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文字AVG遊戲作為“偵探案件”載體的功能性並不比推理小說本身要好,偵探文字AVG的好壞與否取決於製作人的謎題設計功底。
案件太過簡單會讓玩家昏昏欲睡,核心詭計過於困難的話,則需要額外撰寫大量的文本在不劇透的前提下精心誘導玩家,對於推理小說作者來說,後者的工作量遠比寫一部小說要困難的多,也因此,文字AVG遊戲中鮮有本格派推理出現,更多的是一些注重懸疑氛圍的變格派推理和注重案件背後關係的社會派推理案件。
這類遊戲的製作人與恐怖類遊戲的製作人存在部分重合,比如製作出經典恐怖遊戲《鐘樓》系列的河野一二三同樣製作過經典偵探AVG《御神樂少女偵探團》,大名鼎鼎的《逆轉裁判》系列一開始也打著“三上真司”(生化危機之父)的名號進行推廣宣傳,也因此,偵探AVG遊戲最開始的受眾更多的是一些恐怖遊戲愛好者而不是資深推理愛好者,同時期廠商技術力已經可以簡單復現一些懸疑小說的經典機關,但為了拓寬受眾,這時期大多數遊戲的玩法還是設計成了“找出證言之間的矛盾”這種形式。
“找出證言的矛盾”好就好在它是那種在點擊類AVG遊戲中能夠最快速的讓玩家感覺“我好聰明!”的玩法表現形式,決定遊戲好壞的不再是詭計的精巧程度,而是如何能夠讓玩家產生“我好厲害!”的速度,案件之外的引導文本決定了遊戲的上限和下限。
然而,隨著近十年來“短平快”的快餐遊戲逐漸充斥市場,偵探AVG找矛盾的玩法相對而言有些不夠“快”了,這類遊戲在主流市場中也變得不吃香,產出越來越少,幾個推理大IP最新作的口碑也開始出現逐步走低的傾向。
近期推出的97%好評的國產佳作《山河旅探》採用一種返璞歸真的討巧做法,遊戲開始迴歸案件本身,走一種本格派的硬核推理路線,遊戲中的謎題大多都是在公認優秀詭計的基礎上進一步延申,並附帶上一些適合中國玩家的本土要素和家國情懷,開發者們也絲毫不迴避對經典作品的致敬,大膽在作品的前後註明所用詭計的來源,給輕度推理愛好者們提供了一份質量頗高的推理書單,想到有些人能夠因此入坑推理小說,倒也不是件壞事。
真兇是「龍王」!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案件之外的文本決定了遊戲的上下限,國風X推理題材,有太多耳熟能詳的內容可以寫了,唐代有狄仁傑、宋代有包青天、靈異點的還能捎帶一個天師鍾馗,隨便找一個角色入隊都能狠狠地拉高整個遊戲的格調。
然而,《山河旅探》卻選擇了清末民初的近代,將著眼點和立意放在破除迷信和消滅毒品之上,“旅”途中的旅伴自然也得符合這個立意才行,開發組選了中國近代化學先驅、第一艘火輪船的發明人徐壽......的孫子徐福興(阿福)作為陪伴在主角沈仲平身邊的隊友。
《逆轉裁判》中的角色討喜,是因為巧舟把他自己“做”進了遊戲裡,那句知名的“一斤鴨梨”,就是由巧舟本人配音,還用一些身邊的小道具為遊戲做出音效,賦予陳不擋這一角色靈魂。巧舟算是個興趣廣泛的監督,從魔術戲法到天手古舞,只要是遊戲裡有的,他還都能在現實裡給你還原出來,《逆轉裁判》打擊感的來源,即誇張的角色表情和對話中的諧音吐槽等,也深受他喜歡的漫才和落語(日本的兩種語言類節目)影響。巧舟的喜好讓《逆轉裁判》中的角色塑造的擁有了一種誇張的真實感。
巧舟在年會上表演幽靈詭計中的天手古舞
我們同樣可以通過遊戲隔著屏幕窺探到《山海旅探》製作組的喜好,製作人的興趣稍微有些小眾——歷史與化學,兩者作為基礎學科的簡明、準確特性決定了其註定是那種很難講的有趣的興趣,尤其是化學,比起河豚毒素的人工合成路線,人們更願意去了解河豚毒素的神經麻痺機理和河豚毒素的中毒者在臨死前的最後反應,氰化物、生物鹼以及各類檢測試劑算是偵探小說中的常客,這些藥品與一眾虛構試劑在推理小說口口相傳之中被神化,成為了謎題之上的存在。
本格派《山河旅探》對試劑的描述相當精確,建模中盛放氫氟酸的瓶子是塑料瓶,流程中所提到的一系列生物鹼和藥品也都是現實中確切存在的藥品,遊戲中專門做了一個知識收藏夾供玩家閱讀,相關內容很準確,玩家身邊常常唸叨“格致學”的阿福就是這些真實知識的實踐者,有科學內容背書,“格致學”精通者的塑造就不至於太出戏。
至於偵探本身,因為《山河旅探》本質上是一款帶有幽默基因的嚴肅遊戲,我們的偵探自然也不能是半路出家的搞笑角色,偵探沈仲平從遊戲一開始就是完美的。
代入一個不會犯錯的完美角色,很難,而處理高位完美角色犯下的錯誤,更難,《山河旅探》的引導相當高明,在10多小時的遊戲流程中,玩家能依序體驗近十種不同的調查玩法(潛行、跑酷、機關解密等),每種玩法也都有著生命值的概念,一般來說,要扮演“完美偵探”必須要一直選擇足夠正確的選項才有代入感,不過,遊戲中的錯誤選項比正確選項要有意思的多。
開發者謹慎思考了絕大多數證物提交後的可能性,有些與正確選項沾邊的道具提交後可能不會扣血,反而能成為啟發玩家發現真相的提示,不過,比起直接指認真兇,能夠在一款嚴肅遊戲中抓一個無辜之人頂罪要有趣得多,當你在第四章最後選擇指認「龍王」作為真兇時,沈仲平還真能一本正經地說出一長段對話來給龍王殺人找補,好像這個才是正確線路一樣。
兇手是:龍王!
但選擇不靠譜選項的代價是無視血量進入BE。
吳德滿在超度龍王的時候死去,
沈仲平因內疚而放棄偵探生涯。
頗有一絲meta的味道,將責任推給龍王是一種最簡單的做法,也是在未開化的年代最常見的辦案方法,在前面三章的BE中我們已經品鑑到太多類似的案子了。
龍王是玩家選的,可劇情中內疚的卻是沈仲平,說明沈仲平在此時已經看到了真相,既然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那麼在某個世界線中他也一定有這麼做的理由,難道是在包庇某個人?
結局的另外半句話也頗耐人尋味,為什麼吳德滿會在超度龍王時死去?難道是兇案還沒有結束?一直到玩家推進到結局,這些BE也還在潛移默化地為玩家提供線索,這種敘事是《山河旅探》對遊戲敘事載體的一種出色運用,這是偵探小說所做不到的。
總的來說,《山河旅探》是一款優秀的文字AVG遊戲,遊戲對本格派詭計的本土化演繹做的相當出色,故事的整體立意也取在了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國人應該都能產生些許共鳴,同時遊戲中的一些考據做的相當硬核,遊戲的科普性很強,喜歡推理類遊戲的玩家應該都不會排斥這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