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揮刃》
在客棧開了一間房，告知小二有人會來尋我一事，便又要了一間澡堂，順帶洗洗衣物。
洗掉今日奔勞的疲憊，換上小二準備的換洗衣物，回到了客房。
想來也無事可幹，便躺在床榻上發呆。這些年來居無定所，同舌頭四處流浪，晚上守夜空閒時，就喜歡看著夜空發呆。
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我也時常會想，若是哪天不再做狼，能去幹什麼。從軍？怕是不行。雖說有一身武藝，但這一身刀疤難免不會讓人懷疑。從商？還是罷了。雖說早年跟隨父親跑商，自己卻從未習得半點經商之道......
迷茫之際，一陣敲門聲將思緒拉回。
“良爺，你在嗎？”
這聲音，定當是那小崽子將衣裳送來了。
“良...哇！”
小崽子還想繼續敲門，卻沒想到此時門被突然打開，將她嚇了一跳，往後跳了幾步。
這般模樣，活像只受驚的小貓。
“洗好了？”我率先開口問到。
“嗯......良爺接著。”回過神來，她將衣物遞給了我。還是溼溼的，得拿去曬曬。
“沒什麼事的話，就回去吧。”說著，我轉身回房，一把把門關上。
關上門後，我並沒有離開，而是在門旁看著外面那人影，待其離去。
沒成想，那人影非但沒走，還伸著頭，往房內張望。透過門縫，我與她對上了眼。
小崽子顯然又是被嚇了一跳，一個激靈，一溜煙地跑了。
真是好生奇怪。
看我作甚？我房裡也沒什麼值得看的東西。帶著疑惑，對她的好奇又加深了幾分。
日落時分，便去煙月樓尋了舌頭，一同暢飲了一番。
舌頭大醉一場，卻還是要回到那煙月樓去。我也沒攔著他，仍由他去了。
同舌頭分開後，想著這長安城宵禁不嚴，還有諸多夜市開設，閒來無事，正好四處走走。
“十萬人家火燭光，門門開處見紅妝。歌鐘喧夜更漏暗，羅綺滿街塵土香。”
記不得是哪位詩人留下地韻律，只覺得用來形容長安城的夜晚再合適不過。只是這萬家燈火，無一為我而留。
我竟覺著有些寂寞起來。
搖了搖頭，繼續朝前走著，來到一處僻靜之地。
此地戶門緊閉，只有幾盞掛著地燈籠添著幾分生氣。我加快了腳步，想快點從這片地方離開。
突然，一道微弱聲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小東西，這可由不得你！”
巡聲而去，拐入到一條無光的巷子內。
“不要！求求老爺，放過我吧---”
我悄悄地靠近，躲在暗處，看清了眼前的情況：一人身著華衣，淫笑著拽著一個小姑娘往巷子深處挪動，其身旁還有一人，正在四處張望，想必是侍從。小姑娘咬著牙，不斷朝那人踹去，豆大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掉，染溼了她的衣襟。
藉著月光，我看清了她的模樣：是昨日遇到的那個小崽子。
本以為交還衣裳後，我與她便會再無交集，沒成想會以這種方式再遇到她。
“啊！”
只見小崽子往那人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一道牙痕。
那人吃痛，頓時惱羞成怒，狠狠地抽了她一記耳光。
“再鬧騰，本公子就把你手腳砍斷，丟到野嶺讓那些餓鬼將你吃幹抹淨！”
興許是因為恐懼，小崽子不再喊叫，只是小聲啜泣著仍由那公子哥拽著走。
“真是麻煩。”
我快步向他們的方向奔襲而去，一記手刀徑直朝那侍從的脖子一側砍去。那人氣一沉，悶哼一身，昏倒過去。
“誰人在此，敢對本公子下手！我爹可是......”
沒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我抽出刀，用刀背狠狠地砸在他的頭上。公子哥頓時頭破血流，應聲而倒，昏了過去。
“沒事吧。”
小崽子驚魂未定，站在角落裡，小小的肩膀輕輕顫抖，她盡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淚水還是不由自主地湧出眼眶。她的眼睛紅紅的，小手緊緊地攥著衣角，彷彿在尋找一絲安慰。雖然被嚇成這樣，卻還是勉強搖了搖頭，聲音一顫一顫地回到：
“沒...沒事。”
呵呵......這般衣衫不整的模樣，身上還有些傷口，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我將她的衣裳整理了一番，又開口問到：
“你為何會在此，大晚上的不在煙月樓待著，跑這來作甚？那兩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聽我這麼一問，小崽子再也抑制不住情緒，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下來，大聲地哭訴起來：
“嗚嗚——我...我本來受了掌櫃的吩咐，去...去幫樓裡的客官買些小吃食來，咳咳，沒成想在夜市上被他尾隨至此，趁我不注意...將我拉進巷內，然...然後...”
說到這，小崽子便沒有繼續說下去，縮著身子不斷小聲抽泣著。瞧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免讓人覺得心疼。
我一陣頭疼，今日來長安本是想好好放鬆放鬆，卻盡遭些麻煩事。
這小崽子大可送回煙月樓，讓他們好好安撫一番，只是這倒在地上的兩人，卻是難以處理。得罪了有權有勢之人，可是要遭大麻煩。
我走上前去，抹了抹她眼角的眼淚。
“別哭了，我待會送你回去，這兩人，我會處理好。”
小崽子攥著雙拳，抬起頭來，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嗯...知道了...謝謝良爺出手相救，日後定會好好報...”
話還沒說完，我便打斷了她：
“行了，報恩就免了，我可不想被官府盯上。”
聽我這麼說，小崽子低下了頭，又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怎麼又要哭了，真是麻煩。”我心裡想著。
罷了，先將麻煩事處理好吧。我轉身過去，盯著在地上橫著地兩人，思考著。這兩人肯定是殺不得的，反正我不久就要離開長安，只要讓他們找不見我就好。得虧這裡四下無人，又太過昏暗，他們沒機會看清我的面容。小崽子從夜市回來，他們倒也不知道她是煙月樓之人，況且作出這般醜事，也定不敢大張旗鼓，不怕他帶人前來尋仇。
我鬆了一口氣，這事倒也不是那麼麻煩。
四處尋找一番，尋得了幾條被丟棄在路邊的麻繩。我將那兩人用死結面對面地捆住，又將他們的衣物扒去，手腳也悉數綁死，丟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被這樣捆起的兩人，也是醜態盡顯。如此這般，卻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呵呵......既然貪戀女色，已到了女娃子都不放過的地步，那就必須給他點苦頭吃吃。想起先前在酒樓帶出來了幾包辣醬，本想著日後露營，拌著些乾糧吃。現在看來，這辣醬似乎有更好的用處。我冷笑一聲，將辣醬拿出，盡數抹在了那公子的汙穢之處。待他醒來，定有他好果子吃。
做完這些，心中不自覺地暢快起來，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些。
回到小崽子那，她已不再哭泣，只是清晰可見臉上的淚痕。見我回來，她看上去倒是輕鬆了些。
“良爺...你去幹嘛了呀？”她小心翼翼地問到。
“別多問。”
“哦...不說就不說，哼...”小崽子嘟起小臉，把頭撇向一邊，不再看我。
我一時語塞，居然被她這番舉動氣笑來。明明方才還被人這般欺辱，哭得天花亂墜，怎麼轉頭又開始嬌氣起來了？
“行了，走吧。”說著也不理會她，上前牽起了她的小手。
被我突然牽起手，小崽子先是一顫，但也沒有掙脫開來，臉上也浮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紅。
她就這樣仍由我牽著，回到了煙月樓。
煙月樓門口，站著一名女子，正焦急地四處張望著。見我們走來，她也顧不得矜持，小跑著過來。
“穗兒，你這是跑哪去了，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還有這傷是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
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芸姐姐...我...我被一個壞公子盯上了......他把我拖進巷子，妄圖對我行不軌之事，還甩了我一巴掌...”小崽子委屈地對著面前的女子說著。
“不過還好，是這位良少俠出手相助，打暈了那公子，將我救了出來......”說著，還笑著往我這撇了一眼。
俠...呵呵...這字眼多少年都沒入過我耳了...
“良少俠，今日之事，真是多謝了。”
芸朝我行了一禮，臉上滿是感激之情。
“小女子乃是這煙月樓之人，身上倒是拿不出多少錢兩。若是少俠不嫌，還請收下這些銀兩，當作謝禮！”芸拿出幾兩銀子，遞到我面前。
我擺了擺手，拒絕了。
“舉手之勞而已。”“既然你在這煙月樓做事，想必也不是什麼大富人家，這些銀兩還是自己收著吧。”“人已送到，無事我便回去了。”
說罷，我轉身要走，卻被一隻小手拉住衣角。我回過頭去，露出一絲疑惑：
“何事？”
小崽子躲在芸身後，面色羞紅道：“良爺，謝謝你救了穗兒...”
“嗯。”
見我面無表情，她抿了抿小嘴，又接著想說些什麼：
“良爺，我...”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我打斷了她。
小崽子攥了纂衣角，低下了頭：
“嗯...我明日還會再來找良爺的...”
“......”
我沒有理會她說的後半句，轉身徑直朝客棧走去。
夜色深邃，猶似濃墨潑就，廣袤而難融。街衢之上，行人漸稀，唯餘幾盞昏黃燈籠，搖曳生姿，映照離人背影，綿延長街，漸行漸遠。涼風習習，蕭索之氣襲人，唯餘二人佇立其間，默然而視，背影消逝之處，凝眸久矣，未曾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