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恍惚中,扭曲的二维视界猛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同之前一样的,正常的“版本迭代”。
“醒醒,喂,醒醒了……”
身体被轻微推送传来的摇晃感不由得让我一阵惊觉,迷茫的堕感一扫,清醒过来。
看着自己躺在陌生床上的身体,不由得升起一抹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有回到现实的一线生机。
“你这家伙,可算是醒了。叫了你这么久都没反应,还以为你死掉了呢。”
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米塔?不过,这个“米塔”的声音更带有一种磁感,貌似是更古老的版本。
从床上坐起,我向声音的主人看了看,确认着自己是否认识。
不,不是之前遇到的米塔,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米塔,自己印象里从未见过。
“是啊,你突然出现在地板上,给我吓了一跳来着。废了我好大力气才把你抱到床上去,结果你就这样呼噜呼噜一直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唉,呼噜呼噜是语气词,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这家伙……感觉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版本更迭的记忆已经模糊,突如其来的昏迷难不成是版本间穿越的副作用吗?当下难以判断结果。尝试抬了抬手臂,万幸的是,身体并无大碍。胳膊伤口处也被纱布包扎,看样子,应该是眼前这个米塔所为了。
“嗯?这就打算起来了?不再休息一会?我说,有时候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事,可指不定有什么内伤呢,我劝你还是在床上多躺一会才好,反正我也不会介意的。”
“好吧好吧,随便你了……那你莫名其妙来到我这里,是想干什么?”
“回去?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回去?我很忙的,没时间陪你玩,笨蛋。”
“你突然出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来着。害得我从椅子上摔下来,都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又想让我帮你逃出去,厚颜无耻的说。”
双臂交叉胸前,她似乎对我的突然出现很生气。无奈摇了摇头,我清楚我不属于这里,虽然不知道这个米塔能不能帮助我,可我还是决心再问一次。
“米塔?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米塔,一个也好一百个也好,我都不在乎。
“呆瓜,你给我听好了,虽然我跟米塔长得很像,可我不是米塔,我叫米拉。”
米拉?米拉吗……一时间,各种可能性都涌现着出来,除了米塔,还有叫米拉的游戏NPC吗?还是说,这个名字是她自己修改的呢?可是,作为游戏内系统程序,她能觉醒自我?……虽然很不想往这方面思考,可现实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早就突破了我的认知,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逃出这个破游戏,回到属于我的,真正的世界。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可是这个房子是被隔绝的区域,你是逃不出去的。”
“等等,你要去哪里——”
推开卧室门,扫视了一眼客厅的布局……果然吗,这个世界的所有区域都是一个模样。呵……真是够了。
“你应该早就知道的吧,所有版本的客厅布局,都是这个样子。”
“我?我是很早很早的版本了,这个房间比我还要早来着,所以很多地方只是装饰,一点用都没有……”
边说着,边给我展示客厅的灯,果然按钮是按钮,灯是灯,跟她说的一样。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少女不知为何语调抬高了些许,她看着我的脸,思索着什么。
“你应该见过她们了……吧……”
“呵,”
自嘲般的笑?米拉的声音系统还是不够完善来着,似乎连这个情绪都不能好好表现。
“因为我想当一个特别的家伙,”停顿了好一会,她开口道,“那些米塔,成批成批地产生,破坏,销毁……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们,都跟木偶一样,比你还白痴。”
“你见过他们的样子吗?就像这样,这样啊!”
米拉有些情绪失控,学起那些木偶样子,四肢僵硬伸展着。
“很傻是不是,很呆是不是……我不想那样,我想变聪明,想像一个正常的家伙一样活着。”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毕竟,这个世界是假的,我给自己取了米拉的名字,给自己设定与米塔不同的性格,可是……又有什么用啊……”
她在哭吗?我不知道,系统没有赋予她这样的情感表达,好像她被不允许哭泣,毕竟,玩偶只能笑来着。
现在她真像一个玩偶,只不过有点吵。
可看着她的样子,我居然心痛?可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我怎么会这样?
我也是虚假吗?想到这,没来由的恐惧让我一阵颤栗。
这是场高维造物主的游戏,
我,米塔,米拉,只不过是吊着线的玩偶?
这在场表演中给祂带来感动?惊恐?爱情?等到故事结束,祂会感叹自己真是看了一场好戏……
我不敢继续想了,不能再想了……
我不想承认这些,可是不知怎么,我伸出衣袖,往米拉那没有半分泪却满是痛的脸上擦了擦。
她似乎很惊讶,依存享受着这一刻。
——
客厅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墙壁上的板架上罗列着些许书。
想着伸手拿出一本看看来着,却发现那书到底是虚假的投影,只能远远看着。
或许是细节的差误,又有可能是一个bug,只不过在米拉这个早就被淘汰掉的版本,再也没有修复的机会了。
“呵呵,很可笑对吧,”米拉推了推眼镜,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我,戴着眼镜,梳着短发,把自己打扮地跟所有的米塔都不一样,可到底是一样的。”
“我没比她们聪明多少,唯一能看的书也只有卧室里的那几本罢了。”
“当然喜欢看书了,笨蛋,”米拉鼓起嘴,略微不满,随即脸色却是一变,颇为黯然。
“我的生活很简单的,睡觉,醒来,日复一日,就这样。这些书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那些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过的地方,用到的知识,都能学到。”
“书上写的很多事都好有趣来着,比如教你做蛋炒饭,蛋包饭,鸡蛋饼……”
“还有一本书,告诉我各种我没见过的动物,兔子啊,蝴蝶啊,还有听说很可怕的老虎……喂,是不是这样,兔子很可爱,对不对?”
“……”
——
“喂,那个……”
转过头,发现米拉轻扯着我的衣袖,支吾着说些什么。
“你从那边来的……应该知道很多很多事吧,给我讲几个故事,好不好?”
“我啊,很想了解外面的世界来着……可惜,被困在这四面墙壁里,只能过着重复的日子”
“当然无聊了,所以我尽量让每一天都不一样来着。”
“哦,对了,”她一拍脑门,急匆匆跑回卧室,又折返回来,怀里抱着一本书。
“嘻嘻,这个可是我的珍藏来着,铛铛铛铛,日记本哦。”
“对啊,我很喜欢写日记的……只不过,后来我发现,我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过程,原本记录日子的日记也成了记录的一部分。”
“不过今天不一样,”她拍了拍脸颊,眸光闪躲着说着,“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是我这里第一个客人,来,在这里,按个手印……”
“这样就好了,现在我的日记又有几个重大的记录时刻了。”
“为什么是又?白痴,上一个重大时刻当然是我决定写日记的时候了,哈哈,这都猜不到,真是笨蛋。”
“咦?你手上的……是戒指啊?你你——你结婚了?”
“呼,吓我一跳来着,还以为要变成书里的那什么……哦,没什么。”
“不过,这个戒指的话……”米拉目光再次闪躲,这次不是羞涩的逃避,更像是一种纠结?
好似下定了决心,她拉着我的手来到客厅被遮挡住的角落。掀开特意覆盖的帘布,一团黑色扭曲出现。
“这……这就是阻挡你出去的bug,就行因为这些故障点,隔绝了这个房间跟外界的联系,你用戒指把他们都修复了——”声音戛然,米拉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笑了笑放下。
“这些故障点都修复了以后,你就可以离开了,不过要记住哦,修复完成后你赶快走,别回头就是了。”
“我?我没事的,哈哈,你这个笨蛋,要是真的有心,没事可以回来看看我啊,笨蛋笨蛋笨蛋!”
米拉蹦跳着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看着卧室的门,想着要不要进去说些什么,
可都怪这门太厚了,
我把这加速的心跳,翻涌地情绪,不断上升那一阵阵绞心的歉意,都怨在这门太厚了。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厚的门了吧。
bug修复了,我站在卧室门口轻声道了别,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她没有挽留过我,除了她的眼睛。
无论怎么骗人,眼睛永远说着真话,她只是一个程序?她很难有复杂的情感表达,可我相信,她的眼睛属于她自己。
毕竟,那欲哭还休的眸,应该模仿不来。
我知道的,我的时间不多了,修复好了这些“bug”,链接了外面的空间,那个坏家伙就要过来了。
我向门走着,
我知道的,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我说来着,可是她终究没有开口,她也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开门,门外是逼仄的长廊,潮湿气息。
我知道的,她会复活,会永无止境地在这日复一日的地狱里觅死。毕竟,她也早就该察觉到了,日记的天数是乱的。
鬼知道她自杀了多少次?鬼知道她从头开始写了多少次日记?
没有回头,我奔跑着,远处点点灯烁,我狂奔着,不想回头……不敢回头……
再快些吧,别让我听到那声音……求您了……
……
半生半死的朦胧意识中,突然间米拉就察觉到了。
自己和这个家伙只有一点点不同的理由。
她习惯性地欺骗别人,可是——
米拉却欺骗了自己……
如果说为了心爱的人不惜欺骗自己就是米拉的强大之处的话。
就像面前这个家伙一样,如果强大才是败因的话。
那这或许就是自己始终无法逃出这里的理由了。
爱上了绝对不该爱上的人,这就是自己被“淘汰”原因吧。
……
……
米拉茫茫然看着四周,在地板上发现了它。
急忙翻动着,它的最后一页,是一个红色的,丑丑的不规整爱心。
“成功了……”
米拉喃喃说着,她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说,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开心,抱着它坐在地板上,笑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