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原体系列故事翻译丨《迷途之人》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3-29 09:01:37 作者:薄义云天 Language

“每个人都会投下一道阴影,不仅来自他的身体,还有他那不完美的扭曲精神。” ——爱默生,第二千年
(但是是梭罗的《河上一周》里的句子)
多年之后,在乌兰诺大捷,血腥的叛乱,与它结束时帝皇陨落的黑暗全部归于历史长河之后,人类忘记了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希望。
那曾是件美好的事物,振奋鼓舞了所有人的灵魂,在它的号召下,人类和超人类从泰拉出发,为了重新统一穿越星海。他们举着希望的火炬,将光明再次传播到那些在旧夜中迷失的世界之中。
历史将这段时期记录为大远征,但发起它的人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如今已化身为一位守望人类的神明的帝皇,曾在多个场合与自己的儿子说起过他希望能有一个更好的名字。“远征”这个词暗指了复仇和灭绝,将所有不从的世界和敌人全部屠杀殆尽。“或许根本就没有敌人,”荷鲁斯·卢佩卡尔曾经说道。“漫长的距离和纷争让整个银河从我们身边飞走,古老的通路和航线也早已遗失,布满灰尘。我们已有几千年没有使用过这些通路。我们曾经无法做到。的确,我们手持武器身披铠甲,对任何潜在的敌人严阵以待。但我们不需要假设他们的存在,也不必把遇见的所有人看做对手。”
战争确有发生,还有必要的暴力征服。历史记下了这些事情。但每当一个世界或文明反抗帝国并拒绝友谊的提议,每有一个异形种族在人类接近的时候攻击阻挠,一百个世界都在为看见远征舰队出现在天际而欢欣雀跃。这场被后人称作大远征的时期,其实大部分都并不血腥。尽管远征舰队如同炸弹的破片般从泰拉出发,他们的旅程并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寻回那些迷失的人类分支,重建起那被纷争纪元和旧夜摧毁的银河文明。
现在的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些。他们忘记了那曾经支持他们前进的希望。叛乱战争的创痕让历史留下空白,令人类无法记起,甚至无法相信乐观的精神曾经存在。
据说在他死去的两天前,荷鲁斯·卢佩卡尔曾大声哭喊说他已无任何希望。
他并不是预见了将会结束内战的谋杀。那些立于他身侧的人——尽管当时已经所剩无几——相信他是在怀念乌兰诺以前的日子,在戴文,伊斯特凡和考斯之前。那壮志凌云的时代,还有当时那看似无上光荣的结局。那是高贵头脑梦中的美好未来,而非反叛的预言。
曾经的那近在咫尺的未来,却又突然遥不可及。曾经的那值得为之赴死,值得为之而活的未来。 乌兰诺已经标上记号。那绿皮异形“欧克兽人”已经成为了统一大计中最为凶残的敌人。与它们没有任何交谈的可能。它们的野蛮兽性消除了任何归顺和谈判的可能。计划已经定下,威胁评估完成,乌兰诺将成为一绝后患的地点。
远征舰队正在为准备作战而补充装备。时间并不充裕。舰队的战略家推算出在异形军队从乌兰诺转移到其他目标世界前仅有八个月的空窗期。
卢佩卡尔的第六十三号远征舰队正等待在伊西尼姆星系的太阳圈中,等待着去往凯斯特恒星和维利奇·塔恩执行归顺任务的人员归来。尽管急切地想要出发,荷鲁斯·卢佩卡尔也不会把舰队的一部分抛在身后。
六十三号远征舰队已经在伊西尼姆的边陲停留了二十个月,在这段时间里达成了六次归顺,全都是无血开城。一连长阿巴顿前往了基斯凯德和弗西斯,那两个世界上的文明全都热烈欢迎他的到来,并欣然效忠。基斯凯德的统治者尤其积极,为了显示他们支持帝国的决心向远征舰队送去了辅助军力。基斯凯德的空降兵穿着雕刻的钴制盔甲出现在旗舰的步兵甲板上,为了即将到来的异形战争操演着,并同时也大睁着好奇的双眼学习着他们遗失的泰拉历史。基斯凯德是一座在科技纪元的星际殖民中建立的文明;尽管他们的口音与习惯颇为奇特,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故乡和血脉。
塔格罗斯特连长和赛德瑞尔连长与奥鲁斯特的封地世界达成了和平协定。格舍尔连长与紧张多疑的新火母星达成了协议,用高科技的赠礼和平等交涉的保证稳住了他们的心境。荷鲁斯·卢佩卡尔对勒夫·格舍尔聪慧圆滑的外交手腕大加赞赏。
卢佩卡尔本人则带领着使团去往了伊西尼姆,并赢得了统治星系的高等人的无条件归顺。他与他们整整欢庆了九天,毫不疲倦地欣赏着贯穿整场宴席的历史演歌。
凯斯特恒星传来消息。洛肯连长与科鲁兹报告道这里的文明早已消亡。吸引舰队注意的信号实际上是古老通信系统的自动播报。某种早已消失的病毒瘟疫在旧夜里消灭了这古老的殖民地,而他们的灯塔已经毫无意义地呼救了七个世纪。洛肯和科鲁兹在空荡如坟墓的城市里花了一个月搜寻生命的迹象,或者在静滞力场内的幸存者。现在他们已经启程返回舰队。
七个文明:六个重新回归的盟友,一个迷失不见。这在二十个月的时间里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尽管四王议会对缺少军事操练颇有微词,万幸的是军团没有人员损失,。
“告诉他们会有机会的,”荷鲁斯对他的侍从马格罗斯特说。“乌兰诺就在眼前,乌兰诺会给予他们渴望的试炼的。但也要告诉他们……他们不应该期待这些。我们能把我们的亲族重聚起来,并不需要洒下鲜血,这是我父亲所喜爱的方式。我们是理性的人,所以我们比星海中的任何种族都对战争准备充分。但尽管我们为战争而生,我们必须把它作为最后的手段。”

但维利奇·塔恩的进展是最不尽人意的。它一开始被判定为一个前哨,或者一个微小的幸存者要塞,并拒绝归顺。赛昂努斯连长,卢佩卡尔麾下指挥官中最受敬重的一位,带领着使团前往了那里并遭受到了激烈的抵抗。他传回等待着的舰队的报告简短直白。那里的环境贫瘠,人类的飞地防守严密,部署着他称为“生物机械”的武器。他们首先无视,随后拒绝了赛昂努斯的通讯请求。最后所有的归顺可能都在维利奇·塔恩开展攻击的瞬间荡然无存。他们的人口稀少——扫描结果显示只有四百人——但他们的思维更加狭窄。维利奇·塔恩不愿接受帝国的权威,甚至是与帝国通话。“他们极端排外,”赛昂努斯在报告中写下,他的沉重心情溢于纸上,“并拒绝与我们交流。尽管他们人数稀少,他们的军备却异常完善。他们已经决心反抗,如果弃之不顾,我担心他们会成为影响这片区域稳定的严重威胁。大人,我遗憾地请求您允许我启迪他们。”
荷鲁斯一言不发地读完了报告。马格罗斯特和其他在场的人可以从他的仪态中看出他的失望,以及对他的好友哈斯图尔·赛昂努斯遗憾情绪的深深同情。在伟大重聚中太多的人类幸存者都以仇恨与恐惧来面对远征舰队,那些最为微小独立的飞地尤其是如此。启迪是对他们的最后手段。
荷鲁斯同意了请求,并向赛昂努斯寄去了安慰和鼓励。
一周之后,赛昂努斯请求将他剩余的四连力量一并加入。
他现在的报告把敌对势力称为“生物机兵”或者“亵渎的生物机械”,并将抵抗等级改为“严重”。他查出他们的领袖是一个名叫弗的人,并声称“……这里没有任何协商的余地,或者停战的可能。启迪必须进行到它最后的可悲结局,将这片瘟疫扫除。”
“我要到赛昂努斯身边去。”荷鲁斯告诉马格罗斯特。
“大人,”马格罗斯特轻声劝解道。“哈斯图尔能够掌控局势,他也拥有增援。科鲁兹和洛肯只需要两天就能从凯斯特回来。我们已经做好去往乌兰诺的准备了。”
“我勇敢的影狼哈斯图尔对此感到担忧,”荷鲁斯说。“这是件血腥的事,是我们在重聚计划中必须承担的最糟糕的事情。这比异形还要残忍,因为屈于野性的是我们的同胞。我会去帮助他。哦,请不要这样看着我,侍从。这是我们在这个区域要完成的最后一件任务,而且是唯一一件需要动武的。我要在哈斯图尔身边见到它被解决妥当。我不会在这片星区里留下一片烂摊子,也不会让我的孩子独自承受着苦涩的重担。”
“如您所愿,大人。”马格罗斯特回答,他明白自己的说辞谏言也有没用的时候。
“那就这样吧,”卢佩卡尔说。“而且,我最近读到了一些东西。”
“您在读什么,大人?”
“古老的编年史。虽然只是为了消遣。我觉得我知道这个弗是谁。” 即使是从轨道上看,维利奇 塔恩都像是个人能乐意停留一天以上的地方,而弗和他的人民却可能在这里隐蔽了千年。骨状的石头尖塔从环绕瘴气的低地与染满毒物的湖中升起,那些毒素绝非来自环境中本身的化学原因。被爆炸区传来的横风吹开的云层充满污染,沉重地低压下来,铺满了整个天空。
启迪已经占据了主飞地的一个角落。高地被轨道武器击碎,方圆几里内的碎石依然因热量发着红光。一大股灰色的浓烟从残破的山丘上升起,就如同一座即将释放的超级火山的吐息。
在烟尘下的焦灼暮光下,山谷被影月苍狼第四连与机械辅助力量的全部火力照亮,一刻不停地冲击着弗的飞地。
哈斯图尔·赛昂努斯的盔甲焦黑凹陷,他焦急地跑过通往着陆点的土路。一艘风暴鸟正降落在空荡荡的运兵船和登陆艇外的空地上,白色的船体上沾染着大气层的尘土。蓝色的火焰在它落地的时候从喷射器中喷出。赛昂努斯在临时搭建的着陆甲板上感觉到了它庞大沉重的脉动。
赛昂努斯孤身一人。他没有时间从前线上把人撤下来组成荣誉卫队。卢佩卡尔顽皮的性格让他并没有提前通知第四连他的来访。
赛昂努斯走过甲板,蒸汽在他脚边翻腾,整个着陆板都在闪烁着黄光。风暴鸟的舱口正在打开,荷鲁斯已经立于门边。
“大人。”赛昂努斯开口道。
荷鲁斯披挂全套战甲,走出战机拥抱了他的连长。
“不必了,哈斯图尔。”他说。
“大人?”
“你我是旧相识了,老友。首先,向你道歉我并未准备应有的仪仗。其次,我想听听为何这处毒窝还未被扫清。”
“实不相瞒,我对二者都有准备。”
“别管这些了,”荷鲁斯说。“我们进去谈。” 他们走进最近的临时房间。其中的空气净化器处理气密锁,回收泵向他们身上喷洒消毒剂。他们走进主指挥部,解下头盔。
“把房间让给我。”赛昂努斯命令道。
在场的军官纷纷敬礼离开。他们二人站在了一间低矮的战略控制室里,无人控制的思考机将战场上的数据源源不断地输入凸起的玻璃面板上。
“您来是为了……”赛昂努斯问,打开了话匣子。
“提供帮助,”荷鲁斯说。他放下头盔,向四周望望,随后向连长露出一笑。“你的报告很真实也很简短,哈斯图尔。但我从你没有说的事情里能明白更多,这个地方困扰着你。”
赛昂努斯耸耸肩。他一脸疲惫。荷鲁斯以前从未见过赛昂努斯如此被压力所困。
“我尽量缩短了报告,”他回答。“这个地方是个灾祸。这个敌人……并非人类。鉴于近期得到的光荣归顺,我认为最好将这些恐怖略去。在这场战争完成之后,这些事情最好被遗忘。”
“真相就是真相,哈斯图尔。我没有敏感到需要他人的溺爱。而且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之后的分析或许也能从中找出益处。你记录了完整的战场情报吗?”
“当然。但我们可以在以后的时间再细细分析,大人,这场战争已经胜利了。我的矛头小队只需要再多几个小时就能攻下飞地核心。”
“你失去了多少人,哈斯图尔?”
赛昂努斯顿了一下。
“十六人牺牲,”他说。“另有三十人重伤,需要替换义肢。我对这些损失数据深感羞愧。”
“因为你们是帝国最强大军团中的一整支连队,而且面对的仅有四百名敌人?”
“是,大人。”
“弗的人民真的有点本事。这么高的战损比可是闻所未闻。”
“确实如此,”赛昂努斯说。“而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呼叫外援。但弗的人们……他们不是人类。那四百人的生命信号是个伪装。我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最多三十个真正的人类,甚至一个都没有。我们的系统解读出了多个混合在一起的信号,并推测出了一个四百人的数字。但那每一个信号都有可能是……十几个……上千个……”
“十几上千个什么?”
赛昂努斯走向一台主思考机,输入他的代码,调出了战场上的图像记录。他用如同把纸张在桌上散开的动作把图像分散在玻璃屏幕上。
“等等等等,我看到的是什么?”荷鲁斯问。“这是什么东西?”
他碰了一下屏幕。一道黄色的符文选中了一张图片把它放大,移到中心。那是一团模糊,静止的东西。和人类的凿石机一般的钢牙被安装在一个探矿钻头顶部的圈里。一片奶油色的骨制盔甲。巨大的下颚肌肉露在外面,进一步被液压器增强,包裹在咽喉处如同蛇腹般的褶皱里。
“生物机械,”赛昂努斯回答道。“生物和机械混合的构造体。专为杀戮而设计。有些和人的手掌一样小,还有些比运兵船还要大。”
“设计?”
“它们的基因受过编辑。是用人类拼接重组的。”
荷鲁斯把更多图片拉到面前细细观察。每一个带来了崭新的恐惧,他就好像是在翻阅一本狂人梦魇的图册。
“您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人类。”赛昂努斯说。
“我从这些东西上面可没看出一点和人类类似的东西。”荷鲁斯安静地说。
“的确。但生物扫描证明了这点。攻击我们的所有东西在基因层面上来说都是人类。是用这片殖民地的原住民人口改造出来的。有些构造融合了多个人的基因。更多的是源自单一的基因源。全部的构造都用生化义肢进行了武器化。”
“所以生命迹象的扫描并不准确?”
赛昂努斯点点头。“我们面对的是数千台生化机械敌人。总共的数量甚至可能超过一万台。每一个都有能力杀死一位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但它们全都来自同样的四百个人类。”
他看向荷鲁斯。“我的影狼给它们取了名字,大人。我试过阻止他们。他们把它们叫做赛博狂战士。生化食人狂。迷途之物(misbegots)。它们全都是野蛮的恐怖存在。其中最弱小的都让绿皮相形见绌。但最糟糕的是……我从它们身上看不出任何合理的原因。”
“合理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大人……它们的设计思路。它们全都如同噩梦一般。那些对血肉的噩梦被血肉造就真身。其中有一些过于臃肿怪异,除了让人嫌恶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赛昂努斯唤出更多图片。一个身体苍白的海星状物体,肢体由人类的四肢组成,中心安着一张长着喙的嘴。一条和树桩一般粗壮的带刺长蛇,躯干是半透明的肠子。还有完全用哭泣的眼珠做成的东西。四条粗壮的人腿扛着一个袋子,那开口里是一张嘴里的嘴里的嘴。水泡和尖刺包裹着闪亮的团块。鼓动的肉球外生着倒刺。互握的双手托着淌着唾液的嘴和大睁的眼睛。有构造被裹在指甲的尖角里,暴露在外的侧身长满了黑色的毛发和开裂的创痕。
“这些都是弗创造的构造体,”赛昂努斯说。
荷鲁斯瞥了他一眼。“在黑暗时代,”他说。“在旧夜降临之前,曾有一个叫做弗的男人。巴西里欧·弗。他是一个生物工程师。他自称淫秽的工匠(Worker of Obscenity)。关于他的数据非常不全……”
“确实会如此,”赛昂努斯说。“科技纪元在五个千年前就结束了。”
荷鲁斯点点头。“即使以那无神的年代的标准来看,编年史中提到的弗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他因自己的亵渎创造遭到猎杀,在星际殖民的时代逃离了泰拉。他被推测迷失在太空中,早就死了。”
他看向赛昂努斯。“但考虑到他的天赋和能力,他很有可能活了下来。或者更贴切地说,撑了下来。赛昂努斯,我们或许是找到了历史上最肮脏生物的要塞。”
通讯系统响了起来。赛昂努斯转身接起信号,仔细地听着内容。
他重新看向卢佩卡尔。
“启迪已经完成,”他说。“我们得到了归顺。达瑞克终结者小队报告飞地的主堡垒被攻破,弗被俘虏。他们正在把他带往这里。没有找到其他人类。没有完整的。”
荷鲁斯点点头。拍了一下赛昂努斯的手臂。
“感谢你的艰苦付出,哈斯图尔。”
赛昂努斯容许自己微微一笑。
“我觉得是您扭转了局势,大人。您预料之外到来的消息不胫而走。第四连深受鼓舞。他们为了不负您的众望加倍了努力。”
“我觉得这一定是巧合,”荷鲁斯回答。“第四连何时有过懈怠?”
“或许吧,”赛昂努斯说。“但您一定起到了关键作用。敌人一定也通过拦截通讯听说了您的到来。它们的心智在一位原体面前尽数崩溃。在我们的战意高涨的同时,达瑞克也汇报生物机械的疯狂略微平静了一些。它们放弃了抵抗,就好像它们终于开始恐惧我们了。”
“它们在我到达的同时就开始崩溃了?”荷鲁斯问。
“对,和消息传播的速度一致。”赛昂努斯说。
荷鲁斯停了一下。他拿起自己的头盔。
“哈斯图尔?”
“有何吩咐,大人?”
“拿起武器,”他低吼道。“它们是在等我。”
赛昂努斯开口准备回答,但他没能说出口。指挥部的整个西半边被撕开,地狱倾泻而入。 迷途之物足足有三艘穿梭机那么大。它如同海兽冲出水面那般轻易地穿过影月苍狼前哨基地下的岩石与土壤,无尽的牙齿将地面全部吞噬殆尽。强劲的肌肉和躯体则把这个巨物推了出来。
它没有形体,但又显出了所有可能的形状。它是一块巨大的肉块,支撑起它的肋骨能轻易地作为一间屋子的骨架。但它同时又是一大丛扭动的肢体,爬动的手指,被从中间截断的四肢支撑着它的重量。它是眼睛,大睁着流着泪,像卵巢一样聚拢在一起。它是大嘴,有些开在中间,有些安在往前伸的鞭子般的脖子顶端,每一张嘴都各司其职。一张用来咬断,一张用来噬咬,一张用来咀嚼,一张用来撕裂,一张用来在其他嘴大快朵颐的时候抓住猎物。
它完全没有对称性可言。它是有机噩梦的真实体现,是融合进一个躯体里的解剖学惊奇,从它身上看不出任何生物的影子,无论是泰拉上的还是异形生物。
但它身上还有一件比这些还要恐怖的事实,它的每一小块,都是毫无疑问的人类。
它的速度也很快。尽管体型巨大,它就如同一只格洛克斯那样扭动身体快速地冲撞过来。它完全毁灭了预制板搭建的房间,把强化过的建材撕成碎片,思考机站被砸成闪着火花的废铁,如同纸片般散在地上。
被它突然攻击的冲击波震地向后飞开的卢佩卡尔和赛昂努斯闪向一旁,拿起武器向冲来的迷途之物打出一大股爆弹火力。伤口在它面前绽开,血肉和骨头爆开,化为股股的血雾。每一道伤口都应该足够杀死这个大小的野兽。
但它甚至没有动摇。
就算是最诡异的异形,它们身上总有一些生物性的弱点。一种共通的重要部位,比如头或者心脏,或者重要器官。
迷途之物缺失的中轴线让他们完全无法做出这种判断。
“跟上我。”荷鲁斯说。
他们向着一道走廊撤退进连接室,奔跑的同时重新装弹。警报已经在周围的异常中启动尖啸起来。喇叭声被那可怕东西撞开建筑冲向他们时发出的吼叫所掩盖。
荷鲁斯在前面看到了几个人集合起来准备应对攻击:控制前哨基地的惊慌不安的舰队军官,辅助军,战术员工,还有几位负责把守基地的影月苍狼。
“阿斯塔特随我来!”荷鲁斯喊道。“其他人,撤退!”
只有穿戴盔甲的星际战士才能有一战的可能。其他人在几秒中内就会死去。已经有一些人在涌进房间里的维利奇·塔恩的腐蚀性空气中倒了下来。
但他们还是迟疑了,因为那是卢佩卡尔,死亡正在他面前展开大门,而他们已经用生命发誓,与他一起来到群星之中。
“这是我的命令!现在先自救!”荷鲁斯喊道。
他们不情愿地遵守了命令。六位影月苍狼与荷鲁斯和第四连连长站到了一条线上。迷途之物再次半埋进了地里,佝偻的脊柱露在外面,地板被甩到一边。墙壁纷纷倒塌。大风纷纷吹入。八把爆弹枪一齐开火,粉碎的肉块和血烟洒在空中。
它冲到了他们身前,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它身上的一段埋在地里的部分刺穿地板拉倒了一名影月苍狼,牙齿咬碎了他的腿和下半身。
“大人!”赛昂努斯叫到。
迷途之物站了起来,紧绷的辅肢和粗糙的骨架支撑着它巨大的身体。
荷鲁斯坚守在原地。他的战剑在手中闪闪发光。
“滚回地狱去。”他轻声道。 “你把它杀掉了?”弗问。
荷鲁斯坐下来看着牢房后的脸。他浑身浸满鲜血,胸口和前臂的盔甲一片模糊,只剩下了最底层的金属。他一开始没有回答。血从他身上滴到地上,已经汇成了一小片血泊。
“它死的可不安稳,”荷鲁斯说。“我把你的作品全部拆散,最后找到了它不可或缺的部分。”
弗点点头。他身体渺小,形式鸟类,额头宽阔,眼睛明亮。他栖在地上而非坐着,身体佝偻在简朴的黑袍内。
“你在等我。”荷鲁斯说。
弗耸耸肩。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而当你来的时候,我一定赢不了。所以我想让我的抵抗有些价值。就算不能战胜敌人,也要消灭其中最强大的一个。它的领袖。”
“你知道我会来?”荷鲁斯问。
弗点点头。
“唔姆。你,或者和你类似的什么东西。总有一天,一定会来的。时间是很漫长,但这不可避免。泰拉能撑下去。”
“你很早之前就离开那里了。”
“我的艺术不被接受。”
“我是亲眼见识过了。我并不对此感到意外。那些东西太恶心了,弗。”
“恶心?”弗笑了,露出细小,完美的牙齿。“看来审美还是没变。”
他重新坐了回去。
“在你二十个月前到达这里的时候我就开始监视你了,”他说。“通过我的监听站和眼线,我看到了你和当地文明的接触。你们的信息。你们伸出的橄榄枝。我知道你很快就会来叩开我的大门了。”
“你也做好了准备,”荷鲁斯说。“你害怕了,因为你以为我会像曾经的泰拉人一样对你做出恶评。”
弗皱起眉头。
“不,你搞错了,”他回答。“你觉得我是被赶出泰拉的?被扫地出门?被诋毁成妖魔?不,不对。所有的艺术家和创新者都是被误解的。”
“那你是为什么离开?”
“因为我看到他开始崛起了,”弗说。“即使在那么早的时候,但我能看到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说的是你的父亲,我知道一个拥有他那种梦想的人会拥有什么样的未来。就算要花上成百上千年,我知道他是不会放弃的。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我想要离他越远越好。”
“为什么?”荷鲁斯问。
“他的梦超出了想象的极限,但他却拥有让它实现的力量。我看到他现在开始这么做了。你……你们已经触碰到了星海。”
“是的,我们携带着他的信息。他希望——”
“希望?”弗悲伤地摇了摇头。“当然了。他一定会和他的孩子这么说。他总是把事情说的那么乐观。一副无上光荣,永无止境的未来光景。但是,当然了,你也不能理解。”
“我的确不能,”荷鲁斯说,站了起来。“你是个创造令人唾弃之物的工匠。你做出的那些东西是我所见过最为恶心不堪的。我想你这种没有约束的头脑在他的志向中只能看到恐怖。还有惧怕他将对你向人类身体犯下罪行的审判。”
“哦不,上帝啊,才不是这样!”弗不敢置信地喊了起来。他在继续开口前停了一下。“他们在泰拉上还说上帝吗?他们还有信仰吗?我不这么觉得。他们现在不需要了。不管怎么说,你错了。我不害怕他的审判。你说我的作品让人恶心?看看创造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荷鲁斯问。
“我是在说你。你和像你的那些东西。你觉得我做出了怪物?就算是在我最狂妄的幻想里我也不能设计出你这样的怪物。我的艺术仅仅使用了简单朴素的基因学和解剖学。我修补编辑,创作谜题,愉悦和奇想,那些能发人深省,让我们知晓自己在自然和生命中应有之位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荷鲁斯。
“我才不会创造能焚尽银河的东西。我不会制作那些能毁灭我们的种族,带入永无止境的战争狂潮的东西。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怪诞。恶心。让人踏上迷途。我不指望能把你们全杀了,但至少处理掉一个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这至少也算是一些安慰了。”
弗站起身,掸掸衣服。
“我希望现在就死,”他说。“我不想活在你这种东西肆虐的宇宙里。” “您要怎么做?”哈斯图尔·赛昂努斯问。
“我们净化这个地方。不要让弗的任何作品留下来。而且要快,哈斯图尔。舰队还等着我们。”
“您会照他所说的处决他吗?”
荷鲁斯摇摇头。
“因他对人类犯下的罪,我想我应该这么做,”他回答,“但我会把他装上一艘船带去见我们的父亲。弗是个疯子,但我衷心地希望他能在死前见到那完整的真相。”
“您想让他归顺?”
“他的想法实在是错的离谱,哈斯图尔。现在是开明的时代,而我们就是希望的信使。这是我们的种族在过去一直未曾拥有的希望。我想让这个人认识到他的错误,并明白真相。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您太仁慈了,”赛昂努斯说。
“如果这就是我唯一的缺陷的话,我对此毫无怨言,”荷鲁斯说。“他说的话让我感到不安。一个人怎能如此彻底地误解我们行动的伟大之处?怎么可能会有人惧怕我这般的存在?” 多年以后,在乌兰诺大捷,叛乱的血战和终结它的帝皇陨落的黑暗都过去许久以后,人们忘记了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希望。
在古老的泰拉上,在帝皇即将陨落的最后几天里,巴西里欧·弗在关押着他的帝国皇宫深处的密室里听到了迫近的雷声。
尽管他当时已被疯狂吞噬,他也清楚地明白,他一直以来都是对的,向希望屈服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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