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新世界
1.
“安妮回來了！”
聽到這聲喊叫，正在溫室裡忙活的伊森猛地抬起頭來。喊聲來自正坐在理查德頭上，給他編入煤炭開採程序的工程師金。伊森循著金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個出現在城市邊緣的身影：不久前因為故障被他們拋棄的機器人安妮回來了。
“燈塔有作用。”伊森低下頭，繼續擺弄著手中的活計，但他完全抑制不住臉上的微笑，建立燈塔是他到達方舟後的第一個決策，現在看來這是一個完全正確的決定。
我能成為一個好領導，伊森想著，只需要腳踏實地做好每一步。
當晚的伙房充滿了歡快的氣息，斯特教授領導的5人探險小隊在安妮身上放了一封信，信中表示他們不僅修好了安妮，還找回了曾被他們丟棄在冰原上的補給。他們現在已經確定了無畏艦與半履帶車的方向，預計不久後就會抵達無畏艦。
寶貴的機械工廠的圖紙還在無畏艦裡，探險隊的消息無疑鼓舞人心。儘管他們乘坐半履帶車的同伴是否能找到無畏艦並且躲入其中尚未可知，但是好歹救援隊有了方向。
伊森開了一瓶酒，他笑著說自己的溫室馬上就能生產，到時候自己來釀酒。人們歡呼起來，都說要做第一個嘗這酒的人。隊伍中真正的酒鬼、天才的機械工程師曼德爾對此尤其興奮，他表示自己會造出一個可以在溫室裡工作的機器人，到時候天天都有酒喝。
費恩教授沒怎麼說話，等到聚餐結束後，他單獨找到伊森。
“愛德華，我們興奮過頭了。”
費恩教授是整個團隊裡唯一一個和伊森同年的成員，1887年，兩人都是50歲。和伊森平常沒什麼表情不同，這位天才科學家總是臉上帶著憂慮或者是慍怒的神情，看起來就好像他在和誰鬧彆扭。儘管他確實是個固執的人，但他其實很少跟人吵架。跟他共事的人很難說多喜歡他，但絕對對他討厭不起來。他可能嘴上不會太留情，但絕對不會讓你當眾出醜。伊森和他關係很親密，他清楚費恩不是那種故意擾人興致的人，他肯定有些要事要談。
“燈塔帶來的可不只有好消息，我們觀測到一場更大規模的暴風雪正在從南方接近。而在此之前，還可能有數次溫度的波動。說不清到時候溫度到底會降到多低，但是顯然現在的能量塔不可能提供足夠的熱能。”
伊森其實已經聽取過了燈塔觀測員的彙報，他讓費恩不用擔心，研究員們正在研製加熱器，在基礎設施完善前，暫時不用擔心熱能問題。
“我的建議是，由我來升級能量塔。”費恩說，“我已經設計好方案，在能量塔的附近鑽幾個洞，然後暫時關閉能量塔，把一圈蒸汽核心驅動的交換器安裝在能量塔泵的下方，這樣就可以提高產熱效率。”
“我相信你的設計……但是，我們去哪找那麼多核心？”
“我算過了，把安妮拆掉，再算上斯特教授能帶回來的那些，剛好足夠。”
“那我們的自動化工廠怎麼辦？”伊森有些吃驚，他沒想到費恩竟然會想把他們好不容易重新獲得的機器人拆掉，甚至還要把他們準備用來建工廠的核心也用掉。
“愛德華，你不會真的期待我們死後這座城市還能運轉下去吧。”費恩搖搖頭，“這一路上你還沒看明白嗎？機械是沒有機會與自然對抗的。我們指望機器人能代替我們將方舟存續下去，因為我們會生老病死。但是機器也會有故障啊。安妮還沒運行三個月就出問題了，指望它們來繼承我們的遺志是不是有點天方夜譚了？”
“我們可以造維護機器人。”伊森說，“也許你會說它們就像醫生，能治病，但是改變不了它們遲早會報廢死亡的自然規律，但是我想說，這也不是我們就該放棄的理由。我們管不了我們死後城市會如何，但我們至少應該給這座城市留有希望。”
“希望，天哪，愛德華，你看得太遠了，這完全是虛幻的‘希望’。比起活著的時候，就要時刻面臨城市停擺的危機，我覺得現在就一勞永逸地降低風險才是真正的讓我們有了希望。”
“難道我們沒有不需要消耗核心，也能升級能量塔的方案嗎？”
費恩很勉強地說：“其實也有，在能量塔外面加裝一些輪機結構，我們也能讓它提供更強的熱場。但是那樣的話，煤炭消耗幾乎要翻倍，這完全是增大生存壓力的行為，而且我們還要考慮大幅增加的維護成本問題。”
“我們至少會建立兩座煤礦——煤不會是問題。”
“你還是不明白我真正擔心的是什麼，伊森。”費恩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煤礦故障了呢？塌陷了呢？如果維護的成本我們無法負擔呢？為什麼要增大我們面臨的風險，就為了那個‘自動化’？”
“因為這就是這座城市的使命，費恩。我也是一個工程師，我知道我們可以在計劃的很多地方進行妥協，只保證我們活著時方舟的安危，來換取更穩妥的生活，但是那樣的話請我們就沒有必要來這裡。我們應該去別的定居點，我可以幫他們改進溫室，讓更多的人吃飽，而你可以幫他們升級能量塔，讓人們免受霜凍的侵擾——我們可以救更多的人。但是，我們來到了這裡。在這裡，我們就是要挑戰危機、直面風險，因為這時我們要負責的不再是一小部分人、一個時代，而是全人類、整個未來。”
費恩被伊森的話打動了，但是他仍然不願意放棄自己的主張：“我的想法跟你的理念不衝突，直面風險並不意味著我們就該不顧風險，能避免的危機我們就沒必要去挑戰它。你好好考慮吧。”
費恩離開了，但是伊森的心愈發沉重，這個首領，果然還是沒那麼容易當。
第一道裂痕已經出現，第二道在哪裡等著他呢？
2.
奧斯卡得了重感冒，他高燒不退，甚至已經開始說胡話。查理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希望能讓他的身體保持溫暖，但是奧斯卡的病情仍沒有好轉。
“如果再得不到醫治，他幾天內就會死。”晚上，一行人在一個洞穴裡留宿，羅伯特告訴他的同伴們，這個工程師已經生命垂危。
氣氛讓人窒息，這幾天都在照顧奧斯卡的查理低著頭不說話，大漢瑞德則開始禱告，小個子艾倫表示他們這兩天肯定就能到667號工地，到時候總會有辦法。
沒人相信艾倫。
第二天，他們繼續趕路。
查理和羅伯特坐在雪橇車的貨架前面，替奧斯卡擋住了一些風。奧斯卡不知道是沒醒還是昏了過去，安靜地躺在他們腳邊。
“看到這個年輕人我就想到我大兒子”查理低聲說，“如果他沒病死，現在和奧斯卡一般大。”
羅伯特感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摟住查理，兩人怔怔地看著面前的茫茫大地，看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