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發於旅法師營地
相信前些日子玩過黃金樹之影的朋友都對這隻巨大的柳條人印象深刻。
燃燒的火焰花冠，柳條編織的巨大身軀，形似奧格瑪的太陽徽記，這些巨大的柳條構造體不僅在交界地的大地上漫步，在諸多的其他世界中，他們的身影依然不難尋找：無論是艾澤拉斯的樹林中潛伏的柳魔和巫術，還是巫師的世界中林地危險的鹿首精，這些由木材編織的夢魘野獸幾乎隨處可見。如果詳加觀察，我們不難發現，所有的柳木巨獸都存在一個怪異的共同點：即他們都與火焰相連。無論是燃燒的柳條人，還是畏懼伊格尼之印的林地鹿首精，抑或是艾澤拉斯被火焰焚燒的柳魔塑像，柳條人，巫術，火焰，無論在哪兒，這幾個關鍵詞幾乎都會同時出現。
遊戲中的柳條崇拜，究竟源自何方？
鹿首精，來自《巫師3》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不得不提到如今歐洲常見的傳統節日：篝火節。
從原始宗教還在歐洲的土地上存續的時代開始，巨大的稻草人和篝火就成為了祭祀和儀式的標誌，弗雷澤在《金枝》中將這些燃燒偶像的節慶統稱為“篝火節”，而其中最著名的則是凱爾特人的篝火節，凱爾特人常見的篝火節多發生在春夏的五朔節，也有舉行在秋末的萬聖或萬靈節。對於凱爾特人來說，萬聖節幾乎是一年的新開始，也是他們逝去的親友的迴歸日，與之相伴的還有邪祟和女巫。點燃篝火，淨化這些可怖的邪祟，或是在稻草人中獻上祭品，祈求來年的健康和豐收。在更野蠻久遠的時代，除了獻祭常規的家畜，甚至還會獻祭活人，在羅賓·哈迪導演的電影《柳條人》中，就出演了原始信仰的信徒獻祭的場面：
柳條人（1973）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古老的民俗都早已隨著時代的變化而逐漸被人遺忘，這些怪異的傳統似乎都已經在現代化的浪潮中消散，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我們幾乎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場面了。而現實中的消散，卻並不意味著這些異教民俗的消亡，相反，在遊戲和影視作品中，這些本該消亡的事物卻在這些虛構的世界中大放異彩，成為了流行文化中極其常見的重要元素之一。
那麼，這些民俗又是如何搖身一變，成為當下遊戲和影視作品中最常見的恐怖元素之一的呢？
魔獸世界：萬聖節
1963年4月，美國的莎士比研究學者奧斯卡·詹姆斯·坎貝爾（Oscar James Campbell）第一次在《英文期刊（the English Journal）》雜誌上提出了“民俗恐怖（Folk Horror）”一詞，坎貝爾指出，在英國文學史中，哥特小說通常兼具浪漫和恐怖氣質，充斥著大量神秘可怕的民俗傳說（Folktale）和民謠（Folklore）。民俗恐怖的主題可以涉及女巫、森林怪物、異端和異教徒、古老建築和鄉村景觀、兒童遊戲等等。紀錄片《漆黑林地與著魔時日》選出了這一類別最早的影視代表作品：分別為1968年的《驅魔降邪》、1970年的《撒旦之鴉》，以及1973年的《柳條人（異教徒）》。這幾部作品徹底拉開了民俗恐怖的序幕，也為民俗恐怖在流行文化中奠定了穩固的地基。
被種下的種子會在多年後萌發，其枝幹也將延申到更寬廣的地域。隨著民俗恐怖這一題材的興起，民俗恐怖作為一個重要元素，也開始在遊戲中出現。現代社會的發展割裂了人類與自然的聯繫，互聯網和鋼筋水泥鑄造的森林切斷了人類與舊時代文化連接的繫帶，讓那些世代傳承的民俗成為了城市與文明中不可瞥見的遙遠夢境，作為生來便與土地鏈接的人類，對於千篇一律的城市的厭倦和對自然和自由的本能嚮往將我們拉向了被森林，城鎮，巫術和隱秘學識環繞的，基於舊日世界創造出的虛擬世界；同時，作為互聯網文化背景下出生的一代人，我們成長的文化與舊時代的文化相去甚遠，舊時代的神祇對我們而言完全陌生。但又和我們當下生存的這片土地息息相關，對於舊時代神秘的民俗和文化的好奇與恐懼更加劇了我們對“民俗恐怖”的喜愛，不論是民俗，還是宗教背景，這些以舊時代文化為背景的產物總能喚起相對應的文化背景下的玩家/觀眾內心深處的恐懼，而其中，作為歐洲最古老的宗教和習俗，以凱爾特德魯伊教篝火節為代表的古代異教民俗成為了以歐洲文化為背景的遊戲的首選。
鏽湖：天堂島
除此之外，紮根於異教的柳條人對於基督教文化背景下的國家來說，幾乎等同於紙紮人在我們的民俗文化中的地位。由於基督教對異教神祇的惡魔化，這些遠古神話中曾經興盛一時的異教神祇的特徵被賦予了基督教傳說中的惡魔，而這些惡魔一樣的特徵為基督教文化背景下的玩家/觀眾來說幾乎都等同於純粹的邪惡的象徵，而作為這些神祇的簇擁者和舊日文明的遺留，這些神祇的追隨者也往往被賦予邪教，惡魔崇拜與巫術學者的意味。巨蛇，鹿角，柳木身軀，這些特徵在遊戲，文學和影視的世界中，最終演變成了來自荒野的邪惡之物，成為了真正的紮根於遠古，自土地開闢之初就存在的，無法磨滅的恐懼。行走在交界地荒野的柳條人，在艾澤拉斯林木中潛伏的的魯斯特，巫師林地中隱藏的鹿獸精，這些荒野中的諸神與魔鬼承載的並非只是一個遊戲中的普通設定，而是一整個時代變遷帶來的傷痕和這片土地最初的，曠古的呼喚和信仰。
奇喚士中的異界種韋萊斯，原型為前基督教斯拉夫牛神，與詩歌和智慧、水域（海洋、海洋、船隻和漩渦）之王有關。
除去常見的歐美文化背景的民俗恐怖，如今，國內也存在不少以國內的民俗文化為基礎的本土民俗恐怖，這些遊戲和創作被網友們稱為“中式恐怖”，作為更符合中國寶寶的民俗恐怖，這些中式恐怖或許有著比柳條人更深入靈魂的震懾力。不過仁者見仁，每個人對於真正的恐怖的定義都各不相同。但這並不妨礙這一類的遊戲都值得一試：畢竟文化層面上的恐怖，比簡單的感官刺激高級多了。如同柳魔一樣，這些遊戲的主題大多數是中國孩子記憶中的，已經隨著時光不復存在的遙遠過去：佛/道神祇，紙紮人，舊四合院，校園，舊時代的婚禮和儀祭，還是那句話，作為互聯網文化背景下出生的一代人，我們成長的文化與舊時代的文化相去甚遠，舊時代的神祇和民俗對我們而言幾乎完全陌生。但又和我們當下生存的這片土地息息相關，即使他們在現實世界已經幾近消亡，極少出現，但他們留在我們文化中的烙印永遠都不會消散，而當他們出現時，那些根植於我們文化最深處的，最遠古的呼喚，依然會喚醒那些沉睡的烙印，將我們拉回那些早已不復存在的，夢境一般詭譎的舊時代傳說中去。
每一次，當我們打開這些遊戲和電影，文學，都是在凝視著一個逝去時代留下的最終烙印，每一次，當我們面對著那些遊戲世界中怪異的神祇和傳說，都是在社會發展帶來的文化割裂中向早遙遠的自然和舊日的傳說本能的回望。
我是白渡鴉，謝謝你的閱讀。願你的腳能找到好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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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我的超級好朋友奧古和凱蘭很早之前特地給我截的圖！！
相關資料：
《金枝》，作者詹姆斯·喬治·弗雷澤
漆黑林地與著魔時日：民俗恐怖電影史 (2021)
《異教徒（The Wicker Man）》 (1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