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有刀,介意誤入)
(可直接跳過,不影響下一篇)
月光下,海棠樹的影子在地面上輕輕搖曳,花瓣在夜風中緩緩飄落,如同一場無聲的雪,覆蓋在了我和滿穗的身上,呼吸漸漸平緩,彷彿與這寧靜的夜晚融為一體。
……
夢境中。
我緩緩睜眼,起初有些迷糊,隨即想到不久前發生的事情,迅速起身,回顧四周。
沒有……沒有……滿穗不見了。
“滿穗……”
我高聲呼喚,然而無人回應。
月光下,院子中沒有其他身影,院內房屋緊閉,正前方是道觀主殿。
我看了一眼主殿,隨後先朝著原先我和滿穗的屋子走。行走間我發現,傷口似乎不疼了。
——嘭!
木門被我狠狠推開,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屋裡無人。
這裡和我們剛才出去時一樣……滿穗不在這裡。
對了,其他小傢伙呢?
“瓊華!紅兒!翠兒!”
我從房間快步走到旁邊,不斷敲著門。
一樣無人回應,我的心不斷下沉。
深吸一口氣後,我猛地裝開木門。
屋內依舊空無一人,只有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沉默著,將海棠樹兩旁的房屋挨個挨個打開。這些原本怎麼都無法打開的房門都被我輕易打開,可屋內空無一人。
……
片刻後,院內。
我的頭頂是遮天蔽日的海棠樹,月光透著樹梢與棠花灑下。
腳底攆著棠花,心情愈發煩悶。
院中沒有小傢伙的身影……院外呢?
想到這裡,我望向院門,大門緊閉。我快步走近,推了推,推不開,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阻止我離開。
——吱呀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轉身望向聲源—主殿的木門開了。
明明院內還是明亮,但那主殿內卻漆黑一片,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張開血盆大口,等候食物到來。
“裝神弄鬼。”
我冷哼一聲,但手掌卻悄悄扶上腰間的佩刀,越握越緊。
原本我對鬼神一說並不相信的,但眼前發生的事情還是令我有些毛骨悚然。
緩步走近後,我發現主殿的門半掩,一股涼意從縫隙間滲透而出,彷彿冷風從深淵中吹來,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推開門,試圖讓光線照進那片黑暗,但並沒有用,站在殿前,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
佩刀出鞘,我步入黑暗,但眼前的場景令我意外。
一步之遙,場景截然不同。
……
殿內的景象讓我愣住了——主殿內部並非如想象中那般漆黑,而是被柔和的燭光映照,顯得溫暖而神秘。
在主殿中央,擺在一張木桌,木桌上坐著一個老道士,正在慢條斯理地品茶。
“這些都是你做的?”
不等老道士說什麼,我率先發難。
老道士聽後,微微一笑,點了點木桌,示意我坐下。
而我只是警惕的望著老道士,他也並不著急,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地颳去茶沫,隨後將茶杯送到唇邊,輕輕吹了吹,讓那層薄薄的茶沫散去。
之後老道士緩緩地喝了一口茶,閉上眼睛,彷彿在品味著茶中的每一個細節。
而我看著老道士的動作,總感覺厭煩,有愈發煩躁的趨勢。
“有緣人,何必如此急躁?”
老道士的的聲音在寧靜的殿堂內迴盪,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讓人不得不靜心的力量。
然而,我心中的焦慮卻如同一團亂麻,越是想要理清,越是糾纏得緊。
“哎,先坐下來,喝杯茶。”
說罷老道士朝我揮揮手,頓時我眼前一花,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老道士的對面,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同樣古樸的茶杯。
我心下一驚,想要站起卻撐著木桌無法起身。
掙扎幾次後,我放棄了,繼而將視線轉向老道士。
“你想要什麼?”
我沉發問。
老道士依舊笑著,他似乎對我的反應並不感到意外。
“有緣人,你說故事應該結局嗎?”
“我不知道。”
老道士輕笑一聲,隨即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望著我。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
“所以你能告訴我她們去了哪裡?”
老道士聽後笑了一聲,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杯底與木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
“有緣人,還沒有發現這只是一個夢?”
“夢?”
我並沒有想象中的震驚,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但很快我又發現有些不對勁。
我環顧四周,那些柔和的燭光、溫暖的木桌、甚至是老道士給我的感覺,都是那麼清晰,根本就不像是做夢。
“一些小把戲而已,不用在意。”
老道士見我環顧四周,擺了擺手,很不在意的說道。
“小把戲?”
我將視線收回,皺著眉,望著眼前神神秘秘的老道士。
“對啊,就像這樣。”
說著老道士伸出手,輕輕一揮,周圍的景象突然扭曲,如同水波盪漾,然後恢復平靜,但一切都變了。
主殿的牆壁變成了流動的夜空,繁星點點,彷彿我們置身於宇宙之中。
不等我驚訝,老道士接著一點木桌,一圈圈波紋盪漾著,將周圍的一切粉碎。
我的眼眸微微瞪大。
“這……這是什麼法術?”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聽到了說法——像有本事的道士可都會法術呢。
我結結巴巴地問,手中的茶杯險些掉落。
“法術?”
老道士輕笑,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不過是幻象罷了。”
他再次揮手,這次,整個殿內化為一片純白,地面反射著天空,彷彿整個世界被翻轉,我站在了雲海之上。
“你……”
我想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有緣人,故事的結局,往往不是由他人決定的,而是取決於故事中的人如何去書寫。”
老道士緩緩說道,眼簾低垂。
這……怎麼又說起之前的事了。
“有緣人,你知道嗎?”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自己的命運線,而一個個故事,一條條命運線交織在一起才構建成了世界。”
老道士緩緩說著,他將目光落在茶水之上,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和我有什麼關係?”
“呵呵,當然有關係了……有緣人,低頭看看你身上吧。”
老道士指著我胸口說著,我順著老道士的手指望去。
瞳孔猛縮緊。
“這……這……這是!!!”
我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纏滿一條條紅線,有粗有細。
它們交錯纏繞,覆蓋著我的全身,彷彿是命運的織網,將我緊緊束縛。
我抬起雙手,卻看見一條條命運線,它們在我的手心交織,纏繞著,如同藤蔓一般,延伸至我的手臂,與身上的紅線相連,而另一頭不知通向何方,將我束縛困在這裡。
“看見了吧,整個世界的命運線,都和你們交織在一起了。”
“我們?”
“是的,還有那個小女娃。”
“是滿穗嗎?”
老道士點點頭。
“可這……”
“呵,這就要問祂了。”
老道士像是想起什麼不好的事情,臉色些許變化。
這時我也注意到,有兩根命運線沿著著向前。
一條粗細適中的沒入老道士胸口,另一條是最粗的,它延伸向前沒入空氣之中。
當我看清楚它時,我有種明悟——這應該就是我和滿穗的命運線。
但為什麼會交織在一起?還有那麼多的小疙瘩?還有那麼多的缺口,傷痕累累,更有幾處差點斷了。
望著那幾處缺口,我感覺到一陣心悸,直覺告訴我—不能讓它斷裂!絕對不能!!!
——咚咚
“有緣人,回神了。”
老道士輕敲木桌,清脆的敲擊聲,將我從翻騰的思緒中拉回。
抬眸望去,桌面上的茶具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一個荷包,一個紅色的,繡著淺色的“安”字的荷包。
“這是……”
望著荷包,我感到一陣熟悉,但一時間又沒有想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這就是一切的起始,也是所有人與你糾葛的緣由。”
我皺著眉頭,努力地在腦海中搜索著關於這個荷包的記憶。
它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我會對它感到熟悉?
我盯著荷包上繡的歪歪扭扭的“安”字,思考著這個字的含義。
安?是想要通過這個荷包包平安嗎?
不等我繼續思考完,耳邊和腦海同時浮現一句話……
“如果是的話,這荷包肯定辜負了那人的期望。”
隨著這句話的響起,我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彷彿有無數根針在刺入我的大腦。
一幅幅畫面在我的腦海中閃過,速度快得讓我幾乎無法捕捉。
……
一連串的記憶浮現。
(注:此處記憶是《不見》非本世界。)
我看見幾年前,被我殺死的陝北農民?看見了他疑惑,再是祈求,不甘……
看見在華山裡滿穗,她被我掐住喉嚨那一瞬間,露出的眼神,漸漸和那農民重合。
她……和……他是什麼關係?
不等我繼續思考,更多的畫面吞噬了我。
將我拖入深淵,另一個意識甦醒了。
……
“你是誰?”
我壓下翻騰的記憶,再次睜眼,冷冷的望著老道士。
“醒了?”
老道士望了我一眼,似乎對於我的變化早有預料。
“……”
“還是沒醒的你好交流。”
我冷哼一聲,又重新握緊佩刀,在腦海裡思整理著混亂的記憶,試圖找出蛛絲馬跡。
“你想要什麼?”
“我?只想要自由,只想要解決這份緣。”
老道士說著,伸出手指虛點,胸口延伸出與我相連的紅線。
“解決?”
“對的,祂啊……真的很偏心。”
老道士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祂?”
我皺緊眉頭,思考著這個“祂”是誰?
“你的重生,也是祂的手筆。”
我的瞳孔猛縮,我的身體本能地反應,佩刀瞬間出鞘,帶著一道寒光砍向老道士。然而,刀鋒所及之處,只有空蕩蕩的空氣,老道士的身影如同煙霧般消散。
“這……”
“有緣人,你還是太急躁了。”
老道士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無處不在。
“你到底想做什麼,開門見山,別在這裝神弄鬼。”
“我想要的,你已經知道了。”
老道士的聲音平靜而悠遠。
“我只是想要自由,想要結束這段糾纏的命運。”
“那你應該去找祂,找我有什麼用。”
“呵呵”
老道士輕笑出聲,似乎聽見什麼有趣的事情。
“選擇吧,這是祂讓我給你的問題。”
隨著老道士的話音落下,我眼前重新浮現命運線,這次只有我和滿穗糾纏的那一條。
這次不同的是,那粗壯的紅線一點點散開,分成一條條細線,其中一條讓我感覺熟悉。
那是一條斷開的紅線,當我凝視它時,一副畫面重新浮現。
那是黃昏時刻的一片湖,湖邊上留著一雙鞋。
鞋是淺藍色的,鞋頭是尖尖的,兩側繡著亮銀色的牡丹,看起來精緻而小巧,像是兩隻收緊羽翼的兩隻小青鳥。
風從旁邊吹過,吹動湖面,吹動雜草,那鞋卻定格在畫面之中。
我深呼出一口氣,將那副畫面壓下。
“讓我選擇什麼?”
“……”
沒有回應。
我該怎麼辦?
(be選擇線)
僵持一會兒後,我隨意撈起一條,一段新的記憶浮現,我皺了皺,這段記憶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讓鳶安頓好小崽子們?怎麼可能會選擇將她們賣去黑勾攔?
這段記憶我很快便看完了,眉頭緊皺,同時我發現又回到原先的主殿,老道士已經再次出現在對面。
老道見我回神正想再說些什麼,但看見的那一條紅線“啪”的斷開,消失在空氣中。
見狀老道士臉色一變,聲音略帶急切。
“有緣人,快醒!”
隨著他話音落下,我眼眸的畫面不斷扭曲,破碎。
一陣陣眩暈感傳來,其中還有一股劇痛從心口漫延。
……
(視角切換)
“小姑娘,醒醒了”
滿穗迷糊間,聽見一道溫和,但又陌生的聲音。
!
滿穗的眼眸猛地睜開,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隨著視線的逐漸清晰,她發現自己被柔和的燭光包圍。
身前擺著一張木桌,對面坐著一個老道士,正在慢條斯理地品茶。
剛才滿穗便是趴在木桌上,如今醒了,在打量四周後,眼眸微轉。
“老伯伯…這裡是哪裡……
滿穗帶著一絲迷茫和不安,她的聲音微弱而顫抖,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動物在尋求幫助。
老道士放下茶杯,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慈愛,他微微一笑,彷彿能看透滿穗心中的小伎倆。
“呵呵,你覺得這裡是哪,就是哪。”
老道士笑呵呵的說著。
滿穗眨了眨眼,她的目光在老道士身上打量,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她知道自己現在處於一個陌生的環境中,而且她需要找到那個一直保護她的人。
“那……那個和我一起哥哥,他去哪裡了?”
滿穗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刻意的顫抖,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光芒,讓人看不清她的真實情緒。
老道士輕笑一聲,他似乎並沒有被滿穗的外表所欺騙,但也沒有點破她的小心思。
“他啊,現在沒事。”
老道士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神秘。
滿穗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她微微抬起頭,聲音中帶著一絲迫切,這次是真是假滿穗自己也不清楚。
“那他安全嗎?我能去找他嗎?”
老道士望著滿穗,自顧自點了點頭。
“他現在很安全,但你真的還想找到他?”
老道士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深意。他這是什麼意思?滿穗心中猜忌,但表明上絲毫不顯。
“當然!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她的聲音雖然輕柔,但卻帶著明顯的不容置疑的決心。
“那找到之後……想做什麼?”
“是殺了他嗎?”
老道士的目光似乎要看穿滿穗的靈魂,他的問題更是讓滿穗心驚。
露出幾分錯愕,隨即反應過來迅速低下頭,垂下眼簾掩蓋真實的情緒。
“老伯伯,你在說什麼啊……那是我哥哥,我怎麼可能……會殺他。”
“希望吧。”
老道士微微一笑,似乎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他輕輕捋了捋鬍鬚,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
滿穗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木質的桌面,她能感覺到老道士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自己身上,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老伯伯,您為何會在這裡?”
滿穗試圖轉移話題,她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心跳卻因為老道士的提問而加速。
“等你”
“等我?”
老道士的回答出乎滿穗意料,滿穗回憶著剛才的對話,心中隱隱有個不好的猜測。
“是的,就是等你。”
老道士說著,推來一個物品——一個紅色的荷包,是她送給爹爹的那個荷包。
“老…伯伯……這是什麼呀……”
滿穗強忍著,翻看自己包裹的衝動,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聲音帶著幾分真實的顫抖。
老道士並沒有直接回答滿穗的問題,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蘊含著憐憫。
“這個荷包,是你送給你爹爹的,對嗎?”
雖然是在詢問滿穗,但更像是在陳述。
滿穗的臉色變得蒼白,仍想掙扎。
“老伯伯,你在說什麼呀?”
“……”
相顧無言。
滿穗又將頭垂的低低地,抿著嘴唇,腦海裡似乎又浮現起夢魘般的畫面。
良久,老道士輕輕地嘆了口氣,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溫柔。
“收好吧,這個本來就是屬於你的。”
他伸手輕輕一推,將荷包推至滿穗面前。
滿穗面對著老道士,沉默地將荷包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的背影在燭火中顯得格外孤獨。
“小姑娘,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
老道士每說一句,腦海中的畫面便情緒幾分,隨之而來的是,令人窒息般的痛苦。
“小姑娘,你還有……”
“閉嘴!”
老道士還在說,但這次的話沒有說完,被被滿穗憤怒的打斷。
“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你不知道我失去了什麼!”
“你憑什麼在這裡對我說這些話?”
殿內迴盪著滿穗尖銳而痛苦的聲音,她猛地站起,手中依舊握緊那個荷包,眼眶溼潤。
……
“哎,小姑娘,何顧如此執著於復仇?”
老道士的聲音輕緩,他望著滿穗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悲憫。
“何顧……”
滿穗深吸一口氣,帶著幾分哽咽地說著。
“幾年前,我家住在陝北……”
“鬧了飢,家裡沒有糧,弟弟也病了。”
“我爹爹為了給弟弟治病,冒著遭報應也要賣了傳家寶,換糧。”
“臨走前,我用身上的布料給爹爹縫了個荷包,希望爹爹能平安歸來……”
滿穗的聲音更加哽咽,眼眶中打轉的眼淚終是要滑落,閉上眼簾,似要將它留住,可它還是走了,什麼也沒有留住。
“呼……”
“我們一家人都在等……等爹爹帶著糧,帶著藥帶著希望回來。”
“等了一天…一週…半個月…一個月……等啊等,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爹爹回來。”
“沒有糧,弟弟的病越來越重,最後病死了……娘受不了刺激,瘋了,上吊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呵呵,可我卻活著……”
滿穗低低笑著,帶著說不出的苦澀,她的眼中反射著燭光的跳動,淚珠在她的臉頰上劃出一道道亮晶晶的痕跡。
“我漂泊了三年,流浪了一千個日夜,吃盡了不知多少苦!”
“我活得像是一個孤魂野鬼,如今……我終於找到了……找到了爹爹的線索,知道了他是被人殺害的。”
“現在,你告訴我放下?”
“讓我放下,仇恨?”
“讓我放過,那個害的我變成如今這樣的仇人?!!”
滿穗的聲音帶著一絲淒厲,前面的世界被淚水模糊。
“……”
“你真的想要殺死他嗎?即使他現在對你有了感情,即使他可能已經改變?”
老道士的聲音並不響,但卻如同巨錘敲擊在滿穗心裡。
是啊,他有的原則,他有他的溫柔。可是,他也是害死我全家的仇人!
滿穗的身體顫抖著,她的心中充滿了矛盾和掙扎。
她恨良,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天的相處讓她對良有了下不去手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滿穗痛苦地喊道,她的聲音在殿內中迴盪。
“我只想要我的家人回來,我想要我的生活回來,我想要……想要復仇!”
老道士望著眼前露出痛苦之色的小姑娘,微微嘆了口氣。
“小姑娘,放下吧。”
“他不該死。”
放下?不該死?
他在說什麼?他讓我放下?讓我放過那個罪人?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滿穗笑了,先是低低地,隨後聲音越笑越大,那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悲涼與絕望。
她的心彷彿被撕成了碎片,每一片都滴著血。
老道士望著滿穗,眼神中充滿了悲憫與無奈。
滿穗的笑聲漸漸停止,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痛苦與掙扎,她的手緊緊地握著那個荷包。
“可他不是已經變了,變好了……”
老道士緩緩說著,試圖引導滿穗看到另一面,話音未落。
滿穗的憤怒和痛苦如同火山爆發,她的情緒徹底失控,打斷了老道士的話。
“變好了,我就應該放過他?那他有放過我爹爹?”
“我放過了他,那誰來放過我?”
“難道,這一切都是應該的?我爹爹就應該死?!!我全家就必須死?!!難道我就應該經歷這些事情?!!”
“啊?!!告訴我啊!!!”
滿穗的哭喊在空曠的殿堂內迴盪,她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滑落。
“哎,看看吧,這是你們的將來”
老道輕輕一揮。
滿穗面前多了一根紅線,一端沒入自己心口,另一端沒入老道士身後的空氣中。
滿穗抹了一把眼淚,猶豫片刻,還是伸手觸碰紅線。
一段力量拉扯著滿穗意識,投入另一片空間。
……
在那片空間裡,滿穗看見了良,看見自己,看見了瓊華紅兒翠兒。
看見了他們碰見反軍,看見了良與反軍比武,看見了他們找到了鳶。
看見了一路上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看見了一切慢慢變好。
滿穗的嘴角也慢慢上揚,但即將勾勒出一個笑容時,頓住變得僵硬,隨即緩緩下壓。
她看見了,良找上鳶。
聽見了良與鳶的交談。
—良,你考慮好了嗎?—
—是賣個好價錢,還是好人做到底?—
一我想好了,還是把她們都賣去黑勾攔吧。—
—你不是該考慮送去當童養媳嗎?—
—怎麼又改口了—
—嗯,我想了想還是賣個好價錢吧。—
—行吧,我讓老牛準備一下……明天三百兩就送你手上了。—
—鳶……是,是四百兩。—
—四百兩?那個和你親近的小女娃你也要賣了?—
—嗯,也……一起賣了吧。
—良,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但我能感覺到你和她的關係不一般,你確定還要賣了?—
—……賣了吧—
—良,你到底知不知道,黑勾攔是什麼地方。—
—送哪裡,你以為能過多好?—
—我……知道,但她們都很聰明,也很乖巧,只要聽話,就能過的下去。—
—……—
後面良和女子還說了什麼,滿穗依舊聽不清了,也不想聽清楚了
滿穗只感覺眼前漸漸模糊,那些話語像一把把利刃,刺入她的心臟。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手中的紅線彷彿在燃燒,傳遞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眼前的空間開始扭曲,然後破碎。
……
“呵呵,回來了,看見了他的改變吧”
視野還未完全恢復,便聽見老道士的聲音。
“啊……哦……看清楚了……”
看清楚他是什麼樣子的,看見了他剛才那副醜陋的嘴臉。
滿穗的心中湧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這恨意比之前的更加強烈,更加兇猛。
她的手緊緊地握著那個荷包,彷彿那是她唯一的支撐。
“孩子,仇恨是一把雙刃劍,它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會傷害你自己。”
他的聲音還在響著。
滿穗睜開眼,看見老道士笑呵呵的臉。他張了張嘴,正想再說些什麼。
但滿穗手中的紅線一寸寸斷裂,最終消弭於空中。
“謝謝,伯伯。”
謝謝你……讓我看清楚了他。
滿穗抬眸,微微歪著頭,對老道士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這個笑容如陽光般明媚,彷彿能夠融化冰雪,給予人希望和安慰。
然而,此刻這個笑容卻讓人感到一種深深的寒意,就像是陽光下隱藏的冰刃,雖然閃耀著溫暖的光芒,卻隨時準備刺入敵人的心臟。
滿穗雖然是笑著的,但眼眸裡沒有一絲笑意,只有冰冷的火焰在跳動,那是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意,那是一種足以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恨意。
“小女娃,冷靜,你看的的只是……”
老道士還說了什麼。
但滿穗不在意了,一心只想醒來。
夢境開始搖晃,彷彿隨時都會破碎。
老道士的臉上浮現出錯愕的表情,他在發現命運線消弭時便發現不對勁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穩定住夢境,但滿穗的恨意如同一股強大的力量,讓整個空間都開始顫抖。“小姑娘,你等等,不能衝……”
老道士的聲音在顫抖的空間中變得模糊不清。
滿穗也發現了老道士的動作,她的心中閃過一絲清明。
“對了,這都是夢,剛才我還和良爺在院子裡的。”
“良爺,我來找你了。”
滿穗依舊笑著,但眼淚卻無聲地滑落。
在這一刻,她的內心被強烈的恨意吞噬,她的理智被情感所淹沒。
……
院子中,海棠樹下。
滿穗靜靜的趴在草地上,睫毛微顫,隨即緩緩睜眼。
眼眸中透露出的不是剛甦醒的迷茫,反而是閃爍著冷冽的寒意,在月光照耀下,閃爍著幽幽藍芒。
滿穗雙手撐地,緩緩直起身,破舊的衣服隨著動作而滑落,露出半截香肩,一雙好看的杏眼四處掃視。
很快便發現靠在海棠樹下的良。
她的嘴角上揚,露出同夢境中一樣燦爛的笑容。
“良……我找到你了……”
從地上站起,也不顧滑落的衣裳,將手背在身後,蹦跳著來的良的面前。
她俯視著他,眼中有仇恨,有痛苦,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捨。
滿穗望著良,將揹著的手,轉至身前。與之前不同的是,手中多了一把短刀。
這短刀還是在良昏迷時拿回來的,此時正好能用來殺死良。
“良,之前我真的差一點想放過你……”
“但…現在……我,只,想,殺!死!!你!!!”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恨意,她動作果斷而有力的將短刀,刺入了良的心口。
——噗嗤
短刀刺入肉體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中異常清晰。
良似乎感受到心口的刺痛,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與滿穗握著刀柄的手相遇。
兩個人的動作從遠處看來,很溫馨。滿穗窩在良的懷中,靠的很近。
近到滿穗能從,良漆黑的眼瞳中看見映照出的自己,以及那雙淡藍色的眼眸中充滿恨意……或許還有一絲絲其他情愫。
時間彷彿靜止。
……
此刻的滿穗臉上雖然笑著,卻帶著淚水,眼眶紅腫,嘴唇也不知覺的微微顫抖。
她的心中充滿了恨意,然而又在這一瞬間,她的表情又透出一絲脆弱和無助。
她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止不住地流下。彷彿要復仇一路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
她的手依然緊握著刀柄,但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良緩緩伸出一隻手,探向滿穗。
滿穗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心中充滿了恐懼的期待,她以為良會推開自己,或者像在華山時那樣掐住自己的脖子。
然而,等了很久,滿穗卻沒有等來預想中的暴力。
正當她想偷偷睜眼時,突然感到頭頂傳來溫暖的觸感,那是一種溫柔的撫摸,像是陽光灑在身上。
滿穗錯愕地睜開眼,眼眶的淚水依舊在,但此刻她的表情卻顯得茫然而無措。
良的胸口緩緩起伏,他的手輕柔地撫摸著滿穗的頭頂,彷彿在安慰一隻流浪的小貓。
“為什麼?”
滿穗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眼中流露出困惑與不解。
良沒有回答,只是溫柔的看著滿穗,他的手依舊輕柔地撫摸著滿穗的頭髮。
然而,滿穗卻感到一陣憤怒,她狠狠拍開了那隻手,口中惡狠狠地說著。
“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你殺了我爹爹!你還害死了我全家!!!”
良的手被拍開,帶動著滿穗的頭髮散亂。
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那笑容中透著苦澀、透露著釋然與惆悵,可唯獨沒有滿穗想看見的,痛苦、憤怒、不解、哪怕只有迷茫要好。可為何……為何……沒有呢……
……
夜晚的風很冷。
良的心口不斷順著刀身往外冒血,而滿穗似乎也能通過刀身,感覺到那被穿透的、熾熱的心。就在這時,良終於開口了,他緩緩說著,似乎每一個字都用盡全是力氣。
“把我藏好,別嚇到她們。”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卻又透著一絲釋然。
滿穗聽著卻有些茫然又無措。
良在說什麼?什麼藏好?什麼別嚇到她們?
突然,滿穗想到了瓊華、紅兒、翠兒她們,他該不會是說別嚇到她們吧。
可他都要死了,怎麼還在意那些女娃?
再說了,他不是都打算把我們賣進黑勾攔,怎麼可能還會,怕自己的死會嚇著她們的……
就在滿穗思緒紛亂之際,良伸手想要幫滿穗擦去臉上的淚水,但滿穗下意識地躲開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有些顫抖,然後無力地垂了下去。
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但他還是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儘管這個微笑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別哭。”
良的聲音微弱而沙啞,他的胸口起伏越來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盡最後的力氣。
滿穗的眼淚卻流得更兇了,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被哽咽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良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動,似乎想要再次觸摸滿穗的臉,但最終只是無力地落在了草地上。
他的眼中的光芒漸漸暗淡,像是即將熄滅的燭火。
“對不起,我……”
良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似乎隨時都會陷入永恆的黑暗。
滿穗的心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恐慌,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讓滿穗很茫然。
這不是復仇成功的快意……
她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憤怒,彷彿都在這一刻被凍結。
良……死了。
但滿穗卻沒有感覺到復仇的滿足,心中只有更加複雜的情緒。
她呆呆地窩在良的懷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原本靈動的眼眸,如機械般轉動,在看見良釋然的表情時,情緒爆發了。
她猛地站起,撕心裂肺問著。
“為什麼?憑什麼!!?”
“你能釋然,你能抱著這樣的表情去死?!!”
“你應該痛苦,應該憤怒,應該質問我,應該殺我,打我…可…為什麼……?”
為什麼……
大片的眼淚湧出,模糊了滿穗的視線,她的口中依舊質問著,卻不知在質問誰。
滿穗怔怔地看著良,她的手還緊緊抓著刀柄。
她的心中充滿了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彷彿所有的情感都在這一刻被抽離。
她的淚水滴在良的臉上,與他的血混合在一起。
海棠樹的花瓣依舊在飄落,它們靜靜地覆蓋在滿穗和良的身上,彷彿要為他們遮擋這殘酷的世界。
月光依舊柔和,但此刻卻顯得格外的淒涼。
滿穗輕輕地放開了手中的短刀,她的身體無力地滑落,跪坐在良的身邊。
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良的臉,她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滑落,與他的血混合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
你會選擇那樣的的結局?
你欠我的,又該怎麼還?
……
突然,滿穗注意到良鬆開的手心似乎閃爍著什麼。
仔細一看,是一枚髮簪。髮簪的旁邊,良的手下盛開著一朵被鮮血滲透的花。
滿穗看見那朵花時,心中一陣明悟。
祂能幫她
祂能給她想要的。
滿穗彷彿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她能再次復仇,她嘴角上揚揚。
這次她可不會輕易讓良死去。
滿穗依舊用復仇來掩飾那莫名迸發出的情感,伸手抓住那朵花,狠狠拔出,吞吃入腹。
劇痛如潮水般湧來,滿穗捂著腹部,哀嚎著,倒在良溫熱的屍體旁邊。
腦海中閃過許多片段,想著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想著爹爹、奶奶、娘、弟弟,想著瓊華、紅兒、翠兒,滿穗的意識漸漸模糊,最終陷入昏迷。
在昏迷中,詭異的植物根莖從滿穗身上鑽出,在空氣中揮舞,最終在碰見良的屍體時瘋狂生長,將兩個人包成繭子。
在看不見的視角中,良與滿穗的命運線本在快速崩斷,猛地頓住,隨後比崩潰更快的速度重新續接。
只不過在良與滿穗最直接的命運線上,多了一條新的,連接著兩人,一頭連接入海棠樹中,一路延伸直至精緻的不似人間的女孩心口。
“咚!咚!咚!”
一聲好似心跳的聲音響起,傳出樹幹,盪漾著覆蓋。女孩的手指動了動,似乎要醒來了。
然而,最終她只是眼簾微動,並未真正甦醒,她的身體被一層淡淡的光芒所籠罩。
夜還很長,天還未亮。
故事還沒有結束
……
(延伸番外:《鶯》)
(隱藏劇情:隔了數十里外,正與一匹馱馬大眼瞪小眼的清瘦男子,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將頭轉向海棠樹的方向,口中嘖嘖稱奇。)
(部分解釋:牢良醒來,指的是《不見》重生的牢良,原本記憶還處於封存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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