原已經在機核發表過了,同時其動畫早前也在另外一部紀錄片裡中使用過,對我來說再用多一次也沒關係,告訴我需要的鏡頭角度就好。
然而幹導所希望的是我能加入他們的團隊成為其中一員,其身份為“遺址藝術導演”,角度之類的由我來設計,因為沒有人比我更瞭解我親手做的遺址復原。這很合理,它們就像鄉下老家身後的山,閉上眼睛都能閒庭信步。他同時希望我能把天門石家河古城也授權給《何以中國》,劇組當時對這兩個古城面貌的展示是一點辦法沒有。
應該是這樣的,我望著對面商場玻璃門進出的人流正入神,片刻後便決定把良渚和石家河的動畫贈予給此片,能參與到這樣的項目與有榮焉。聽說劇組資金已捉襟見拙,製片人正在四處籌款,可能是因為用了頂級配置(笑)。當時知道劇組為了一場儀式按1:1的比例地搭建了西坡遺址的一座大房子,可以感覺經費隨時都在燃燒。
接下來按照影片文案臺詞設計鏡頭角度和節奏,每個運鏡都像一條緩慢而柔軟的河流。
良渚古城再次上場,我又對場景做了調整,植被更為繁密濃厚(以玉文化為基礎的宗教崇拜),對標中美洲的奧爾梅克文明(濃厚的巫術色彩)。

良渚古城再次上場,我又對場景做了調整,植被更為繁密濃厚(以玉文化為基礎的宗教崇拜),對標中美洲的奧爾梅克文明(濃厚的巫術色彩)。

今年早些時候作為“演員”(第一次演我自己)參與了良渚紀錄片的拍攝,當時的央視紀錄片導演陳磊反覆問我一個問題,大致是:“良渚遺址公園這麼大,你作為建築師能感受到當時古城是什麼樣子的嗎?”我來了兩次還真沒這麼想過,5000年的時間已將過去先民生活過的痕跡橫掃一空,偶見零星堆土城牆,如果沒有指示牌的話完全不會留意,只有站在莫角山“宮殿區”向下“俯瞰”能略微感受其寬廣。遊客可能週末來這邊踏青的比較多,記得上次坐園區遊覽車的一大媽對著手機高呼:“這裡真涼快呀!你們快點來吧!”感興趣的人可能會順便去旁邊的博物館看看。我想提供一些能直觀感受到古城清晰形態的視覺載體。
太喜歡遊戲了,忍不住用玩遊戲來比喻某些行為。

太喜歡遊戲了,忍不住用玩遊戲來比喻某些行為。

天門石家河古城。

天門石家河古城。

有時會把一些復原好的遺址放在電視機65寸的屏幕上看,常常不自覺會陷入到裡面。這次更厲害了,為了和《何以中國》的其他視頻畫面保持一致,動畫被製作成4K50幀,場景動起來有更強的沉侵感。當然,原來的場景是為了書本的靜態圖片而做,做成動畫不免有一些小問題需要修補。
初時只是打算復原較大的聚落遺址,完成良渚和石峁古城後又起心動念,光靠新石器時代後期的聚落還原解釋不了早晚的變化進程,於是決定把年代更久遠的部落也加入到計劃中。但不久便覺得這還遠遠不夠,隨著更深入地接觸後,發現每個遺址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共同或獨特的文化,不加以闡述實在說不過去。於是文字方面除了介紹各個遺址外還得在文化方面下些筆墨,這無疑需要有相關知識的積累,從考古學和社會人類學的角度切入也許是個方向。野心的膨脹使得我不甘於只做一個“藝術家”,但相應地也必須付出額外的時間作為代價。既然已入場,不如學得通透一點,於是下半生竟再開學。
大約一萬年前在世界範圍內許多地方開始出現定居農業,在國家形成之前,東亞大陸這片土地上層出不窮的聚落如漫天繁星。如今被考古工作者發掘出來的還是極少的,但單要在這份名單中挑選適合復原的遺址就頗費心耗神。首先的一個條件是資料必須相對充足,有些遺址發掘已經過了相當長的年月但尚未有考古發掘報告;二是必須具有清晰的聚落範圍和部分不動產(房屋,灰坑等遺蹟),如果有明顯的功能分區或永久性建築就更好了(有想象的空間);三是聚落本身不能有太多的同質性(讀者看多也膩),例如新石器時代前期大多為圓形的環壕聚落,只能挑選具有一定代表性的來著手。直到最近我才確定最終的數量是21個,現在只有10個已經完成復原。
部落,酋幫甚至國家等社會組織形式都會因為各種原因而消亡,但人群不會。在聚落衰退或崩潰之際,古人有像水一般柔軟的韌性,水順勢而動,遇硬物而避,久之則穿。即便經歷斗轉星移和顛沛流離,我們的祖先始終能再度集結上路,在不同的文化之間不斷碰撞融合。
幹導提過希望《何以中國》在學術界的生命力更長久一些,我完全贊同通過考古材料來複原場景和拍攝,我的做法和他也是一致的。如果將來有幸出版,除了復原圖外,文字方面也必定會有不少批評,我甚至連業餘學者都不算。我寫的絕對不是學術文章(我也寫不來),每個學者都有自己對問題的見解,權威性可能只是暫時的,而“大多數觀點”也未必經得起時間考驗,哥白尼和伽利略絕對是當時的異類。 在學者們的書寫材料中漫遊,然後形成自己的傾向(學術屆對農業起源就有7,8個理論),這和搭建房子有些類似,你要決定這建築的各部位用什麼結構和材料,而房子建好後不會輕易崩塌。用現有的各種文字材料進行組合,而且書寫的邏輯也必須是自洽的。
工地上的“建築材料”。

工地上的“建築材料”。

1957年10月19日,世界知名的考古學家維爾.戈登.柴爾德以跳崖的方式告別了他卓越的一生。他曾提出以農業定居為基礎“新石器時代革命”的理念而聞名於世,並在學術生涯中不斷圍繞這一理念加以細化和完善,但在晚年時愈發對自己前半生的研究感到疑慮。隨著科技的進步,考古學科與其他學科(地質學和氣候學等)合作越來越緊密,新的研究結果層出不窮。
柴爾德在給好友的一封信上承認到說:“事實上,我擔心未來會出現一些新的證據,同我提出的理論相悖,甚至會支持那些我強烈反對的理論。”他之前認為定居是農業的結果,這一點正被當時新的研究所顛覆,恰恰相反,定居是農業出現的重要誘因之一。今天,大多數學者仍然支持柴爾德和早期的人類學家“農業是複雜社會演化的必要條件”這一觀點,但仍有部分學者認為糧食生產只是充要條件。
最近發表於Science Advances雜誌的一篇論文中,研究者開發了一個基於文化宏觀進化理論框架的動力學模型,並將其用於 Seshat全球歷史數據庫,測試了主流社會政治複雜性理論中的17個潛在預測變量的指標,以及這些預測變量的 100,000 多個組合。其中最受支持的模型表明,農業生產力的提高和軍事技術的發明或採用(最顯著的是公元前一千年的鐵製武器和騎兵)的結合起到了強因果作用。此研究的分析證明,對於社會複雜性增長這一現象:首先,提高農業生產力是必要非充分的;其次,也不是由與功能主義或內部衝突理論相關的因素驅動的;再者,外部衝突和與戰爭相關的關鍵技術創新,以及不斷增長的人口和農業生產力提供的資源基礎,似乎是國家增長的主要驅動力。
最近在讀蒂莫西.厄爾的《酋長如何掌權》,在他看來“社會複雜化”的一個重要內在元素是“中央性”,中央化系統是一條條導管,圍繞著中央節點展開,並在其中流動著商品、物質、信息、決策以及權力(有點像我們所說的“集中力量辦大事”)。通過三個古代社會第一手考古資料的研究,只有夏威夷酋幫能無限接近國家的門檻,萬卡酋幫(最後被印加帝國吞併)和曲半島酋幫都失敗了。夏威夷酋長運用其軍事權力對各島的農業生產進行“控制”,創造出一套集約化生產系統,提供酋幫經濟基礎來源。酋長必須玩得好軍事,經濟,意識形態這三張牌(互相支持且缺一不可),在不斷中央化控制的過程中踏入國家的門檻。
引用馬克斯.韋伯在《學術作為一種志業》演說中極為動人的一段:“在學術園地裡,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所成就的,在十、二十、五十年內就會過時。這是學術研究必須面對的命運,或者說,這正是學術工作的意義 。文化的其他領域,也受制於同樣的情況,但是學術工作在一種十分特殊的意思之下,投身於這種意義:在學術工作上,每一次“完滿”,意思就是新“問題”的提出;學術工作要求被“超越”,要求過時。任何有志獻身學術工作的人,都必須接受這項事實。”
這就是為什麼會有層出不窮的歷史學者不厭其煩反反覆覆研究同一段歷史,假如有定論的話那麼便不用再研究了,其他的人文社科領域也是同理,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了。我的復原圖或書寫其實不用十年很可能就會被後來者超越,這很像在黑暗中傳火(黑魂)——“晶瑩剔透的徒勞”,一想到這點便興奮不已。
仰韶文化西安半坡和姜寨遺址的紅陶雙耳尖底瓶一直被學術界主流認為是汲水器用來打水和運水,但近年的實驗表明尖底瓶汲水並不實用,而對瓶中殘留物標本的分析又有新的看法,原來尖底瓶“最有可能”是一種釀酒容器,釀酒方法基本為谷芽酒和麴酒兩種,使用蘆葦吸管咂酒可能是飲酒方法之一。而一千多年後在天各一方的美索不達米亞烏爾城中,人們在宴會上也用自備的蘆葦管吸飲銀罐裡面的啤酒,世界範圍的人類文化獨立之中又有某些共性。
前幾天看到《何以中國》第二集的“搖籃”對半坡部落的生活場景進行了還原,尖底瓶被半坡人掛起來取酒喝(團隊認真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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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分析看起來很合理,但真理往往藏得很深。
說到酒就不得不提距今約9000多年左右的河南舞陽賈湖遺址,9000年前賈湖人已經掌握了酒的釀造方法,所用原料包括大米、蜂蜜、山楂和野葡萄等。專家認為,此前伊朗發現的7600年前的酒曾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早的‘酒’。賈湖酒的發現,改寫了這一記錄,成為世界上目前發現最早與酒有關的珍貴資料。從商代的甲骨文中我們得知酒是在儀式上用於祭祀祖先和神靈的重要祭品之一,這種傳統延續至今。酒是巫師出神與祖先神靈溝通的麻醉品,同時也在某些文化的宴飲中被消耗。宴飲的需求也是農業起源的誘因之一,人們為什麼會用那麼多寶貴的糧食用於釀酒?(古代蘇美爾消耗近一半的糧食生產啤酒)請客吃飯為何如此重要?這就值得針對賈湖遺址展開一篇關於酒的書寫。
後來受《何以中國》委託還原的賈湖遺址。

後來受《何以中國》委託還原的賈湖遺址。

根據發掘報告來做勾勒平面,不同顏色代表不同時期的遺蹟。

根據發掘報告來做勾勒平面,不同顏色代表不同時期的遺蹟。

考古工作者會根據地層分遺存之間年代早晚關係,我通常會取中期的遺蹟平面做基礎,因為這通常是聚落最繁榮的階段。早期是發展期,晚期則是衰落期,這兩個時段的房子普遍比較簡單樸實,它們可以作為聚落繁榮期平面的補充,這樣整個聚落的復原才“好看”。
“這些復原圖如果太過強調可信度,會變得難以理解,乏味,最後失去可看性。所以還是不能缺少夢的部分。”——讓-克勞德.戈爾萬
做成實體。

做成實體。

房屋要加以裝飾。

房屋要加以裝飾。

發掘區域(高光區)通常只佔整個遺址的一小部分,其他未發掘的區域要靠自己腦補。建築形式大小,佈局搭配必須參考已發掘區域進行放置。

發掘區域(高光區)通常只佔整個遺址的一小部分,其他未發掘的區域要靠自己腦補。建築形式大小,佈局搭配必須參考已發掘區域進行放置。

“賈湖的村落中,不同家族各自成組,錯落環繞在中心廣場周圍,房屋之旁還有製作陶器的窯場,儲藏食物的窖穴,死去的人們,則安睡在離房屋不遠的地下。”為了配合這20秒的文案臺詞我大概用了三週的時間復原賈湖聚落(我是沒有周末的概念的),同時開始理解其它紀錄片對於復原動畫的態度,花費大量時間製作能看得下去的動畫是不划算的,不如求其罷了(笑)。
小聚落必須有足夠的細節,因此也要製作很多道具。

小聚落必須有足夠的細節,因此也要製作很多道具。

平日常流連在電影和遊戲之間,看到有趣的細節也會加入到場景復原中。賈湖墓葬就在家門口(比一些直接埋在屋內的好一點),生死之間曖昧模糊,於是參考《心靈殺手2》中富水鎮的霧氣和光線用到了賈湖環境裡。可能我是晚熟的人,用二十分鐘繫鞋帶全因被一隻爬過的螞蟻所吸引。

平日常流連在電影和遊戲之間,看到有趣的細節也會加入到場景復原中。賈湖墓葬就在家門口(比一些直接埋在屋內的好一點),生死之間曖昧模糊,於是參考《心靈殺手2》中富水鎮的霧氣和光線用到了賈湖環境裡。可能我是晚熟的人,用二十分鐘繫鞋帶全因被一隻爬過的螞蟻所吸引。

城頭山遺址平面,很多時候要把各個發掘區在總圖上拼裝起來。

城頭山遺址平面,很多時候要把各個發掘區在總圖上拼裝起來。

我國的新石器時代在大眾人文社科書籍裡通常被幾筆帶過,我記得中學歷史教材中大概只有兩三頁紙的分量。作為世界考古界泰斗的科林·倫福儒曾提過:“越來越多的出土材料顯示,在商代和有爭議的夏代之前,中國新石器時代的早期和晚期都有著非常豐富的文化遺存,這在中國考古學過去70年的工作中已經得到了印證和展現,但我覺得這一時期在中國的考古學上被遠遠低估了。”
還有“中國關於公元3000年到公元前2000年間的考古研究正在蓬勃展開,這一時間段沒有任何書寫的文字留存,但是越來越多有趣的材料正在重見天日,比如一些可以證明中國早期信仰體系的證據。如果人們過於依賴文字的話,那麼對中國研究只能始於商代,那你可能會錯過至少一半的故事。”
瞭解到他這樣的看法後倍感欣慰,所以更不能錯過這次潛水機會,湖底深處可能躺著夜明珠。
二里頭前考古隊長許宏老師有句口頭禪:“現在只懂中國已經搞不清中國了。”我對此話的理解是不如把眼光放廣闊一點,真的有用的話又為何謂東西之別,因為這些都是世界性的,都同為人類文化所以有很多相似性,不同程度上都可以互相借鑑對比。李新偉老師通過親身對中美洲科潘遺址的貴族院落髮掘,研究瑪雅文明與中國早期文明相似性和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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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宏老師已經把我的復原圖用上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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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子”
舉個例子半坡遺址的“大房子”(這類大房子在仰韶文化中時常出現),過去有學者認為是聚會議事的公共場所,因為室內沒有隔間,這無疑是用今天“會議廳”的概念詮釋過去。我認為除了聚會議事等公共事務外很可能也是住宅(共同居住的單間房屋),在很多文化中這是一類永久性建築,維京人的“長屋”既能舉行公共聚會同時又承擔居住功能。在那個生產力極為有限的年代,部落人口達到百人左右(150定律)便要分家,半坡部落的居住範圍很小,平等社會的半坡人沒理由不把空間功能用足。
最近復原的蒙城尉遲寺遺址,帶隔間長屋供擴大家庭所用。對過於空曠的廣場加入了活動的人群(都自帶AI)。

最近復原的蒙城尉遲寺遺址,帶隔間長屋供擴大家庭所用。對過於空曠的廣場加入了活動的人群(都自帶AI)。

傳統建築在時間長河中變化是極為微小的,新石器時期的一些建築建造方式在如今我國的一些地區仍然可見。例如北方的一些半地下的儲存窖穴;西北民居的夯土牆或泥磚牆;浙江一帶養鴨的草泥大屋。這些在傳統房屋復原上是可以借鑑的,另外也可以參考世界範圍內其他傳統社會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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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廟遺址陶器上的刻畫,與巴部亞新幾內亞地區的樹屋很相似。
如陳星燦老師所言:“任何藉助於民族誌材料為中介的解釋都祇能具有相對的意義,它不是歷史的再現,而祇能是一種’建構’。或者如新歷史主義大師懷特所說:是告訴我們對這種事件應該向哪個方向去思考,並在我們的思想裡注入不同的感情價值。”歷史無法再現,只能重演,即便昨天發生的事也無法一摸一樣地還原,在我看來從事“建構”這件事顯得尤其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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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寺遺址南面的塔兒山,根據真實地貌還原。
根據陶寺當時的樹種選樹,基本每個遺址都是這個原則。

根據陶寺當時的樹種選樹,基本每個遺址都是這個原則。

陶寺遺址儲藏區的糧倉復原。

陶寺遺址儲藏區的糧倉復原。

陶寺遺址觀象臺。

陶寺遺址觀象臺。

面對這種級別的古代城市應該怎麼回應?

面對這種級別的古代城市應該怎麼回應?

我們可以用陶寺形態出擊(笑)。

我們可以用陶寺形態出擊(笑)。

只是為了鳥瞰真實性的參考書目,其他紀錄片中看到喜歡的場景也會截圖保存。

只是為了鳥瞰真實性的參考書目,其他紀錄片中看到喜歡的場景也會截圖保存。

最近在做資料搜查時發現國外有一些藝術家專門從事於古代社會的復原,雖然之前大致有些瞭解,但這次的心情還是被震動到了。這些復原圖都有很強的沉侵感,驚人的細節能把你拉回到當時的現場。晃過神來好像又傳喚到了三年前的那個下午,森林裡又浮現出兩條分叉路,一邊有人走過的痕跡;而另一側則繁密厚實,但似乎有什麼不可名狀之物在深處褶褶發亮。冒然深入未知領域意味著將在無人之境走得更遠,但性格驅使總讓我左顧右盼。光是鳥瞰每個復原的遺址視覺上不免有些寂寥,必須嘗試對先民的生活場景也進行復原,這意味著將增加大量的工作量用於對近處環境和物件的還原。雖然我肯定達不到這些藝術家的程度,但我會嘗試向他們的方向靠,猜想也能雕琢出屬於自己成色和品質。
以下的古代場景還原出自於Fernando G. Baptista,可能和建築學的表達方式有關,我太喜歡這種情景中帶Diagram analysis式的圖。
狩獵高手,經常和大型哺乳動物近身搏鬥搞得自己遍體鱗傷,骨折高發人群。過去的試驗顯示,尼安德特人風格的長矛(約2米長、重量可能略低於1公斤)很重,以至於無法用狩獵所需的力量和準確度進行投擲。一項最新研究顯示,他們或許能在20米遠的地方用帶尖的長矛釘住獵物。

狩獵高手,經常和大型哺乳動物近身搏鬥搞得自己遍體鱗傷,骨折高發人群。過去的試驗顯示,尼安德特人風格的長矛(約2米長、重量可能略低於1公斤)很重,以至於無法用狩獵所需的力量和準確度進行投擲。一項最新研究顯示,他們或許能在20米遠的地方用帶尖的長矛釘住獵物。

中東新月沃土是最早的農業起源地,黎凡特及臨近地區的納圖芬人建立了可能是新石器時代在該地區的第一個定居點,其中的阿布胡賴拉遺址(11,500B.C.-7,000B.C)可能是世界上最早且居住最久的聚落。

中東新月沃土是最早的農業起源地,黎凡特及臨近地區的納圖芬人建立了可能是新石器時代在該地區的第一個定居點,其中的阿布胡賴拉遺址(11,500B.C.-7,000B.C)可能是世界上最早且居住最久的聚落。

哥貝克力石陣(9,600B.C.-8,200B.C),全球已知最早的神殿。考古學家在遺址內發現了200多根完好的石柱,由當時的居民從400米的一處高地搬運至此,每根石柱大約需要500個居民齊心合力,由當時的人口密度來看需要社區全員參與。有學者認為每年小麥成熟之時附近的居民會聚集在此建立神殿和舉行儀式。

哥貝克力石陣(9,600B.C.-8,200B.C),全球已知最早的神殿。考古學家在遺址內發現了200多根完好的石柱,由當時的居民從400米的一處高地搬運至此,每根石柱大約需要500個居民齊心合力,由當時的人口密度來看需要社區全員參與。有學者認為每年小麥成熟之時附近的居民會聚集在此建立神殿和舉行儀式。

復活節島,一個與世隔絕之地,酋幫間為了生存空間最後演變成困獸鬥,寸草不生的島上唯一存活的野生動物是老鼠(也是主要肉食來源)。更可怕的是出現同類相食的現象,最惡毒辱罵對手的話是:“你母親的肉塞在我的牙縫中。”

復活節島,一個與世隔絕之地,酋幫間為了生存空間最後演變成困獸鬥,寸草不生的島上唯一存活的野生動物是老鼠(也是主要肉食來源)。更可怕的是出現同類相食的現象,最惡毒辱罵對手的話是:“你母親的肉塞在我的牙縫中。”


以下的古代場景還原出自於Kelvin Wilson,你能感覺到他傳遞的情感。
下面的細節爆炸還帶幽默感,有些古人對突然闖入的藝術家感到震驚。
我所謂的“發掘”有兩層意思,一是對考古工作者發掘出土遺址進行二次發掘,把它們用我認為最適合的方式呈現給大眾;二是對自我的發掘,我還未充分地認識到自己,即便已經這個年歲尚未知能耐還能到哪,我可能尚未全力以赴(笑)。
一些古人的服飾參考。

一些古人的服飾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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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衣服了,一口氣做了十幾套。
為將來的場景復原召集了一些“群眾演員”,他們將在各史前遺址的現場扮演不同角色,“導演”會躲在遠處不起眼的地方待人發覺。如果這些場景復原能作為將來無論是紀錄片還是劇情片的美術參考也不錯。

為將來的場景復原召集了一些“群眾演員”,他們將在各史前遺址的現場扮演不同角色,“導演”會躲在遠處不起眼的地方待人發覺。如果這些場景復原能作為將來無論是紀錄片還是劇情片的美術參考也不錯。

《何以中國》已經在各大平臺上映,目前好評如潮(蒸汽是吧?),在中國考古學百年的基礎上嚴謹地製作必有迴響。另外紀錄片已授權給包括中國考古博物館在內的18家博物館用於收藏,紀錄片的影像素材將成為各大博物館展示內容以及公眾教育的一部分。這意味著我為《何以中國》做的遺址復原動畫有可能也會在各大相關博物館的大屏幕上循環播放展示,人們走進博物館大廳就能對聚落當時的狀態有更直觀的認識。
回望過去,除了參與了若干座建築的設計和建造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有些人在無聊的時候總會找一些自認為有意義的事打發時間,據說周文王在監獄的七年裡用樹枝弄出了易經六十四卦,我自取一卦“潛龍勿用”。希望能主動地投入到一些事務中,同時這些事務是被社會主流價值觀所認可的。
最近每日明暗之間的黃昏時刻都在附近的公園漫步,流連久後認識一些人和貓(他們未必認識我),還有一條無家可歸的狗,不時會帶入它的身份裡。它是整個公園唯一的一條狗,相對其它的物種群體是多麼格格不入呢?此狗沒有長期流浪過的樣貌,每次和打照面時它都灰溜溜地走過,好像從未見過它停於某處,我想孤寂的它可能並不難受。逆時針轉圈是避免在燈光昏暗的時辰超越其他散步者,這樣可能會驚擾到對方,有時雨後路溼他們就不出來了,而整個公園好像得我一人。
人到中年時常會留意到自己的命限,史前時代大多數人活不到我這個年歲,古人即使邁入40歲會否自知時日無多而心情複雜?有些想做的事已經來不及了,媽的趕緊打包收尾吧。而我近年被推著走的感覺愈為濃烈,所以用古代社會的復原來稀釋生命被拋擲的無力感。脫離了職業的束縛後又主動把自己纏繞在陋室中低吟,首先要變成條蟲來靜候。
還有幾天就要隨2023這條船開走,於是在船尾做個記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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