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介 | 深陷夢想：《大刀》的故事（1）-3樓貓

本文翻譯自 Geoff 在 GameSpot 上發表的一篇講述離子風暴從創立到泡沫破滅全過程的文章，共分為 7 個章節。文章原文已被刪除，本文復原自 webarchive 網頁存檔。

第一部分：Dream Design

這是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市一個狂風大作的二月傍晚，時間剛過午夜，遊戲設計師約翰·羅梅羅坐在辦公室裡翻看著電子郵件。21 寸顯示器上的圖像照在他臉上，也反射在他身後桌子上的玻璃相框中。照片裡，羅梅羅和他在 id 的前同事約翰·卡馬克一同站在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前面。羅梅羅一目十行地滾動著屏幕，彷彿收件箱就是一場死亡競賽，而每處理一封電子郵件就能讓他拿到一個擊殺。他一邊讀信一邊匆匆打出回覆，然後在結尾附上自己的郵件簽名：“大刀：即將問世！”以及後面跟著的一輛由ASCII字符繪製的悍馬車。

但是今晚的一條消息格外扎眼。讀到這條消息時，羅梅羅回覆郵件的節奏也受到了影響——那是一條來自遊戲粉絲的消息，發件人似乎是從某個在線網站上找到了羅梅羅的電子郵件地址。“立刻發佈公告，說《大刀》事實上只是個想法和幾張截圖，”郵件開門見山地這樣寫道。後面的內容則帶上了更多的個人情緒。“我來告訴你：你作為遊戲開發者的日子已經徹底到頭了。”冗長郵件中的每一個字都在反覆強調最後一段的主題：“我覺得你現在晚上根本睡不著覺，因為你知道自己正在榨取整個產業，同時還拿人們的憐憫之情當擋箭牌。”

羅梅羅盯著“憐憫之情”這幾個字，然後猛地一推轉椅離開屏幕。儘管沒有明說，但尖酸刻薄的電子郵件明顯讓他心緒難平。“這種郵件我每天都會收到，”他正色說道，試圖表現得滿不在乎。但你能看出來，無論他表現得多麼輕描淡寫，每一封電子郵件都像是在他傷口上撒的鹽，那是在《大刀》的開發過程中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寬的傷口。《大刀》是一款第一人稱射擊遊戲，也是離子風暴這家位於達拉斯的聲名狼藉的工作室所推出的第一個正式產品。

你想要爭辯，說羅梅羅的粉絲根本不理解他，然而你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則廣告，就是那個尖叫著“約翰·羅梅羅要把你變成他的婊子！”的廣告。曾幾何時，《大刀》被描繪成《雷神之錘》的輝煌續作，七個月之內就能推出。而現在這款遊戲已經延期了超過兩年，換了五任首席程序員，而背後的公司據報道已經在短短几年裡燒掉了 3 千萬美元。有那麼一瞬間，你覺得那封郵件的作者或許說得對——做出《毀滅戰士》（Doom）和《雷神之錘》（Quake）的傳奇遊戲設計人羅梅羅想要愚弄誰呢？

全新的羅梅羅？

環顧羅梅羅的辦公室，你能看到成堆的遊戲包裝盒，整齊分類的日本遊戲音軌，還有散落在他辦公桌上的計算機遊戲雜誌。房間後面的角落裡甚至還有一張大大的來自《毀滅戰士》時代的電子魔（Cyberdemon）海報。羅梅羅的辦公室簡直就像是個玩家的樹屋。

最終，你恍然大悟：這傢伙熱愛遊戲。4 年前，他萌生了一個夢想，他夢想能建立起一個可以讓他不受拘束地施展創造力的遊樂場。我們都喜歡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功成名就的樣子，想象我們可以自己做主，無需對任何人負責，一磚一瓦地搭起夢想中的烏托邦。羅梅羅就是一個熱愛夢想的人。正如 id Software 的前總裁傑伊·威爾伯（Jay Wilbur）在1996年對《達拉斯晨報》（Dallas Morning News）所說的那樣，“約翰身上散發出的這樣一種態度：我有個夢想，我要去實現它，別擋我的路。”

當羅梅羅創立離子風暴（Ion Storm）之時，他認為自己的夢想終會實現。然而有時讓幻想變為現實的道路漫長而曲折，路上遍佈著朋友、對手以及謬誤。現在，決定羅梅羅的願景能在多大程度上成為現實的第一大關就是《大刀》——這部遊戲會帶你穿越長達 4485 年的人類歷史，一把金屬護符 Daikatana（日語中的“大刀”）助你從古希臘一路砍到 21 世紀舊金山的惡魔島監獄。這是一場穿越多個迥然不同場景的狂野之旅，然而過去三年中離子風暴的經歷在很多方面也並無不同。公司盡了最大的努力，不知疲倦地艱苦工作，終於製作出了羅梅羅等待已久的遊戲。這款遊戲在PC遊戲業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儘管大多數的關注並非是正面報道。

“我希望能更早推出這款遊戲，”羅梅羅承認了這一顯而易見的事實，他坐在辦公室裡，身穿一件灰色的範思哲休閒褲，長長的黑髮在腦後綁成一個馬尾。他接著解釋道，表現出一種與“讓你當他的婊子”相去甚遠的態度：“但事實上情況很糟糕。”他是要坦白什麼嗎？你不禁開始思考，面前的人是不是一個全新的羅梅羅？又或者說這一直是同一個人，只不過是褪下了“搖滾巨星”這層公關包裝？

不過有一件事是確鑿無疑的：《大刀》的故事是關於一個人夢想的故事，以及這個夢想如何把一支隊伍帶到從未想象之地的故事。無論如何，約翰·羅梅羅製作出了一款他認為貫徹了自己設計理念的遊戲。

而這絕非一帆風順。

從漫畫到電子魔

大多數玩家不可避免地會將約翰·羅梅羅的名字和 id Software 聯繫起來。羅梅羅在這家位於得克薩斯州的開發工作室工作了接近 10 年，他在這裡製作的遊戲開創了第一人稱射擊遊戲這個品類——例如《狼穴3D》（Wolfenstein 3D）、《毀滅戰士》和《雷神之錘》。但很少有人知道，羅梅羅開始在計算機上編寫程序時只有7歲。小羅梅羅會在課上把代碼寫到紙上，下課鈴聲一響他就衝進家裡，把代碼敲進自己的計算機裡。

約翰·羅梅羅在童年時代搬了很多次家——父母在他還在上小學時離異了。高中那幾年他在奧爾肯伯裡高中（Alconbury High）上學，那是一所英國學校，位於一座空軍基地附近。儘管 1.36 的 GPA 並不值得驕傲，但羅梅羅在鉛筆漫畫中尋得了慰藉。他畫的漫畫裡主角是一個名叫梅爾文的小孩子，他留著一頭金色的平頭，總是身陷麻煩之中。從很多方面來說，這些漫畫是他在以一種藝術的方式來表達自己——一種創意的釋放。

多年以後，羅梅羅會把他的創意能量傾注在用計算機構建遊戲世界這件事上。羅梅羅曾經在路易斯安那州什裡夫波特（Shreveport）的 SoftDisk 當一名開發人員，他在那裡遇到了約翰·卡馬克（John Carmack）、阿德里安·卡馬克（Adrian Carmack，與約翰·卡馬克並沒有親屬關係）和湯姆·霍爾（Tom Hall）。羅梅羅當時手頭拮据，無法負擔一臺個人計算機，所以他會在週末把辦公電腦拖回家去繼續工作。羅梅羅最終會和SoftDisk其他的這幾名僱員建立起牢固的關係，進而共同創立20世紀90年代人員最精簡、最受尊敬的遊戲開發公司：位於得克薩斯州麥斯奎特（Mesquite）的 id Software。

時過境遷，羅梅羅最終能夠想買多少計算機就買多少，還能買得起一臺1991年的法拉利。以共享軟件形式發佈的《狼穴3D》是 id 的第一個重大成功，其後不久id的大師之作《毀滅戰士》就面世了，後者至今仍無可非議地代表著技術與設計的完美平衡。《毀滅戰士》將羅梅羅和卡馬克推到了聚光燈下，也幫助《連線》（Wired）雜誌營造了“id的自負之人”這一封面形象。《毀滅戰士》問世不久之後——還要算上續作《毀滅戰士2》——接踵而來的是《雷神之錘》，正是這款遊戲間接導致了《大刀》的誕生……也切斷了羅梅羅和id間的聯繫。

id 危機

直到《雷神之錘》前，以羅梅羅為代表的設計和以卡馬克為代表的技術在 id 內部維持了一種健康的緊張關係。但是到了 1995 年，這部遊戲的開發過程已經過半，而羅梅羅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創意和設計對於完成遊戲來說是次要的。“在《雷神之錘》前，”羅梅羅解釋說，“id 的每個人都精確地知道我們要做出什麼樣的遊戲。但一旦你開始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他們就會讓願景模糊，導致一個又一個的困惑。項目拖延得太長，人們只想回到公式之中，而不是去試試新事物有多酷。”

在《雷神之錘》的開發過程中，羅梅羅確實找到了些新方法來推動設計，和 Raven 這種外部公司合作開發《異教巫師》（Heretic and Hexen）系列在這些方法中尤為特別。“這基本上就是因為在 id 內部我沒法做自己想做的遊戲，”他說道。然而，羅梅羅對更大、更宏偉設計的渴望最終在《雷神之錘》開發的最終階段與其他id成員發生了劇烈衝突。

1995 年底，羅梅羅提出了一個方案來解決這些問題：把公司分成兩個部門，一個負責設計，另一個負責技術。羅梅羅對此感到十分沮喪，1995 年 11 月，他與 id 的聯合所有人凱文·克勞德和阿德里安·卡馬克直接對質：“我直截了當地對凱文和阿德里安說，‘夥計們，如果把公司分成兩半解決不了問題，那我就他x的自己開一家公司。’”儘管凱文·克勞德聲稱他不記得有收到這樣的最後通牒，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羅梅羅和 id 正在背道而馳。“羅梅羅對事情發展的方向感到不滿，”克勞德指出，他當時對公司內的混亂十分不悅，“（羅梅羅）從來都不好相處，”他說，“但他的才能和能量遠超這些缺點。”

隨著羅梅羅的失望不斷積累，他開始尋找其他能展現自己才能和能量的方式。1996 年初，他聯繫了一位老朋友：id 的創始人之一湯姆·霍爾，後者此時已經離開了id，正在創造了《毀滅公爵》（Duke Nukem）的 3D Realms 工作。“（1996年）1 月我和湯姆談了談，我們決定離職然後一起開一家公司，越快越好，”羅梅羅說道。霍爾和羅梅羅達成了共識，他們的新公司將會是一家以設計為首的公司，堅決不能被技術所束縛。公司的第一版名字簡單卻切中要害：Dream Desgin（夢想設計）。

羅梅羅決心在創辦 Dream Design 之前完成《雷神之錘》，因此他在 1996 年上半年一直在 id 工作。6 月份《雷神之錘》甫一完成，羅梅羅就開始聯繫 id 當時的發行商 GT 互動（GT Interactive），尋求資助他的新公司。“當我告訴羅恩·卡莫維茲（Ron Caimowitz，GT 互動的 CEO）自己要創辦一家新公司時，消息肯定傳到了 id，因為第二天他們就說我被開除了。”（時任id CEO 傑伊·威爾伯表示，卡莫維茲和 id 間所謂的對話從未發生過）“我們開除他是因為他停止工作了，”凱文·克勞德說，“當時我不知道他要開自己的公司。”值得一提的是，羅梅羅表示，他在《雷神之錘》開發的最後七個月裡工作得非常努力。

回顧這一時期，id 的聯合創始人約翰·卡馬克仍然認為，“一個把注意力用在正確地方的羅梅羅對任何公司都是一筆財富。”然而，卡馬克仍然覺得 1996 年 8 月讓羅梅羅離開是正確的決定。“如果我們當時讓羅梅羅在 id 隨心所欲，”卡馬克說，“他會犯很多在離子風暴時犯的同樣錯誤，而我們就會因此受害。”

在 1996 年，犯錯誤似乎對羅梅羅來說不是一個選擇。在《毀滅戰士》和《雷神之錘》的成功推動下，他有機會建立起一座遊戲極客的威利·旺卡巧克力工廠。在許多方面，這將成為 id 的對立面，一個遊戲設計不再被技術所制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