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哦呀？今天這麼早就來公司了？以往都是卡著點進門的主。”辦公桌前，副組長鶴子似乎很意外我的早到。
“昨晚睡得早。”我不置可否，“對了鶴子，我記得你在轉來技術部之前是做行政崗位的，之前的人員調度名單你還有麼？”
“你要這個幹什麼？”鶴子奇怪，“這怎麼說也是公司機密內容，除了行政部有權限外，誰都沒有資格調用查看。”
“所以我才問你有沒有，不然的話我還得寫報告申請。”我帶著些懇求的語氣。
“申請？呵呵……”
鶴子白了我一眼，便沒再理我。
我有些尷尬。
其實她和我都明白這玩意是申請不到的，畢竟關係到員工隱私，而且技術部的不少大佬算得上行業頂尖研究員，他們的個人信息滿天飛的話，那深藍科技也可以倒閉了。
正當我決定再去問問別人的時候，電腦郵件忽然顯示新的消息。
是鶴子發來的一份文檔，三十年前到現在，所有員工的調用明細。
除了文檔，也有附加的消息。
“首先，我什麼都沒有發給你，另外，你欠我一頓飯。”
“欠你的不止一頓飯。”我立馬回覆。
把文檔保存到個人U盤後，開始尋找我需要的的內容。
二
下午的時候請了半天假，開車前往了郊區。
確認眼前的獨棟小樓是我要找的地址後，我按下了門鈴。
沒等一會兒，一位戴著眼鏡的老頭開了門，見到我先是一愣，隨後兩眼放光。
“哎呦，你不是……來來來進來坐！”
我禮貌笑笑，不加推辭進了室內。
剛坐上沙發，就有人為我端上紅茶。
那是一款四代保姆機器人，外表像是一位成熟的老管家，靜靜站在老頭的身後，也不說話。
“怎麼你會來我這裡？是遇到什麼技術上的困難了？我聽說六代的項目幾乎都是你在負責。”老頭喜笑顏開。
“嗯，六代的開發和更新都很順利，我不是因為這個來的。”
我正襟危坐，靜靜看著他，“我也不賣關子了，老德，我想要之前的研究資料。”
聽到這句話，老德的臉色頓時一變。
“資料？什麼資料？”
“基於回收工作而研發的尖端項目，有關於情感模塊的模擬和上載，或者按照當時新聞上的說法……虛擬永生。”我一字一頓，“我需要當時的研究資料。”
“你瘋了？”老德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你忘了當初我們差點因為涉嫌反人類罪被判幾十年了？怎麼審訊室還沒待夠是嗎？非得去牢裡度過餘生？”
“給我。”我淡淡的說。
“給不了你！那些數據都被我銷燬了！不然你真以為交點罰款就沒事了？”老德氣的臉紅，“我說你怎麼到我這來呢！”
“我知道你有備份。”我搖搖頭，“而且我也知道你捨不得那份心血，我瞭解你。”
老德盯著我不說話，隨後終於嘆氣：“我真是怕了你了，當年公司怎麼就派我負責維護你家那破機器呢？”
“你先告訴我，你要那份研究資料幹什麼？我們當初都進行到最後一步了，就差……你懂的，那種實驗。”
“愛麗絲的系統已經開始冷卻了。”
“愛麗絲……？”老德一愣，“你家那初代機？也是，都這麼多年了，她還有多久時間？”
“四十七天。”
“嗯……一代產品是無法回收的……”老德說著，忽然眯起了眼睛，緊緊盯著我，“你小子，不會是打算拿愛麗絲來實驗吧？”
我沒有回答，只是沉默。
老德猛拍桌子，茶水灑了一地。
“我告訴你！當年的《機器仿生人法案》就不會允許我們的實驗！更別說現在了！而且你還拿愛麗絲當小白鼠？你狼心狗肺嘛！你要知道她是一代產品，無論成不成功都是會燒壞她的電路板的！”
我依然沉默。
見我一直不說話，老德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多陪一陪她吧。”
正當他起身要再倒杯茶的時候，我開口了。
“資料給我。”
老德一愣，幾乎是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打量著我，像是從來都不認識我一般。
三
回到家的時候，家裡空空如也。
我忽然想起來，今天請假沒有通知愛麗絲。
這個點她大概還在外面。
會在哪兒？這樣想著，便順著曾經的記憶出了門。
保姆機器人一般情況下都會待在家中，只會在購買生活必需品的時候才會出門，比如買菜。
以前我就會經常和愛麗絲一起出門買菜。
小學的時候放學早，寫完作業她就會帶著我穿過一條條馬路，在各種集市穿行，購買性價比最高的蔬菜肉類，畢竟當時我們很窮，光靠救濟金的話是完全不夠大肆開銷的。
那時候還沒有“伴侶機器人”這種產品，路人只覺得愛麗絲驚為天人，紛紛駐足圍繞著她讚歎科技發達，她牽著我的手請求路人讓一讓，我躲在她身後怯怯觀望。
“愛麗絲？”路過公園的時候，我注意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正端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遠遠望著鞦韆旁玩鬧的孩子們以及負責看護他們的保姆機器人。
我靜步走過去，愛麗絲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她只是出神地望著孩子們，漂亮的玫瑰色眼睛閃爍著光。
“買完菜不回家，在這幹什麼呢？”我注意到她懷裡滿到溢出的購物籃。
愛麗絲似乎被嚇了一跳，很訝異我的出現，連忙開始對我進行掃描，這才站起身來。
“離你平時到家還有四十分鐘，我有充足的時間準備晚餐。”愛麗絲微笑，“你怎麼提前下班了？除了你異常的情緒波動，我沒有檢測到你身體出現問題。”
“請假了。”
“會跟我聊聊原因嗎？要是工作不順心的話我可以給你開導。”
“不……工作其實挺順利的。”
正當我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幾個小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
“啊！那個姐姐又過來了！”
“這次帶個男人，是姐姐的男朋友？”
“不像，我看像姐姐的哥哥！”
“是爸爸吧？”
……越來越離譜了！
我有些想趕走這幫小鬼頭。這並不需要我出手，負責照顧這些孩子的保姆機器人已經拉著他們走開了。
愛麗絲不說話，只是微笑的看著他們。
“你來這看小孩？”我忍不住問。
“只是打發時間。”愛麗絲回答。
我一愣，打發時間？這是人類感到無聊的時候才會有的行為，哪怕是到了六代保姆機器人，他們的運行模式裡也不會有打發時間這種選項，這樣會被客戶投訴的。
“看到他們我就會想起你，不知不覺就會在這裡多停一會兒。”愛麗絲輕聲說。
“我又不是小孩……”我奪過愛麗絲懷裡的購物籃，“回家吧，外面待久了會生鏽。”
“仿生皮膚才不會生鏽。”
我不說話，向她伸出手。
她歪著頭，好奇：“現在過馬路還會害怕麼？需要我牽你？”
“是啊害怕。”我微微嘆氣，“我現在可害怕了，各種意義上的。”
愛麗絲微笑，溫暖的小手搭了上來。
她緊緊貼在我身後，一如當年我黏在她身後一般，亦步亦趨。
……
“我都說了他是姐姐的男朋友，還不信。”
身後，我聽到了那幫小孩子們的聊天聲，瞥過眼看愛麗絲，某一瞬間我覺得她臉紅了。
不過也許只是夕陽。