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
我叫良,善良的良,一个普通的商人。
六年了,我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件事了…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爹爹带着我来了京城,那是他少有的不做生意,只是陪我的时间…
我从小就没有娘,都是爹爹一个人把我带大的,老实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可只是有一点不好—他总是强迫我去学经商。
或许是从小和同龄人玩闹的缘故,我对当大侠有着很深的执念,至于对商贾之事,因为爹爹他陪我的时候很少,我也对它有了不好的印象…
“良儿,爹陪你在京城逛逛,,咱们父子也是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不过今天爹也想跟你说些事…”,爹当时带着我走在繁华的京城街道上,平日里脸上的严霜也消散下来,露出了慈父的形象…
“那边有皮影戏,走,爹带你去看看…”,行至王恭厂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从中传来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便跟着爹爹他一同站在那里看。
“家住花果山敖来国界,我是个天生石产灵胎。水帘洞聚群猴为王结寨,进千山和万洞嬉戏而来。下东洋盗宝针也曾闹海,在阴曹勾了生死簿反上天台。在天宫封弼马瘟心中不受,吃仙桃喝仙酒反下莲台….”
幕布上出现了一只猴子,手里拿着棍棒,是孙悟空的故事啊…,我看着戏子的表演,心下是年少时那当大侠之前的梦。当时小孩心性,看着戏台上话本里的故事,总觉得自己也能有孙悟空那般本领,想着到时候也能成为神仙…
可这毕竟是不可能的,不是吗?所以啊,我就想着能当大侠,惩恶扬善。可爹他不同意,总是骂我不着边际,不如跟着他好好学经商,年少的我自然听不进去,即便现在已经二十岁了,我依旧觉得经商是个没意思的事…
“良儿啊,爹想好了,你以后…”,“行了爹,我不想经商,先看戏吧,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爹爹拉着我的手,终究是是没有再说什么,戏台上的戏还在演着…
我很后悔当时打断他的话,毕竟…我也没想到那是最后一句…
“哼,妖怪哪里跑,找打~噢,原来 是个白骨成精。看俺的三味真火,呀,收….”
幕布上的孙悟空举起了金箍棒,正要打在那白骨精头上的时候,一股刺眼的白光模糊了我的眼睛,随后是巨大的声响,我能感受到一阵大力推着我飞了出去…
头疼,剧烈的头疼。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散发着焦臭味的断壁残垣中醒来,我想睁开眼,但粘腻的红色糊住了我的双眼,我想抹去它,却是那么难…
除了看不见,我甚至感觉有些听不见,确切来说是听不见人声,能听到的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吱吱嘎嘎的倒塌声,还有不知道什么的滴落声…
“爹!”我终于想起了他,手上的触感还在,他…应该也没事吧?我一把拂去糊住眼睛的血,却只看到了爹爹仅剩的,那条…断臂…
痛苦,绝望,瞬间填满了我的内心,“啊!!!!!!”我在这满是死尸的废墟里大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离开那里的了,我失魂落魄的抱着爹仅剩的断臂,在城外找了个地方,把他下葬了。
“爹…对不起…孩儿…”,悔恨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流下,在坟包堆起来之后,我捡起一块石头,拿着爹爹送给我的佩刀,刻下“不孝子良谨立”,在坟前磕头,一直到鲜血再次流淌在我的额角…
我就这样回到了济南府我家的商行,我和爹爹的家,“少爷,听说京城王恭厂那边爆炸了,您和老爷…等等,老爷呢?”
商行里我家的老管家看到我回来,马上上来询问,他也很快从我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节哀…少爷,人死不能复生…”
我就这么接过了父亲的生意,他说的没错,商贾虽然并不多高贵,但却是生存的手段…
我自诩没有爹那样的本事,默默收拾好家产,遣散了大部分的人手,只留了几个心腹,开始了我从无到有的经商之路…
六年过去了,我凭着爹的本事和人脉过上了还不错的生活,能称作家的商行,也从济南府搬到了长安城附近,自从搬来以后,这边我只留了我自己去经营,现在虽然不算多富有,但多少是能比平民强些…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可我不知道,看似正常的生活,也暗潮涌动…
那几天我总是一个人收拾着店里,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顾客,可其中有一位女子,她每天都来,还有意无意的对着我看。
讲真,她很好看,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她总会来,还每次都用那般眼神…
“公子,您可曾婚配?”,我也忘了是哪天,我关好店门,她找到我,先开口了,“小女子的爹娘死的早,现在生活难以为继,所以想早些找个夫君…”,她就那么红着脸,低着头向我表达自己的心意…
如果当时我拒绝她,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些烦心事了,可或许当时我也是想找个妻子,早些走上正常生活的轨道,可我错了…
看着眼前娇羞的她,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或许…这会是一段美好的婚姻。
我们早没有了父母,自然不需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拜堂,成亲,交杯,入洞房,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我轻轻掀起她的盖头,可她的眼中却并未有多少欣喜,我伸手,想搂住她,可她却轻轻推开我,“夫君…奴家来了月事,我们别…”
我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重新穿好了衣服,搂着她躺下,“那便睡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她的身体僵硬的靠在我怀里,“怎么这样?”,我不仅皱了皱眉头,“没…没什么,夫君…奴家…只是有些紧张…”
“你啊…”我没有多想,就那么睡去了。家里多了人,也确实是个好事,她确实贤惠,做饭什么的也不错,能让我舒心不少。
可一晃半月有余,每次我想碰她的时候,她总是避而不谈,要么说是身体不适,要么是没有兴致,我也带她去看了大夫,可却看不出什么毛病…
“夫君…家里的事情有些繁多,奴家有些忙不过来了,您买个丫鬟帮衬帮衬吧…”,又是一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她依旧是不让我碰,此时我只以为她是太忙了,才没有兴致跟我来,想了想,也答应了…
第二天,我就去买了个叫兰香的丫鬟,安排到家里,嘱咐她帮帮忙,对家事上些心。说来也怪,她对兰香有些上心,不仅刚来那天对她热情接待,还亲自给她安排住处…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里倒是越发的井井有条了,我自然是很高兴的,可有件事让我有些不明白,就是兰香每次在我回来之后,总是红着脸,低着头,一眼不发。
很多事都是那么明显,可我当时就是看不出来,直到…
那天,我同往日一样,出门去店里,一到地方才发现自己没带钱,“我可真是糊涂了…”,我打了自己的头一下,又暂且关上店门,往家里走…
推开家门,我没有看到妻子和兰香,或许她们在忙别的吧…,我急着去取钱,没有多在意,可一到卧房,我却听到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啪滋啪滋…唔嗯~”,“好妹妹…不错…哈啊~”,“还不是姐姐…嗯~这感觉真好…”,“当啷啷…”刚拿的银子从我手中掉到地上,此时的我…早已气得发抖…
“好…好…好!原来如此!”,洞房花烛夜的拒绝,平时夜里的冷淡,在现在的眼见耳闻里有了明确的答案,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燃烧起来,我猛地推开门。
床上的二女,衣衫不整,四腿纠缠在一起,看到我阴沉的脸色,瑟缩着缩到床角,“夫君…”,“老爷…”
“说吧,怎么回事?”,我尽力压抑着怒火,质问着两人,“夫君…对不起,奴家骗了你…奴家自幼便是磨镜…兰香妹妹也是我勾引的…”,她拽着滑落的衣衫,低着头向我认错。
“难怪啊…你可真是好兴致…”,我扬起手来,正要打下去,可想起她平时操持家务的身影,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我深吸一口气,收回手来,拍着自己的胸膛顺气,额头青筋暴起,我咬着牙说道,“……把衣服穿好,然后收拾好东西,滚吧,我不追究你们…”,随后转过身去,拿出一些银子,给她们打了两个包袱。
“夫君…你不生气吗?”,她颤抖着问道,“生气,但我让你们走,快些,别等我后悔…”,我别过头去,语气冰冷。
她们颤颤巍巍的下床,收拾了一下,然后收下了包袱。临走时,她跪在我面前,给我磕了一个头,“夫君…实在对不起,奴家不能喜欢你,我们走了…希望夫君能找到真心爱你的人…”,我侧过身,避开了她的跪拜。
“谢谢…还有,别这样,也别叫我夫君,我受不起…”,我继续说道,“我不会声张,你们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们…”
“良…再见…”,她们又一次向我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她们走后,我瘫坐在椅子上,默默缓着,这段畸形的婚姻,给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那天…是我这些年来极少数没开张的一天,我就独自在房间里喝酒,喝了多少不知道,只知道我第二天醒来被酒罐绊倒了…
不管有多伤心,生意还是要做的,可我的心里现在…总是有些难受。
我正准备打开店铺的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家伙,我的生意伙伴来了,“良,你小子怎么回事?昨天一天没开门就算了,怎么今天还是一副死了老婆的样?”
“滚你的,少一划!”,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骂他,“昨天兄弟我可是看到你老婆跟个丫鬟出城了,说说吧,怎么回事?我于八听听…”
“唉…别提了”,我还是说了一切,不出所料,这小子听完了笑的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还骂我王八呢,你这副样子,不也跟个乌龟一样吗?”
“够了!”我生气的甩开他,“再笑老子弄死你!好了,我该开张了…”,“别,别,是兄弟错了,良啊,不是兄弟说,你现在这副消沉样,应该先调剂调剂,这样吧,兄弟请你去烟月楼喝花酒去,不就是女人吗?良兄弟你这条件,还能缺?”这小子说着说着又露出他那下流的笑了…
“我才不稀罕…唉…我不去…”,我本来不想去,却被他拽着走去,“你小子…真是够了,告诉你,我到那什么也不会做!”
“你爱咋样咋样,反正兄弟可要享受一下,那里的头牌芸,可是别走一番风情啊,哈哈哈哈…”
“真是没劲…”我低声说道,心下满是不屑…
很快到了烟月楼,那里装饰的倒是华丽,可不管怎样,也掩盖不了它肮脏的内核,歌舞升平,男欢女爱,无趣…
“哎呦~这不是八爷吗?带朋友来玩?”,老鸨带着谄媚的笑迎上来,还不动声色的接过于八手里的银子。
我就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的交谈,“老妈妈,叫芸姐来吧,我们在上面开个雅间…”
“好嘞,八爷,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新的姑娘,还没落红,不如…”,老鸨继续着她那惺惺作态的恶心模样,伸手又接过于八给的小费…
“好,叫上吧,良,兄弟我带你快活快活…”,那小子转过头来,此时我的内心对他有了些许的厌恶…
“小穗儿,下来!跟你芸姐姐一起接客!”老鸨冲楼上大喊了一声,而我依旧坐在那里,内心毫无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