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兒要回來了！”
當Kiwi Walks宣佈《魔女之泉1》將推出重製版的消息後，TapTap社區出現了這樣的聲音。
就遊戲的基本信息來看，《魔女之泉》並不亮眼：體積小、廠商小、製作人員少。在一些接觸過大量RPG鉅作的資深玩家眼中，這幾乎直接掛鉤“製作粗糙、可玩性低”；而對熱愛手機遊戲的玩家而言，《魔女之泉》本體付費、遊戲內不設購買內容的“買斷制”，依舊不是他們習慣的消費方式。
然而這樣一個看似“沒有吸引力”的遊戲，獲得了不錯的的市場認可度。2015年至今，Kiwi Walks已推出了4部《魔女之泉》系列RPG正作和多部主角相同的的衍生遊戲。這一IP也從手遊走向PC端。
截至目前，《魔女之泉》系列單作國內銷量均超過10萬份，新作預約人數突破二十五萬。在口碑上，曾獲得2016 TapTap 最佳獨立遊戲、2018 Google Play 最佳獨立遊戲……在TapTap上，《魔女之泉》全系列獲得了9.3+的高分。
《魔女之泉》1-4部主角
這個僅有幾百MB的輕體量RPG遊戲，還有哪些可能性？
迷你RPG
《魔女之泉》單作體積平均不到1GB，也無需較高配置。這種“迷你”體現在製作者名單上：整部遊戲從角色設計、劇情策劃、到3D建模、程序寫作，幾乎都由“Suyong”一人完成。
對日式RPG情有獨鍾的Suyong鍾愛於單槍匹馬的工作模式，除了立繪美術、音樂編曲等工作，他更願意由自己來包攬全局工作。
與其他RPG遊戲機制類似，玩家需要做的是操縱小魔女，在創作者建構的廣大地圖上探索，通過與NPC交談或者與怪物戰鬥的方式收集素材和道具，在提升角色實力的同時觸發劇情。而根據玩家做出選擇的不同，劇情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從而走向不同的結局：收穫愛情、孤寂一生、成為偉大的王或是自由自在地旅行於整個世界。
雖然每部作品中的小魔女都有各自不同的戰鬥方式，遊戲也設置了大量外形屬性不同的可對戰角色，但《魔女之泉》的賣點並不在於此。作者顯然不希望玩家們為了數值面板耗盡肝力，基本只要自由地探索地圖，屬性便會自然提升，至少在部分玩家的遊戲體驗中，這是少數令人沒有“搬磚打工”感覺的手遊。
甚至因為遊戲角色後期屬性過於強勢，幾代主角還曾被調侃式地賦予“巴菲利亞火王”“迷霧森林劍聖”的稱呼。在戰友或寵物的簇擁下，小魔女們發出華麗魔法消滅龐大怪物時的瀟灑身姿，倒也契合了劇情裡對“神族無上力量”的描述。
“一刀999點傷害”或許可以建立起屠戮的爽感，可決定遊戲骨架是否得以建立的，是遊戲所呈現的世界是否足夠具有吸引力。
三塊大陸構成了這個魔族與人類共存的奇幻世界：一代元氣魔女派莓、二代月光魔女露娜所在的巴菲利亞大陸；三代玩偶魔女艾露迪所在的德盧卡大陸；四代小女王摩卡莫莉所在的烏爾坡大陸。巴菲利亞大陸臨近皇城，草木豐盛；德盧卡大陸毗鄰海洋；烏爾坡大陸毗鄰遠古之地，因而更加蠻荒原始。
2016年6月28日，《魔女之泉2》上架。續作解除了一代“100天倒計時”的限制，給了玩家在無限制的遊戲時間內探索整片神秘大陸的自由。不同於箱庭式關卡遊戲，魔女之泉系列並不拘泥於“唯一解”的可能性，而是讓玩家跟隨小魔女奔跑於製作者創建的廣袤沙盒之上，通過不斷收集信息，還原出神族與人類愛恨糾葛的歷史。
當小魔女推開家門，走入一座座村莊，會發現這個世界同樣有著階級之分：沿海的村莊房屋高大整潔，沼澤深處的村莊僅能以茅草覆蓋屋頂；王城腳下的居民裝扮富麗而目中無人，但路過那些以採礦為生的居民身邊時，玩家能聽到他們疲憊的絮語：“稅收繁重……礦洞坍塌……深處的怪獸……”
這些細節設計支撐起了《魔女之泉》系列的世界觀。在不同的時間與同一位NPC交談會獲得不同的信息；乘著坐騎攀爬白石竦立的山峰時，也可能意外落入隱藏的神秘洞穴；曾經空蕩無人的叢林深處，也可能有眼睛在暗處凝視著你的一舉一動。在遊戲時間沒有限制的情況下，允許玩家細緻地探索這片大陸的每個角落，不厭其煩地觸發每一條隱藏信息，是《魔女之泉》的魅力所在。
即使是自由的開放世界，背後也同樣隱藏著線性故事的可能。不同於使用“空氣牆”將玩家無序的舉動限定於有限的框架內，《魔女之泉》系列更偏愛在地圖的連接處設置怪物，讓小魔女可能的探索範圍隨著自身的逐步成長而拓展。這樣“自由探索”與“主線收集”相結合的模式也提升了遊戲的可玩性與沉浸感。
與擁有電影級畫面的RPG鉅作相比，《魔女之泉》的建模難掩粗糙，但當玩家與派莓一同修煉狩獵、操縱露娜行走於幽暗的地下水道、與艾露迪一起漫步於純白空間中點亮泉水、看著摩卡莫莉走出濃霧瀰漫的遠古之地，建模的粗糙無礙於看著“女兒”一路成長所帶來的感動，以及不斷髮現新秘密的驚喜。
*後文含劇透
我是誰？
從遠古開始，世界上便有名為‘神明’的存在。他們將力量注入泉水，給人類帶來恩澤。但人類的敬畏與讚揚，不知什麼時候進化成了對力量的嫉妒與渴望。‘神明’變成了‘魔族’，在人類的屠戮後消失在了泉水中。而那些倖存的神族後裔，被稱為‘魔女’，作為勇士狩獵的對象。
“魔女狩獵”是《魔女之泉》系列的故事核心。人類弒神的故事並不罕見，但無論是譏諷人類貪慾、抑或嘗試創造新神，對於站在人類視角思考的我們來說，“神”或許悲憫和善、或許令人生畏，但終究是擁有力量的“非我族類”。
這便是為什麼“我是誰？”成為了貫穿全系列《魔女之泉》的命題。身為“異類”的小魔女們，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斷髮出對自我的詰問：為什麼我有白色的瞳孔與紅色的眼睛？為什麼我有長長的耳朵？為什麼其他人都不歡迎我？
在派莓和露娜的故事中，兩位小魔女都曾就自己的力量來源和身世之謎展開探索，而這樣的敘事特徵在《魔女之泉3》中走向了頂峰。玩偶魔女艾露迪生來便有操縱玩偶的能力，她的身世一片混沌，唯一的親人奶奶似乎也只是個愛做玩偶的老婦人。從她身上流露出的魔力源泉強大得難以想象，當她被探尋自我身份的慾望驅使著觸碰古老神泉的時候，引發了前所未有的魔力反應。
“這個孩子是為了大陸所有生命而創造出來的孩子，是裝滿神的力量的‘容器’，我們把這個孩子創造在迷霧森林，讓她看到很多，學到很多，最終來到這裡。她不是你的，是我們的。”
在《魔女之泉3》的結尾，艾露迪投身於泉水之中，以自己的力量重新換取神泉的生機，在她奄奄一息時，來自“神”的畫外音向艾露迪的戀人道出了艾露迪不斷追尋的身份之謎。作為玩偶被創造的艾露迪，從出生之時就被神賦予了“儲存力量”的目的；而她曾經歷的孤獨、苦難與磨練，在“全知全能”的神眼中，只不過是鍛造一塊鋼鐵所必需的烈焰罷了。
在創造她的“神”看來，艾露迪雖然擁有了生命和人格，但依舊是可以被隨意操縱的“人偶”。而不論玩家在之後的劇情中選擇黑化屠村、殺死那些曾經欺侮自己的人類，亦或是繼續信任人類，與自己的戀人攜手共進，都是艾露迪逃脫了“神”的擺佈，找尋到了真正的自我。
黑化後選擇吸食人類靈魂的艾露迪
在各大網站的評價中，玩家對於《魔女之泉》的扣分點幾乎都是不滿意於男主角形象的塑造，“這樣的人配不上我女兒”。創作者對人物的刻畫確實存在不完美之處，與強大堅定的小魔女相比，沒有魔力的男主角更像是華而不實的“花瓶”。但從《魔女之泉1》開始，作者便已經在結局中闡述了自己“愛情帶來希望，希望帶來愛情“的價值觀，以及對跨越世俗藩籬追求真愛的勇氣的歌頌。
就像艾露迪奄奄一息，即將融入神泉時她的戀人所說的：
我承認艾露迪不是我一個人的，但是她還需要學很多東西，她還不知道無憂無慮地躺在鬆軟的床上睡覺是什麼感覺，她還得吃很多好吃的，還需要和朋友們一起玩耍……要是這些都不被允許的話，我只向您祈求一個……我想告訴她什麼是彼此是世界上唯一的存在。
主角的戀人或許是不被眾人接受的魔女，也可能是弱小沒有力量的人類，她或他身上存在眾多不完美之處，但這並無礙於我們的相愛。而付出愛並擁有愛，正是玩偶成為魔女的證明。
力量者的迷思
當故事進入第四部，在遠離教皇統治的烏爾坡大陸上，小魔女摩卡莫莉終於不再需要像前幾部主角一樣東躲西藏，憂心於人類的圍獵，而是擁有自己的城堡和屬下，成為了擁有強大力量和權力的小女王。
作為強大神族阿噶莫的養女，摩卡莫莉被授予了強大的力量和成王的資格。當露娜在村莊裡小心翼翼地躲避人類以樹上掉落的果子為食、艾露迪隱去自己魔族的外表小心生存的時候，小女王摩卡莫莉昂首走進自己城堡腳下的村莊，迎來的是村民的叩首拜伏與貢品。
而當摩卡莫莉因為犯下錯誤，被神殿長變為小鳥接受懲罰時，走進同樣的村莊，聽到的卻是不同的聲音：
“真希望有勇士能消滅了那個魔女”
“那些上貢的物品，明明是很難製作的……”
“哪裡來的笨鳥？快滾！”
摩卡莫莉震驚於村民態度的變化，但在屏幕之外的玩家聽來，這些聲音熟悉無比——這都是前三代的小魔女們曾經看到、聽到、體驗過的。
《魔女之泉4》宣佈投入製作時，所有人都在猜測第四代小魔女身上會發生怎樣的故事：相似的情節一遍一遍被講述，能給玩家帶來的感動也在逐次遞減，這次是將延續前三代“弱者成神”的勵志路線，還是用魔女的“舊瓶”裝一壺“新酒”？
所以新的小魔女沒有再以弱小的姿態出現，而是作為擁有強大力量的小女王俯瞰大地。與養父阿噶莫相同，摩卡莫莉的願望是用魔力創造永生不死的世界，為此她走遍了大陸的每個角落，甚至通過不斷修煉擊敗了最古老的神明。
魔力終於集滿，阿噶莫從沉睡中醒來，在美好的天國即將降臨之時，摩卡莫莉終於知道了“永生”的含義，也體驗到了不死的後果：“永生”不過是人類全體沉睡後的一場黃粱夢，而失去了死亡與分離的威脅後，至親之人也不再互相珍惜。
“王子與公主從此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在前三部作品的結局中，小魔女總是獲得強大力量，成為神殿長之類重要的人物；然後與她的戀人一同，過上永遠甜蜜的生活。而第四部卻在叩問玩家，擁有力量之後該如何看待這個世界：是要像第三部中的“神”一樣，為了眾生的“幸福”把某個孩子當成必須無私犧牲的“工具”？還是要追求所謂“永生”，而讓世界陷入不切實際的幻夢之中？
“真的是我錯了嗎？”
“我不跳了，總出錯。”
“失誤也沒關係，一步一步……就那樣踩點就可以了。你看，比剛才好多了。”
音樂響起，小女王摩卡莫莉跳起交際舞，也下定了不惜一切代價，將世界恢復原本秩序的決心。而偏執狂暴的阿噶莫也在最後選擇了成全女兒的信念，交予她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整個世界，一如最初他遇到哭泣著的她時，那份想要守護她的心情。
“最初揀選你時……我以為你只是我的一顆棋子……我的女兒，為父為你準備了最後一份禮物，雖然不是永生，但是希望能擦乾一些我女兒曾經流過的眼淚。”
這個以共情和悲憫開頭，經歷紛爭、磨難與涅槃的故事，終於收尾於愛和溫情之中。而這或許也是《魔女之泉》系列受到喜愛的原因，正如創作者Suyong的座右銘一樣——
“這是讓玩家只要看著在地圖裡行走的角色就會感到溫暖的遊戲。”
文 | 王梓越
編輯 | 張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