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對所有人心狠手辣。
卻唯獨拿你們這群小崽子沒有辦法。
天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本來計劃的好好的，吃罷飯便讓你們伺候著，我美美地泡個澡。
可現實卻是，你們在裡面嘻笑打鬧，好不熱鬧，我卻得守在門外，端水拿瓢。
一想到這，我又生起了悶氣。
奶奶的，都是那個滿穗，今天說什麼也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頓。
我想小二要來了雞毛撣子，偷偷藏在懷裡。
我已經想到了一會兒狠狠打你屁股的場景。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手軟了，非得再樹立起權威不可！
我這樣想到。
……
不過多時，四隻小羊裹著寬大的衣服從浴室裡走出。
“你，給我留下，陪我一塊洗澡！”
我醞釀了一下情緒，儘量用惡狠狠的聲音恐嚇道。
看著你臉上驚愕的表情，我心底一陣得意。
小樣，還不是要被我死死拿捏住。
……
儘管你提出了異議，但反抗終究還是無效的。
燒柴、放水、刷池、打水……
一項項任務緩緩推進，凌亂的澡堂逐漸恢復了整潔。
你的臉越來越紅，像熟透的蘋果，步伐也越來越沉重，端著水的小臂微微顫抖。
我莫名有點心疼。
在你這個年紀，我在幹什麼呢？
我好像還在享受著父親的照顧吧。唉，算了，看在你還算老實的面上，今天這頓屁股就免了吧。
主要的怕抽壞了你不好趕路。
我心裡這樣想著，偷偷把了雞毛撣子放在一旁。
……
在我的堅持下，你還是被留下來了。
你臉上紅暈不減，緩緩褪下褲裙，隨後是罩衫……
我背過身去。
哪怕是一個小崽子，也還是給你留幾分薄面吧。
我這樣想。
直到聽見噗通一聲，我才慢慢轉過身去。
只見你含笑看著我，眼角彎彎，明眸似月。
我一瞬間呆住了。
……
天啟七年，我在逃難路上遇到了一個走散的女孩。
大約是比你大上一兩歲。
她的孃親死於疫病，爹爹在逃難人群中和她失散。
我們兩個同病相憐，一同走過了一段艱難的路。
那時我還懷揣著東山再起的希望，她也抱著尋找爹爹的願望。
那段時間我們常常食不果腹，但只要是我有一口，就定不會讓她餓著肚子。
路途雖堅信，有人做伴也不算太過於難熬。
……
我清楚的記著，那是七年九月初四下午。
我們已有兩天沒有吃食了。
北方的九月依舊酷熱。走了大半天的路，我們二人都已經汗流浹背。
突然她腳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我趕忙上前查看。
不妙，怕是有些脫力了。
無奈，我只好揹著她，找了個背陰的地方。
叮囑她我去遠處挖些草根，千萬莫要走動後，我將她放下。走了幾步還不甚放心，便回頭望去。
她還在原處坐著。見我回頭便衝我輕輕一笑。
“良，你快去吧，我不要緊的。”
她眉眼彎彎，似兩輪月牙。
那時我曾見過最好看的笑容了。
見她這樣，我也淺淺一笑，隨後加快了腳步，心中充滿了幹勁。
……
我猜的沒錯，遠處山裡確實還沒被饑民光顧。不多時，我便採了滿滿兩捧野菜，滿載而歸。
我回到了山腳下。
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不見了。
我扔掉了野菜，發瘋似的找了起來。
這一找就是一個多時辰。
我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她。
我只在山洞中找到了三個饑民。
和他們嘴裡的肉。
那一瞬間，彷彿一道閃電擊中了我。悔恨、憤怒、自責，悲傷……種種情緒像翻湧的大浪，不停地拍打著我的理智。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揹著她一起去？我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回來？我為什麼沒有想到山腳下會有失去理智的餓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眼球佈滿了血絲，死死盯住那三個餓鬼，像一頭嗜血的孤狼
我提起了刀。
……
我盡力收集了她的每一塊殘肢，將她安葬在山腳下。
我沒有給她立冢。
我怕她死也不得安寧。
壓低了蓑帽，我又啟程了。
可這次沒人陪我了。
我成了孤獨的流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